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暗戀 手給我
許窈聽到應時卿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屁股往外挪了一點,繼而懷疑。
應時卿大概是瘋了。
被她氣瘋的。
否則怎麽會在大庭廣衆下公然耍流氓?
一時間,震驚的情緒似乎讓她的語言系統失靈。
從小到大,哪怕是再羞恥的情況下許窈也沒紅過臉,而此刻,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除了詫異之外,臉頰上不容忽視的升騰起的那點溫度。
她皺眉失語的模樣映在應時卿淺色的眸子中。
在良久的沉默過後,應時卿斂下眼眉,似乎意識到不妥,收起那副輕佻放浪的模樣正了神色。
他以手背抵唇,低咳一聲:“開個玩笑。”
許窈回神,視線落到他臉上——
他壓着唇角,垂着眸居高臨下的回望過來,表情如常,眼神清明而坦蕩。
正經、合宜。
沒有半點撒謊的痕跡。
那句調戲仿佛真的就只是氣急之下的一個略微過頭失了分寸的玩笑。
許窈抿抿唇,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絞緊,指尖泛白,痛感傳來,氣悶又僵硬的低低擠出一句:“并不好笑。”
應時卿微怔,清了清喉嚨,想說點什麽的時候,就見許窈挑了下唇,雲淡風輕地散漫一笑。
“以後別随便亂開這種玩笑。”
“剛剛我真被你吓了一跳,要是換成別的小女生估計真要被你撩到了。”
一種類似懊惱的情緒在心底蔓延,無限擴張,應時卿沉聲回道:“不會。”
從來沒有除她之外的人。
許窈卻未能領略他的未竟之意。
她的注意力已經被忽然閃爍起霓虹的海岸線所吸引,漆黑的眸中也染上了些五光十色的雀躍。
很快她就想起了舒寒音上次提過東城要開水上音樂節的事,沒想到,在這兒居然也能瞧見。
她回過頭,掃了一眼幾乎空蕩蕩的桌面,然後擡眼望向應時卿,語氣中夾雜着漫不經心跟一絲絲戲谑:“你還要繼續在這兒吃嗎?”
方才她們這裏鬧出的動靜不小,侍應生已經來回路過了足足三次了。
應時卿沒立馬接話,等她繼續往下說。
許窈卻幹脆站了起來,指向窗外:“有水上音樂節,一起去逛逛?”
說完拎起提包往外走。
男人很快跟了上來。
人聲鼎沸。
海市的夜晚本就熱鬧,東城水上音樂節一開就更甚。
海岸邊一圈擺滿了各種小吃攤,空氣裏充斥着食物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動。
而這些小吃攤比音樂節本身更像是主角。
連許窈都沒忍住,甚至花了平時兩倍的價錢買了包芝麻糖。
“吃點?”她捧着糖的手伸到應時卿面前。
應時卿眼神微動,矜持道:“不了,我不喜歡吃甜的。”
許窈看他裝模作樣,倒也沒拆穿,只冷笑一聲,一言不發的把整袋糖塞了過去。
不就是不想邊走路邊吃東西嗎?
還什麽不喜歡吃甜的。
那小時候跟她搶糖吃的難道是狗?
應時卿果然沒再把芝麻糖塞回來。
許窈正想說些什麽,一個小孩嘻嘻哈哈同小夥伴打鬧着,從他們中間撞了過去。
同小孩迎面而來的是一輛流動小吃車,他偏頭朝小夥伴做鬼臉,一點也沒意識到危險即将降臨。
許窈眼神一凝,正要上前。
應時卿卻幾步跨了過去,單手拎着小孩的後衣領将他提到了另一邊,堪堪同小吃車避讓開。
他抓了把芝麻糖遞過去,摸了下小孩的頭,嗓音壓的很低:“小心點。”
小孩道了謝,兩個孩子馬上又陰霾盡消,嬉笑打鬧着跑遠了。
一時再無話。
兩人繼續并肩沿着海岸線走,眼看着就要到盡頭時,不遠處的觀景臺傳來幾聲争執。
許窈循聲望去,觀景臺那頭沒有燈光,乍一眼只能看見幾個黑乎乎的人影。
要是沒生病,憑她原來裸眼2.0的視力早就能看清了,可現在她只能眯起眼吃力的分辨。
原來是兩個女孩子被混混纏上了,混混正在以對方撞到了他為理由索要對方的聯系方式。
許窈本來無意多管閑事,連頭都轉回來了,但其中一個女孩子忽然出聲哀求,她細弱的聲音聽上去像極了許窈的新同事。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離。
許窈停下腳步,暗恨自己過人的聽力。
她怎麽想都有點不太放心,最終,還是打算過去看看,側頭看向應時卿,猶豫了一秒。
“怎麽了?”
