57 孫氏兩腿……

孫氏兩腿一哆嗦,扶住身旁丫鬟的手才堪堪站穩。

她只覺眼前發黑,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喉嚨讓她腦中全是空白。

公公回到府上第一件事就是徹查中饋之事,完全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接下來該如何解釋空空如也的庫房財物去向……

孫氏腦中迅速想着辦法之時,又聽倪佚說道。

“影一,去把內院管家婆子和後廚管事的婆子都給我請……過來!”

這個請字很重,倪影一立刻領命離去,走之前還拔出腰間的長劍提在手上。

“堂堂柱國公府,竟由着下人們騙到主子頭上,你這個當家人還有甚用?”

倪博鑫被看得發憷,想辯解求饒上幾句,倪佚目光卻已離開。

“至于你……”倪佚轉臉輕飄飄看向孫氏:“你們夫妻若是當不好國公府的掌舵人,那我換了便是……”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他們驚訝的不是倪佚胡言亂語,而是他若跟聖上告狀,柱國公是真能換人。

下面所站之人如此害怕不僅因為倪佚是府裏的老太爺,最重要還是因他在皇上皇後心中的地位。

這三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在倪玉琦心底恐怕還抵不上倪佚一根手指。

加之倪府家教從小就嚴,倪博幾人對倪佚是既尊敬又害怕。

這會聽他涼涼說出換人的話,除了惶恐還真不敢有第二種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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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吓完長子夫妻,倪佚又将目光轉向三子倪博君和妻子羅氏。

倪博君浪蕩成性,後院當然也少不了妻妾成群。

聽倪晌禀告,三房後院裏已有一妻六妾,青樓畫舫裏還有幾個相好等着。

三房夫人羅氏全部心力耗在跟得寵的幾個妾室争鬥,三房後院成日烏煙瘴氣不得安寧。

這也導致了才九歲的倪嘉祥早早落下個浪跡天涯的想法。

三房庶子倪嘉琪更是養得怯懦膽小大字不識一個。

“三房後院無子的小妾有想離開的,由我做主出銀子送她們離開。”

說完,稍微停頓了下,指着吊兒郎當的倪博君突然一聲爆呵:“你給我滾過來!”

倪博君磨磨蹭蹭走上前去。

啪--

倪佚擡腿,直接掃向倪博君的腿彎,他吃痛往前彎去,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給你兩日期限,處理好你在外的相好和後院的破事……若處理不好,那我就只有打斷你的腿讓你再出不得府!”

“父親!兒子兒子這就去……”

倪博君兩條腿完全失去了知覺,他匍匐在地磚上,目光裏只能看到倪佚那一雙青色的綢布鞋。

這一腳徹底踢醒了他的漫不經心,好多年未曾有過的恐懼逐漸爬上心頭。

不知這六年父親在外經歷過何事?可渾身散發出來的威壓卻比以前強了許多倍。

“那還不滾?”

廳上衆人心裏各不相同的小九九都被這一腳踢得粉碎。

倪佚垂着的眉眼讓人看不清神色,可每一句話說出來時都像是帶着利刃般讓人誠惶誠恐。

随着倪博君連滾帶爬地離開,廳裏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林婆子何在?”

良久,倪佚再度開口,喚來的是倪晌妻子,負責蒼梧院瑣事的林婆子。

“召集全府的下人到廳外候着……”倪佚睜眼,眼眸一壓挑起食指點了點:“栖成院的下人全都給我捆好押到廳外!”

