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韓雲薇的婚事極其盛大。備受小皇帝寵愛的神威大将軍在那一日風光無比,秦瑾瑤也頭一次見到了禹州成婚大典的氣派奢華。
那一日,幾乎整個禹州城的貴人們都到了。
秦瑾瑤的座位靠後,幾乎是大殿上最不起眼的角落裏。周圍的貴女們都湊到前面去看熱鬧,秦瑾瑤沒有往人堆裏擠,一個人坐在那,但确實發自內心地替韓雲薇高興。
只看新郎始終看向紅蓋頭的眼神便知道,韓雲薇遇到的大概是真心人。
“請神威大将軍賀辭。”
于是,一位威風凜凜的中年男子站到大殿正中央,語重心長地說起自己的女兒。秦瑾瑤正一臉歡喜地瞧着,忽然感受到殿門忽然敞開,接着便是一襲黑袍毫不猶豫地坐在了自己身側。
“殿下,殿下坐這不合适。”秦瑾瑤見了來人俊逸出塵的眉目,趕緊說道。
“有甚不合适?”顧修延的唇邊挂着淡淡的笑意。
是啊,人家是攝政王,普天之下,除了皇椅,哪有人家坐這不合适的地方呢。但秦瑾瑤依然有些羞赧。哪怕一同用晚膳,他也沒有坐得這麽近。
“殿下是來賀雲薇新婚之喜的?”大殿一片喧鬧,此刻還沒人注意到角落裏的二人,倒是讓二人得以好好地說會話。
“是。韓将軍是國之棟梁,他的千金有喜,自然要來想賀。”顧修延毫不猶豫答道。
“殿下可認識雲薇的夫婿?”
“并不熟識,但總聽人提起,雖然年歲不大,但也算軍功在身了。”
顧修延說話的語氣就好像他自己已近暮年。然而秦瑾瑤卻知道,其實眼前這個看上去穩重冷傲的男子,今年也不過二十六歲的年紀。
但整個大厲,哪怕是三朝的元老見了他,也要畏懼三分。似乎他世事練達,目光如炬,氣勢如山,生來便是比皇帝更氣質貴重的人。
坐在他的身邊,秦瑾瑤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而後空氣中氤氲着淡淡的草木香氣。他修長的手指捏住玉盞,饒有興趣地打量一番,而後又放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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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老師說,你下個月便要離開明德館了。”顧修延又開口,聊得卻是秦瑾瑤。
“是,下個月就要及笄了。”
顧修延眉心一動。“在秦府?”
“是。父親說會在秦府辦及笄禮。不過,我來禹州不過大半年,想來也不會有太多人來。”秦瑾瑤的語氣淡然,似乎不甚落寞。
“白管事曾說……”
“還請殿下轉告白管事,秦府并非什麽良善之地,我在那如今也只能勉強算是獨善其身。如今母親之死還未查清楚,所以請白管事不必登門道賀,否則何氏那又要生事,只怕我應變不及。”
秦瑾瑤說了一大堆,才發現身邊的人始終沉默不語。她有些忐忑,本以為顧修延生了氣,沒想到長久的沉默之後,她聽見的只是一聲簡簡單單的“好”。
“多謝了。”秦瑾瑤輕輕點頭說道。
似乎顧修延沒有聽見,已經把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到了殿內的二位新人身上。此刻婚典已經結束,早有人把新娘送進洞房,只剩下神威大将軍在安排座次。
這會,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攝政王大人來了。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過來,接着呼啦啦跪了一片。顧修延這才不慌不忙地從秦瑾瑤身邊站起來,朗聲說道:“免禮。”
秦瑾瑤随着衆人跪下去,第一次感受到他權傾朝野的魄力。
在剛才那一瞬,原本喧嘩不已的大殿竟然鴉雀無聲。
第一次遇到顧修延時感受到的壓迫油然而生。秦瑾瑤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認識他大半年了。這大半年來,除了前兩次見面之外,他似乎對自己收斂了氣勢,讓她早已放下了戒備。
若不是剛才這一刻,秦瑾瑤幾乎都要忘了,攝政王在傳聞中是個怎樣的人物。
殺伐果斷,甚至在朝堂上也能一劍封喉。
征戰沙場,連神威大将軍也不敢逆其鋒芒。
世人莫不仰起鼻息。
但在自己的記憶中呢,顧修延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他剝蝦殼時也會小心翼翼,看向自己時根本沒有半點冷峻……
秦瑾瑤想起那句。“你是我顧修延護着的人。”
從耳尖開始,秦瑾瑤的臉忽然緋紅一片。
崔書寧走過來問道:“攝政王大人方才是從你身邊過去的嗎?我的天,是不是我看錯了……傳聞說攝政王從來都不允許女子靠近,似乎是不喜歡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氣,也不知是什麽毛病,哪有女子不用脂粉。”
“我看你也用了啊。”崔書寧過來掐了掐秦瑾瑤的臉。“他到底過來做什麽?”
