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暗戀 你負責嗎？

男人烏發朗眉，五官是精雕細琢的疏闊利落，淺色的眼瞳像是上好的琉璃，一身休閑打扮。

而他對面的年輕女人也同樣外貌出衆，娃娃臉，配着一雙幼圓的小鹿眼，米色過膝長裙，清純又靓麗。

燭光玫瑰，笑語連連，氣氛好不融洽。

年輕女人忽然傾身，不知說了什麽，應時卿竟也纡尊降貴配合低頭。

遠遠看去，當真像是一對情投意合、湊在一起說着小話的愛侶。

許窈走近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刺目畫面——

女人歪着頭看應時卿，舉起酒杯，巧笑嫣然，修長的天鵝頸拉出一道流暢的弧線。

而他亦風度翩翩地舉杯同她一碰。

氛圍正好。

顯然，這不是抗拒的态度。

對今天這個相親對象，他似乎并沒有任何不滿的意味。

許窈在原地停了兩秒，臉上完美的笑容不禁出現一絲裂痕。

她忍不住晃了神。

莫名想起當年她離開海市，同他斷開聯系前，見的那一面。

臨近春節的夜，圓月高懸。

到處都張燈結彩，細碎的雪紛紛揚揚飄落。窄巷下也是暖黃的燈光，少年發梢沾了雪沫，睫毛也濕漉漉的，哈出的熱氣從唇邊溢散成白霧。

他捧着她幫忙精心挑選出來的禮物，送到了另一個女孩手裏。

許窈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什麽心情。

只記得。

她站的那個角落，陰暗又潮濕。

而她就好像是在夢裏出演了一場電影。

只是從開場到落幕，連配角欄都沒有她的姓名。

漸起的音樂讓她拉回神。

是經典的D大調卡農。

音樂裏充斥着仿若初戀的小心翼翼跟卑微感。

許窈仔細端詳着女人的長相，一陣熟悉感撲面而來。

對方有很有記憶點的娃娃臉跟一雙小鹿眼，面孔清純而無害。

許窈皺眉，試圖抓住那絲熟悉感的由來。

等等。

小鹿眼？

小鹿眼！！！

她有一瞬間的錯愕，覺得這個世界簡直巧合到荒唐。

應時卿的相親對象居然就是當年的那個隔壁學校校花！

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要騙她第二次的時候。

兜兜轉轉，又像是回到了最初。

只不過，也不算完全一樣。

至少這回應時卿不像當年那樣急不可耐地想要甩脫對方。

他一直沒打信號，許窈摸不準他到底什麽意思，便沒冒然行動。

校花溫柔小意，柔柔的說着逸聞趣事，還殷勤給應時卿夾菜。

應時卿有潔癖。

雖然校花用的是公筷，但許窈猜，以他的潔癖程度十有八/九會拒絕。

然而，她看到應時卿眉心跳了一下，明顯是嫌棄的意思，可最終卻皺着眉吃掉了。

校花頓時笑彎了眼，又搛了一筷子菜給他。

許窈揚了揚眉梢。

眼看着應時卿眉頭緊得都快能夾死蒼蠅了，她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起了好戲，頗有些好奇他到底能忍到什麽地步。

十分鐘，整整五次。

許窈全程在幾步之外冷眼看着，覺得今天大概是沒她什麽發揮餘地了。

她幽幽想着，自己現在是否應該識趣點，比如說轉身走人。

然而下一秒，她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憑什麽？

是這狗東西找她幫忙。

她今天連假發都拾掇上了，再怎麽也得回個本才對得起廢的這麽大勁吧？

況且，她又不是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傻瓜。

想到這裏，原本軟塌下去的腰杆又鬥志昂揚地挺直了。

許窈不再猶豫，果斷上前。

帶着無可挑剔的笑容優雅打斷兩人。

“我似乎，來的不是時候呢。”

恰到好處的燈光打在許窈的鼻尖、臉側，俏皮的暈染開，她望向應時卿的眼神生動、尖銳，裏面寫滿了不悅。

鴉雀無聲。

應時卿喉結滾了滾，為今晚的許窈恍神，淺色的眼瞳染上一絲暗色。

偏暖色的燈光暈在他臉上，打出明晦交替的暈影，卻絲毫沒有減輕他周身的清冷之氣，反而顯得更薄涼。

許窈的到來像是忽然間将此處割裂。

比之臨座依舊像夏天般熱烈的甜膩氣氛，這邊完全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安靜，冷淡，像萬裏冰封的雪域高原。

三位男女相對無言。

現在的氣氛不再像是相親的約會，沒有了那種暧昧不明的粘稠感，反倒像是突然變成了某個公事公辦的商務洽談。

片刻。

一聲短促低呼從校花唇中溢出，惹得許窈偏頭向她望去。

小鹿眼校花這時已經恢複了正常，她似乎已經忘了許窈，只是疑惑地看向應時卿：“時卿，這是你朋友？”

時卿？

這就喊得這麽親密了？

許窈擡眼望向應時卿，眼中滿是嘲諷。

她冷着臉在應時卿旁邊坐下，不知為何，此刻她忽然想起上回在員工食堂時周引月說的話。

她單手支着下巴，眯起眼打量了小鹿眼校花一番後，挪回視線扭頭沖應時卿笑了一下，拖着尾音，茶言茶語道：“哥哥，我只是朋友嗎？”

應時卿沒吭聲，安安靜靜的瞧着她，眼神清明，只是微微皺起了眉。

他生了一雙雙鳳眼，眼尾弧度上揚，再加上慣常的一副凜然模樣，總帶着鋒芒。

這一瞬間。

許窈有了種，他下一秒就要對她的話進行瘋狂嘲諷的感覺。

然而，先開口的卻是看似單純無害的校花，她驚訝道：“時卿，你怎麽沒告訴我你還有個妹妹啊？”

