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澄清
◎柔和的燈光在他鏡片上晃啊晃,又投到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
岑煙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她也沒有空去思考這個問題。
她只感覺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耳邊的所有聲音在一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而後滴答、滴答。
四周安靜時,似乎有濕潤的雨水落在她心裏。
外面又開始下起了如絲的小雨,不大,但似乎讓男人的視線濕潤了些。他站在外面,隔着一層玻璃同別人交流,眉眼深沉,即便背景如此雜亂,仍舊透着矜貴的味道。
前車司機也是欺軟怕硬,只敢對女人發脾氣,對着晏然川沒多說什麽。
很快,現場被拍照取證,晏然川敲了敲她的車窗,他讓她将車挪到一旁,她照做。随即交警到了現場,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岑煙想起來自己耽誤了飯局,打電話給宋生導演解釋。跟導演的約會最忌諱爽約,晏然川遠遠地似乎聽到她喊着宋導,過來接過她電話替她解釋了一番。
她想阻止的時候,電話已經打完了。
岑煙張了張唇,原本想說什麽,卻見男人的發絲和衣服上都沾了一點雨水。她攥着手機思考了三秒鐘還是拿了紙巾過去遞給他,別扭地說,“我可沒讓你幫忙。”
這句話似乎似曾相識。
那時候他們關系別扭,岑煙也是如此,好像時時刻刻身上都帶着刺。那時候晏然川是怎麽說的,他拿着鋼筆的手頓了頓,垂着結了霜的眼睫,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說,“嗯,是我非要幫你。”
而此刻,她已經成熟理智,可面對他時好像永遠還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
晏然川的臉和那時候的他漸漸重合,只是更疏遠更冷漠了一些,他帶着些微縱容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口吻平靜,“恰好路過。”
岑煙揶揄,“沒看出來你這麽熱于助人。”
她見他不動,拿過紙巾抽了兩張重新放進他手心,卻發現晏然川看着她,準備地來說是在打量她。
他那雙冷漠的眸子,好像在透過她這張臉去窺視她的靈魂,将她整個人從外到內都完全看透。
晏然川在找某種答案。
她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讓他一見到她就難以控制自己。明明先前已經告誡自己不能犯第二次錯誤,告訴自己要遠離她。
可每次見了她,先前的所有理智都在頃刻間消散得幹幹淨淨。他冷漠外表下的那顆心,摧枯拉朽地向她傾斜。
他唇角帶了點嘲諷的笑意,不明顯。
岑煙要将車開到4S店維修,正準備走的時候才發現晏然川仍在原地,她随口問了句,他平靜開口,嗓音清冽,“秘書有急事,先走了。”
“這麽不負責?”
岑煙有些意外,但也沒有想太多,畢竟晏然川給她的感覺是不會撒謊、非常正派的那類人。她心想,什麽名流之首、商圈大佬,連接送的秘書都跑了,也不過如此。
“那我載你一程。”她開口。
晏然川畢竟幫了她,更何況這個地方也不好打車。
男人坐的是後排,他氣場很強,一進來好像讓空間都狹窄了很多。岑煙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總覺得自己像是給資本家工作的可憐小司機。
她透着鏡子看他,忍不住吐槽,“你懂不懂基本禮儀?我好心開車載你你不坐副駕駛?”
晏然川正準備開口,沈言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他一邊挂斷一邊說,“嗯。”
這不鹹不淡的回答,似乎并不認真。
岑煙記恨地想,你可別哪一天落到我手裏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後視鏡裏的那雙眼睛似乎帶了一些仇恨的意味,晏然川正好看見,坦坦蕩蕩地對上她的眸光,似乎看穿她的小心思,用大人的成熟品質去包容,接着,冷淡的眼尾染上幾分戲谑。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車廂裏安靜異常。
岑煙無法忽視車裏還有另外一個人,鼻尖甚至萦繞着他身上淡淡的木香,好不容易把他送到,岑煙松了口氣。
跌宕起伏的一天結束。
岑煙回去時還沒休息多久沈喬興師問罪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當時追尾的事那麽多人看見,自然有人拍照,只是岑煙一直沒把路邊圍觀的人當回事。
“你這一天天怎麽就那麽坦蕩呢?”
她忍笑,“我是什麽見不得人的陰溝老鼠麽,為什麽不能坦蕩?”
沈喬有些無語,“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別總上這種熱搜,現在都在罵你開車技術不好。”
岑煙不怎麽在意,“我開車技術好就不會追尾了。”
“……”
她又說,“之前不是還嫌我一點事都不給你做,讓你覺得自己沒有價值麽?現在事還不夠多嗎?”
沈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反駁又覺得對方說的話有道理,“你能不能給我找點好的事?”
“喬喬姐。”岑煙走到衛生間一邊打量自己的臉一邊語重心長地教育她,“工作就是這樣,總會給你你不想做的,哪能所有的事都順心如意呢?”
這俏皮的語氣聽得人心口疼。
挂斷電話,岑煙把手機放在一旁,将頭發綁好,擠好洗面奶準備洗臉的時候,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想到了什麽。
如果今天晏然川不在,場面是不是會更難堪?
她出神了幾秒鐘,将腦海裏多餘的想法收回,俯身洗臉。
原本跟宋生導演的約會順延到了第二天,幸好沒出什麽意外,最後聊得也很開心,岑煙談完對角色的理解,宋生導演眼睛都快發光了,兩個人非常投機。
走的時候宋導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要是換成別人放我鴿子,我可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了。”
岑煙笑着說,“難道不是因為晏然川?”