“過來,問問時辰。”
“哦。”崔書寧失去了繼續追問下去的興趣,笑呵呵換了話題。“說起來,攝政王大人長得可真好看。你瞧趙晚寧看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果然,順着崔書寧手指的方向看去,趙晚寧的雙眼正熠熠生輝地看向正與神威将軍道喜的顧修延。
“攝政王大人會留下用宴嗎?”秦瑾瑤問道。
“不會。”崔書寧搖搖頭。“傳聞說,攝政王大人不喜歡跟別人一起吃飯,所以幾乎從來不在外面吃飯。就連在府裏,也都是一個人用膳的。”
“哦。”秦瑾瑤捏住手裏的帕子。
“咦?趙晚寧跟出去了。”崔書寧忽然說道。
原來,顧修延道過喜後便要離開,衆大臣要送,他也沒讓跟着。沒想到趙晚寧卻趁着殿內再次喧鬧起來跟了出去。
“要不要去看看。”崔書寧問道。
“我不喜歡她。”秦瑾瑤拒絕,眼裏含了幾分冷意。
“除了秦府的人,倒是第一次聽見,你這麽明晃晃地說不喜歡別人。”崔書寧有些納罕。秦瑾瑤卻沒有過多解釋,把所有注意力盡量放在眼前的一碗生鹵蟹腿上。
然而還沒等秦瑾瑤動筷子,外頭已經傳來一陣吵嚷。神威将軍沒等出門,便見到小厮飛奔進門,朗聲說道:“傳攝政王大人的話,請趙廣之趙大人手書自省書。”
“這,自省什麽?”趙廣之就站在殿內,聽見攝政王大人的旨意裏有自己的名字,吓得渾身一抖。
“自省教女無方之罪。殿下說,請趙廣之明日将萬字自省書挂在府門口,供人效學。”小厮是韓府的人,因此傳話時有些緊張,努力把頭埋下去。
“這……”趙廣之四下尋找着趙晚寧,見尋不到,便又喊趙晚寧之母出來。趙晚寧之母自然了解自家女兒的性格,垂着頭道:“晚寧,晚寧方才去找殿下問個字兒。”
“嗤。”殿內頓時一片嘩然。
自家的父親便是侍讀學士,偏偏要去找攝政王殿下問字。趙晚寧之心,簡直是昭然若揭。
“混賬!”趙廣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我這老臉……”
一個耳光狠狠抽在了自己的臉上。
趙晚寧之母頓時痛哭出聲。其實趙晚寧出去找攝政王說話,她也是默許的。女兒說過好幾次,攝政王殿下對她極好,她便也錯誤地以為,攝政王殿下真的對自家女兒有好感。
若是真能攀上攝政王這門親事,那自己又何必再圍攏那脾氣不好的臨安公主呢。
只是沒想到,顧修延的事做得這麽絕。
怪不得人家都說,哪怕招惹皇帝,也不要招惹顧修延。
趙晚寧之母悔得腸子都青了。外頭的趙晚寧更是哭得像個淚人一般。她還什麽都沒做呢,只是叫了攝政王殿下一句,然而湊到他身邊,用手指在自己手上畫了個字,想問他念什麽。
沒想到顧修延頓時便發了火。
那幅神情,差點就讓趙晚寧覺得自己活到頭了。好在,他只是讓小厮吩咐父親寫自省書。可父親何等在意顏面,這事要是讓他知道,非拔了自己一層皮不可。
趙晚寧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在外頭雪地躲着連屋都不敢再進。趙廣之更是沒臉在韓府呆着,匆匆告辭後便帶着母女二人回家了。
崔書寧啧啧舌嘆道:“瑾瑤你看,我說什麽來着,攝政王大人聞不了女人身上的脂粉味,更不喜歡女人。”
“是啊。”秦瑾瑤的唇邊挂上淡淡的微笑。
回到府裏,秦瑾瑤才知道因為自己要辦及笄禮一事,何氏又鬧開了。先是說秦瑾瑤手裏有不少銀錢沒交到公中,又說府裏沒有銀子辦及笄禮,不如一家子吃口團圓飯了事。
秦懷德氣得不行。“那月瑤及笄的時候,索性也這麽辦。”
“那不成。”何氏拍案而起。“月瑤跟瑾瑤能一樣嗎?月瑤那,她外祖家會出面幫忙張羅的。到時候花不了多少銀子不說,來的客人也不少,都是場面上的貴女,對老爺的仕途可是有利的。”
“這麽說,就只有瑾瑤的及笄禮不可辦?”秦懷德覺得如今的何氏簡直是瘋魔了。虧自己當初還以為何氏真的能當好一個繼母。感情都是裝的。
如今倒好,索性連裝都不裝了。
“對,只有瑾瑤的及笄禮辦不了。”
“你若是辦不了,咱們府裏索性換一個人管事。”秦懷德蹙眉道。“蘇姨娘也好,榮姨娘也好,想必都能辦。”
“能辦?”何氏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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