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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夫人小氣,而是上月咱們府中的幾個鋪子生意不好,收上的銀子竟不足往常的一半。再加上為姑娘回府新修了這小院,竟有一多半的工錢還沒付。夫人雖精打細算,但少不得又要添不少體己銀子進去。老奴心疼夫人,只好厚着臉皮來與姑娘說說,院裏這個月的月例銀子先緩一緩,等到下個月再一塊補上。”

宋媽媽說完這番話,便拿眼觑着秦瑾瑤,大有一副若是你不答應便是你不通情理的意思。

“爹爹怎麽說?”秦瑾瑤早知何氏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但沒想到她真敢明晃晃拿着月例銀子做文章,也不怕秦懷德怪罪。

宋媽媽呵呵一笑。“老爺一向不管這些事。”

秦瑾瑤明白了,秦懷德不理帳,銀錢全都攥在何氏手裏。

“我倒是不妨事。”秦瑾瑤輕聲開口,眼中寫滿擔憂。“只是這院裏的四五個小丫鬟,若是沒有月例銀子,哪肯心甘情願為我做活。”

宋媽媽眼裏頗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意思,嘴上卻嘆道:“那能如何,也只能委屈姑娘了。”

秦瑾瑤便淡淡笑了笑,頭也沒回,只是懶懶對鏡梳妝。

那宋媽媽站在地上,不知為何一時心裏竟有些忐忑。又見秦瑾瑤許久不開口,她更是緊張,加上腳站得久了也有些木,額上便漸漸滲出汗珠來。

如此過了許久,秦瑾瑤方才忽然柔聲笑道:“到底是我不好,給母親添了不少麻煩,還要勞累您特意前來解釋。不過,外祖母臨走也給我留了幾十兩銀子,想來足夠我花銷的,還請夫人放心。”

宋管事家原本以為秦瑾瑤會沖着自己發脾氣,本想到等了半天只是客氣話,方才提起來的心直接就落了回去。說來,這鄉下來的嫡女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竟拿這禹州還當靈州過,啧啧,幾十兩銀子夠做什麽的,若是添進公中,只怕連個米粒都瞧不見。

“呵呵,如此自是好。姑娘放心,這委屈日子也過不了多久,姑娘盡管花銷自己的體己,等過兩月光景好了,夫人自然都能給姑娘填補上。”

“有母親在,我心裏自然有底。”秦瑾瑤柔柔一笑,看似十分弱不禁風。那宋媽媽更放心了。看來夫人說得沒錯,這秦瑾瑤雖然看似伶俐,但也不過是小聰明罷了。

“那老奴先退下,姑娘若有什麽事,竟可讓幾個小丫鬟去尋老奴。”說完,宋媽媽又一笑,“姑娘這衣裳倒是看,怕是織雲閣的手藝?”

小桃驚喜的點點頭。“婆婆好眼光。聽二姑娘說織雲閣的衣裳最好,我便特意給咱們姑娘買來的,足足花了十兩銀子呢。為着這件衣裳,姑娘說了我好幾日,可我說咱們還剩二十多兩呢,足夠花一陣子的。”

宋管事家簡直要笑開了花,卻還佯裝贊同:“果然是值這個價,襯得姑娘顏色越發好了。也是,姑娘如今是秦府嫡女,可不就得往衣裳首飾上多花些錢嘛,萬不可讓人小瞧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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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正是這個理兒。”小桃忙不疊的點點頭。

宋媽媽笑笑,再去看秦瑾瑤,卻見人家已經走到書案跟前,開始研墨了。她心下一驚,本是往外走,腳步卻慢了一瞬,扯着脖子去瞧秦瑾瑤的桌案。不過,等到瞧見那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便放下了。

敢情是在練字。

她倒是笨鳥先飛。

放了心的宋管事笑吟吟的回到了何氏的屋裏,當着何氏的面,給秦瑾瑤一頓排揎。

“先前瞧着還有幾分聰明,如今看來倒是個沒心眼的。榮兒和平兒過來傳話,說那小桃每日都流水一般的花銀子,老奴先前還不信,今兒過去一瞧,您猜怎麽着,她那身上竟穿着織雲閣的衣裳呢!”

“她倒真把自己當成嫡女了?”何氏的頭上包着一指寬的牡丹花紋抹額。這兩日因着外頭流言紛紛,人人說她何氏枉為人母,她花了大把的銀子去周全名聲,連帶着氣色都憔悴了不少。

“她身邊的小桃更是沒心肝的,老奴稍稍試探,她就把底細全漏出來了,原來她們手裏只剩下二十幾兩銀子了。”宋媽媽一臉得意道。

何氏的臉色稍稍好些,嘴上哼道:“這偌大的秦府,就像吃銀子的饕餮,哪一處不得花銀子。”

“可不是麽。夫人放心,等到手裏沒了銀錢,自然有求到您這的那一天。”宋媽媽巴結道。

何氏擺擺手,嫌棄道:“糊塗,我壓下她這個月的月例,可不是為了這點小事。等到今晚榮兒和貴兒過來回話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怎麽做。”