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在廳內響起。

這回是候在各處的仆人們所發出。

栖成院乃是府內年滿五歲以上少爺們的居所,倪佚回來二話不說就捆了全部管事仆人,這裏面恐怕也有不少貓膩。

周遭得力的幾個衷仆都被派出,倪佚盤算着府內還有的可用之人。

想了一半圈發現……無人可用。

然後,他坐直了身體,轉臉又看向孫氏:“嘉學之事我就稍後再與你清算。”

說着,他站起來環顧一圈畏畏縮縮的兒子兒媳們,擡步:“送紙筆上來。”

小厮送上倪佚吩咐的紅紙毛筆就開始研墨候着。

只見倪佚提筆在紅色紙張上刷刷寫下密密麻麻大片的字。

衆人不敢上前,只得齊齊看向小厮,他就站在桌旁能清晰看到紙上的字。

可惜這個不知哪來的年輕小厮完全面無表情,好似感覺不到主子們的暗示,只垂着眼皮繼續磨墨。

十幾道熱烈的眼神如芒刺背,就連倪佚都明顯感覺到了。

落下最後一筆,倪佚放下毛筆,順帶着掃了眼這人。

“你叫什麽名字?”

“奴才是負責前廳奉茶的劉才。”小厮彎腰回話,沉穩依舊。

“你以後就跟在我身邊吧!”朝劉才擺了擺手後倪佚說:“将告示張貼到大門口,然後到廳外候着。”

“奴才這就去!”

從二等小厮一躍成為了老太爺跟前人,劉才可謂是飛黃騰達了,可他依然波瀾不驚,麻利地收起告示退下。

是個可用之人!

離開太久,柱國公府內全都是二房的人,倪佚幹脆貼出告示重新招收一批蒼梧院随從。

既然沒人可用,只得自己培養起。

占據了身份的便利,別人不敢輕易動的中饋人脈,他直接來了個釜底抽薪。

孫氏不過是個內宅婦人,對上他蠻橫無理的解決方法。

頗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苦澀感。

“……”

最先回禀的是倪影一。

他身後跟着群戰戰兢兢的粗使婆子和丫鬟,其中走在最後面的是個山羊胡男子。

“負責後廚的管事婆子何在?”

那男子縮在群婆子中努力壓低着自己的存在感,随着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撲通跪下,他仿佛松了口氣。

“老奴在。”

“國公府三房的一日三餐可由你負責。”

“老奴負責大廚房,主子們院內的小廚房不由老奴管理,不過各院小廚房的開銷都由老奴去送。”

“哦?”倪佚笑。

婆子身形粗壯,就算跪着也依然挺直後背,每回答一句表情都很是坦蕩。

“那你就把這三日各房的開銷背一遍給我聽聽。”

“是!”

國公府主子滿打滿算三十來人,三房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廚房。

小廚房內還分出每個主子的私用小廚房。

就拿大房來說,老爺夫人有單獨廚房。

他們的三個嫡子女都有自己的廚房,還有小妾們的廚房。

光是一房人裏就分出五六個,甚至還有專門的糕點廚房,給女主子們炖湯的小廚房。

反正亂七八糟加起來,三房人加起來總共超過二十個廚房。

負責這些廚房的丫鬟婆子人數超過了六十人。

“這三日從大廚房送出燕窩二十一盞……”

一盞燕窩三兩左右,這二十一盞燕窩就有六斤多,柱國公府的的女眷三天就吃掉了六斤燕窩。

妾室們沒有資格日日吃燕窩,那剩下的幾個女眷又怎麽可能三天吃掉這麽多燕窩?

“好一個二十一盞。”倪佚笑。

這就是倪佚問婆子的目的,這送往各房各院的燕窩下面人又從中貪了多少?

如此多的蛀蟲,讓柱國公府從根都爛了。

“後院管事何在?”

“是……是奴才……在!”

方才看到的山羊胡就這麽跪着爬了出來,顫顫巍巍地等候倪佚問話。

“這些燕窩送完各房的數量相信管事應該有所記錄吧?”

“老奴老奴并未記錄這些,這些都是廚房的王婆子在管……”

山羊胡結結巴巴,廚房管事婆子的眉頭卻在此時猛然一皺,不過她迅速地壓下不滿,低下頭沒有多話。

“看來問題都是出在廚房上啰?”

