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1)

段佩容又開始了老本行,修行煉丹。整日圍在他的爐鼎前專研着各式各樣的仙丹,一坐就是一天。

外人都覺得段佩容已經恢複如初,不論是身上,還是心理。就連老十一楊璐也是這般禀告的蓬萊仙人:“師父,你且放心,十三想得透,已經恢複如初了。”

蓬萊仙人沒說話,心裏明白着,這孩子他看着長大,越是心裏有事,越是裝得沒事人似的。他去看過段佩容幾次,那孩子也是一副疏離的态度,不溫不惱,就是淡淡的看他一眼,輕聲說:“師父……我累了……真的很累……”下面的話,蓬萊仙人邊半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段佩容日常生活也恢複了過往,一日三餐,又是像模像樣的擺弄起來。

開始,赤虎照着以往的規矩,給慧娘擺了一個空碗。段佩容看了看道:“我娘和我爹終是在一起了,這碗就不擺了。”赤虎‘哦’了一聲,正準備撤除碗筷,又聽段佩容道:“還是放着吧……”

赤虎幫着琉璃布菜,琉璃扒着碗裏的飯菜,挑剔的一會嫌棄豆芽苦了,一會嫌棄芹菜老了,赤虎悶着頭聽着,餘光便會看見段佩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其實,琉璃和赤虎都知道那空碗是給誰擺的,都不敢點破,盡量裝的沒事人似的,逗着段佩容開心。

日子倒也過得快,夏天的悶熱剛一結束,秋風卷着蕭索化為冷雨淅瀝而下。

整日的陰濕讓段佩容傷處酸痛不已,坐起來都很費力。他成日躺着,偏着頭望着門口的角落,飛雪正蜷縮在那裏酣睡。白色的毛皮上綴着黃色的細點,時刻提醒那是飛雪,不是那老狐貍。

琉璃看不見段佩容的表情,樂樂呵呵坐在床前給他講這兩年天界的事情。可是赤虎卻看得分明,那眉眼間的倦怠,是對生命透骨的絕望。

琉璃說:“師父,你知道麽?你昏睡的這幾年,天界可真是翻天覆地呢。原本先帝傳位給三皇子橓,可是二皇子岚卻奪了位。啧啧,我一直道那二皇子是個纨绔,哪知扮豬吃老虎,動起手來一點也不含糊。”

段佩容沒有搭話,琉璃側着臉聽見均勻的呼吸聲,他知道段佩容醒着。忍了忍心中的難過,擠出笑容說道:“當時大家都說二皇子不敢動手的,畢竟他身上紫菱印記至今沒有覺醒,三皇子一死,整個天界的結界便會瓦解,誰也不敢冒這樣大的風險……”

段佩容側着臉,眼睛迷茫的望着飛雪,透過那輪廓在心中勾勒着那人的影子。他不想昏昏沉沉的度日,連那人都忘記。他的手裏捧着那只小狐玩偶,整日的揣在懷裏,腦子裏也不知道想着什麽。

琉璃還在不停的說,好像只有不停的說着話才能壓制內心的不安,說的口幹舌燥的時候,才聽見段佩容中氣不足的聲音慢慢響起:“仙界的結界如何了?”

終于有了回應,琉璃喜上眉梢,跪坐在床上一邊按摩着段佩容的下肢,一邊說道:“如今的天帝已不是往昔的岚了,當年先帝用最後一搏同祖師爺一起封了魔界,最大的隐患已經除去。天帝在還是二皇子時,便與妖界瓜葛不清,當時争奪帝位時,竟然各部族都是無條件的幫助他;人界這兩年還在恢複中,無暇顧及外界紛争……冥界一直歸屬天界,自然是翻不得大浪,佛界一直是不染塵世,素來不過問外界之事……這奪來的皇位就這麽順理成章的坐穩了……”

