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如今的蘇媚的确不同以往了。雖然沒有被扶為正室,但卻是秦府的當家主母,榮姨娘根本動不得她。唯一的女兒早已被封為縣主,又嫁給了內閣大學士的嫡子,成為了禹州所有庶女所豔羨的女子。

從前的蘇媚不敢打扮,總穿着舊衣裳。如今的蘇媚卻穿着簇新的粉色錦緞,頭上珠花搖曳,耳邊東珠作響。再配上她妖豔的面容,一望便能瞧出是得寵的妾室,遠能壓過正妻。

瞧見秦瑾瑤,蘇媚甚至有些同情。雖說知道秦瑾瑤銀錢賺得如流水一般,但卻是連個登門求親的人都沒有。之前據說與攝政王有些手尾,但如今攝政王根本不再理她,顯然是膩了。

偏偏攝政王垂青過的女人沒人敢碰。蘇媚覺得,即便禹州城人人都誇秦瑾瑤好又如何,只怕這輩子也嫁不到什麽好人了。如此一來,倒是比不過自己的曼瑤。曼瑤雖然不聲不響,但那禹乘青卻是個疼人的,沒幾日就會派人給曼瑤送吃穿,還特意來秦府給自己請安,可見是真真把曼瑤放在心上。

想到這,蘇媚唇邊的笑意更濃了。

“曼瑤婚事在即,蘇姨娘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秦瑾瑤笑着吩咐人看茶。小桃不喜歡蘇媚如今這幅有些猖狂的樣子,把活計推給了祥兒,而後去給秦瑾瑤熬燕窩。

“是啊,曼瑤眼光好,那禹家的禹乘青果然是個好孩子,之前分明送過一次聘禮,這回又特意添了不少自己搜集來的珍寶,說是孝順我的。”蘇媚咯咯一笑,眼中媚意流轉。

“那就好。曼瑤性格柔和,長相清麗,也是配得上禹家的。”秦瑾瑤看出蘇媚的炫耀之意,也就多了幾分漫不經心。

“是啊。老爺說,讓我來提醒你,說曼瑤的婚事,你這當姐姐的得過問一二,到時候也要想着去瞧瞧,不能躲懶。”蘇媚說完,頗為尴尬笑笑:“上回自立門戶的事,其實老爺事後得知你是無辜的,也有些後悔。只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罷了。”

瞧着秦瑾瑤不吭聲,蘇媚繼續說道:“不過老爺也說了,攝政王如今不理姑娘,姑娘也得重新再想想老爺的提議。雖說姑娘如今名聲好,又有錢,但只怕尋常人也不敢接攝政王曾經瞧下的人,所以老爺說,上回的從六品小吏還成,姑娘可以再想想。”

傳完秦懷德的話,蘇媚舒了一口氣,又笑笑道:“若是你實在瞧不上,往後還有你妹妹呢。你妹妹過幾日嫁到禹家,幫你說兩句好話,也是好辦的事。”

秦瑾瑤擡眸看看蘇媚,心裏忽然明白,怪不得蘇媚能與何氏當年混到一處,原來也是有道理的。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自己當初光看見了蘇媚的可憐,卻從沒想到她還能有這麽一面。

“不必了。”秦瑾瑤淡淡笑道。“往後這小秦府,姨娘也少跑一些吧,免得父親怪罪。”

蘇媚呵呵一笑,也不推辭,眼裏反而越發歡喜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替曼瑤謝謝你的。畢竟是借了你的力。”

秦瑾瑤不以為意笑笑,蘇媚才扭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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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兒将蘇媚用過的茶遠遠潑出去,蹙眉說道:“果然等閑變卻故人心,今日算是看出來了。姑娘真是好脾氣,小桃早就忍不下去,我也快發火了。”

“過兩日就是曼瑤成婚的日子。我若是此刻跟蘇氏過不去,曼瑤那孩子該抻心了。一輩子就一回的事,可別讓她有半點不痛快。”秦瑾瑤垂眸,把玩着手裏的翠玉扳指。

碩大的扳指與她的小手指顯得格格不入。

“姑娘就是好心。”祥兒無奈搖頭。“還好廚房今天備了消暑敗火的炒蓮子,要不然小桃和我定要氣壞了。”