果然，校花也不是當年随随便便就會被氣跑的校花了，她四兩撥千斤就擋了回來，把許窈跟應時卿的關系直接定義成了兄妹。

她露出懊惱的神色，嬌嗔道：“早知道你妹妹也來，我就該準備禮物的，太失禮了。”

應時卿眼神微閃，無視了許窈對他的瘋狂暗示，語氣溫和地對校花說道：“不要緊，她不會介意的。”

校花微微低頭，羞澀一笑：“那就好，畢竟是你妹妹，我擔心嘛。”

應時卿沒說話，只是微微颔首。

許窈：“……”

她在這邊想辦法幫他應付校花，他居然還拆臺？

哦，不想相親？

這不是挺樂不思蜀？

今天她還非得把這相親給攪黃了不可。

定下神，許窈放在桌下的左手忽然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劇痛瞬間逼出了一點淚花，她紅着眼眶看向應時卿。

不等他反應過來，張口就來：“哥哥，你怎麽能這樣？我這麽喜歡你，就連你不舉我都不介意了，但是你怎麽能背着我跟別人相親呢？”

應時卿眉心一跳：“……”

看清他的表情，許窈唇角微微上揚。

呵，沒想到吧？

略有些心虛的別開眼，她轉而看向校花，浮誇的以手掩面，像是要遮掩臉上的狼狽又或是描補剛剛的話：“哎呀，我剛剛胡說的，你別當真啊。”

校花：“……”

足足兩秒，一片寂靜。

許窈似乎還嫌不夠，拉起應時卿垂在身側的手：“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來破壞你今天的相親的，我本來就是想悄悄來看一眼就走的……”

許窈越演越上頭，都演出幾分真情實感了，小聲啜泣道：“都怪我不好，我應該忍住不進來的，但我實在是太喜歡你了，哥哥，你不要和她在一起好不好，我願意……願意給你當備胎，願意等你接受我……”

應時卿：“……”

像是此時才消化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對面校花的臉色變得十分古怪，終于受夠了一般，她鐵青着臉起身。

似憤怒又似其他，扔下句“你們有病吧”便拎着包走了。

許窈愣住：“……”

這就走了？

她還有好多故事能編呢。

許窈掏出紙巾擦擦臉，無趣地嘁了聲。

有點失望。

然而，許窈不知道的是。

出餐廳後，校花立馬變了臉，憋笑憋得表情都快扭曲了，一直到走出近百米後，她終于忍不住了，在路邊扶着樹沒形象地狂笑起來。

許久之後，校花平複下來，給應時卿發了條“拒絕”短信，算是做戲做全套。

沒一會兒，就收到了巨額尾款。

校花美滋滋地向閨蜜分享。

校花：我跟你說，今天我假裝男神相親對象幫他去套路他喜歡的女孩子了。

校花：然後那個女孩子大概真的被騙到了，為了讓我放棄男神居然跟我說他不舉哈哈哈，我現在快笑瘋了。

閨蜜秒回：不是，雖然有點好笑，但你居然會答應這種事？那可是你暗戀對象！

校花：屁！自從男神變成了我公司的甲方，我對他就只有嫌棄沒有暗戀！

校花：而且我本來不想幫忙的，但他給的太多了嗚嗚嗚[/轉賬截圖]

閨蜜：有這種好事下次記得叫我！！！

校花被許窈氣跑了之後，應時卿就一直沒再說話。

許窈悄悄打量了他一眼。

他今天的打扮就相親這個場合而言，其實并不算莊重，別說襯衣還解開了兩顆扣子。

但這副懶散的模樣讓原本斯文禁欲的氣場立馬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變得又妖孽又撩人。

要她說，簡直可以立馬去夜店下海當牛郎了。

說不定還能撈個頭牌來當。

保準賺得缽滿盆滿。

臆想間。

應時卿先開口了，淡聲道：“許窈，我剛剛好像還沒給你打信號？”

許窈心虛了不過短短一秒，随即理直氣壯起來：“誰知道等你給信號要等到什麽時候，我急着回家睡美容覺。”

應時卿表情似笑非笑：“哦，現在不喊哥哥了？”

許窈無語地看着他：“您沒事吧？睡醒了嗎？”

怎麽這就開始做夢了？

忽然，他手機短信提示音響了起來。

應時卿止住話，解鎖去看。

很快，許窈就聽見了一聲冷笑。

冷不丁。

應時卿把手機推到她面前。

打開的短信界面上，發迅人是一串沒有備注名字的號碼。

【應總，我覺得，鑒于你個人的情況，我們不适合繼續接觸下去，希望你能幫我跟阿姨說聲對不起。】

許窈：“……”

校花可真是個體面人，連不舉都說的這麽委婉。

她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旋即收斂。

然而應時卿一記眼刀已經遞過來，他嘴唇張合，字裏行間都充斥着冷意。

“許窈，你這麽造謠，萬一我的名譽因此受損，你能負責嗎？”

“……”

寂靜，寂靜。

空氣中仿佛有心虛和尴尬在交彙。

半晌。

許窈清了清嗓子，為自己争辯：“我要不這麽說她能走得這麽幹脆？”

又小聲嘀咕一句：“再說，也不一定就是造謠。”

說着，不住地往應時卿身上某個部位瞟。

她的眼神直白不收斂，帶着濃濃的懷疑意味。

應時卿氣極反笑，眉眼漆黑微冷，原先那點多餘的柔和也被已然變換了的漸冷燈光吞沒。

他危險地盯着許窈：“我行不行，你不試怎麽知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