段佩容雖無意聽這些,可是心裏清楚得很,若是沒有蓬萊的支持,二皇子想要坐穩天界,怕是沒那麽容易。轉念間,他便明白,他作為覺醒的紫菱傳人,能活到如今,師父應該也受了不小的委屈。他不應該将那些紛争怪罪在師父身上的,若是還有可能,師父一定會想最好的法子。

Advertisement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冷漠與無情,傷害了師父的心。他揪緊了心口,困難的吞咽着如鲠在喉在苦澀。

手上覆蓋着微涼的雙掌,那是琉璃細瘦的手指。琉璃的身子定格在了過往,那雙手纖巧而修長,卻柔韌有力。他握着段佩容的雙手,将它們捧在手中,輕輕的掰開那一根根因為心痛而蜷縮在一起的手指。

“你別這樣……師父……”琉璃的臉轉向他,努力将目光掃向段佩容的方向,黑暗讓他的目光順着段佩容的臉頰落在了枕頭上。沒有目光的交集,卻注視的非常認真。“你騙不過我的,別欺負我眼盲。”他說着,勾起嘴角,笑容不帶一絲沉重的牽強。“師父,活着總是有希望的……我那麽辛苦的活着,就是想再看見師傅的微笑……即便眼睛看不見,我也能感覺得到……”他頓了頓又道:“不要把你的委屈都憋着,你那樣只會讓我們更傷心,不要覺得死亡就是解脫,那只是帶給最愛你的人痛苦的開始……”

段佩容望着琉璃,眼眶幹澀,他的眼淚在無數的夜晚,盡數落在了小狐貍的身上,已經流幹了。

“我那麽辛苦的活着……”琉璃說:“再苦,也請活着……求你了……師父……”

段佩容哆嗦着想說什麽,卻看見琉璃突然就痛苦的閉緊了雙眼,而後慌張的摸索着下了床。門口的路不長,他卻在跌跌撞撞間走了很長很長時間,還走錯了方向。等他摸到窗棱穩住身子的時候,再也堅持不住,順着牆壁坐到了地上,呼吸粗重,已經說不出話來。

段佩容醒來後,就一直見琉璃笑着,雖然雙目失明,那笑容還是依舊純真無雜念。他成日活在沒完沒了的苦痛中,竟然都沒有注意到琉璃的異樣。

他撐着身子趴在床沿喊了一聲‘飛雪’,睡夢中的飛雪耳朵快速的煽動了一下,醒了過來。醒來後的段佩容從未過多的關注它,讓它多少心靈受傷,這會見主人喊它名字,一個蹦高跳了起來,三兩步就跨到床前。

沒有鞍座無異于是一項挑戰,段佩容幾乎是挂在飛雪的身上,細瘦無力的右腿拖在地上,到了琉璃身邊,身子也滑落下來。

“琉璃,你怎麽了?”段佩容按着他的肩膀,呼喚他。

琉璃垂着雙眼,腦袋耷拉着,碎發遮住了大半張臉。琉璃尋着聲音偏了偏頭,身子探了過去,将臉貼在段佩容的耳側。

咫尺距離,段佩容才看清琉璃的面容,蒼白的肌膚下縱橫交錯的血絲,人還維持了一絲理智,抿着嘴不肯張口。段佩容用手讓身子坐直了,一只手撐着維持平衡,一只手将頭發往後撩去,露出脖頸上若隐若現的經脈。

“乖,別忍着。”他輕輕按在琉璃的頭顱,讓他的嘴唇貼在脖頸上。

琉璃無法克制那股沖動,他知道對面坐的人是誰,還是忍不住張開了嘴。吸允的非常小心,就像嬰兒吸奶一樣,輕輕地裹着,滿足的允着。

赤虎進來的時候,差點沒吓得叫起來,趕忙過去扒着琉璃的腦袋,強行分開那截細白的脖子。解下腰間的皮囊,對準琉璃的嘴唇,将新鮮的血液灌了下去。

喝了鮮血的琉璃安靜的合上了眼,段佩容對赤虎道:“快抱到床上,別涼着了。”