“是,老奴明白。”宋媽媽吟吟一笑。

何氏見秦瑾瑤好拿捏,昨日的怒氣散去了不少,往眼角描了一筆笑道:“想必是昨日赴宴被那些嬌貴姑娘驚着了,想着人家怎麽有那麽好看的衣裳首飾。她又從鄉下來,聽說鄉下人都格外好面子,所以心生卑微,想用這些衣裳首飾找補。如此看來,昨日月兒給她那些委屈受,倒也是件好事。”

“正是呢。咱們月兒姑娘一向是有福氣的。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別看公主膝下那麽多孫女外孫女,可哪有一個比得上咱們月兒姑娘聰明伶俐,活潑可愛。”

何氏被她說得心裏舒坦,颔首道:“月兒自然是好的。”

二人說着話,外頭便傳來小丫鬟的聲音,說是蘇姨娘過來請安了。何氏聽見是蘇媚過來,眉心蹙了蹙,但終究還是道:“讓她進來吧。”

宋媽媽趁着小丫鬟去傳話的功夫,趕緊勸了勸何氏:“夫人裝也要裝得和氣些,這麽多年了,她一向是個老實的。”

何氏瞪她一眼道:“我要是不容她,她能生下秦曼瑤那個小狐媚子麽?”

然而這話有幾分真假,只有何氏自己知道了。

蘇媚人如其名,腰肢纖軟,柔若無骨,面頰細長,眼波流轉,朱唇含香,饒是對得起這個媚字。

瞧着她走進來,何氏擠了擠臉上的笑容道:“這些日子你一直侍候着老爺,想必也勞累,怎麽還有空過來請安?”

蘇媚盈盈問禮,眼眸低垂道:“夫人操持家務辛苦,妾身不得分憂,一直心有愧疚,哪敢妄稱勞累。”

何氏知道她一向恭順,因此對她也沒什麽脾氣可發,只不過是瞧着她不順眼罷了。“曼瑤呢?前幾日不是說身子不好?”

“托夫人洪福,這兩日身子已經大好了。”

想到秦曼瑤那副與蘇媚如出一轍的弱柳扶風樣子,何氏的眉心忍不住蹙起,緩緩說道:“你也不能總把眼睛盯在老爺身上,也要多看管一些曼瑤。你說說,自曼瑤五歲起便同月兒一起學琴棋書畫,如今也有九年,可曼瑤卻沒有一樣比得上月兒。如今礙着秦瑾瑤過來,我辭了那些師傅,但月兒自己依然勤奮肯吃苦,曼瑤卻每每抱病,實在差得遠了。”

蘇媚依舊是逆來順受的樣子,颔首說道:“夫人說得沒錯。可惜曼瑤性子不好強,又沒有大姑娘那般的天賦異禀,學起東西來每每頭痛不已。妾身雖然着急,可又不舍得逼她緊了。好在咱們秦府有大姑娘撐場面也夠了,妾身也不指望曼瑤有什麽大出息,來日随便配人也便罷了。”

何氏聽她這麽說,心下舒坦不少,卻又佯裝不樂意道:“也不能如此說。曼瑤好歹是秦府的姑娘,哪裏有随便配人的道理。你且放心,我必然不會虧待她。”

蘇媚的眼裏起了淡淡一層水霧,哀嘆道:“妾身何德何能,有夫人這般好的主母。”

何氏這麽多年早習慣了她這幅樣子,可心裏終究是得意居多,擺擺手道:“你又何必客氣,這麽多年了,你也确實幫了我不少忙。”

蘇媚不敢接茬,只得垂眸聽着。這麽多年了,她也是習慣了這種日子。心裏唯一的願望是,往後曼瑤別再受這種當妾室的苦。

這廂何氏與蘇媚正說着話,宋媽媽便下去沏茶。卻不料這一會,秦瑾瑤便給何氏回了個絆子。

“怎麽臉色這般難看?”瞧着宋媽媽端着茶點回來,何氏嗔道。

宋媽媽臉色陰沉,吞吐道:“大姑娘……秦瑾瑤把咱們送去的四個丫鬟送給了……送給了老爺,說是既然夫人不給月例,那她也養不起這許多人。”

“什麽?送給了老爺?”何氏頓時被氣了個倒仰。

旁邊,蘇媚不敢置信的眨着眼,這鄉下來的嫡女竟是如此人物?這麽多年了,秦府裏從來沒有一個人敢讓何氏吃癟。

她這邊想着,那邊的何氏卻已經叫嚷開。原來,方才聽人說話的時候,她手裏還握着一顆青黛正往眉毛上畫,一聽得這事竟把那青黛生生在眉毛上折斷了。青黛底下原是方便用手握着的一塊青金石。此刻那青金石剛好刺在何氏的眉骨上,頓時冒出鮮紅的血珠來。

蘇媚不敢再想,趕緊從懷中摸了帕子來幫主母止血。

何氏一邊吃着痛,一邊大罵宋媽媽沒眼色,可這事到底是自己不小心,她即便是罵,也罵不出幾分道理來。

宋媽媽小心侍奉着,又是擦藥水又是貼紗布,竟折騰了半晌才罷休。

何氏恨得要死,嘴上嗔罵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趕快跟我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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