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滾回來
天光乍亮時,淮啓穿過百官的注目,坐上了他夢寐以求的龍椅。
殿內群臣心有不服,卻不得不低頭稱臣——昨夜,淮啓的人劫持了所有重臣的親眷作為人質。
連武将家中都難以幸免。
在親眼看到淮啓之前,沒有人相信邊境的三皇子能這樣悄無聲息地打入國都,這種概率就跟先帝死而複生一樣小,因為沒人敢信,所以被狠狠打了個措手不及。
連聞恒都束手無策,手中有兵,卻不敢輕易調動,他的父母都被淮啓的人控制,他甚至慶幸前兩日聞安帶兵去了北地,逃過一劫。
如今整座國都,都覆蓋在淮啓的大掌之下,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西溱三年無君,本王作為淮氏純血兒孫,特意回京繼承皇位。”他說得冠冕堂皇正義凜然。
站在文臣之首的賀蘭齊低眉順眼,言語卻帶着刺:“啓禀王爺,先帝曾有遺旨明示天下,淮淵為儲君,待他明事理之後,可繼承皇位,在此之前,西溱上下需以明君後為尊。”
淮啓俯視着賀蘭齊,見他雖為了親眷彎腰低頭,卻明顯不服。
賀蘭齊是被明飛卿提拔為丞相的,年紀輕輕就位居人臣,實力膽識不容小觑。
淮啓篤信星象玄學,只要是紫微星看重欣賞之人,他都願意以禮待之,于是強壓着殺意與戾氣,和和氣氣地說瞎話:
“丞相怕是不知,就在昨夜,壽康宮為了讓淮淵繼位居然偷盜玉玺虎符,害得明後受驚病倒,幸而本王回宮解圍,奪回了玉玺與虎符,救下了明後。”
他一擡手,便有兩個心腹各自捧着玉玺和虎符進殿。
朝臣見此,立刻騷動議論起來。
大家都知道三皇子在說謊,這謊言半真半假,有些人選擇相信,有些人則嗤之以鼻。
淮啓又說:“太後觊觎虎符玉玺,試圖扶持淮淵做傀儡皇帝,以此牝雞司晨,禍亂朝政,本王豈能姑息?這一切的禍根都是因為淮淵這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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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一聲,“他本就不是純正的皇族血脈,沒資格做儲君,本王就替先帝做主,廢了淮淵的太子之位。”
此言一落,一位太監當真宣讀起廢太子的聖旨來,念完之後,又将聖旨上的玉玺印展示給殿內衆人看。
百官:“............”
聞恒上前一步,高聲問:“廢太子一事,明後可知情?明後是先帝的發妻,就算三殿下今日登基稱帝,也該敬重明後,不能說殿下得到了玉玺,就敢這樣擅自做主。”
淮啓:“明後對淮淵失望至極,廢太子一事,他自然是知情且許可的。”
聞恒:“既然如此,王爺不如讓明君後親自出來主持朝政,他若真想廢太子,應當不用讓王爺代為宣告!”
淮啓意味不明地盯着聞恒,皮笑肉不笑:“明後身體不适,不宜操勞,不僅廢太子一件事,日後西溱的朝政,本王都會代勞,本王也會代先帝,好好愛護他的皇後。”
最後一句話的暧昧之意呼之欲出,朝中忠于淮瑾的那批臣子敢怒不敢言。
朝堂上的事被秦冉帶進了新梧宮。
如今能在宮裏自由行走的人不多,秦冉也是被那群蠻夷士兵重重過問後才得以踏入新梧宮。
他一邊為明飛卿把脈,一邊通風報信:“他不僅廢了太子,還把太後此前聯絡的那批官員全部革職處死,是要對太後的黨羽趕盡殺絕。”
明飛卿絲毫不意外:“淮啓想自己稱帝,太後只是他的墊腳石,如今他順利回宮,這墊腳石就成了絆腳石,自然要除之而後快的。”
秦冉:“方才壽康宮的人急匆匆地去太醫院請人,說太後聽聞廢太子一事,當場氣得吐血。”
明飛卿眼底毫無波瀾:“我自身難保,救不了她。”
天青在一旁義憤填膺:“她有什麽好救的!盡會害人!”
明飛卿扶着滾燙的額頭,似乎累極了。
秦冉切完脈,勸道:“君後的身體是該好好調養了,此番變故往好處想,你也能休息休息,那些朝政都扔給三皇子處理就是。”
明飛卿苦笑道:“說到底,這是他們淮氏的江山,我操什麽心啊?這皇室就沒一個正常人,我實在是累了。”
他掩唇咳了兩聲,細春連忙遞來一杯溫水,細心地替明飛卿拍着背。
秦冉奮筆疾書地寫好藥方,交給天青,對明飛卿叮囑道:“體弱之症若要除根,必得廢些時日,殿下切記按時服藥,不可勞心傷神。”
明飛卿點點頭,答應下來。
秦冉知道眼下這個形勢,要明飛卿不勞心傷神幾乎不可能,他既開了治身體的藥,也想醫他的心病,他提起藥箱道:“微臣替你去景華宮走一趟,便說你這裏一切都好,讓蘇夫人寬心。”
明飛卿眼底亮了亮:“多謝你,秦冉。”
秦冉笑道:“明後折煞微臣了。”
待細春把秦冉送到門口,明飛卿忽然又問:“淮淵...應當沒有性命之憂吧?”
