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心動

大半碗面條再吞咽下肚,言琛這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手中的筷子,也不等呂旭逸說話,端起兩個空碗徑直去了廚房,随後就是一陣“嘩啦嘩啦”的水流聲響起。

呂旭逸心裏堵的慌,滿是說不出的難受,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難受什麽,只知道單就這樣看着言琛,就特別難過。

言琛還是沒變,不喜歡吃自己做的菜,卻特別喜歡吃面條。每次吃完後,會主動去廚房洗碗。若是讓他的那群粉絲知道,自家男神會親自洗碗,怕是又會把這個話題頂上熱搜。

早上的相處,一如往常。

仿佛還是某個言琛沒有通告的清晨,兩人面對着坐下,安靜地吃完一碗面條後各自忙碌。

言琛洗碗很快,洗完後發現呂旭逸還坐在原地,也不詫異,過來呂旭逸對面坐下。

即使他不會介意呂旭逸做的那些事,但這件事也不能那麽算了,他還是需要呂旭逸的一個解釋。

兩人靜默地坐着,都在等着對方開口。空氣恍若凝滞,時間都漸漸停止。

先憋不住的還是言琛,就像最開始的那次談判,第一個開口的也是他。

“你得解釋一下。”言琛微微嘆了口氣,網上的這些事他不想理會,他只是想知道呂旭逸一開始做這件事的目的。

是因為自己又在哪裏惹了他生氣,還是他真的很在意那些子虛烏有的花邊新聞?畢竟演戲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了,雖然他知道呂旭逸不會讓自己栽跟頭,但是作為一個藝人,一旦被黑,無論真假,他的形象都會受損。

其實像言琛這種用實力說話的人大可不在意這些,等醜聞風波一過,那些需要好演員的劇本還是會找上門。

言琛是不在意世人的目光,但他卻讨厭被誤會,被安上子虛烏有的罪名。

——————

終于要來了嗎?呂旭逸心裏滿是如釋重負的輕松。

協議書昨晚已經讓律師更正了,關于兩人的婚後財産,呂旭逸一分沒拿,反而還要補償一筆數額不小的金額。這是言琛應得的,畢竟他作為言琛的經紀人在言琛醜聞纏身時,什麽都沒做,更何況這件事還是因他而起。就算言琛要起訴他,也是理所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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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旭逸起身,去了卧室,拿出那兩份協議書和兩份違約合同。

呂旭逸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涉及娛樂圈,更沒有想過會以經紀人的身份在這個圈子裏越走越遠。

他一開始進這個圈子是因為言琛,而現在他的生活已經和這個圈子息息相關了,那個一開始因為他加入這個圈子裏的男人,卻不會再陪着他一起走下去了。

合同簽了十年,說起來也好笑,這還是因為呂旭逸當時心裏那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作祟。

當時言琛看見合同年限時,也有些驚訝,但在呂旭逸一陣連自己都不信的解釋下,他還是簽了字。

為了防止言琛突然反悔,呂旭逸還特意讓人在違約細則那裏寫了一串天文數字。

當然,這串數字也僅僅是針對當時言琛的經濟水平而言。現在,這對言琛來說也不過是一串數字罷了。

呂旭逸也沒有想到,第一個違反合同的人竟然是自己,想毀約的也是自己。

違約金對呂旭逸來說,也只不過是一串數字罷了,但該有的形式還是要有,畢竟合同白紙黑字寫的清楚,他要和言琛斷的幹淨,這些也是必須的。

呂旭逸把四份合同輕輕放在言琛面前,随後又坐到他對面,緩緩開口:“你看看吧,房子財産這些我都不要,我的車我要帶走。然後是違約合同,違約金我會按照合同規定雙倍賠償的……”

說到一半,呂旭逸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幹澀的胖子如同利器劃過,火辣辣的疼。

“最後,你簽字後,網上的一切我都會親自出面澄清。”艱難地把最後一句話說出口,呂旭逸松了一口氣。京都的雨還在下,剛起床那會兒還是陰雨綿綿,現下已經隐約能聽到遠方傳來沉悶的轟隆聲。

在突然看見自己面前多了四份文件時,言琛還有些懵,呂旭逸随後的那段話,又讓他啼笑皆非。

怎麽,這還是要離婚?

言琛目光深沉,肌肉緊繃,努力讓自己臉上擠出一絲笑意,故作輕松道:“還在生氣?那晚上是我錯了,和那些女明星的緋聞也都是假的,你在圈裏待了這麽久又不是不知道。我還有哪裏做錯了?惹得你這麽生氣?你說出來,我都改!”

言琛語氣真切,誠懇得讓呂旭逸都有瞬間恍神,臉上還有幾分快得讓人捉不住的慌亂。

呂旭逸擡起頭,直視着言琛深邃的眸子,緩緩地搖了搖頭。

“沒有?”言琛語氣急切,“是沒有原諒我,還是什麽?”