倪佚輕笑,故意掃了圈廚房衆人:“看來要從廚房裏找貪墨之人才行……”

“老太爺,周三他說謊!”王婆子突然指着山羊胡大聲喊,猶豫目光還掃過了孫氏。

倪佚的态度擺明了今天不會善罷甘休,這麽多的銀子若真是被按到廚房衆人頭上,還不知會有什麽刑罰等着她們。

在廚房做粗活的大多都是死契奴婢,生死可是由主子們決定的。

王婆子之所以對這些數目記得如此之清,就是以防出事後這些家生子将事全推到她身上。

如果不說,老太爺肯定會讓她不得好死。

幹脆豁出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可求!

王婆子沉默到猶豫最後變成了決絕,這一系列的變化都逃不過倪佚的眼睛,就連她看孫氏那一眼也沒落下。

“王婆子你可有從中貪墨?”倪佚突然問她。

“老奴從未想過克扣主子們的東西,求老太爺明察!”

還以為倪佚懷疑到了她頭上,王婆子忙大聲辯白。

“那你可有證據?”倪佚笑着看了眼周三,看他額頭滿是大汗,竟往後一靠翹起了二郎腿:“我這個人只講對錯不講親疏,就算是家生子,我也照罰不誤!”

這話無異于給了王婆子一句響亮承諾。

她就在剎那間明白,倪佚是知曉其中關鍵,這才有此一句。

“老奴有賬本,老奴能證明!”抛卻一切猶豫之色,王婆子急吼吼地擡起上身喊道。

哐當--

立于右邊的孫氏猛然掃落小幾上的茶盞,她慘白着臉将帕子抵在唇角連連道歉:“兒媳身子不适……”

王婆子身子一抖。

“擡個軟塌上來,讓二夫人好好歇息!”

要想離開,沒門!

此時廳外的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用飯的時辰早過,倪佚卻好似完全沒有接風洗塵的打算。

他不僅讓仆人們送了躺椅上前廳,還派人送了糕點茶水上來。

“影一,派個人帶王婆子去拿賬本……”

廳上跪滿了大片下人,廚房這邊的事還沒解決,林婆子那邊已帶着一串被繩子捆住的小厮由侍衛押着進了前廳。

這批人倪佚問都沒問話,直接開口:“你們教唆主子玩樂,收受他人賄賂将風塵女子送進栖成院,可認罪?”

這批人共有小厮十二人,長孫倪嘉諾身旁有五人服侍,其他都是三個,倪嘉琪只有一人服侍。

根據倪影一的調查,栖成院最近經常有貌美丫鬟出入,雖然身着的是丫鬟衣裳,可身條和姿态都不像是府內的丫鬟。

年紀最大的倪嘉諾才不過十一歲,就有人動了送美人的心思。

到底是紅袖添香還是別有所圖?

倪佚看向幾個面紅耳赤的孫子,只一眼就知他們早就知曉此事。

小厮們都被布巾塞着嘴,聽到倪佚問話,帶頭的人“恩恩”掙紮着,分明有話想說。

可倪佚完全沒理他,只是又說道:“如果有話要交代就點點頭,我可不想聽謊話?”

有人點頭,有人逃避地看向主子們的方向。

倪佚朝倪影一招手,在對方走上來時,直接從他腰間的刀鞘裏拔出柄刀走向其中一個點頭的小厮身旁。

刷--

佩刀揮出,劃過那說話的小厮胸口,吓得他眼淚猛然飙出。

繩子斷成兩截落下,倪佚蹲下,直視着小厮的眼睛竟然笑了起來:“說得好了就活,說不好那就只有……見血了!”

