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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

距離出門的時間尚早, 但助理薛瞳瞳已經早早地到了洛秦的家裏。

她手忙腳亂地在房間裏面轉來轉去，折騰了半個小時也沒見做了什麽事情，洛秦看得好笑, 很快制止了她的舉動：“你只要跟平常一樣就好了。”

薛瞳瞳眨巴着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心情, 拍拍胸脯說道：“不行, 這根平常可不一樣！今天可是頒獎的日子！哥你這次一定可以獲獎的！”

洛秦看起來比她冷靜得多, 語調平靜地說道：“其實對我來說獲不獲獎都沒有關系，有現在的生活我已經很滿足了。”

薛瞳瞳：“那可不行！這個獎咱們一定能拿下！”

洛秦看着小姑娘激動的樣子, 笑了笑倒沒有再打消她的積極性。

如果真要說的話, 洛秦對這件事的确是有期盼的, 但那只是自然而然地期待，因為那是對于自己以及身邊無數人用盡心力創造的作品的成果的肯定。

但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自己, 這兩年來他從狹窄的夾縫中走了出來, 這才能夠接觸更加廣闊的世界。

也正因為見到了這個遼闊的世界, 他才明白這個世界有多大，有多少充滿天賦的存在, 有多少難以被撼動的山峰，他現在也不過是站在了起點而已, 将來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所以一步步地往前走，即使腳步慢些也沒有關系, 這麽長的時間都已經過來了, 他不會再因為任何事情而喪失繼續往前的心。

在洛秦這麽想着的時候，薛瞳瞳又遞了兩套衣服過來：“哥！再試試這個！”

洛秦無法阻止薛瞳瞳的熱情, 又換了兩套衣服。

時蔚也從別的房間走了出來，看起來滿臉擔心，湊到一塊兒跟薛瞳瞳讨論起來。

洛秦稍微走近了點, 才聽到他們已經開始商量慶功宴要去哪裏吃了。

洛秦不禁失笑，這兩個家夥看起來倒是對他信心滿滿。

又準備了許久，宅邸的門鈴響了起來，薛瞳瞳從沙發上跳起來去開門，沒多久就跟在聞宴庭的身後走了回來。

聞宴庭穿着筆挺的西裝，面帶微笑地打量着洛秦：“嗯，你總算沒穿你那些老氣的衣服，越來越有大明星的樣子了。”

洛秦還想替自己平常的着裝進行申辯，然而聞宴庭卻接着說道：“我是特地來接你們的，收拾好了就出發吧。”

洛秦回過頭，看着時蔚和薛瞳瞳他們含笑點頭的樣子，于是也跟着點頭道：“嗯。”

徹底收拾好後，洛秦和聞宴庭并肩往外走去。

走到大門外的時候，洛秦注意到外面的街角處正停着一輛熟悉的車，雖然被擋住了大半，但因為它的經常出現，洛秦還是很快将其認了出來，那是沈渡聲的車。

那個人今天也過來了。

大概是因為見到聞宴庭的到來，所以他并沒有主動靠近，只是遠遠地守在外面。

洛秦視線在那輛車的車身上停了片刻，沒有出聲。

聞宴庭則問道：“怎麽了？你在看什麽？”

洛秦收回視線，并沒有把沈渡聲的到來告知任何人，只是搖頭說道：“沒事，我們出發吧。”

來到會場的時候，洛秦一眼就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洛秦這次被提名的是閻策導演的新片《沉默詩歌》，劇組的座位在靠前的位置，他跟在聞宴庭的後面走過去，很快就見到了等候着的閻策導演，以及他身邊的其他同組演員們。

劇組的氛圍相當和諧，經過長期的合作，演員們各自關系也都非常不錯，看到洛秦到來，大家都微笑着打了招呼，還有人熱情地貼了過來。

以前的洛秦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場合，但現在也已經非常熟悉了。

坐下後和其他人相互聊着各種各樣的話題，洛秦還沒來得及跟大家敘舊，就看到另一道穿着華麗禮裙的身影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洛秦稍微有些驚訝，擡頭才發現來的人是左方晴。