他沒否認。
一邊往外走的時候宋生一邊說當時這個角色心裏沒有人選,直到想到了她之後就覺得終于有合适的人,當時他也在猶豫,後來深入了解發現她演技也是真的好。
最後宋生說,“不過不是我說你,要不是晏總大度,你還有演女主角的機會?他可關系到我們的投資。”
岑煙垂着眸子笑起來,也跟他開着玩笑,“怎麽?原來我們宋導也會向資本屈服?”
“嗯,會。”宋生坦坦蕩蕩,直接說,“晏總要是不認可你,我立馬換人。”
岑煙:“……”
她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就只是低着眸子輕聲說,“他不會不認可我。”
晏然川這個人,即便你再如何讨厭,再如何有偏見,可是你就是無法說出他人品上任何不好來。
她知道,他從來不會公報私仇。更何況,她還沒重要到讓他特意去針對自己。
宋生笑了起來,笑她身上永遠有一份自信,甚至準确地來說,很多時候是自戀。但誰都不能否認,岑煙就是有自戀的資本。
所以,即便如此,也沒人讨厭得起來她。
岑煙回去後一直在鑽研劇本,中間桑曦要進劇組工作,岑煙臨走前跟她好好地吃了一頓飯,桑曦可憐兮兮地說,“我什麽時候能做那種很牛逼的編劇,那就能跟你一個組了。”
她捏小孩的臉,“快了,到時候給我加戲。”
桑曦就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好像在說,你居然是這種人。但是想了想還是說,“好!到時候瘋狂給你加戲,不管是誰的光環都給你。”
岑煙就笑了起來,覺得她可愛。
在家呆了幾天閉關日子後,岑煙就發現自己又上熱搜了,這次又是負面的。
她點進熱搜,想吃吃自己的瓜。
原來,她的角色定了之後基本上傳了開來,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但是曾經一直跟她不對付的女演員,說岑煙搶了她角色。
岑煙撩起唇角,鳥子大了什麽林子都有。
而後兩家粉絲開始撕逼,一邊說岑煙總是搶別人的資源,舉例12345,一邊說你家主子真可憐,自己拿不到角色還挽尊說別人搶的,這種好餅輪的到你嗎?
其實飯圈裏這種罵戰無可避免,大多是粉絲被當槍使,工作室背後推動,但明星本人一般是不會摻和進來的。
這位女演員就不一樣,她在參加某個活動之後,有記者問她如果工作中遇到被搶資源的事怎麽辦,她茶裏茶氣地說——
“還能怎麽辦呢,人家能得到這個角色也是人家的本事呀,演技好是一PanPan種本事,背後有人也是一種本事。”
此言一出,岑煙立馬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原本岑煙和晏然川的緋聞就鬧得沸沸揚揚,現在所有人都能聯想到岑煙背後的那個人是誰。
除了晏然川,還能是誰呢?
于是,網上又開始說岑煙是靠晏然川上位,兩人有不正當的關系。好像在他們眼裏,有本事的人就一定要靠男人上位。
岑煙吃完自己的瓜,想笑。
這件事到底不是因為晏然川,因而岑煙不像上次那樣存着報複的心理。她這些年什麽謠言沒聽過,心理還算強大。
岑煙自從進了這個圈子裏之後就一直明白一個道理。有些偏見是不可戰勝的,即便你再完美,不喜歡你的人也總能在你身上挑出毛病。
她照樣吃好睡好,要因為幾個黑粉的話就生氣睡不着,未免太不值當了。
進組前,宋生說要和投資商一起吃個飯。
那天下了一場小雪,漫天飄灑的雪花裝飾着這座城市,它們溫柔地降臨、溫柔地消散。
岑煙看向窗外,很想在雪地裏站一會兒。
突然有人叫她,她偏過臉,看見宋生導演朝她走過來。再往後看,是晏然川那張和窗外雪花如出一轍的臉。
她的視線在他身上只停留了一秒,而後上前打招呼。
飯局開始後,坐在晏然川身邊的岑煙無疑又變成了焦點。倒也不是想坐晏然川身邊,這些人永遠把這個位置讓給她。
岑煙會拒絕嗎?自然不會,拒絕了好像她不敢坐在他身邊。
所以岑煙不但坐了,還大大方方、坦坦蕩蕩。
她穿着件複古的紅裙,絲毫不顯俗氣,反倒顯得風情萬種。岑煙出于禮貌給他們敬酒,也喝得很幹脆。
晏然川眯着眼看她,倒不知道她何時酒量這麽好了。
他看向岑煙敬酒的對象,那人也是個人精,立馬懂得了晏然川的意思,“你看我怎麽能那麽不懂事,怎麽能叫你給我敬酒,這種酒桌文化可要不得,我們随便喝喝就行了啊。”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晏然川,岑煙怎麽看不見,她也開着玩笑,“你該不會看到網上那些謠言,真以為我跟晏總有什麽吧?”
岑煙看向晏然川,眼裏漾着笑意,“你說呢。”
她知道對方不是那種完全不在乎自己名聲的人,解釋的機會都擺在了他面前,他能不解釋?
晏然川眼底泛着輕微的笑,要散不散,似乎高山上的雪都化了一星半點。
柔和的燈光在他鏡片上晃啊晃,又投到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他意味深長地看向岑煙,順着她的話說,“是啊,網上的話不可信。”
岑煙勾起唇角,很滿意這個回答。
然後下一秒,晏然川慢條斯理地端起面前的酒杯,把她當初傳的那些謠言重複了一遍,“明明是我被你包/養,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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