見她頓住,應時卿問道。
“伸手。”
在他乖乖照做後,許窈把手機跟提包塞了過去,留下一句“等下我”,然後頭也不回的往觀景臺跑去。
周引月被其中一個花襯衫混混摁着肩膀推到牆上,笑嘻嘻地問她要聯系方式。
旁邊陳佳歡想要拉開花襯衫,卻被另一個染黃頭發的混混推倒在地。
許窈過去扶起她。
陳佳歡認出許窈後欲言又止,身體裏像有兩個小人在拉扯,一個叫她開口讓許窈不要管,另一個則叫她閉嘴生怕許窈不管。
而見到許窈後這群混混眼睛一亮,自覺把她歸為了陳佳歡跟周引月的朋友:“妹妹,你的小姐妹撞了人,我們大哥就想要個聯系方式,這事也就算了,可你朋友不識擡舉……”
沒等那個染黃毛的說完,許窈就徑自走到周引月身邊,擰住花襯衫的手腕,随即便是一聲令人牙酸的“咔啦”。
是骨頭錯位的聲音。
“草,你——”花襯衫吃疼松開搭在周引月肩上的手,他一開口,許窈就立刻摁着他的手腕往下用力,疼得花襯衫嗷嗷叫痛。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幾秒鐘之間,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連被松開桎梏的周引月都還愣在原地。
許窈扯了下嘴角,示意陳佳歡趕緊把周引月拉走。
她回過頭,看向花襯衫的眼神嘲諷至極。
“就是你想要我同事聯系方式?你憑什麽?憑一事無成的溫柔還是一貧如洗的真心?”
她嫌髒似的松開擰着花襯衫的手。
“哦,我忘了,你連這兩樣廉價的東西都沒有呢。”
“都1202年了欸,怎麽還會有你們這種這麽普通卻又這麽自信的廢物?”
這幾句話同挑釁無異,無疑是火上澆油,花襯衫一把拽住許窈的頭發,揚起巴掌,許窈微微側臉,一閃一矮身就避了開來。
花襯衫傻眼的看着手上的假發,力道落空因慣性一個趔趄,許窈趁機拉過他的胳膊一拳将人撂倒在地,花襯衫頓時捂着肚子發出痛苦的哀嚎。
黃毛立馬上前扶起花襯衫,騰出手後陰着臉拎着鐵棍向許窈走來:“臭婊/子給臉不要臉!”
幾人圍了上來,一下子打了起來。
利落地踹開從背後試圖偷襲她的另一個混混後。
許窈低頭看了眼裙擺跟高跟鞋。
啧,礙事。
正要回頭應付黃毛,眼前忽然一黑。
草,偏挑這時候!
她暗罵一句,都做好了要挨一棍子的準備,猝不及防被拉入一個清冷的懷抱。
凜冽的氣息沖散了驟然失明帶來的不安。
視線漸漸清明,一只修長、腕骨嶙峋的手生生截住了黃毛的鐵棍。
應時卿沉着臉低頭,眸中壓着點點星火,語氣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又打架?”
許窈沒來得及說話,耳側一陣破空聲,她一把推開了應時卿,本來沖着他後腦來的板磚落了空。
許窈的眼睛回轉過來後,一個人就能一打三,應時卿手比她還黑,且深谙反派死于話多的道理,打架的時候把寡言的性格發揮到了極致,從來一言不發,有種沉默的兇狠勁。
一場混戰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一會兒幾個混混就落荒而逃。
應時卿臉上挂了點彩,唇角一道劃痕還在流血,本來淺色的眸子染了夜色的漆黑,正銳利的盯着她。
許窈別開眼,心虛地低頭:“我錯了。”
一陣海風吹來,裹挾着海邊獨有的腥味,卷起觀景臺上的落葉,也吹起許窈的裙擺。
目光落到她髒兮兮的裙擺上,應時卿冷聲問道:“你錯哪了?”
