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流雲

白月站在床前俯視他,想着這一別可能天人相隔,突然有些不舍,低聲道:“盡最大可能活着吧。”

段佩容低着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收了結界,喊了一聲:“赤虎、琉璃。”聲音不是很大,門卻很快被推開。

人未到聲音先傳了進來,琉璃是個咋咋呼呼的少年。“師父,什麽事。”接着,琉璃蹦蹦跳跳的進來,赤虎跟在後面,兩人進屋都是一愣。琉璃指着白月,驚呼:“那個……那個……長得仙似的……尊者。”赤虎很快恢複平靜,走到床前問:“師父,有什麽吩咐。”

段佩容笑着對他兩說:“剛才師父與尊者商量好了,從今個兒開始,你們跟着尊者修行,可好。”

琉璃正在上下打量白月,覺得他披散身後那及膝的銀發真真是漂亮,好想扯下來一縷編個手鏈之類的戴戴。正想着出神,突然聽見段佩容的話,好似晴天霹靂,一下子将他從美夢打入噩夢,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自家師父,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了下來,哭道:“師父不要琉璃了麽?琉璃會乖的,師父別說這話吓我了。”

赤虎僵在床旁不說話,眼圈子憋得有些紅了。

段佩容心底也難過,強撐着談笑:“說什麽要不要的。你們不是都想學一些高深的法術麽?我修的是仙道,并不适合你們。你們都是靈獸,便是要修些獸族的法術。尊者乃是千年九尾狐,道行自然沒話說,你們跟了他是你們的福分,知道麽?”

琉璃不停搖頭,一把鼻涕一把淚,“我本來就笨,學不了高深的,就跟着師父。”

赤虎則撲通一聲跪了,堅定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赤虎哪也不會去的。”

段佩容哪有時間在這裏勸他們回心轉意,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他兩,好讓自己毫無牽挂的往下走。他板了臉,一把将琉璃推了一個踉跄,撐着身體厲聲道:“這事由不得你們,你們兩個跟我百年,卻不如那些個修煉五六十年的道童,可見慧根極淺,留你們在身邊,日後被其他師兄的徒弟比了去,少不得被笑話。為師好心為你們謀得出路,卻這般不知好歹,還不趕緊拜見你們新師父,別在這給我丢人現眼的。”

琉璃被推下床坐在地上,一聽這話傻了,身子晃了晃,趴在地上痛哭起來。赤虎紅着眼不肯掉淚,嘶啞着說:“師父有什麽苦衷不能明說?何苦這般做戲,傷了我們的心,也傷了師父的心。我了解師父,您不是這樣的人。有什麽困難,咋們師徒三人一起承擔。”說罷,硬生生磕了一個響頭。

白月冷漠站在一旁,突然開口道:“你們師父是要去送死,你們也要去麽?”

赤虎、琉璃齊聲道:“去!”

白月看向段佩容,心底有些羨慕這人。

段佩容說那些話時,也是心如刀絞,再說下去,怕是哽咽的嗓音會出賣自己,于是也不打算多說,彈出兩個藍色水靈,直接将二人打回原形。一只不到三尺的小虎和一只雙掌大小的玉兔。

段佩容別開臉,輕輕道:“那就……有勞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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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彎腰,一手提起小虎後頸,一手拽起小兔耳朵,不曾停留,轉身駕雲而去。

段佩容便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坐到了日暮降臨。下肢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痛,他放軟身子靠着床頭,咬牙自行揉捏僵硬的殘腿,心願未了,他不敢糟踐自己的身體。

他算着時間,十一師兄怕是就要過來了,他知道,師父定會讓他一同鎮守鎮妖塔,流雲身體裏面的定魂針是他下的,流雲若被救了出來,只要能控制住那只蛟龍的,只有他。

果不其然,夜幕時分,老十一楊路踩着星光跑了過來,準備接段佩容前往玉佛大殿。楊路進屋的時候,段佩容已經坐在輪椅上,換了一身窄袖口的青色袍子,左腿缺損的地方墊了一個軟枕,腰間用一根與衣服顏色相同的緞帶綁在輪椅上,讓他可以空出雙手就能坐的筆直,而不會左右搖晃。

