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簽字

言琛是臨近午時才回來的, 他是一個人出去的，回來時身後卻跟了另一個人。

沙發上的呂旭逸渾身一愣，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種場合, 這個時機和慕青見面, 以至于他根本難掩自己眼裏的錯愕和悲恸。

劉亮在得知言琛不在酒店後就已經離開，只留下呂旭逸一個人待在酒店無所事事。他既想離開, 又想等言琛回來，好不容易當他用任性戰勝了理智留下來時, 事實卻總喜歡給他另一個暴擊。

慕青進門後看見呂旭逸也是微微一愣, 繼而大方地對呂旭逸點頭一笑。呂旭逸摸不清她的态度, 但他卻不能失了禮節，兩人臉上都挂着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氣氛仿佛凝固，言琛卻置若罔聞, 率先走了進來，把一份文件放在茶幾上，又把打包好的外賣放在呂旭逸的面前，說:“還沒吃飯？給你帶回來的, 沒吃就吃點吧。”

呂旭逸的确沒吃飯，可這個時候他又怎麽吃的下？臉上的笑容不變，接過言琛手裏的東西問:“你吃過了嗎？一起吃吧。”

“吃……”言琛想說吃過了, 和慕青一起吃的，可這句話剛到嘴邊，又被他狠狠地吞了下去換成:“還沒，所以讓打包了這麽多。”

說完言琛轉過頭走到門口對慕青一笑, 說:“我就不留你了，你先去忙吧。”

慕青一直站在門口，也沒有要進來的意思，聽了言琛的話微微點點頭，“那我就走了，你有什麽事記得給我打電話。”語畢，還不忘對呂旭逸微微一笑，才轉身離去。

一直端坐在沙發上裝鎮定的呂旭逸都快把褲子縫給抓破了，可偏偏他又要維持自己臉上僵硬的微笑。等慕青一離開，門一關，他渾身的防禦盡數褪去，整個人都陷入茫然的空洞。

言琛和慕青出去了？去哪兒了？他為什麽要和慕青出去？慕青找言琛幹什麽？言琛以前說了不想和自己離婚是真的嗎？還是說這只是言琛為了拖延時間的手段？言琛喜歡慕青？還是他們互相喜歡？呂旭逸整個人渾渾噩噩，思想往死胡同的路上一去不複返，甚至有越來越危險的想法。

好在，言琛察覺呂旭逸的神色不對，略微緊張開口問道:“你怎麽了？不舒服？”

呂旭逸茫然擡頭，眼底滿是恐懼和慌亂，該有那隐藏不深的厭惡。言琛心尖一顫，緊張道:“怎麽了？你不舒服嗎？還是……”

“沒事。”呂旭逸低下頭，不讓言琛看清楚他眼底的嫉妒和厭惡，許久才甕聲甕氣道:“我餓了。”

言琛心底松了一口氣，在呂旭逸對面坐下，打開餐盒，想了很久，才補充道:“剛剛和我一起回來的人就是慕青，我很好的朋友。”本來不準備解釋，因為很快也沒有解釋的必要了，可言琛卻忍不住想解釋，或許這也是他不想讓呂旭逸覺得導致這一切的結果都是因為別人。

呂旭逸正在拿筷子的手一頓，先是欣慰言琛的解釋，又是驚喜言琛口裏的朋友，可驚喜過後又剩下了滿腹疑惑——不是前女友嗎？怎麽做了朋友？想問，但又不能問，呂旭逸只能把疑惑伴着飯菜全部嚼碎了咽進肚子裏。

一頓飯吃下來，兩個人都心事重重。僵局終會被打破的，就算言琛不想不願不舍，他也不得不。

沉默地從文件袋裏抽出兩份份文件，拿出随身攜帶的鋼筆，也不去看呂旭逸的神色，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簽了字。

“給你。”言琛道。

“這是……什麽？”呂旭逸瞳孔随着看清文件上的字猛地一縮，渾身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心被人驀地揪起來，這個人很壞，他沒有把整顆心揪在一起，而是選了心髒上最疼的那一小塊，狠狠地揪住。

呂旭逸近乎窒息，許久他才喘着粗氣，一字一頓道:“為什麽？”

言琛眸色一暗，聲音微啞:“對不起，拖着你這麽久。就像你說的，既然你累了，我就不應該這樣拉着你不放。這些天，我也想通了。兩個人在一起，要的也不是什麽天長地久，從始至終，我們追求的不過是好聚好散罷了。”

謊話好像一開口，後面的就順理成章了——“我們結婚的原因，說出來連我自己都想笑，只是因為簡單的一次約·炮。其實這種現象很常見，成年人都需要找到一種精神和肉體的寄托，當時于我而言，你大概就是最好的選擇了。我們結婚結的突然，也沒有再進一步了解對方的人品和性格，結婚後雖然沒有什麽大的沖突，但我想你也發現了我身上的一些領你難以忍受的壞毛病，恰好你身上也有我不能接受的。”