“沒有……”呂旭逸再次搖頭,聲音裏是藏不住的沙啞:“我沒有生你的氣。”

“那……是為什麽?”言琛皺眉,他盡量讓自己鎮定,才壓抑住想大聲質問呂旭逸的沖動。

呂旭逸別開眼,視線停在桌上的四份文件上,許久,才啞着胖子道:“是我累了。”

“最開始結婚是我沖動了。結婚七年,我沒有一天過得開心、輕松,我以為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我也在很努力地讓自己愛上你。可是……”呂旭逸擡起頭,恰好撞上言琛幽深不見底的眼眸。

“可是,我做不到啊……”呂旭逸放慢語速,再放慢語速,才沒讓言琛察覺他聲音裏的顫抖。

謊話一旦開了頭,後面的一切也就格外容易。

“我不愛你,這七年的婚姻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牢籠,緊緊地把自我束縛在裏面,我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走不進,而唯一能和我接觸的人,卻讓我越來越厭煩!”呂旭逸皺了皺眉,精致的眉眼擰在一起,看得言琛都想伸手撫平。

“又累,又沒有自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受不了了。言琛,我求你了……放我走好嗎?”呂旭逸語氣裏帶上了絲絲懇求,眼裏全是言琛看不懂的祈求,仿佛言琛真的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人,親手鑄造了一個牢籠,束縛了他的自由,折斷他的臂膀,不讓他飛翔。

“你……真是這麽想的?”言琛毛躁地揉了揉自己淩亂的頭發,那是呂旭逸啊!那個從小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呂旭逸!從沒有向誰低過頭,也從未服過軟!他一向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指點江山,他冷漠又分外冷淡。如今,他冰冷如常的語氣竟滿是祈求?他還在求自己?

“放我走吧……放過我吧……”呂旭逸閉眼,白皙的臉上是反常的蒼白,渾身上下是言琛從未見過的軟弱,仿佛一陣風吹來,就能給他吹跑。

這不是言琛認識的呂旭逸。

呂旭逸什麽時候這般低三下四了?言琛嗤笑一聲,揉了揉泛疼的太陽穴:“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嘶……”修剪整齊的指甲也不知那裏破了個口子,直愣愣地戳進皮肉,言琛倒吸一口氣。

“不對,今天沒出太陽。”指尖沾上了些黏糊糊的東西,言琛也不在意,随手一抹。

呂旭逸卻眼尖地看見他太陽穴那抹豔麗的紅,嘴巴張了張,又把要說的話吞進了肚子。

言琛眼裏是他看不懂的哀傷,悲傷裏又透露出苦澀的笑,複雜的情緒布滿了他整張臉。

“結婚七年……你難道就沒有,哪怕一次的心動?”言琛終是忍不住了,呂旭逸的話如同細針,一針一針接連不斷,密密麻麻地紮滿了他整個心髒。呼吸道仿佛也被人用針縫起來,只留下了一個小口,讓言琛艱難地得以呼吸。

呂旭逸呼吸一滞,雙手在言琛看不見的地方緊握,指甲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深深摳破了手心。許久,他才聽見自己低若蚊蠅的——“沒有。”

“因為安宴?”言琛追問。

心髒抽疼,大腦也混亂一片,呂旭逸愣了許久,都沒想明白關安宴什麽事?可言琛的目光太冰冷,在看見呂旭逸愣神地瞬間,言琛又輕笑一聲,好像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也不需要呂旭逸回答了。即使疑惑,呂旭逸也沒有問了,事到如今,問了又能怎樣?他們兩人是徹底完蛋了!

“醜聞是讓媒體報道的?”言琛的質問接二連三。

呂旭逸這次沒有猶豫,幹脆點了頭。

言琛諷刺一笑,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還要問,可是他要是不問,就不确定,現在他也想确定一些事實了。

可現如今确定了又怎樣?呂旭逸那句低低的“沒有”,化身最尖利冰冷的刀刃,在他殘破不堪的心髒一道又一道地劃着血口。心髒不斷下沉,掉進黑暗深不見底的深淵。言琛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空,好像丢了什麽東西。

太陽穴黏糊糊的東西還在,也不知什麽時候和頭發黏在了一起,濕噠噠的很是難受。

窗外一聲接着一聲的雷鳴電閃,黑雲壓城,等待許久的暴雨終于傾盆而下。外面的世界昏暗一片,連帶這沒有開燈的室內也是一片黑暗。

呂旭逸近在咫尺的臉,又恍若天涯。

桌上的鋼筆,言琛拿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右手止不住地顫抖。

“給我一些時間……”許久,呂旭逸才聽見言琛低啞的聲音,透過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仿佛從天際傳來。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了,以至于呂旭逸都沒有聽見言琛接下來說了些什麽,就看見言琛進了卧室飛快地換了身衣服,拿着鑰匙就摔門而出。

“沒……”沒有帶傘啊,外面那麽大的雨。呂旭逸緊咬下嘴唇,都止不住渾身的顫抖,身體無力從椅子上滑落,他蜷縮在柔軟的地毯上,緊緊地抱住自己。

冷,都六月底,馬上七月初了,怎麽還是這麽冷?就好像大雪紛飛的冬日一般。

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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