作為洛秦最早在真人秀時期遇到的朋友，後來雖然因為各自太忙，所以沒時間再重聚，但兩人卻都交換了聯絡方式，并且經常有交流。

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在洛秦的心裏，左方晴都是他非常敬重的前輩。

現在再次遇到，洛秦當即站了起來，笑着說道：“好久不見。”

左方晴也在笑，只是笑容有些促狹，也有些欣慰似的：“是好久不見了，還記得剛見到你那會兒，你還是個看到人群都有些膽怯的家夥。”

提起過往的事情，洛秦微微怔住，又有點無奈。

左方晴又說了幾句他的黑歷史，讓旁邊湊熱鬧的其他人聽得連連驚嘆：“什麽？洛秦竟然還做過這種事情？”

“他以前竟然這麽呆的嗎？哈哈哈哈！”

“這不說我都不敢相信這是洛秦哥！”

左方晴眨了眨眼睛：“當然是真的，有空跟你們說更多。”

洛秦稍微有點臉紅了：“左姐，差不多了。”

左方晴因為逗弄他而顯得相當開心，兩個人又說了幾句什麽，這時候會場裏面又傳來了喧鬧聲，讓大家情不自禁擡頭看去。

洛秦注意到有另外某個身影也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來的人洛秦是認識的，名字叫做桓庸，是演員中的大前輩，即使是在國際上都相當有知名度的滿貫影帝，對于所有演員來說都是站在頂峰的存在。

桓庸所拍過的每部電影，洛秦都認真地看過許多遍，這是他非常尊敬的演員。

當然對方并不認識他。

洛秦非常有自知之明，并沒有奢望這樣的前輩能夠對自己的名字有印象，所以即使看到對方朝這邊走過來，他也只是安靜地待在角落裏，看着對方光芒下的身影。

畢竟桓庸曾經演過閻策導演的電影，他應該是來找閻策導演的，洛秦這樣想着。

然而讓人意料不到的是，對方在走過來以後，只是簡單地和導演聊了兩句，接着就帶着意味不明的表情，徑直走到了洛秦的身邊。

洛秦疑惑不解地看着對方的舉動，直到桓庸腳步停在他的面前，他才往周圍看了兩眼，最後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桓庸嘴角上揚，點頭笑着道：“看哪裏呢，我來找的是你。”

洛秦驚詫地看着對方。

不知道為什麽，在對方的笑容當中，洛秦突然察覺到了某種熟悉的感覺。

他們明明是初次見面，但這種熟悉到底是……

洛秦連忙向對方問好，不過桓庸的神态卻相當耐人尋味，他對洛秦說了兩句，接着就轉過了身，并且朝後面的洛秦招了招手，看起來是有話想和洛秦私底下說。

桓庸的行為當然讓在場不少人都覺得驚奇，畢竟誰也沒聽說過洛秦和桓庸竟然認識。

就連左方晴都忍不住好奇地看了洛秦兩眼，而洛秦眼看着桓庸往外走去，自己也沒得選擇，抱歉地對左方晴點了點頭，接着跟在了桓庸的後面。

桓庸為什麽會知道他？

因為看過他的電影？還是說從導演那裏聽說了什麽？又或者什麽別的原因？

洛秦心裏面有些打鼓，他跟随着桓庸到了會場某個安靜的角落裏，等到對方停下腳步，終于轉過身來，洛秦才終于出聲問道：“請問我們曾經見過面嗎？”

桓庸臉上的神态仍然讓人捉摸不透，他緊盯着洛秦，端詳了很長時間才點頭說道：“當然，見過。”

洛秦怔了怔，仔細地在回憶裏搜尋着，但不論如何也找不到半點頭緒。

像桓庸這樣的人，只要是見過面，他必然不可能忘記才對。

桓庸看他迷惘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

洛秦：“您到底是……”

桓庸對他擺了擺手，制止了他客套的話語，接着笑出聲道：“該說你變了不少，還是半點沒變呢，我們的确見過面，不過不是以這樣的方式。如果真的要說的話，那個時候我是操控了你的身體才對。”

這個說法，讓洛秦瞬間停止了動作。

他驟然擡頭看向對方，撥弄着過往那段最灰暗回憶中初次綻開火花的剎那，終于以略帶哽咽的嗓音開口道：“你就是當初的……”