赤虎将琉璃就近放在段佩容屋內,回頭時就看見飛雪用尾巴将輪椅拖到了段佩容身旁,段佩容正一手扶着飛雪的後脊,一手撐着輪椅扶手,頗艱難的坐到了輪椅上。

脖子上兩顆細小的牙印,一縷鮮血蜿蜒而下,被随意的一手抹了去。段佩容搖着輪椅來到床前,摸了摸琉璃的脈搏,已經平穩。面上的血絲已經消散,完全看不出當時的狼狽。

“多久犯一次。”段佩容幫琉璃蓋好被子,問。

赤虎有些局促,也不敢隐瞞,道:“兩三個月飲一次血,不太頻繁,也沒這次這麽嚴重。平日只是呼吸急促,手足發抖,飲了血症狀便會好轉。”他越說越小聲,不安的看着自己師父。

段佩容并沒有追問,只是點了點頭,道:“別露出你那表情,他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琉璃敏感着呢……這不是他的錯,你剛才給他喝的是……”

“鹿血。”赤虎趕忙到道:“我在後院山坡上養了不少鹿子和馬,少量的血,既不殺生,也能應急。”

段佩容摸了摸琉璃的頭發,終是體會到那句‘那麽辛苦地活着’終歸有多辛苦。他喃喃道:“是為師錯了,讓你們擔心了,我要向你學習呢,琉璃,我會努力的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那日之後,段佩容依舊折騰他的丹藥,只是不單是整日呆在煉爐宮,有時也會去蓬萊的藏書閣轉悠,抱回來一大堆書籍,邊看書邊煉丹。日子依舊枯燥而寂寞的流逝,可是又不太一樣,老十一偶爾也能看見十三臉上浮現久違的微笑。

春去秋來,很快便又是一個春。段佩容醒後已經一個年頭多,這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将坐鞍綁好,騎着飛雪準備出門。一路通暢,快到了蓬萊仙島的結界處,突然天降四個天兵天将,将他攔住,嘴上倒是很客氣:“仙君請留步。”

段佩容左看右看往後看,确定無人,才明白那一聲仙君喚的是他。段佩容沒說什麽,拍了拍飛雪的腦袋,又回到了煉爐宮。晚間正在吃飯,蓬萊仙人便急沖沖趕了過來。

消息傳得還挺快,段佩容想,推着輪椅來到蓬萊仙人身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

這一年多,兩人相見甚少,幾乎沒有說過話,段佩容倒是坦蕩,蓬萊仙人卻很是尴尬。他覺得兩個人之間橫跨的不是一道坎,而是天塹,永遠的翻不過去。

赤虎和琉璃行禮道:“祖師爺。”

蓬萊仙人點頭,對他們說:“你們先下去,我有事和你們師傅談。”

屋裏只剩下師徒二人,段佩容指了指飯菜,柔和了眉眼道:“師父也來吃點。”

蓬萊仙人咳嗽一聲,坐過去,也不端碗碟,只是嘆了一口氣,就沒了下文。

段佩容看在眼裏,心裏明白,這沉默應該他來打破。有些話憋久了,也該說了。

“師父……徒兒明白得很……徒兒并不怪你……”段佩容道:“你救了我爹娘,我應該好生謝謝你,侍奉你的,這些時日讓你擔心了,徒兒對不起你。”他說着,撐着輪椅便跪坐在了地上,不論蓬萊仙人怎麽勸解就是不起來,趴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才作罷。

蓬萊仙人見他爬上輪椅頗為吃力,不忍道:“苦了你了。”

段佩容笑了笑道:“苦一點我不怕的,就怕被師父蒙在鼓裏,師父,你有話對我說吧。”

許久,蓬萊仙人才道:“當今天帝沒有紫菱印記,怎可能放過你呢?”他頓了頓,望着自己徒弟深邃的眼瞳,嘆了一口氣道:“是非恩怨的我不想說,為保你一命,我願意無條件支持二皇子奪位……當然,還有他與流雲的約定……”

段佩容猜到十之□□,卻沒想到這之間還牽扯了流雲。他一直以為流雲在人間快活着呢。不免有些驚愕,“流雲?”

