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殺妻證道
新皇繼位第一天就把正妻送進了冷宮。
纏綿病榻兩個月的林霁聽到這個消息,立時渾身舒暢,病全好了。
他特意去了一趟冷宮,想看明飛卿的笑話,以此宣洩當日跪訓誡石的憤怒與不甘。
冷宮周遭蕭條,寒冷寂靜,地上鋪滿枯黃的落葉,一派衰敗之景。
林霁忍過一陣冷風,擡腿邁進小院之中。
明飛卿安然自在地在調一把斷了弦的古琴,并沒有林霁所預想的那樣狼狽凄慘。
他用腳撥開地上的落葉,往殿內走,譏諷道:“死到臨頭,還有這等閑情逸致,我還真是佩服你。”
明飛卿聞言,擡眸掃他一眼,笑着道:“看來林公子的訓誡石是白跪了,你見了我,該跪下行禮,然後才有資格同我說話。”
林霁怒而反笑:“你死到臨頭,還以為能壓我一籌?!”
“不用以為,事實如此。”明飛卿調着琴弦,不急不緩地提醒,“春闱時,你就敗給我,這麽快就忘了嗎?林狀元。”
“林狀元”這三個字,從明飛卿口中說出,顯得格外諷刺。
林霁臉頰蹿起火辣辣的熱流,他自然知道自己這一甲的功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
但那又怎樣?最後的贏家是他就行!
明飛卿的雲淡風輕讓他感到羞憤,他刻意告知:
“你還不知道吧,當日是陛下認為我比你更有資格做春闱第一,是他執筆,親手把你的名字從前三甲的名單劃去的。”
明飛卿調琴的手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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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霁見他終于不再無動于衷,臉上露出得逞的快意來:“陛下從來就沒有看得起你過,他讓你當太子妃,只是不想被世人诟病他平步青雲後抛棄糟糠,你還真以為他對你有幾分真情?”
明飛卿輕嘆了口氣,笑道:“這話要是早上半年來跟我說,說不定我還要謝謝你。”
林霁摸不透他這副态度,他自诩了解明飛卿。
明飛卿只是個依附于東宮的草包,縱然有幾分才情姿色,卻不足以成氣候,甚至很好擊敗,只要幾句誅心的話就能讓他潰不成軍,因為這個家世低微的人,骨子裏也是看輕自己的。
可如今,他竟然在笑,不是故作堅強的苦笑,而是真地開心,仿佛是聽到了什麽舒心暢意的大喜事一樣。
林霁竟有種鐵拳打在棉花上的無措。
“你笑什麽?你不會以為這次還有翻身的餘地吧?”林霁急了,他一定要讓明飛卿跪下求饒一回,“先帝下的唯一一道遺旨是要你性命,就連太後都保不住你,你還有心情笑?”
明飛卿樂道:“你這副想看熱鬧而不得的樣子,像極了戲臺上的醜角,實在是好笑。”
“你...!”林霁氣急敗壞地踢了一腳落葉,卻不知那落葉裏藏着一塊石頭。
登時疼得他龇牙咧嘴,儀态全無。
明飛卿的琴弦剛好接上了,他擡手輕快地撥了撥琴弦,為林霁這副滑稽的樣子配上音樂。
此刻的林霁,倒真像是戲臺上的醜角。
明飛卿是被他取悅的觀衆,如果他樂意,還可以往林霁身上砸賞錢。
林霁從劇痛中緩回神來,氣溫驟降,天空灰蒙蒙的,眼見是要下雪。
他心疾剛好,不敢再挨凍。
便只能這樣放過明飛卿,惱羞不已地出了冷宮。
路上,正撞見國師,國師見他一臉憤怒,不明所以。
他踏入宮殿,聽到一陣悅耳的琴聲,這時天邊落下雪花。
這是西溱冬日的第一場雪。
“少君。”國師恭恭敬敬地在殿外行了一禮,而後才急道:“少君召我來,可是想到了脫困的對策?”
明飛卿擡眸,望着越下越猛的雪花,淡聲提醒:“西邊也下雪了吧?”
“什麽?”國師沒反應過來,但他很快表示:“西邊常年幹燥,不會下雪的。”
“不,你去看看天象。”明飛卿篤定地說,“你要提醒宋百,西邊下雪了。”
國師一頭霧水地返回天機閣,測算天氣,果然算出西邊邊境有罕見的落雪。
與此同時,朝臣上報的奏折裏也提及了邊境的大雪,與其說是降雪,更準确地應該形容為百年罕見的雪災。
山谷崩塌,動物凍斃,詭異得像是鬼怪在布下災禍。
這場天象異變很快被國師傳到了軍營裏。
宋百驚得臉色大變:“西邊真出了雪災?!”