死亡陰影從倪佚眼中壓下。

小厮連忙跪直身子,扯下口中布巾連連磕頭:“老太爺饒命,奴才這就說……就說……”

就這麽一個個地問了過去,十二個小厮口中出現了不少人名。

送美來的人裏三房夫人們一個沒落,倪嘉諾身旁五個小厮裏有二房三房的人,甚至還有小妾派來的人。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裏面竟然還有自己母親派來的人。

“是大夫人,大夫人讓我送去的丫鬟。”

“你竟敢污蔑本夫人……”孫氏驚悚站起,渾渾噩噩的神情終于在這句話裏猛然驚醒,她指着小厮的手指顫抖起來,翻來覆去的都只是污蔑兩字。

倪博鑫震驚不敢置信,死死盯着自己的母親。

可倪佚卻在這時舉起刀抵上了小厮的喉嚨:“我說過要聽真話吧!”刀尖用力,一條血絲滲出。

小厮一動不敢動,後仰着脖子戰戰兢兢求饒:“老太爺饒命,是明遠伯……吩咐奴才這麽做的。”

明遠伯,孫氏的娘家,也是倪嘉諾的外祖。

這下子,震驚不敢相信的人可不止倪嘉諾一人,孫氏掙脫婆子們攙扶跌跌撞撞地沖了上來。

一腳踢向小厮後她不管不顧大喊大叫:“這個狗奴才是誰派你來的,是錢氏是不是?”

“大嫂!”錢氏也站了起來。

“還不把孫氏帶回去!”倪佚看向倪博鑫。

孫氏明顯已經有些癫狂,眼底紅彤彤一片,指着錢氏的同時就已經想往那邊沖去。

如此沒有涵養的喊叫,已經不止是沒法控制情緒的問題。

孫氏她……好似有些不正常?

“是你……是你個老不死的要陷害我!”孫氏的目标又轉向倪佚,就算被倪博鑫抓着胳膊,還是不能讓她安定下來。

“你個瘋婦!”倪博鑫大驚,直接上手捂住孫氏的嘴把人往後拖。

“我沒瘋,是你們柱國公府所有人瘋了……嗚嗚……”

揮舞的雙手朝倪博鑫抓去,孫氏好似已經完全不認識其他人,嘴裏只重複地喊着一個叫做大師的人。

倪佚搶前一步,右手成刀,左手在衆人的驚呼中一把拉過孫氏朝她後腦勺劈下。

孫氏兩眼一翻,朝後倒去。

倪嘉諾和倪雯嬌哭喊着朝孫氏撲去,倪佚收回手,冷靜地暼了眼倪博鑫:“扶人到軟塌上歇息!”

這個柱國公府,真是一團麻亂,跟個篩子似的!

“影一,帶人去孫氏的佛堂好好搜搜!”

魔怔的孫氏,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倪博鑫。

至于二房,害怕得瑟瑟發抖的錢氏與滿臉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倪博海。

還有屁股尿流滾去遣散小妾的倪博君與一臉心滿意足到眼下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羅氏。

如果這會兒真是原主在現場,恐怕早氣死了。

而倪佚只是冷眼瞧着這幾個不成器的,擡腳踢了踢小厮示意他繼續說。

這個給親外孫送美女的明遠伯罔顧倪嘉諾身子不好,字字句句都是要打着讓孫氏早日抱孫子的旗號。

這些說辭別說是倪佚,就是倪嘉諾聽了也只能呵斥出句:“荒唐!”

确實是荒唐!先不論倪嘉諾才十一歲的年紀就引他知曉人事是否過早。

可他親外孫的身子骨将養都還來不及,還要将精力放在男女之事上,這不是嫌他死得還不夠早嗎?