楊路腳步微頓,看的有些發愣。段佩容嘴型很好看,不大不小不薄不厚,嘴角微微有些上翹,讓他看起來總像是面帶笑容。段佩容雙腿完好的時候,用的是雙刀,刀尖彎曲,左右手各提一刀,人便落在雙刀圍的圈裏。段佩容在十三個師兄弟裏面屬于進攻型,楊路屬于防禦型,打鬥的時候段佩容進攻,他則是在外圍鬥法,多少會輕松些能分些心去觀察這個小師弟。那時候他就覺得這個最小的師弟看起來斯斯文文,喜歡腼腆的微笑,上了戰場卻是冷血無情。他的雙刀快若閃電,刀身裹着濃烈的水靈,一刀下去,魂飛魄散。

楊路無法忘記,一次他帶着師弟三人出山收妖,那妖精化身柔骨嬌女,可憐見的在那裏讨饒,一不留神突然神志模糊,中了這妖女的迷術。那妖女見這些道士中了計,正要剜心剖肝,段佩容突然一刀結果了那妖女。妖女一死,楊路立刻恢複神智,擡頭看見段佩容的道袍被鮮血染紅,月色下半邊臉蒼白半邊臉滿是鮮血,嘴角抿着自然微翹,那摸樣似笑非笑,比那死去的女鬼還要詭異幾分。他咽了一口唾沫,走過去問道:“十三師弟未中迷術?”段佩容回頭,臉色緩和了一些,笑容溫和下來,不似剛才那般詭異,開口道:“中了。”楊路一驚,心想自己修煉了四百年,還不如這師弟。段佩容短短一百二十年道行卻能自行破解迷術,當真是資質過人,看看一旁蹲在地上還在痛苦狀的老十二,忍不住擺出了師兄的架子,罵道:“這麽點法術,看把你折磨成啥樣了,還哭鼻子,也不怕笑話了去。”老十二流着眼淚說:“沒法,我看見了我死去的姥姥,我下不了手。”楊路冷哼了一聲‘廢物’,他當然不會說,他更離譜,看見自己置身煙花場所,個個的貌美如花……他咳嗽一聲,擺出一副師兄嘴臉問段佩容:“小師弟是如何破了這迷術的?”段佩容微垂着眼簾,濃黑的睫毛上挂着血珠子,他輕聲道:“她幻化成我娘……”說着緩緩擡頭,墨黑的眼珠子直視過來,嘴角的弧線讓這抹笑意有些滲人,語調淡淡的緩緩地,沒有過多的感情,好似這冷月,聽的人涼到了骨子裏,“她竟敢幻化成我娘……”

也就是從那時起,楊路知道,這總是腼腆笑着的師弟,他惹不起。

他走到輪椅身後,推他前行,邊走邊說:“師父讓我問問,你身體吃得消麽,這入了塔便不知何時能出來,除非天界抓住了那賊人。”

段佩容背對他,凝視着前方,道:“不會太長……”

楊路莫名其妙“咦”了一聲,問道:“什麽意思?”段佩容不語。楊路又問:“你那兩個寶貝徒弟呢?”段佩容道:“交代他們出門辦事去了,一時半會不會回來。”楊路調侃:“喲,那兩只跟屁蟲舍得離開?你那時收個妖都要用襁褓裹着兩只小獸背在身後,活像一個奶媽背了兩個娃。”說着“哈哈哈”直樂,又道:“你那時每次來玉佛殿修習,那兩只變作小孩,一邊一個貼着你身後,真是連體一般。”他邊笑邊說,卻見段佩容抿着嘴,臉上沒有表情,不免尴尬,收了笑推着輪椅出了煉爐宮。

宮門外停着一只巨大仙鶴,仙鶴腳下站着兩排道士,見了二人,齊齊低頭行禮道:“師父,十三師叔。”

楊路腳下一躍站在了仙鶴背上,兩名壯實的徒弟一左一右扶住輪椅扶手腳下一蹬,連人帶椅穩穩落在仙鶴背上。仙鶴撲騰着翅膀,穩穩地升空,朝蓬萊仙島的正中,玉佛殿飛去。其他小道乘着各類飛鳥,體型要小很多,毛色灰暗,立馬映襯着自己師父的坐騎那叫一個貴氣。