他立刻想起當日在太子府商議西征策略時,明飛卿提醒他們的那些話。
要防寒,要避開山谷。
如果此次真地按計劃行軍,沒有明飛卿的提醒,他們此時此刻就已經葬身在邊境的暴風雪中,或死于雪崩,或被突如其來的極寒風雪凍死。
他看向營帳內各個年輕的小将,聽到外頭軍隊朝氣蓬勃的操練聲。
再無敵的軍隊,也要在天災面前低頭屈服。
明飛卿一句話,無形中救了全軍二十萬條人命!
宋百激動不已,恨不得給明公子記一個一等功。
國師搖頭道:“一等功沒什麽用,眼下少君受困于先皇遺旨,連陛下都袒護不得,只怕國喪之後就要被處決啊!”
“這怎麽行!”宋百猛地拍擊桌子,義憤填膺,“我現在就去跟陛下禀明情況!且不說少君那等良善之人不會做出弑君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就算他真地做了,如今他救下二十萬條人命,還不足以抵抗先帝的一道遺旨嗎!?”
“将軍說得很有道理,但你到了朝堂上,是辯不過丞相那一黨的言官的!還會被他們扭曲事實颠倒黑白!怕是有心辦壞事!”
“那怎麽辦?!就眼睜睜看着陛下殺妻?!”宋百氣得臉都紅了,“我縱然理解陛下的無奈,可他也真舍得把少君關進冷宮裏!來日我娶妻,一定千倍萬倍地疼愛對方,哪舍得讓她吃一點苦頭!陛下倒好,少君為他吃苦倒像是理所應當的家常便飯了!”
畢竟是在軍營裏,可不好議論淮瑾的不是。
國師心裏贊同,嘴上卻忙着扯開話題:“眼下最要緊的是救出少君,要光明正大地救,最好能抵消掉先帝的那道遺旨!否則少君就算出了冷宮,那遺旨也會像把刀一樣懸在他頭上!餘生不得安寧!”
都說死者為大,何況這個死人之前還是皇帝,他留下的遺旨,威力比他活着時頒布的任何一道聖旨都要大。
要與之對抗,只有一個辦法。
·
林霁在冷宮被明飛卿羞辱一通,回去就找丞相訴苦。
夜長夢多。
林丞相自然也想早點弄死這個有弑君嫌疑的“紫微星”,順便為林霁謀得更好的出路。
如果淮瑾執意要立男子為皇後,那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才貌卓絕家世顯赫的林霁呢?
明飛卿是個礙眼的存在,用先帝的遺旨殺了他,勝算是最大的。
第二日早朝。
林丞相領着滿朝言官,向淮瑾谏言,在國喪期間就殺了明飛卿以正視聽。
他有先皇遺命傍身,等同從兩邊架住了新帝。
淮瑾廣得人心又如何?兵權在握又如何?
這道遺旨,他必須遵從,否則就是對先帝不敬。
一旦失了民心,根基動搖,不說皇位,連整個西溱都要暴露在內亂的威脅下。
況且還有個強大的南國在虎視眈眈。
一旦內亂,外患立刻就起。
這事處理不好,說不定就埋下亡國的隐患。
丞相一黨就是吃定了這一點,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逼着新帝殺妻證道。
正在言官占據上風時。
宋百捧着一卷厚重的白色布匹走上朝堂。
“陛下,違抗先皇遺旨乃是誅九族之大罪,末将願替明公子領受重罪!”
不等淮瑾發言,丞相先譏諷道:“宋将軍與明飛卿非親非故,居然願意替他受死?你二人莫不是有什麽私情?”
“林丞相。”淮瑾厲聲警醒,“殿前失言也可誅九族。”
林相:“......”不敢再多言。
淮瑾瞥丞相一眼,看向宋百:“你接着說。”
宋百腰背筆直,聲如洪鐘,整個泰和殿都能聽到他的回音。
“明公子曾在大軍西征前提醒我等預防天災,并讓我們行軍時避開山谷高地,微臣原本不以為意,但今日,西邊突發百年未見的雪災,如果大軍按原計劃西征,今日此時,我等已經淹沒在暴雪巨石之下。”
丞相聽罷道:“可大軍到底沒有西征,怎麽就料定明飛卿這句話能成真?”
“丞相久居安穩的朝堂,自然看不慣我們這些出生入死的将領,末将從軍數年,曾親眼見過身邊的兄弟被泥石流所淹沒,我們這些人,為保家衛國而死在戰場厮殺中,自是無怨無悔,但若死在本可以規避的天災下,多少有些不值,也愧對父母君王。”
“今日沒有西征,所以我才有命在朝堂上為明公子求情,如若西征沒有延緩,明公子的善意就能救下二十萬将士的性命,自然,在丞相眼裏,我們這二十萬人的性命是比不上先帝的遺旨的,世上多的是何不食肉糜的貴人,今日我為明公子求情,只為感激他将将士們的性命放在了心上。”
他攤開手中的白布:“我人微言輕,不足以和先帝的遺旨相抗衡,但軍中二十萬将士願意以命來抵,不知能否替明飛卿擋下遺旨!”