“勞煩明遠伯如此操心我柱國公府長孫之事,他日老夫定要親自登門拜謝!”倪佚竟然笑出了聲。

滲着寒意的笑容越來越大,翹起的嘴角上有殺意彌漫。

揮手讓人将這個小厮帶下去後,倪佚竟不欲繼續深究這件事。

而此時,侍衛們已經帶着王婆子返回。

厚厚一本賬簿送上,倪佚翻開,看了幾頁後瞟向錢氏。

王婆子準備充分,年月日時都有,哪房下人來取了什麽,分量多少都有詳盡記載。

柱國公府這三年內,孫氏撥給廚房采買的銀子超過兩萬兩。

而二房派人來取走的東西價值就已經超過了一萬兩。

這賬本上記錄的還只是吃食方面的開銷,後院其他的開銷還不歸王婆子管。

賬本上寫了啥,錢氏看不見,可公公的不善眼神已經轉向了她。

倪佚還是沒開口,只手指在賬本上輕輕地點着,好似在等着什麽。

很快!

衆人就知道了緣由,倪佚在等倪晌送來的中饋賬本。

倪晌回禀,已派人去倪家名下所有鋪子和莊子請人,他帶人去二房和公庫處搜出了中饋的所有賬本。

眼下正派人在登記庫房裏的財物,稍後就可有消息。

賬本盡出,再無有能狡辯餘地,孫氏跌坐在地,眼睛只死死盯着那本自己私下用的藍色賬本。

那賬本是交由貼身婆子收藏于嫁妝箱子中,怎會被倪晌搜了出來。

她想不通,只低聲嚷嚷着“怎敢,怎敢……”

倪佚怎麽不敢,在蒼梧院裏時他就吩咐倪晌找孫氏的心腹婆子要賬本。

雖說那些婆子是孫氏娘家帶來的人,可也是柱國公府下人,要想拿捏,也不過是嚴刑拷問之事。

“老二你可真是有個好媳婦啊!”倪佚感慨:“光是去年,就借了四千三百兩白銀給娘家!”

倪博海一聲不吭,面無表情繼續站着。

倪佚從賬本中取出厚厚一疊拮據,夾在指間抖了抖。

這錢氏也不完全是撒了銀錢出去,至少還知道給娘家人寫個收據意思下。

這上面的借款人涵蓋了渭南侯府一衆上下。

渭南侯府:無權無勢空有個名頭的沒落權貴足可形容他們。

錢氏能嫁進國公府,也是當年一樁稀裏糊塗的錯事。

倪博海本有個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未婚妻,可惜一場春日宴上,還未出閣的錢氏與他被人撞見在後院幽會。

縱使在場之人都知是遭人陷害,原主還是勒令他娶了錢氏進府。

只因那時,還是貴妃的倪玉琦正處于誕下皇子要坐上皇後之位的關鍵點,原主不想她被人诟病,轉臉就犧牲了自己兒子的幸福。

所以倪博海這些年來都冷冷清清,就算錢氏所做之事被抖落出來,他還是那樣事不關己地站着。

堂上這些人,不論誰說什麽誰出了什麽事,他都不關心!

其實這樣梳理下來,原主才好像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身體還康健時,貪戀權勢,親手籌謀将自己的長女送進了宮裏。

後來錢有了權有了,他迷上長生不老後又拍拍屁股走掉。

人離開了,才想起對幾個孩子的愧疚,可他又任由早亂七八糟的幾人各自走向更偏的方向視而不見。

造成今日的局面又能怪誰呢……

想到這,倪佚突然長長嘆了口氣。

他擡頭看看一臉心如死灰的錢氏,輕聲問倪博海:“老二你怎麽看?”

“自作自受!”倪博海只冷冷吐出四個字。

他看向錢氏的目光只有厭惡,仿佛面前這女人與他毫無關系,也絲毫不介意廳上的混亂。

接下來他又吐出句話震驚了全部人,包括倪佚。

“你被渭南侯府威脅,難道不是活該?”