“二皇子雖然有風柳将軍的鼎力支持,可是三皇子手下也是高手衆多。那時,二皇子去了一趟人間,也不知為何便說服了流雲。是流雲取的三皇子的首級……他與岚約定,不能傷你分毫……”

段佩容嘆道,他的命何時那麽的值錢,這麽多人維護着,他那時卻一心的等死。

“于是便将我軟禁在這裏麽?終生不得踏出蓬萊半步?”段佩容望着蓬萊仙人。他生下來,便見着師父童顏鶴發長須飄飄的模樣,兩百多年不曾變過。可是,這短短的幾個春秋,他明顯感覺蒼老在師父的臉上狠狠的劃過,細看着,都有些老态龍鐘了。

他也不想為難師父,可是有些事情,他是必須要做的。“師父,你能幫我托個話麽……”

“給誰?”蓬萊仙人問。

“給天帝。”段佩容轉頭望向窗外,遠處山巒起伏,原本冰雪覆蓋下的蕭條,已經換成了翠綠的生機。他笑了笑,下定了決心,看向蓬萊仙人,“你告訴他,我有法子喚醒他體內的紫菱……”

琉璃有些不安的在院子裏面踱步,為了安全,赤虎早就将院子從新整理過一番,凡是琉璃常去的地方,都不會堆放雜物。路面上的小徑鋪着細細的碎石,透過柔軟的鞋底,傳到敏感的腳心上。

琉璃沿着碎石路從南走到北,從北走到南,氣息不順,煩躁不堪。段佩容離開了兩日,他便是一直這個德行。

一個小道士拎着掃帚路過,不小心掃帚尖撩到了琉璃的腿上,琉璃立馬大嗓門罵了句:“誰呀,你瞎呀!”

他失明這些日子,倒也從不避諱瞎子、盲人的詞彙,有時候摸索着撞到別人,還先發制人罵兩句:“我瞎,你也瞎了不成!”

被分到煉爐宮的小道士都是些修行無果,沒有仙根,老實木納的。但凡有點本事的,誰也不想呆着這麽一個養老的地方,根本沒有前途。

小道士被吼了一跳,趕忙道歉:“琉璃師兄,不好意思。”

琉璃正在氣頭上,有些不依不饒,指着罵道:“你好意思的很,別以為我認不出你,上次背後說我麻煩的就是你!”

陳糠爛谷子的舊事也被拿出來說,赤虎看着琉璃氣勢逼人,指的方向小道士已經移開了身子,讓他指了一個空。赤虎走過去,揮了揮手,讓人趕緊走。

“謝師兄。”小道士趕緊跑開了。

琉璃側着耳朵,聽着匆忙的腳步遠去,正要發作,就聽赤虎道:“大老爺們的這麽斤斤計較,就顯得矯情了。”

滾到嘴邊的罵被咽了下去,琉璃努力忍者,耳朵根還是紅了。

常年相處,赤虎明白琉璃的軟肋。他最怕別人說他像個女人,皮囊和脾性都像。每次他要是着急上火的,用這句話堵他,屢試不爽。

琉璃咬牙,沿着碎石路往屋內走,嘴裏嘟囔着:“他大爺的,我哪裏矯情了!”