看洛秦總算是回憶了起來，桓庸笑着點頭道：“嗯，準确地說起來，我應該是第一個通過系統操控你身體的‘渣攻靈魂’。”

說完這話，桓庸又笑了起來：“我說過我們應該還能再見面的，我可是會盯着你的。”

洛秦睜大了眼睛看着對方，在半晌的沉默之後，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沒有想到……當時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可能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是沒有想到……”

桓庸看他像是有話要說，于是問道：“怎麽？”

洛秦緩了會兒才搖搖頭，說道：“沒什麽，只不過感覺起來，現實中的你和當時好像有點不同。”

大概是因為确認了對方的身份後，有種仿佛舊友重逢的感覺，所以洛秦說話的時候也漸漸沒了剛開始時候的緊張感，變得語調輕松起來。

桓庸問道：“有什麽不同？”

洛秦仔細思考了會兒，欲言又止地說：“那時候感覺你應該更吵鬧一點……”

桓庸又笑又氣：“嫌我吵是吧？！”

洛秦連忙搖頭：“當然不敢！”

兩個人聊到這裏，相互看着對方又同時笑了起來。

明明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但此刻随着兩人見面，洛秦覺得那些記憶又逐漸地清晰了起來。

關于自己的過去，關于那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搞懂的系統，還有那些曾經陪伴過他，改變了他生命軌跡的靈魂們。那些回憶清晰又模糊，令他回憶起過往每一步走過的那些路。

桓庸在此時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這次來是和你見面，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你沒有讓我失望，表現得相當優秀。”

洛秦驟然聽到這樣的肯定，眼眶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泛熱，他明明已經不是只被誇獎幾句就會落淚的年紀了。

但他仍然很高興，他搖頭說道：“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成長，還遠遠不夠。”

桓庸輕哼了一聲：“那是當然，跟我比你還嫩着呢。”

放下手臂，桓庸背過身去又說道：“還有件事情要通知你，既然你已經成長了，那麽你做好準備了嗎，你現在也已經成長為合格的‘渣攻’了，以後系統也會讓你去幫忙給別人解決問題的，就像當初的我那樣。”

洛秦對這件事情有些吃驚，但他倒是很快地就接受了：“只要我能夠幫得上別人。”

倒不如說，能夠有機會做和當初桓庸同樣的事情，他覺得相當榮幸。

不過這也讓他想起了一些問題：“您當初也曾經這樣被人幫助過嗎？”

桓庸：“我當初可是被……”他話說到一半，警覺地挑起眉頭，回身對洛秦語氣不快地說道：“你在說什麽呢！我看起來是需要幫助的那種人嗎？！”

洛秦感受着這片刻輕快的氛圍，笑着搖了搖頭。

桓庸收起情緒，說道：“行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我們該回去會場了。”

洛秦疑惑地看着桓庸。

桓庸推了他一把，唇角帶笑地說道：“我等會兒還得去頒獎呢。”

兩人回到會場的時候，頒獎儀式已經開始了，洛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其他人紛紛用好奇地目光看向了洛秦，就連閻策導演也忍不住為洛秦和桓庸的相識而感到好奇。

晚會的流程繼續推進下去，不少的獎項也已經頒出，直到桓庸來到了臺上，公布最佳男主演的獲獎者。

然後洛秦從他的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在燈火與掌聲中，洛秦走到臺上的時候，仍然覺得周圍的聲音離自己很遠，眼前的畫面像是不真實的世界，直到他從桓庸的手裏接過了那個代表着肯定的獎杯。

光影之下，他看到了會場最後方，昏暗的角落裏，那個視線始終默然凝在他身上的身影。

昨日和今日，恍惚間分成了兩條截然不同的線。

他曾經為了追逐這個人而放棄了自己的全部。

而現在他找回了更好的自己。

不再是為了某個人，僅僅是為了自己，以及身邊期待着自己的人們而不斷往前行走，他似乎能夠看清楚更遙遠的将來了。

不同的是，那個人卻因此留在了原地。

關于将來，他還有許多想做的事情，想好好創作的作品，想要努力去完成的計劃。僅僅是去想，他就已經充滿期待。

而關于他和那個人的未來，他無法給出正确的答案。

也許會糾纏一生，也許會就此毫無幹系。

但那都會是依循內心而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