“我被你下藥之時,你可沒有絲毫手軟。”

他每說一句,就讓倪佚的眉心都跟着跳一下。

此時倪佚才終于看到他眼中的情緒起伏,可恨意底下卻是滿滿的死氣。

所以他不會覺着羞恥,更不會覺着害怕。

當着滿廳仆人面前,只一字一句地講起自己在春日宴上被孫氏下藥之事。

他之所以知曉是孫氏下藥,也是成親後不肯與錢氏同房後又遭受了再一次的下藥。

可笑的是,藥是從渭南侯府得來,她的繼母以此要挾她,一次次地來借錢訛詐。

而倪博海從頭到尾都知道,但他選擇了袖手旁觀!

因為無論錢氏還柱國公府,誰完蛋他都很樂意看到!

“所以……你還想要我幫?”說完,倪博海冷冷沖錢氏一笑:“我沒動手殺了你,就是我隐忍之下才勉強為之。”

錢氏為嫁進柱國公府,與繼母合謀用了如此卑鄙手段。

後來又被反噬,掏空公庫去填補這個無底洞。

方才倪嘉諾身旁也有她送去的貌美丫鬟,這是她膝下無子,又想故技重施将渭南侯府的人塞進來?

結果到底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可這等吃裏扒外又心腸歹毒的兒媳婦是留不得了。

倪佚夾着拮據的手指松開,紙張飄散一地。

“眼下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與老二寫合離書,這些拮據我就不再追究……”

“公公饒命,兒媳知錯了……兒媳不願與夫君合離!”

對于她痛哭流涕的求饒聲,倪佚只當沒聽見。

“二,我帶着拮據去渭南侯府走一趟,然後在去聖上面前将當年的下藥之事和盤托出,我倪佚願意付出柱國府上下聲譽求個公道!”

咚--

錢氏兩眼一翻,閉眼栽倒在地。

“影一!”

倪影一上前,指揮着兩個婆子按住錢氏人中,手下用力。

錢氏“幽幽轉醒。”

“快些做選擇?眼看就快到開宮門的時辰了!”倪佚笑。

在這裏折騰了大半夜,廳外光線漸明,應該就快天亮了。

“雯清……”轉醒的錢氏突然朝早吓傻的倪雯清伸出手去,那淚眼朦胧的樣徹底激怒了倪佚。

據倪晌所報,錢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根本不好。

明明就是個嫡女,吃穿用度和庶女倪文芊相差無幾,若是哪日稍有不瞬,就罵倪雯清為何不是個兒子。

她将所有的不順和不如意都怪罪到了女兒身上,二房內連仆人都知曉這事。

這會兒倒是想起用女兒做筏子,更是讓人不能再忍。

一把抓住顫顫巍巍走上前來的倪雯清,倪佚将人往身後一帶冷呵:“看來你是不想寫……既然不想寫那就随我一起進宮吧!”

“來人!”

侍衛們湧上,提起錢氏的胳膊。

“我寫我寫……”

自知已沒辦法的錢氏終于尖叫着掙脫侍衛,撲向倪佚腳邊。

“……”

“老二你來寫!”倪佚說,手下則是輕輕拍着倪雯清的肩膀。

這孩子身子抖得跟篩子一樣,緊緊咬着的牙關都能聽見牙齒相碰的聲音。

“清兒勿怕,清兒勿怕!”

聽到倪佚吩咐的倪博海心裏五味雜陳,這個又愛又恨的父親這回竟然不怕人诟病皇後女兒的名聲?

他竟然安撫自己從不多看一眼的孫女。

他竟然……

他竟然叫自己老二!

[倪博海]

[逆子]

[不孝子]

這些稱呼才是從他記事起自己的名字,當年拒絕婚事時挨的兩巴掌就是現在也能清楚回想起那種滋味。

酸澀從鼻子湧上眼眶,嘴角也因戒指刮破滲出血絲。

他頂着那張青紫的臉在祠堂跪了兩天,然後捂着一顆冷掉的心與錢氏拜堂成親。

多少年了……

有多少年他都沒有感受到有人撐腰的快意!

垂于袖中的雙手微有些顫抖,倪博海深深吸了幾口氣平緩思緒,這才提筆寫下合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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