赤虎趕忙上前,牽住他的手,卻被立馬揮開。

“用不着你扶,我自己能行。”琉璃皺着眉頭,碎石路的盡頭便是臺階,他在那裏吃過好些次虧,心裏都有陰影了,于是特別的小心。

赤虎厚着臉皮又将他的手拉住,說道:“我矯情,可以了吧,我的祖宗。”

琉璃沒說話,也沒揮開他的手了。

進了屋,赤虎安慰道:“你急什麽?師父不會有事的。”

琉璃坐立不安,語氣難免大聲:“你懂個屁!那人弑親篡位,什麽幹不出來?師父乃紫菱傳人,若非祖師爺保護周全,他早就痛下殺手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前兩年段佩容昏睡,倒也相安無事。可是至從醒來後,也有過殺手夜闖蓬萊,都被十三星攔了下來,對段佩容保密着。

不管是不是天帝授意,至少紫菱傳人這個身份,就足矣惹來許多的麻煩。

二皇子的餘黨想利用與天庭對抗,天帝的心腹覺得這人是心頭大患,血雨腥風也只是遲早的問題。

再加上幻境之樹未能張開新的結界,六界還有出入幻境能力的,也就只剩下段佩容了。

所以,怎能讓人不急。

赤虎心裏也是急的,唉聲嘆氣好似成了家常便飯。“你急有何用?”他走過去,撫上琉璃毫無血色的雙唇,心疼道:“自己的身體又不是不知道,不能動氣的。上次一着急,提前了一個月發病,教訓還不深刻麽?”

琉璃皺着眉頭:“我讨厭喝那粘稠腥臭的東西。”

赤虎笑道:“那便保持平常心,等着師父回來。”他摟住琉璃的肩膀,道:“我也是着急,有時候急的六神無主。可是我必須冷靜,保持強壯的體魄,我不能倒,我倒了誰來照顧你和師父。”

琉璃不在氣惱,臉部線條在映入窗戶的晚霞中柔和,他漸漸平息下來,反手環住了赤虎結實的腰身。

赤虎彎下腰,吻了下去。在餘晖中,那褪掉衣衫的身體,竟是美得透明。

第三日的中午,蓬萊的仙鶴整齊的劃過天際。不多時,飛雪馱着段佩容回到了煉爐宮。

赤虎和琉璃頗有默契,只是噓寒問暖一番,別的絕口不提。赤虎伺候着他換了衣衫,坐到了輪椅上,段佩容才微笑着說:“有什麽你們就問吧?”

琉璃趕忙擺手,道:“沒什麽?師父趕緊休息。”

段佩容笑道:“疑問都寫到臉上了,你們不難受,我看着都難受。”

琉璃才尴尬的問:“有那麽明顯麽?”

赤虎摳摳腦袋,想了想,問道:“師父想對我們說,便說。不想說,我們不強求。只要師父願意,我們無條件支持。”

段佩容拍了拍旁邊的椅子,道:“你們坐過來,這事我沒想着瞞你們。”

赤虎這幾年蛻變的尤其明顯,想他剛剛蘇醒,一睜眼看見這個線條硬朗的小夥時,差點沒認出來。琉璃還是老樣子,少年模樣,不過骨子裏堅韌了不少,哭鼻子的時候也少了很多。

段佩容很欣慰,即便他離開,這兩人也能相互扶持過得很好的。

他看着兩人,緩緩道:“我打算入幻境。”

赤虎和琉璃皆是一愣。段佩容知道他們擔憂什麽,接口道:“天帝全力支持我的,你們放心。”

“我查閱了古典,紫菱印記一是天生具有,二是後天開啓,天帝便是後者。我入了幻境,将天帝的血澆灌在幻境樹下,他的封印便開啓了,新的結界也會生成。”

琉璃聽得直咧嘴,道:“師父,你成日捧着書,難不成就是為了這事?”

赤虎皺着眉,他顯然不像琉璃想的那麽簡單。

段佩容道:“當然,我如此賣力讨好天帝,就是為了能進入幻境。幻境之樹即叫永生樹,也叫重生樹,我想試一試,能不能讓白月重生……”我要讓白月重生,我必須讓他重生……查閱古典的時候……段佩容一遍遍在心裏對自己說。

琉璃聽了展眉笑道:“白月師叔有可能會重生麽?”