不等許窈回答,他話音裏的火氣再也壓不住:“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碰到事別一個人上?”
如果他剛剛不在怎麽辦?
許窈愣了下,沒想到他的重點居然是這個,正讪讪不知該怎麽說時。
陳佳歡跟周引月從角落探出了腦袋,期期艾艾的走了過來。
應時卿收斂了那副陰沉的表情,冷着臉把許窈的假發撿了回來,然後一言不發的站到了她身後。
周引月跟陳佳歡兩人眼睛都紅得跟兔子似的。
周引月看了眼應時卿,哪怕是出于基本的分寸感跟邊界感,也不敢在這時候問她們老大怎麽也在。
只是抽抽噎噎地沖許窈道謝:“許窈,謝謝你啊。”
許窈被她哭得頭疼,沖她擺擺手:“你們沒事趕緊回去,少往旮沓角落走。”
陳佳歡跟周引月相互攙扶離開後。
許窈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應時卿冷笑一聲,冷着臉轉身就走。
一直到上了車他都沒再跟許窈說一句話,好像她犯了什麽滔天大罪一樣。
許窈每次剛張嘴音還沒發出來就能收獲他嘲諷值拉滿的冷哼。
被陰陽怪氣了半路,許窈差點爆發時,應時卿忽然出聲:“林助理,在這停下。”
他下了車,徑自往路邊的便利店走去,沒多久就拎着一袋東西回來。
許窈看他有條不紊的拿出了醫用酒精棉簽跟藥水,這才意識到他臉上的傷都還沒處理,暗罵了一句自己的粗心,試圖從應時卿手裏接過酒精棉簽:“我來吧。”
沒拽動。
許窈:“???”
應時卿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才壓着忍了一路至今未消的火氣,纡尊降貴般開口說了句正常話:“手給我。”
許窈沒動。
他擡睫,琉璃色的眸子盯着許窈,皺眉又重複了一遍:“手給我。”
許窈呆呆伸手。
應時卿氣到發笑:“另一只。”
許窈:“啊?”
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手背蹭破了一片皮,都已經開始滲小血珠了。
他拉過許窈受傷的那只手,自己手墊在下面,擡高一點,冰涼的觸感落在手背上,輕柔得像不存在。
應時卿投降似的軟了語氣,嘆息道:“下次別這麽沖動。”
許窈回神,下意識反駁:“但是我能打得過……嘶……”
突來的刺痛讓許窈忍不住痛呼了一聲,話都沒能說完。
應時卿冷冷盯着她,手上再用力,許窈立馬龇牙咧嘴地回瞪過去,恨恨看了眼他手上的棉簽,識時務者為俊傑,到底沒敢再說什麽。
見她安靜下來,應時卿動作微頓,然後棉簽擦拭的力度就越來越輕。
處理完許窈手上的擦傷後,應時卿正準備把東西收起來。
許窈卻笑道:“禮尚往來,我也幫你處理一下。”
君子有仇,當場就報。
她眼中的報複二字完全沒遮掩,應時卿皺眉拒絕道:“不用,就要結痂了。”
許窈沒理他,抽出棉簽湊近應時卿,被他別開臉躲過。
許窈單手捏住他的下巴,盯着他唇角的傷口怔了一會兒,眼神微閃,語氣不耐煩:“叫你別動,能不能聽話點?”
應時卿立馬就安靜了。
像是一只被順了毛的大貓。
兩個小時後,在阮遇開的酒吧。
包廂門忽然從外被推開,來人一身皮衣夾克,手上還夾着半支沒抽完的煙。
阮遇擡頭看了一眼,推倒面前的撲克牌塔樓,沖來人道:“你怎麽才來?”
李昭洛哼笑一聲,瞥了眼坐在旁邊皮卡上心不在焉摸着下巴的某人,對阮遇說:“拜某位熱心市民應先生所賜,我剛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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