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半個多小時後, 厲霆來到市警察局背後,在一扇鐵門外停了車,下車後向全副武裝的門衛出示了自己的證件,然後領着玉霖和青時進了門。
裏面的院子不大, 只有一棟兩層小樓, 和警察局的大院中間隔着一堵牆。
往裏走的時候遇到了幾個工作人員, 全都恭敬有加地向青時和玉霖行禮致意。
玉霖感覺到這幾人的氣息有別于普通人類,應該就像厲霆所說那般都是妖怪, 裏不免又有些吃驚。
青時始終神色漠然, 看這些人跟看院子裏的花草樹木一樣沒什麽區別。
随後厲霆帶着兩人上了二樓, 進了一間辦公室, 說:“請坐。兩位喝龍井還是普洱?我這裏的茶是特供的, 味道還行。”
青時沒吭聲, 拉開一張椅子讓玉霖坐下,自己再坐在他旁邊,以一個守護者的姿态将手臂搭在他的椅背上。
玉霖便道:“那就普洱吧。”
厲霆一邊泡茶一邊說:“由于最近一個月來前後一共發生了三件案子, 所以我問的問題會比較多, 還要再去幾個案發現場确認一下,估計要花一些時間,還請兩位包涵。”
玉霖不以為意道:“沒事, 能搞定就行。”
青時先啜了一口茶,确認沒問題,随即冷淡道:“廢話少說,直接點。”
厲霆就打開一份卷宗, 拿起一支筆,公事公辦地說:“行,那我們就開始吧。”
既然知道了厲霆的身份來歷, 玉霖在詢問過程中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少數不清楚的地方就由青時補充。青時按耐着性子也還算配合,基本上能答的都答了。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喝光了一壺茶,厲霆說:“還有一點收尾工作,兩位要是不嫌棄就在這裏吃頓便飯吧。”
青時完全不給他面子:“我嫌棄。”
厲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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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霖只覺好笑,拍了下他的胳膊道:“別鬧,早點弄完了就能早點回家了。”
青時這才作罷。
厲霆于是打了個內線電話,不多時一名屬下送了三份快餐進來,味道當然不能和玉霖做的相比,不過快餐也不能強求太多。
吃過飯,詢問繼續。
又過了一個小時,三樁案子總算全部了結了,厲霆合上文件,起身朝玉霖伸出手,誠懇地說:“多謝配合,辛苦了。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特案處,以後降妖除魔可以大展拳腳,為社會的穩定做出一份貢獻,國家還可以提供一份相對來說比較豐厚的待遇。”
玉霖對待遇什麽的不是太熱衷,不過對加入特案處卻有點動,這樣以後降妖除魔肯定會方便許多,碰上棘手的情況也能有後援提供幫助,不必每次都讓青時獨自硬抗。
不過他正要和厲霆握手,卻被青時先一步抓住手腕拉開,直接回絕了:“不好意思,我們忙得很,沒興趣。”
厲霆收回手,露出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那真是遺憾。”
“走了。”
青時這句話是對玉霖說的,玉霖的手腕還被他不容抗拒地攥着,根本掙不開,只得無奈地用另一只手朝厲霆揮了揮:“那我們就回去了,再見。”
兩人轉過身,走向辦公室的門口時,厲霆上揚的嘴角放了下來,幽幽道:“兩位就這麽走了,也太不把我這特案處當回事了吧。”
玉霖聞言一驚,這話是什麽意思,厲霆這麽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沒等他多想,青時已經豁然轉身,用空着的左手朝厲霆拍出一掌,一道勁氣激射而出。
厲霆顯然早有準備,側身一閃,立在牆邊的文件櫃被青時隔空劈成兩半,嘩啦啦垮了下來,紙張飛了滿室。
緊接着厲霆兩手在空中憑空一抓,手中便多了一柄長約四尺的棍狀武器,柱身帶有一圈圈鋒利的倒刺,如同九節鞭一般,材質看上去非金非鐵,周圍環繞着電弧般的紫芒。
青時中凜然,這是一件用天外隕鐵所煉制的上古神兵,名喚“打神鞭”,故名思義,此鞭上打神下打仙,威力無窮。
打神鞭據說失傳已久,沒想到居然在獬豸手裏!
當是時,厲霆手持打神鞭,大喝一聲,挾着風雷之勢朝青時當頭打來。
“阿霖你先走!”青時不敢怠慢,将玉霖朝門外一推,随即将體內真氣悉數貫注于雙掌,忍着腹中突如其來的巨痛,硬生生迎上打神鞭。
一聲爆響,猶如平地起了一道驚雷,整棟辦公樓都晃了一晃。
玉霖被青時用柔勁推出辦公室,然而厲霆的兩名屬下正一左一右守在門外,見他一出來便立即一起動了手。
玉霖敏捷地腰身一擰,避過左邊一人來勢洶洶的一拳,跟着旋身躍起,飛起一腳正中右邊一人的肋下。
然而那人就像腳下生了根一般,被玉霖踢了一腳卻紋絲不動,不痛不癢,只是伸手撣了撣衣服上沾的鞋印,臉上變幻出一張得意的狗臉,戲谑道:“沒用的,你還是乖乖就擒吧。”
糟了,這些人果然都是妖怪!玉霖情急之下猛提一口真氣,想将最近剛剛煉成的短匕召出來,然而卻發現丹田內空空如也,一絲真氣也無,回到了和青時渡氣之前的狀态。而且這一用力,腹部霎時傳來一記抽痛,令他一時間幾乎站立不住。
左側的妖怪趁機從背後搶上,一記手刀砍在玉霖頸中。
玉霖眼前一黑,軟倒下去,只聽到屋內傳來青時一聲急怒交加的大喝:“阿霖——!”
