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你怎麽還記仇
清晨,一聲鬧鐘劃破天際,手機在床頭嗡嗡直響。
仍沉溺于美夢中的林書雁只好伸出一只胳膊,慵懶在床頭摸索片刻,只看了眼時間就猛然清醒。
九點三十五,這是提醒他開會的鬧鐘,不是起床鬧鐘。
幾乎剎那就将倦怠舒适的夢境抛到腦後,此時他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遲到了。
上班這麽久他只遲到過一次,四月份某天地鐵因事故維修延遲了五分鐘,打卡時正好晚了三十秒。
這個念頭還沒消下去,随即全身肌肉細胞複蘇,腰腹和四肢沉重無力,酸得仿佛在某種藥劑裏浸泡過。
身體超重般貼着床單,林書雁撐起手臂想爬起來,不料竟然發虛,身體又岌岌可危墜下去。
之後回憶也蘇醒過來,昨晚發生的一切在他眼前走馬燈般閃現。沒開窗通過風的房間空氣潮腥,被單皺皺巴巴,如過了遍水還未晾幹,潮嗒嗒貼在身上。
身體無法忽略的感覺讓林書雁不适地皺眉,他才二十六,不至于這麽虛吧?
身上光溜溜的,裸露在外的鎖骨上痕跡斑駁,他反應了好大會兒,才想起來自己要打電話請假。
還沒翻出組長的手機號,一雙大手從背後重新将他撈進懷裏。
“幫你請過假了。”常湛帶着笑意,如沐春風,“林醫生,早上好。”
林書雁一點也不好,連大學最遠的那次馬拉松長跑也沒這麽累,他整個人仿佛被抛到空中,再狠狠墜下去,反反複複,沒有盡頭。
疲倦且瘋狂。
常湛握住他的手腕,上面還有一圈不明顯的粉,是昨晚留下的。他疼惜地吻了兩下,若有所指:“還疼不疼了啊?”
幾乎是條件反射,林書雁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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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
開口才發覺嗓子幹啞得快發不出聲。同樣是二十幾的人,年齡只差了四歲,怎麽常湛就這麽精神奕奕?
林書雁苦惱地瞪着他。
那雙眼睛在常湛看來不僅毫無威脅,還暗含秋波,害得他又想親。
“你什麽時候給我請的假?”林書雁努力轉移話題。
“昨天晚上。”常湛摟着他不肯松,“就弄完了之後,估計你今天起不來,在微信上給你們組長發了個消息說發燒了。”
林書雁喉嚨幹澀,如燒灼過:“我可能真要發燒了。”
常湛蹭地起來,用額頭去探他的體溫:“不會吧,我都沒弄進去。”
林書雁感覺自己的體溫又肉眼可見地上升了兩個度,只差頭頂冒煙,表情難言:“你起來。”
“不舒服?”常湛見他皺着眉,“不是真發燒了吧?”
林書雁窘迫:“不是,我想去洗手間。”
常湛一愣,反應過來:“噢,我給你拿衣服。”
分不出誰的衣服團成一團仍在門口,房間十分雜亂,地板上扔着幾團紙巾,垃圾桶倒在地上。
他不忍心再看,從衣櫃裏找出套幹淨的睡袍。
等林書雁出來,淩亂得慘不忍睹的卧室有些許好轉,髒衣服和床單全部收進洗衣機裏,紙巾團已經不見,垃圾桶也被扶正,裏面半框垃圾已經收走。
他打開窗通風,新鮮的空氣湧進來。
“吃點東西麽?”常湛問。
林書雁是有點餓,但現在不想吃。雙腿仍有些發虛,他說:“我先洗個澡。”
他被汗水浸透了一遍又一遍,身上黏膩。
常湛也還沒洗,躍躍欲試:“要不一起洗吧。”
這都還沒緩過來,林書雁臉上立刻浮現出驚恐:“我很快。”
可能真怕他中途進來,林書雁就簡單沖了下,浴室裏水汽熏騰,他也沒多餘的力氣認真洗。
出來常湛已經點了外賣,客廳雖然也遭了殃,但比卧室能入眼點,只是林書雁有強迫症般總想捋平沙發上的褶皺。
外賣還沒到,他從冰箱裏找出半盒草莓墊肚子。
一切罪惡的開始的都是沙發,林書雁有了後遺症,到處轉移注意力。
上次來是常湛發燒時,那次是晚上,他心思全在常湛身上了,沒怎麽注意其他。
捏了個草莓放進嘴裏,林書雁看見貼牆的書架上放着一些書,有幾張CD和陳設品,還有獎杯。
“這都好多年前的了。”常湛沖完澡出來,擦着頭發走過來,“含金量不高就算了,獎杯質量還不行,搬家時磕了個角。”
下面一行小字寫着他的名字和樂天杯,林書雁好奇:“這是什麽比賽?”