入了玉佛殿,大殿之上蓬萊仙人正中而坐,其餘十一個師兄弟已經來齊,圍着師父坐在蒲團上,形成了一個圈。楊路落座空餘的蒲團上,段佩容坐在一旁,輪椅高于別的師兄一大截,讓這個陣型看起來有些突兀。

蓬萊仙人念了一道清心訣,十三個徒弟閉目心中默念,霎時間一束金光從蓬萊仙人身體內騰起,蔓延到十三個徒弟的身上。

入塔前的儀式,鎮妖塔鎮壓的都是道行深厚的妖怪,怨念頗重,入塔者稍有不慎便會被引入魔道,甚至被怨念殺死。蓬萊仙人原本是天界一個上仙,随現任仙帝一起征戰過沙場。當時魔界侵入天界,燒殺搶掠,仙帝那會還是太子,和唯一的弟弟修一起率領萬千天将與魔界交戰兩百餘年,這才将混世魔王擒了去。從此一道結界封住了魔界入口,換來天界的安穩。那一戰天界損失慘重,仙帝的弟弟修戰死,臨死前元神飛散,他将真身化一座小塔。魔王刀□□不入,根本殺不死。仙帝便用弟弟留下的小塔将魔王收了,命蓬萊仙人将封了印的塔帶到荒蕪島上嚴密看守。

這小塔用了五百年時間才将魔王完全消化,那天雷鳴電閃,魔王去世之時,小塔突然爆裂一聲,四周濃煙滾滾。待濃煙散去,一尊十三層高塔赫然出現,這便是如今的鎮妖塔。

蓬萊仙人的十三個弟子便是為了鎮妖塔選□□的。每人鎮守一層,十三星連成一線,塑造的結界堅不可摧。

一場法事下來,天已微亮。蓬萊仙人緩緩起身,走到段佩容身旁,疼惜的問:“能挺得住麽?”

單單是坐了幾個時辰,段佩容嘴巴早已沒了血色,要不是束帶牢牢地捆着他,只怕是早就跌下了椅子。他擡頭,看着師父白色的長長胡須和眉毛,頓覺得親切,微笑搖頭:“我很好。”對于蓬萊仙人,段佩容總是說不出的親切。他出生在蓬萊仙島,小時候頑皮,趁着師父熟睡總喜歡去拔他長長的胡須,每次都被娘親拖着出去罰跪,還是師父前來求情。一同修道的師兄們有些身世好的,是一些仙家貴族送來的子弟,最不濟的也是仙界尋常人的孩子,除了他。娘親是個人界的凡人,父親不知是誰,從未對這孤兒寡母眷顧過,反倒是師父,處處維護他們母子,這一份情他是不會忘記的。

所以,他已想好,流雲他是要放出去的,也絕不會連累蓬萊,放了流雲他就去仙帝那負荊請罪。最壞也就是抽筋拔骨魂飛魄散,不過他相信師父總會疼着他,護着一縷亡魂助他輾轉輪回。魂魄不全,怕是只能做些蝼蟻小蟲,不過沒關系,慧根這東西與生俱來,他對自己倒是自信。他不怕六界輪回千百次,只要一世為人,那就足夠。

他一直知道他想做什麽,要什麽。他要做一回人,在有限的生命,去尋找屬于自己的那段緣,就像他娘一樣。

蓬萊仙人拍了拍他單薄的肩膀,目光垂下,落在他殘缺的左腿上,不忍道:“又瘦了些,慧娘走後,我沒把你照顧好。”

段佩容動容,道:“師父待我很好,徒兒無以回報。”他曾想過,若是師父是個普通老人,他就做他膝下兒女,為他養老送終。可是,師父比他還硬朗,倒是他這些年三天兩頭的病着。想着,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玉佛殿前密密麻麻跪着上千的道士,安安靜靜目送着蓬萊十三星離去,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都做了最壞的打算,鎮妖塔爆裂,妖魔出世,天地再一次陷入混沌。于是十三星入塔前是做好了準備,若是妖氣橫天,他們便用元神化為咒符,永遠鎮住鎮妖塔。所以,他們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入塔的,送行之壯烈,頗有一些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的悲壯。

看着師父蒼老悲涼的神情,看着師兄們個個昂首不屈的面容,段佩容……差點沒憋住笑。他暗想,哪裏需要這等陣仗,大家懷着壯烈的心情入塔,等他一場法事收了流雲體內的鎮魂針,前後也就兩個時辰,到時就出塔了。流雲重獲自由該幹啥幹啥去,他則是該領罪的領罪。