段佩容點頭道:“應該有這個可能的,我有他留下的毛皮,一根狐毛都可以讓他重新活過來。”(咳咳,題外話,強大的基因□□呀= =)

琉璃開心的對赤虎說:“你看,我們又要團聚了……是嗎,赤虎。”

赤虎抿着唇,許久才問道:“若是不成功會怎樣?”

琉璃一聽,斂了笑意,看向段佩容的方向。

段佩容微笑着安慰道:“我将永遠留在環境中,永生永世……”

琉璃只覺得心口被重物敲擊,道:“不可以的,師父,你不要去。”他說着摸索過去,緊緊抓着段佩容的袖口。他的手細細的顫抖着,他明白,師父這麽說,已是打定了主意。他知道,那是誰也不能改變的決定……

段佩容摸着琉璃發白的指節,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是去送死,我只是不想後悔罷了……若是失敗,我便化為幻境中的樹,随白月而去……”他拍了拍琉璃的手背,笑道:“你們應該為我高興才對,至少我不再是生無可戀,不是麽。”

入幻境需要靈力鼎盛,段佩容身子虛,耽誤了一些時日。他也怕至此便回不來了,于是帶着赤虎和琉璃出了一趟遠門。

禁足令已經解除,他來去自由。

他先去了一趟狐族,見了非影,非影越老越精神。

這些年狐王白夜沒少被他欺負,見了段佩容便是說也收不完的委屈。後來喝得多了,大腦短路,直接就嚎:“早知道今天……還不如當年讓白月當這個王,憋屈是憋屈了些,至少還能見着呀……”

段佩容不說話,端着杯子的手有些脫力,酒杯掉在了桌上,他抱歉的朝非影笑了笑:“喝多了點,不好意思了。”

非影嘆了一口氣:“你們都覺得我這把老骨頭那麽好騙的,那我就信你。”他笑了笑,安慰道:“你也別傷心了,那老家夥一千來歲了,活也活夠了,沒啥遺憾的。”

段佩容抿着唇,望着天際的玄月,許久才輕聲道:“我與他一起……還未夠……不夠呢……”

非影有些唏噓,抹了抹眼睛:“老了,脆弱了,還以為生死都看的透了。”

段佩容扯了一抹笑,撿起酒杯倒滿酒,對非影道:“那就請長老陪我借酒消愁吧。”

非影笑着與他撞杯,邊喝邊感嘆:“只怕是愁更愁呢,呵呵。”

那夜,他們聊起了白月小時候,也聊起了白焱。非影說:“那次你們離開不久,白焱便斷了氣,怕白月鬧心,一直瞞着你們呢。”

段佩容道:“其實你該告訴我們的,白月既然肯回來,那麽便不會計較前嫌。”

非影嘆道:“知白月者莫過佩容呀,是我們想多了。”

臨走的時候,段佩容去了一趟白焱的墳頭。墳頭孤零零的落在雜草堆,沒人祭奠,墳頭長滿了雜草。

段佩容在黃土上撒了一杯薄酒,不免感嘆,死後連個碑文也沒有,真真的凄涼。他望着孤墳,喃喃道:“也不知道你在黃泉,有沒有再見到他,可有道歉。你別看他平日裏目中無人,一副清高的模樣,你若道歉,他會原諒你的,他就是這般悶騷着善良。”段佩容說者,笑了起來,被自己那句‘悶騷着善良’給逗樂了,笑的眼角都有些濕潤……

別過了非影,師徒三人繼續上路。段佩容騎着飛雪,琉璃騎着赤虎,一行人郊游散步沿途觀賞着來到了人界。

怕巨大的狐貍和老虎會吓着人類,師徒三人便選着山裏走。來到了一處小鎮,富饒而美麗。

夜晚的時候,段佩容駕馭着飛雪飛檐走壁來到了一戶人家。院落挺大,是個不錯的家境。院子的主人正在為新生的兒子舉辦滿月酒,可謂一喜;院子主人的好友本來攜夫人遠道前來賀喜,結果前幾日提前生了一個女兒,可謂雙喜。