白布在泰和殿的黑金磚頭上鋪陳開來,足有二十米之長,生生繞了大殿五圈。
上面密密麻麻,簽滿了二十萬個人名,有些字跡端正,有些潦草,但都只有一個目的。
“二十萬西征将士願為明公子擔下遺旨上的聖意,陛下若要賜死明飛卿,便将這二十萬将士和他們背後的九族一道賜死吧!”
這二十萬人是西溱的精銳,前世他們死在邊境,民間的輿論直接逼得皇帝暴斃,眼睛都沒合上。
這張請願書,莫說是擋掉一張遺旨,就是重新擁立新帝都沒有問題。
在二十萬保家衛國的生命面前,先帝的遺旨不值一提。
朝中衆臣包括丞相在內,都被這張請願書震住了。
無人察覺,龍椅上的淮子玉長舒一口氣。
·
前往冷宮的宮道上。
大太監身後跟着君後才配享有的儀仗,手裏鄭重捧着兩道聖旨
一道放明飛卿出冷宮,一道立他為後。
明飛卿無悲無喜地接過兩道聖旨。
“君後。”太監連稱呼都改過來了,畢恭畢敬的。
“新梧宮一早就為您備好了,殿下處理完朝政,今晚就來看你。”
明飛卿:“哦。”
“國喪之後,立後大典與登基大典一同進行。”
“哦。”
“立後之後,明家也會一同得到冊封,明大人升任三品侍郎,您母親大夫人得一品诰命。”
“嗯。”
大太監:“.......”天大的殊榮,這君後怎麽能一臉冷漠啊!
明飛卿擡起頭,有人給他撐傘,他看不到風雪,便打開了那把傘,獨自朝泰和殿走去。
那裏有個觀星臺。
大太監忙帶着人跟上去。
明飛卿道:“誰都不許跟。”
他如今是君後,說話很有分量。
衆人一步不敢多邁。
大太監想了想,跑去了禦書房。
明飛卿踏着雪,一步一步走向觀星臺。
他記得前世這一夜,天上挂了許多星星。
他提起被雪沾濕的衣裙,登上觀星臺的琉璃亭。
淩厲的風雪吹打到他身上時變得格外溫柔,一點都不刺骨。
明飛卿看了一眼那道立後的聖旨,和前世沒有什麽差別。
縱使他極力反抗掙紮,命運還是把他推到了這個位置上。
他望向遼闊的星空和百米觀星臺下的雪地。
前世他站在這裏,一心求死。
此時此刻,他卻想求生。
“明飛卿!!”
觀星臺下傳來一聲呼喚,明飛卿視線下移,看到淮子玉滿身風雪地站在下面。
“這麽冷的天,你爬上去喝西北風?!”
明飛卿:“......”這塊破玉,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淮瑾一邊嗔怪,一邊卻逆着風雪也爬上了觀星臺。
西北風倒灌進他的衣服,雪砸得他頭疼。
淮子玉眼前忽然白茫茫一片,繼而又閃現出一些血淋淋的畫面。
他腳下踉跄起來,不得不緊緊扶着把手才能逆風往上爬。
終于站在了和明飛卿持平的高臺之上。
他看到明飛卿穿着孝服站在觀星臺邊緣,心猛地揪起來。
噩夢卷土而來。
也是在觀星臺上,一身戴孝的明飛卿決絕地跳下高臺。
只留給他一個抓不住的衣角。
“飛卿...”
淮瑾用力搖了搖頭,已分不清現實和幻境,他只知道他必須立刻馬上把明飛卿牢牢抓在手心裏,不讓他變成那截抓不住的衣角。
“你...你...”
他抓着明飛卿的手,不知該說些什麽,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心裏,卻不能說出口,他只是害怕地攥緊明飛卿,卻根本不知道在怕什麽。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看不得明飛卿站在高處。
他也不敢再看天上的星星,總覺得那些星星很刺眼。
總害怕有人提醒他,星星是會落下來的。
他忍過一陣頭痛,眼前終于清晰幾分,看清了明飛卿清俊動人的面容,他患得患失:“你是不是想跳下去?你...你別跳下去...”
“陛下,我沒想跳下去。”
淮子玉看到飛卿溫柔地朝他笑,眼裏溢着愛意與星光。
緊接着,心口被溫暖的手心貼上了。
明飛卿擡起骨節分明的手,放在了淮瑾的心口處,柔聲糾正:“是你要跳下去才對。”
他用力一推,淮瑾後背淩空,月光鋪在他眼底,雪在百米高臺之下,西北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
紫微星懸在天上,君王往地獄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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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