師兄們将他送入塔頂,然後各歸其位,按照順序,段佩容鎮守第十三層。

塔內很大,四周全是暗格,每一處暗格都盛放了一個仙家器皿。這些器皿都是上古的塑造師用元神凝聚出來的,整個塔內共有九百一十八個仙家器皿,便是活生生的九百一十八條命,這些塑造師用百年時間,耗盡元神,一條命幻化一盒一鑰匙。蓬萊仙人鎮守鎮妖塔,當今仙帝保管這些鑰匙,雙重保險,直到仙器裏面關押的妖魔被消化掉,仙器回歸仙界,繼續收妖。

所以盛着流雲的仙器,沒有鑰匙是萬萬打不開的。

段佩容推着輪椅來到中央的陰陽魚圖案上,調整一下坐姿,緩緩呼了一口氣。不緊張是假的,他等這一刻好久了。

他自認為自己黑白分明,對得起天地良心,不會讓九泉的母親蒙羞,可是當知道流雲殺三皇子事情原委的時候,他沉默了。他這三十年間派銀鈴使者去過蛟龍族、去過仙界,收集了不少當年事件的詳細資料。

這事簡單地說,六十年前,仙界一場盛宴,邀請了名望頗高的族長或王者參加。仙帝三兒子橓看上蛟龍族長流雲的妹妹,幾番殷勤數十載,上門提親被拒,惱羞成怒強要了流雲妹妹飛霞,飛霞是個烈女子,自毀元神,寧死不屈。流雲趕到的時候,妹妹的屍體已經變作僵硬的白龍,元神已毀,凝不住魂魄,魂魄化作白色光點漸漸流逝。

流雲痛哭,眼睜睜看着妹妹化為虛無,滿腔怒火不得發洩。他曾去過天庭,讨一個公道。那只天庭以他私闖行刺這欲加之罪,對他進行追殺。他要為妹妹報仇,又不能連累族人,便将族長之位傳給弟弟流蘇,宣布從此脫離族群,與族群毫不相幹。然後,他自己闖入魔界尋了一把斬魂。世上一物降一物,斬魂是用魔界獨有的一種礦石打造的,普通簪子大小,專門針對仙界之人打造,這東西傷了獸族或是人族,不過是些皮外,但是斬魂刺入仙家之人心髒,元神破散,灰飛煙滅。流雲就是要他不得好死。

後面的事情段佩容清楚,流雲用斬魂殺死三皇子,仙界哪裏肯咽下這口氣,發誓要将流雲碎屍萬段,便有了蓬萊十三星降服流雲這段故事。

段佩容也掙紮過。這流雲事出有因,但殺死三太子是事實。當年他們去抓流雲是奉旨行事,他覺得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可後來,知道了原委,便猶豫了。這些年他內心翻騰,一遍遍問自己,若他是流雲,這仇報不報,這三皇子殺是不殺,結果他猶豫不決。最後,他又問自己,若是換做被殺之人是自己娘親,這兇手殺是不殺。幾乎是不假思索,必殺,要那人血債血還,永世不得超生。答案出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突然就發現自己骨子裏并非那般的雲淡風輕,他就是個凡人,七情六欲是抛不開了,他想這輩子如何修煉也是成不了仙的。不能入仙,那就入輪回,六道輪回,去做一次人吧,短短幾十載生命指不定愛恨情仇的更是精彩。

也許……還能再遇到娘親……那便更好……

總比拖着殘軀,要死不活的做個老不死的好。

想通了,也就釋然。說幹就幹,毫不拖泥帶水。

他雙掌合十,口中默念,元靈之氣爆燃,霎時間整個鎮妖塔在一片藍色的光芒之中。他撐起結界,将鎮妖塔第十三層緊緊包繞,外面的人休得踏入半步。

從錦囊中拿出鑰匙,鑰匙與器皿本是一體,兩者相見頓時鳴叫起來。段佩容将手掌松開,鑰匙便有了生命一般飛向一個暗格,接着發出細微的“咔嗒”聲,不消片刻,一陣刺眼白光驟然亮起,幽幽藍光混着亮色白光,從鎮妖塔射出,照亮了半個仙島。