“業餘鋼琴,好像是高中的比賽吧。”
林書雁不由想起之前在他車上播放的那首鋼琴曲,常湛說是來催眠的,他居然真信了。
常湛看穿:“閑着沒事彈着玩的,都兩年多沒碰過了。”
再上面那層書架上還有個金色球型獎杯,林書雁想拿,卻沒想到是全實心的,又放下。這次他沒問常湛,因為下面寫着“飛馳杯”,應該是賽車。
常湛指了指旁邊幾個獎杯:“這些都是賽車的,不過都是非職業的。”
他不是職業選手,參加不了職業賽。
“這是滑雪?”林書雁看見個雪板形狀的獎牌。
“嗯。”常湛嘚瑟,“早知道你來,我把幼兒園小隊長的獎狀也拿出來貼上,還有壓箱底的五年級滿分作文,多拉風啊。”
林書雁笑起來:“這些也挺拉風。”
其實他有點意外,好比賽車,他以為常湛就是單純愛玩,或者是為了追求刺激,他從沒想過他是在認真對待。
常湛并沒有他想得那麽玩世不恭。
最大的那座獎杯旁的相框裏夾着張照片,常湛穿着賽車服,笑得落拓不羁。
常湛拿走碗中最後一顆草莓:“是不是突然覺得男朋友挺帥的啊?”
林書雁被他說中一半:“我說過不帥嗎?”
“沒有。”常湛回憶了下,“但是你也沒有誇過帥,還只給我打了及格分。”
那天去寵物店路上,林書雁被他盯得不好意思,随口一說罷了:“你怎麽還記仇?”
當然要記仇。不僅記仇,常湛還想讓他一分一分說出來扣分點:“那考量下男朋友的綜合能力,再給打個分呗。”
這種事上沒有标準,只能憑感覺。林書雁估摸着:“八十五吧。”
“扣這麽多?”常湛顯然不滿意,“我以為怎麽也得九十九呢,是昨天沒讓你滿意,還是幼兒園大隊長沒加上分?”
林書雁還很難受,提起昨天有點創傷後遺症的意思,漲着臉說:“不許提昨天。”
最後一個草莓常湛居然舍不得吃,把尖留給林書雁咬,湊近提醒:“可是林醫生明明說很喜歡啊。”
林書雁耳尖一下子紅過草莓尖,他本身是個笨拙的不會發聲的樂器,那一句句不都是被常湛逼着奏出來的?
他強裝鎮定,決定在原本的八十五分上再扣五分。
趁着外賣送到之前,兩人開始收拾客廳。
沒擰蓋的酒精瓶仍放在桌上,林書雁擰好放回醫藥箱,又把用完沒處理的棉球扔進垃圾桶。客廳本來就有些亂,他把雜物歸整好,總覺得還少了點東西。
“這是什麽?”常湛從沙發縫裏撿出個手提袋,“林醫生,是你的嗎?”
正是林書雁到處在找的,曹逸的結婚請柬。
見他點頭,常湛勾開手提袋邊緣,從裏面夾出那張紅色請柬:“請帖嗎?”
“嗯。”林書雁說,“學長要結婚了。”
常湛輕挑了下眉,翻開,看見新郎新娘那欄寫着曹逸和喬菁的名字。
可他還是醋意橫生:“你怎麽還叫他學長?”
林書雁無奈:“早跟你說過學長有女朋友,你怎麽還吃人家的醋?”
“這跟他有沒有女朋友沒關系,有女朋友就不亂勾搭了?”常湛說,“我看他不順眼還需要理由嗎?”
莫名其妙的,林書雁想起那天在酒吧瞥見的曹逸手機上的暧昧消息,感覺有點心慌:“你別亂說。”
門鈴響,外賣到了,兩人吃了頓早不早午不午的飯,饑餓的腸胃得到緩和,林書雁忽然想起來把牛奶忘在家了。
過慣了自己一個人的日子,他還沒習慣家裏多出來個生命體。
常湛也忘這事了,畢竟昨晚那種情況下,除了林書雁他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也不能有。
兩人回到林書雁家,牛奶還在紙箱裏嗷嗚嗷嗚叫,聽起來格外凄慘,像極了被父母遺忘在家的孩子。
孩子兩頓沒吃飯,叫起來氣勢都弱了不少。
林書雁去給它沖奶粉,常湛抱起來它試圖安撫:“……實在不好意思,昨天把你的鏟屎官借走用了一晚上。”
沒想到牛奶不領他的情,小爪子一巴掌拍到他下巴上。常湛火大:“你個小東西不領情是不是?信不信以後一到晚上我就把他借走,每天讓你餓肚子?”
牛奶委屈地嗷嗚,常湛抓住他不安分的前腿:“是,我昨天還沒權利管你,你沖我嗷嗚我也沒辦法。但是今天不一樣了,我已經正式成為你另一個爸了。”
牛奶絕望,常湛還在說:“你是不是不服?你不服也不行,你爸都是我的了,你還想抵抗不成?”
林書雁把奶粉端過來:“你自己嘟囔什麽呢?”
常湛說:“噢,我在給兒子上人生第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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