滿院子人聲鼎沸,推杯換盞,歡笑不斷。段佩容也被這歡樂的場景感染,心裏無限的溫暖。

當他從天而降,坐在雪白而巨大的狐貍上時,整個身子包繞在月光下,那姿态仿若仙人。

不知誰喊了一句:“神仙下凡了。”于是所有驚愕的人便開始跪拜,磕頭。

段佩容難得如此故作姿态,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我乃蓬萊仙島十三星是也……”這句話沒有撒謊,他說得很認真。“今日得知天界仙君轉世投生,特來道賀。”這句話也不假,修當年還是天界皇子呢。

“我今次代天帝而來,為兩位小主祈福。”這話就有編撰成分了。段佩容不擅撒謊,自己說着都覺得耳根子熱了,還好月色朦胧,臉上添點顏色正好。

他指了指襁褓中的男嬰,又指了指席間那剛剛出生的女嬰笑道:“兩位小貴人乃天人轉世,你們可得好生照顧。”說着摸出幾個瓷瓶,道:“此乃天界的仙丹,一顆便可解百毒治百病延年壽命,便是我賜給公子和小姐的。”他擡起手指,兩束藍光飛了過去,席間人們發出一聲聲驚呼。藍光落在兩個嬰兒的額際,消失在肌膚之下。段佩容道:“我為兩位小貴人做了法事,保他們一生無災,大富大貴。”

說着準備駕馭飛雪離去。院子的主人趕忙道:“仙人請留步,犬子還未起名,請仙人賜予一個好名字。”

飛雪已經跳上了屋檐,段佩容回首微笑着道:“男孩長大必定是大有修為,就叫修吧;女孩兒注定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子,我看慧娘便好。”他笑着輕拍飛雪,躍入夜色之中,開心至極。

他們回到了以前住的小屋,原本以為布滿灰塵,哪知還算幹淨,想來流雲常會到此。

赤虎被委以重任,去人界采買食物,自然少不得白月和流雲的最愛。那時人界動蕩,兩家店已經關門歇業,如今重新開張,生意又紅火起來。

這一日段佩容做了一大桌子菜,還擺好了酒杯,不多不少,剛剛五個。

不多時,只見一只大黑龍騰雲駕霧而來,剛一落地便呱噪的喊道:“段佩容,我的兄弟,你終于想起我了,我的老天爺喲,不枉費我這些年心心念念着你。”他說笑着走進來,還是那般沒個正形。

段佩容坐在桌前,舉了舉酒壺,指了指烤兔道:“張記烤兔。”

流雲一屁股坐下,拍桌子叫好:“不愧是我兄弟,都是我的最愛。”目光掃到了烤鴨,還有那個空酒杯,不免一愣,趕忙轉換話題:“琉璃,我在吃烤兔喲,難得你不生氣麽?”說着還故意指了指烤兔,樂呵呵笑起來。

琉璃翻了一個大白眼,道:“眼不見心不煩。”

流雲拿着烤兔一邊嗅一邊啧啧道:“好香好香。”

琉璃一拍桌子:“師父,我去廚房幫赤虎。”說着站起身,兩只手摸索着前方,往廚房走去。

流雲看着他的背影,對段佩容道:“這小子變堅強了。”

段佩容道:“你有話說讓他回避便是,何苦捉弄他。”

流雲收了笑,唉了一聲道:“見着你們心裏難過,我這不是活躍一下氣氛,免得痛哭嗎?”

段佩容笑道:“來找你是為了開心,哭什麽。”

流雲和段佩容對飲了幾杯,道:“你突然來訪,我心裏不安。”

段佩容道:“沒什麽不安的,我不過是要入幻境,為白月求個重生,沒什麽不安的。”

流雲擡起頭,規勸的話在心中轉了轉,又咽了回去。他那時為了妹妹,何苦不是這般。

“你想好了,我便支持你。”流雲道:“有什麽能為你做的嗎?”