“最開始不想簽字，可能只是因為不想失去多年來庇護我的港灣吧，也可能也是對你把我的生活事業搞得一團糟後就想離開心懷怨恨吧。可現在我也想明白了，既然你的心一直都沒在我這裏，強求也無用。”言琛微微苦笑，翻到另一份離婚協議的最後一頁，又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你，陪了我七年，至少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年，我曾經也快樂過，幸福過。也難為你了，辛苦萬裏過來拿一份協議書，本來我應該給你寄回去的。”用了極大的力氣，言琛才控制住自己翻滾的情緒，繼續道:“所以，呂旭逸，我已經簽字了。”

剎那間，呂旭逸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這的确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結果啊，可是為什麽真的到了這一刻他會這麽難受？言琛不是不想離婚嗎？為什麽他要簽字？為什麽在自己還沒好好地和他聊一聊，他就簽字了呢？為什麽連好好聊聊的機會都不給他？

眼淚一經奪眶，就再也難以收回。可呂旭逸就呆呆地坐在那裏，也不管模糊一片的眼睛，也不管流了滿面的淚痕。

言琛也不打擾他，只是垂下來的手狠狠地捏成了拳頭。

“你什麽時候做的決定？”可能是自己也嫌棄自己難看的哭相，呂旭逸胡亂地摸了摸滿臉的淚痕問道。

“來A國後的一個星期。”言琛捂住隐隐泛疼的胸口，随口扯了個慌。

“是嗎……”呂旭逸深呼一口氣，嘴角扯出僵硬的一抹笑道:“那你現在是找到了另一個心靈和肉體的寄托？”

言琛頓也沒頓:“對。”

接下來的問題不用再問了，呂旭逸并不想再留下來自取其辱。桌上躺着的兩份離婚協議無時無刻不在刺痛着呂旭逸破碎的心，字都已經簽了，還有什麽用？也對，他早該明白——這兩份離婚協議最先簽字的本來就是自己，言琛現在不過是遂了自己的意，自己又有什麽好傷心的呢？

他應該高興的，高興……高興什麽呢？呂旭逸也不知道，恍惚中，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拿起桌上一份離婚協議，開始往外走。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停下，轉過頭對言琛道:“對了，戒指……被我弄丢了，找不到了，我再賠給你一對吧？”

言琛微微閉上眼，又很快睜開，換成一副體貼的笑容道:“沒關系，本來就不值錢，我的早丢了。”語畢，言琛揚起自己空無一物的左手。

呂旭逸的雙眼又是一痛，右手猛地伸到自己脖子處，發現項鏈還在，這才松了一口氣。摩挲着藏在衣衫底下的銀戒，呂旭逸低低道:“言琛，再見了。”

這句話像是壓在駱駝身上最後的一根稻草，逼得言琛雙目赤紅，等呂旭逸終于離開了房間，他的眼淚才刷拉流下。

突然言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站起身追了出去，呂旭逸還站在電梯口，不停地擦着眼淚，看見眼前出現的熟悉身影，別過頭道:“有什麽事？”

言琛嗓子緊了緊，猶豫許久，才道:“我不值得你喜歡，再一個喜歡你的，疼你寵你的人吧。再見，呂旭逸。”再見了，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門“咔嚓”合上，門內外的兩人都失聲痛哭。言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忍住沒有再追出去，醫生的話如同魔咒開始在他耳旁循環播放。

——“你之前的慢性期比其他人都要長，所以加速期的出血就格外猛烈，最好現在就要開始接受治療，不能再往急變階段拖。你的血型很特殊，我想你也應該很明白，就算是你的直系雙親都有可能配對不成功。所以建議你是盡早治療，再加上你本身也是明星，想必血型配對會相對其他稀有血型的人較容易，所以……”

“所以我還有多久的時間？”言琛的平靜讓醫生也有些震驚。

“這個不好說，可能是下個星期，下個月，或者是明年，後年……但是只要你堅持靶向治療，拖個一兩年也是足夠的，這個時間也足夠你成功配對了。”醫生有些語重心長，華夏這麽多明星，言琛算是他最喜歡的一個了。要是他的粉絲知道他得病了，不得全瘋了？講真的，到現在為止，醫生也有些難以接受。雖然做醫生這一行久了，他早該看淡生死，可這一次是第一次得知自己熟悉的明星就要被自己熟悉的血癌剝奪生命，他不由得帶上了絲絲憐憫和心疼。

“嗯。”言琛點點頭，算了算自己的戲份，道:“我下個月就來住院，在這之前，我希望您替我保密。”

“這個你放心，我們不會透露任何患者的信息！”醫生肯定道。

言琛再次點頭，拿過報告，撕了個粉碎扔進了垃圾箱，在醫生一臉不解下撥通了慕青的電話。

“我前天讓你給帶的東西呢？”

“在我這裏啊，”慕青似乎是剛睡醒，聲音有些朦胧，“你真的要和呂旭逸離婚？”

“對啊。”言琛苦笑，他一個可能随時都會離開這個世界的人，為什麽還要拖着呂旭逸不放呢？就讓他悄悄地離開這個世界吧，不被任何人知道，不去打擾任何人。可能自己唯一對不起的就是言弘文了，回去幫他管理公司怕又是一句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