昏迷之前他不由得在裏嘆了一口氣,抱歉,自己這回又要拖後腿了。
……
一股清涼的水噴到臉上,玉霖緩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單人床上,除此之外這間十來個平方的小房間裏四壁空空,什麽都沒有。牆上有個一尺見方的小窗,嵌着兩根兒臂粗的鐵杆,透進傍晚時分昏黃的天光。
厲霆站在床前,垂頭饒有興味地看着他:“玉霖真人,你醒了。”
玉霖想起昏迷之前的事,裏頓時一緊,想要翻身起來,但卻根本做不到,反而左手腕被勒得生痛——他的左手上戴着一只手铐,另一頭铐在床頭的欄杆上。
他又驚又怒,問道:“厲霆,這是哪裏?你想幹什麽?我又沒犯法,你為什麽把我铐起來?!”
“特案處的羁押室。”厲霆一本正經地回答,“你和青龍并非特案處的執法人員,卻殺了幾只妖怪,不是犯法是什麽?”
玉霖大聲分辯:“那幾只妖怪為非作歹,窮兇極惡,如果不殺它們,死的就會是我,我和青時不過是正當防衛!而且之前你不是說只讓我們倆配合調查,不會追究我們的責任嗎?”
厲霆毫無愧疚道:“不這麽說,你和青龍又怎麽會願意來特案處呢。”
玉霖沒想到他居然這麽狡猾,自己和青時都被他蒙蔽了,不禁怒道:“青時呢,他在哪裏?”
厲霆悠然道:“你管他幹什麽,還是關注自己的情況為好。”
玉霖稍稍冷靜下來,念電轉,青時是絕不會放任自己被厲霆抓住的,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青時不敵厲霆,同樣被捕;二是青時逃出去了,暫時還沒機會來救自己。
他感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不然厲霆大可以直接說,而不是模棱兩可地回答。
回想先前的打鬥經過,玉霖又發現一個問題:“之前我的真氣突然消失了,你是不是在我和青時喝的茶水裏或者午飯裏面下了毒?”
厲霆痛快地承認了:“不錯,這可不是一般的毒,是特案處最近研制出來的特殊藥物,無色無味,專門針對仙魔精怪,一般情況下不會對人體産生影響,只在動用真氣時發揮作用。修為越高,藥效就越明顯。”
既然如此,那青時現在的情況肯定不容樂觀,難怪厲霆一副盡在掌握的輕松模樣。玉霖簡直要氣得吐血,憤而怒斥:“虧你還是堂堂國家執法機關人員,居然用出這種下作手段,不覺得太卑鄙了嗎!在天界你也是上神瑞獸,一向號稱公正忠勇,明辨是非,但今天你做出的種種無恥行徑與那些作奸犯科惡行昭章的妖魔鬼怪又有何異?!”
厲霆被玉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臉色先是黑得像潑了墨,一只手都擡了起來,要朝玉霖的天靈蓋拍下去,不過中途又放下來,勾起一邊嘴角笑了起來:“不錯,你罵得對,不過人類也有一句話說得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在人間服務了這麽多年,不知道破了多少大案要案,拯救了多少人類的性命,已經仁至義盡了,現在為自己謀取些許好處算不了什麽吧。”
玉霖就是想不通厲霆知法犯法煞費周章地抓自己和青時究竟是為了什麽,便問道:“什麽好處?”
厲霆眉毛一挑:“你不知道?你可是千年難遇的特殊體質,你跟青龍在一起居然到現在都不知情?”