秦冉轉身道:“有些嚴重,但不會危及性命。”
明飛卿了然,沒再多問。
秦冉前腳剛走,明蕊後腳就踏進了新梧宮。
明飛卿見到她來,微微一驚:“明蕊?你怎麽進宮的?”
淮啓控制了朝臣的親眷,其中必定包括明府在內。
明蕊本是一臉焦急,見到明飛卿無礙後才放松下來,道:“那三皇子對明家人還算客氣,我便大着膽子提出要進宮見你,他竟應允了,大哥,你沒事吧?”
她擔憂地看着明飛卿憔悴的病容。
明飛卿見到她來,心中稍寬:“我沒事,他不敢拿我怎麽樣。”
“那就好,我生怕他對你不敬。”明蕊把宮外的變動說給他聽,“昨夜皇城全是行軍的動靜,京中官員的家裏,全部進駐了蠻夷的軍隊,那些武将人家,更是被包圍了!”
“今早我聽管家說,李大人家的小姐,遭了那群蠻人的毒手。那群蠻子,昨夜趁亂,燒殺擄掠的惡事做了不少!”明蕊心有餘悸,“我這輩子都想不到,蠻夷的軍隊居然能打到皇城來。”
西溱好歹是溱地的第二強國,北游之流最多進攻到邊城就會被打壓下去,何止是明蕊這樣的年輕女孩,連那些年逾花甲見多識廣的老人都被昨晚的陣仗吓破了膽,還以為西溱這就要亡國了!
明飛卿拍了拍明蕊的手背,安撫她:“淮啓如果想稱帝,就不會縱容軍隊再做出這些惡事,昨夜的亂象應當只是一時的,你...你別怕。”
他開解明蕊,實則自己揪心不已,說了兩句話又咳起來。
明蕊忙扶着明飛卿坐下,她急得眼眶通紅:“大哥,我該怎麽幫你啊?我想幫幫你。”
明飛卿溫柔地注視着明蕊,沒忍心告訴她形勢的艱難,想了想說:“眼下宮裏比家裏安全一些,你若想幫我,不如,先去景華宮,陪我娘住一段時間。”
“淮瑾不在,我唯一的軟肋便是娘親,我倒不擔心淮啓會傷害她,只怕我娘一個人容易胡思亂想,以為自己是個累贅,做出自戕這樣的事......”
前世他沒能為娘親盡孝,這一世的安穩日子才過了幾年又遭此變故,明飛卿愧疚不已,也深知蘇秋愛子如命,一旦事态發酵,淮啓難免要用蘇秋做威脅,蘇秋是不可能讓明飛卿因為自己而受制于人的。
明飛卿怕就怕娘親為了自己不被拖累而尋死。
明蕊性子有趣,善解人意,有她時時開解,蘇秋也能想開些。
她二話不說:“好,我去景華宮陪着大娘子。”
見她答應得如此幹脆,明飛卿觸動不已:“三妹,你......”
畢竟明蕊的親娘和親哥哥在淮瑾手裏都沒有落得好下場。
明蕊垂眸道:“大哥恐怕還不知道,當年巫術一事,我娘親也有參與,生辰八字非親近之人不能得知,當日是她出賣了你的生辰八字,否則那些巫術是不可能成功的。”
明飛卿是知道的,他耐心地聽明蕊說:“我兄長急功近利,如今瘋瘋癫癫,做不了壞事了,至于我娘...她是個刻薄的糊塗人,有那個下場,是應得的。我不會替她難過,也不想為了她去憎恨真心對我好的人。”
明蕊掉了眼淚:“從小到大,真正疼我愛我的只有大娘子和大哥,我想報答你們,也當是為娘親和兄長贖罪。”
明飛卿揩去她眼角的淚珠:“明蕊,你從未犯錯,不需要為誰贖罪。”
明蕊深呼吸,擡手朝自己臉上扇風,待淚意消退,又露出一個可愛的笑臉來:“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後顧之憂的。”
明飛卿感激地看着她,這時天青取了藥進來,他讓天青把藥放下,帶明蕊去景華宮。
二人走後,殿內只餘下明飛卿一人。
藥汁滾燙,煙霧萦繞在日光下。
明飛卿聞着藥味,看着殿外裏三層外三層的蠻夷“護衛”,眉眼颦蹙。
皇城的守衛軍,還餘下八萬,若能集結在一起,或許能與淮啓的軍隊對抗。
但虎符不在手上,別說八萬,八十個人他都不能調動。
況且在城中內戰一定會波及無辜百姓,屆時國都必定屍山血海。
要減少傷亡,得讓外圍城池的守将帶兵從外往裏攻。
可有那道假聖旨打掩護,恐怕西溱內外短時間內都不會知道皇城出了這番變故。
淮啓不得民心,一定會用他手上的權力粉飾太平,以此維穩,此後慢慢蟬食西溱各城池的兵力,悄無聲息地偷天換日。
要破此局,只能借力打力,借南國的兵來打淮啓的蠻夷軍隊,平西溱的叛亂。
得想個法子,讓南國知道西溱皇城出事了。
明飛卿摸着左手溫潤的藍玉手镯。
目下唯一的得救之道,是讓淮子玉滾回來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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