段佩容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成功與否,怕以後再不能相見,所以提前來看看你。”他頓了頓,道:“順便也謝謝你。”

指的是為了他,寧願刺殺二皇子。

流雲望向段佩容,許久才道:“你是想看着我哭,才開心嗎?再說,我殺橓也不全是為了你,當年他為了皇位,殺他大哥。我那一枚斬魂刺沒能要了大皇子的狗命,他補上一刀嫁禍于我,我也算是為自己報仇。”

段佩容聽了笑道:“不論怎樣,我還要謝你,若是沒有你……”他本來想調侃兩句,卻看見流雲右眼滴落一滴淚珠,猝不及防的砸在了心裏。“你別這樣……我認識的流雲不是這樣的……”

流雲咬牙,滿目血絲,瞪了過去,道:“我該怎樣?看着你去死,我該笑嗎?你想讓我怎樣!”他說着,眼底越發的血紅,淚卻被強行的壓了回去。

段佩容望着他,半響沒有說話,許久才道:“我想你像以前……沒心沒肺的……開開心心的……”

流雲瞪他一眼:“在你心中我就是沒心沒肺。”見段佩容彎彎的眉眼,嘴角淺淺的笑窩,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臉:“他大爺的,老子又丢臉了!”

段佩容舉起酒杯道:“不說這些了,我來找你,就是想和你敘敘舊,我們能只吃吃喝喝嗎?”

流雲晃了晃肩膀,一只腳大咧咧踩在凳子上:“對,今朝有酒今朝醉,琉璃,赤虎,出來喝酒。”

若真是最後一面,那我也要讓這個回憶快快樂樂、熱熱鬧鬧的。

四個人圍桌而坐,不時還和白月空着的酒杯對碰一下,杯盞間只想忘記所有煩惱。

流雲賴着不走,纏了段佩容三天。到了第四天清晨,便聽見遠處響起轟鳴的雷聲。

段佩容披衣而出,只見天際雲團撲來,氣勢頗為驚人。流雲站在一旁,啐了一口道:“大爺的,還不讓玩了!”

待雲團停在屋子的上空,段佩容才看清原來是四神獸,青龍背上站着的不是顏煜還能是誰。

不免心知肚明,偏頭道:“都來接你了,快回家吧。”

流雲失了面子,沖着顏煜喊:“大爺我又不跑,你這是幹什麽?逮犯人呀。”

顏煜皺了皺眉頭,縱身就從青龍背上跳了下去。

段佩容一驚,卻見四神獸神态自若,頓時醒悟:這樣的戲碼估計這幾年表演了不下數次,竟然連帝王的守護神都習以為常。

流雲吓出一聲冷汗,條件反射的沖上去,在空中接住了下墜的身子。落了地,風一吹,只覺得渾身發冷,不免氣道:“不知道身子呀,哪天我沒接住,豈不是散架了。”

顏煜冷笑:“你心疼龍珠,我摔不着。”說着朝段佩容點了點頭道:“許久未見,宮中有些急事,我将他帶走,還望見諒。”

流雲趕忙走到段佩容身旁低聲解釋:“他承載了兩顆龍珠,身子弱老生病,脾氣自然就壞。”

段佩容了然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琉璃突然陰陽怪氣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懷了你的兒子呢。”那聲音不大不小,只有流雲、赤虎和段佩容聽得見。赤虎忍着笑,段佩容幹咳兩聲,流雲臉都綠了。琉璃這才覺得報了仇,心情舒爽。

這一路開開心心過了小半年,回到蓬萊的時候,又是一個春了。

天帝如約而來,接走了段佩容。

赤虎和琉璃在憂愁中度日如年,一複一日的,段佩容一走便是又一年,期間沒有零星半點消息。

琉璃臉上裝着平靜,身子卻是騙不得人的,背着赤虎沒少哭過,頂着兩個核桃眼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