玉霖裏打了個突,原來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他強壓下裏的疑慮和不安,盡量鎮定地說:“沒錯,我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說過,你告訴我吧。你既然煞費苦抓了我,應該不會讓我有機會活着出去,那就讓我死個明白好了,就算你日行一善了。”
厲霆戲谑道:“你說這麽多幹什麽,想拖延時間等青龍來救嗎?還是趁早死了這個吧,他這回去了大半條命,龍骨都被我用打神鞭打斷了,眼下自顧不暇,沒個上百年恐怕是不會再露面了。”
玉霖霎時手腳發涼,全身的血液像被凍結了一般,幾乎喘不上氣來。
“不過告訴你也無妨。”厲霆帶着兩分居高臨下的憐憫和勝利者的得意之色,“你之所以修仙進境奇快,不到百年就飛升成仙,就是因為你是天生的人形爐、鼎,有修道的絕佳天賦。倘若為他人所用,也會有一樣的奇效,這個用法有兩種,一是每日吸取你的精血,二是直接把你吃了。前者耗時長,但是長期下來效果更好;後者見效快,可以一次性得到一個比較大的飛升,但也就僅止于此了。
最近小小一個雲城忽然多了不少妖魔,估計都是沖着你來的。話說回來,我在人間這五百年鬥過的兇殘妖魔不知凡幾,大傷小傷受過無數次,以致真元也損耗了許多,修為逐年下降。這樣下去前景堪憂,說不定哪天就陰溝翻船,栽在一個低階小妖手裏,那我不是太虧了。”
玉霖無比震驚,難以置信道:“是這樣嗎?那為什麽以前在天界時我一直都沒事,安安穩穩過了上千年,從來沒人對我不利過。”
只除了一個人,青時。
厲霆盯着他,露出類似于饕餮和鼠妖的貪婪之色,舔了舔嘴唇說:“以前我也不知道,從來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直到千年前你和青龍鬥得兩敗俱傷,雙雙隕落之後,才有消息傳出來。青龍難道不是為了逼你就範,把你這個爐、鼎弄到手才和你大戰一場?”
玉霖想起前塵往事,裏隐隐抽痛,過了片刻才喃喃道:“不是的……”
以前他和青時互相看不順眼,見面就吵,吵不過就動手。那場大戰的□□如今想起來也不過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咽不下這口氣,才和青時打了起來,又由于兩人勢均力敵,他當時還覺得打得挺過瘾。
然而或許就因為打得太過激烈,結果倒黴地引發了九煌天雷,他和青時都沒能幸免,雙雙隕落。
仔細想想,從他和青時初見結怨,直到投胎下凡,千年之中青時從未提過“爐、鼎”一詞,也從未表露過要拿他修煉之意。哪怕玉霖和他大大小小打過無數次架,時而有落敗不敵之時,青時也并沒有趁人之危吸他的精血或怎麽樣,只是嘲諷挖苦他幾句,過過嘴瘾逞逞威風而已。
如果青時存着厲霆這種歹毒思,那他應該早就不能存活于世了,哪裏還會有今天。
厲霆對玉霖的簡單回答并不在意,只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道:“你和青龍上輩子鬥得不死不休,如今你居然盡棄前嫌,和他搞到了一起,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另外有一點我也挺疑惑,你和青龍在一起後他沒吸你的精血嗎,為什麽現在的修為比以前差了不少?為了制服他,我特地弄來了秘藥,還向上面申請了打神鞭,雙管齊下,以确保萬無一失,沒想到他實力不過爾爾,并沒有我想象中那麽強。”
玉霖中一陣酸澀,因為他和青時并沒有在一起,最近一陣子也不過只是渡氣而已,對青時而言作用微乎其微,沒法發揮出自己的真正實力。
那家夥雖然天天把“雙、修”挂在嘴邊,但始終沒有強迫過他,不然以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他早就已經得手了。
他不想道出個中情由,于是閉口不答。
見玉霖低着頭默不作聲,厲霆也不勉強,伸手勾起他的下巴,露出一抹邪笑:“老實說,真人這副皮囊生得真不錯,比許多花容月貌的仙女都要吸引人。既然青龍不行了,你不如以後就跟了我吧,我保證讓你安安穩穩地再活三四十年,每天吃香喝辣,享盡人間富貴,比你辛辛苦苦開個小飯館要強上千百倍,如何?”
玉霖雖然真氣盡失,左手被铐,行動十分不便,但右手還能活動,當即一甩頭避開厲霆那只手,再使出全身所有力氣朝他臉上掴去:“你還是做夢來得快一點!”
“啪”的一聲響,厲霆那張俊臉上霎時多出一個鮮紅的五指印。
厲霆用舌尖頂了頂嘴裏打破的傷口,往地上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惱羞成怒地咆哮:“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尊今天就拿你祭五髒廟!”
話音落,厲霆變幻出似羊非羊的猙獰獸首,猛地張開血盆大嘴,欲将玉霖直接吞吃入腹。
這下子真的完蛋了。玉霖絕決地閉上眼睛,裏有一絲絲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被青時吃了呢,至少他沒這麽面目可憎,而他的青龍形态也是自己最喜歡的獸形。
千鈞一發之際,半空中由遠而近地傳來一聲震天徹地的龍吟,接着窗外襲來一條十餘米長的龍尾,悍然掄在辦公樓後牆上。羁押室霎時劇烈地搖晃起來,天花板簌簌往下掉灰,似乎下一刻整棟樓房就會垮塌。
轟然巨響聲中,玉霖聽到青時沉聲吼道:“阿霖!”
“我在這裏!”
玉霖大聲應道,差點從床上蹦起來——當然了,他蹦不起來,一時喜憂參半,喜的是青時再次來營救自己了,憂的是他身受重傷,能把自己救出去嗎?別到最後兩個人全都搭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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