段佩容擡手遮住眼睛,待适應之後才緩緩放下,只見眼前一條修長腰粗鱗片程亮的白龍。那白龍口喘粗氣,在仙器中關了三十年,靈力耗損,這會兒站着都有些勉強。那龍定睛一看眼前釋放他的人,混沌的腦海猛然一亮,眼前出現這人飛躍他頭頂,手持雙刀刮去他大片龍鱗,疼痛鑽心。突然看見這人露出破綻,他撲上去一口,準備将這道士攔腰咬斷,嘴張開的同時,餘光瞥見這道士微揚嘴角,發現上當已經晚了。他一口咬下,卻沒咬住要害,只咬住那人左腿,他看見那人抛掉雙刀,雙手握住符咒幻化的定魂針,從他的額際沒入,他眼前一黑,牙關緊咬,口中一片血腥。意識喪失前,他胡亂拍出一爪,好似打到了那人,耳際是那人受痛的悶哼,接着五感喪失,他知道,自己劫數已定。

只是他沒想到,三十年後出來,第一個看見的就是這人。他張開大口,嘶叫一聲,撲了過來。

哪知四肢一軟,在段佩容腳下摔了一個四腳朝天。

段佩容俯身,身體被束帶綁着,不至于滾落輪椅,卻壓到了殘端,一日一夜未按揉活血,這輕輕擠壓的動作,都疼的鑽心。腳下的流雲“呼哧呼哧”喘粗氣,他的氣息也有些粗重起來。咬牙忍着痛,他雙掌按壓住白龍的額頭,一道靈光從掌心鑽入流雲體內,用力一拔,咒符幻化的鎮魂針被拔了出來。巨大的後座力讓段佩容連人帶椅向後倒去,腰腿仿佛被巨掌狠狠揉捏,連皮帶骨都捏碎了去,疼得他咬了一嘴的血,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流雲這時才看見,這人只有一條腿,另一條褲腿被修改過,短短一截。他恍惚了片刻,反應過來,那是他咬的。

鎮魂針被取出,流雲變作人形,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卻明白這人救了他,他是不能再傷害這人了。

段佩容趴在地上緩了緩,顫抖着手解了腰間的束縛帶,推開壓在身上的輪椅,舔了舔嘴唇,趴在地上虛弱道:“還愣着幹什麽?快些走?我師父立刻就會上來,我這結界撐不了多久的。”他見流雲一臉茫然看他,心裏着急,丢出一團水靈包裹住流雲,喝道:“笨龍,快走,你自由了。”流入猛地回神,飛了起來,身上的水靈碰觸到四周的結界,立刻混為一體,流雲很順利便出了鎮妖塔,轉身變回一條白龍擺着尾巴呼嘯而去。

本來,十三星突然入塔,讓原本沉寂的鎮妖塔開始散發濃烈的妖氣,但凡走近,皆是窒息般的壓抑。蓬萊仙人在塔下坐陣,身後幾千個徒子徒孫圍繞在鎮妖塔四周,圍成一個碩大的人形陰陽魚八卦陣,個個口念符咒,安穩着塔內蠢蠢欲動的妖魔。突然光芒四射,塔內妖氣沸騰,蓬萊仙人起身,抽出腰間玉符飛向鎮妖塔,緊緊貼在入口處,妖氣才漸漸安穩下來。他用靈力将聲音傳入每一位徒弟耳中:“大家切莫慌張,穩住陣形。”說着喚來一只仙鶴,飛身而上,邊往十三層飛去,邊對塔內弟子傳話:“十三星聽令,守住各層,不得踏出半步。”

其餘十二個師兄早已感應異動,心知肚明這是有人打開了收妖的仙器,流雲的氣息爆發出來,所有人心裏都暗暗不妙,為十三層的段佩容捏上一把汗。

蓬萊仙人來到十三層入口,只見一片藍色水靈幻化的結界。他猛地反應過來,雙掌劈向結界。他看着段佩容長大,知道這孩子天賦極高,卻沒料到靈力如此強大,這水靈的結界,他用了近七層的力才破了開。他慌張推門而入,只見段佩容伏在地上,不遠處一個打開的仙器,他奔到窗口,看見一道身影像把利箭穿過天際,飛入遙遠的蒼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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