顧修延趕在秦瑾瑤晚膳時分到了小院。因是盛夏,所以晚膳擺在院裏的葡萄樹下頭。綠蔭底下,微風習習,秦瑾瑤一身月白色的錦緞,上頭繡着蝴蝶暗紋,細腰盈盈,腕如脆藕,膚光勝雪,顧盼生美。

看着秦瑾瑤,顧修延的喉頭不由得輕輕聳動一下。駿馬馳騁千裏,為的便是早一瞬看見這一幕。本是早就打算回來,無奈邊關鬧事,他只好又多留了半月。

但看見這一幕,顧修延便覺得多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壓抑住坐在她身邊的急切,顧修延走到葡萄架邊上洗臉。秦瑾瑤的心思精巧,取了數節竹子拼到一起,便能接到從假山上留下來的水,帶着竹子特有的清香。

然後,跟着顧修延的侍衛一臉驚異地看着從來不與旁人一起用膳的顧修延坐到了秦瑾瑤的身邊。

兩個人雖然一起用膳,但從未有半點逾矩,一向都是有丫鬟侍衛在遠處守着。

顧修延用膳一直認認真真,直到秦瑾瑤把一碗燕窩推過來,顧修延莫名蹙起眉頭。

秦瑾瑤撂下筷子,看向顧修延,睫毛閃動,眼神水潤,帶着些疑惑。

“這菜做得不好。”顧修延不知該如何開口,忽然語氣沉郁道。

“那,我叫廚房再做點別的。”秦瑾瑤被顧修延的眼神吓得有些慌張。攝政王便是攝政王,他的氣勢不是尋常能比的。

“做別的就能做得好?”顧修延唇邊冷笑,不怒自威。

“我……”秦瑾瑤有些嗫嚅,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沒想到顧修延更生氣,索性撂了筷子,大踏步走回書房。

侍衛遠遠湊上來,低聲說道;“姑娘,許是咱們殿下不喜歡瓷器劃桌子的聲,方才怕是因為這個才煩躁了。姑娘過去好好哄哄,說往後不再劃桌子,殿下沒準就消氣了。”

“就為這個?”秦瑾瑤覺得好笑。

“那,或許還有旁的事,奴才不知。”侍衛後退幾步,也有些納悶道。“殿下回來的時候,一直是好好的。”

秦瑾瑤将手邊的筷子推遠,蹙眉說道:“我為了他做了這麽一桌子飯,他不誇我便算了,竟還怨什麽碗碟劃了桌子,這是什麽道理。”

越想越委屈。

秦瑾瑤的眼淚不由得撲簌簌地掉下來。

說起來,這大概是秦瑾瑤到了禹州頭一回掉眼淚。何氏狀告自己的時候沒有哭,秦懷德與自己斷絕關系之時也沒有哭。

偏偏是顧修延不吃飯這件小事,惹得秦瑾瑤竟然哭了。她自己也不知這是怎麽回事。

就好像緊繃着的一根弦,到了某個時機,忽然斷裂開來。

所以淚水一發而不能收拾。

侍衛們這回都躲得遠遠的不敢過來,但誰都認定,攝政王不可能出來哄一個小姑娘。哭有什麽用,他們攝政王是吃這一套的人嗎?

然而就在侍衛們都一臉同情地看向秦瑾瑤的時候,一襲黑袍忽然站在了她身後。筆挺的身姿影子颀長,将秦瑾瑤緊緊包裹。

“這菜是你做的?”顧修延的語氣軟下來。

“是我做得又如何,也不給你吃了。”秦瑾瑤的眼淚還在啪嗒啪嗒掉。

顧修延見眼前的小人兒啪嗒嗒地往下掉眼淚,心裏簡直像被扭成一團,又是惱火,又是疼。

“瑾瑤。”他的聲音低沉。“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擺擺手示意遠處的侍衛退去,沒注意到侍衛們早已面面相觑。攝政王大人竟然主動哄小姑娘開心?

秦瑾瑤擡眸,一雙水潤純淨的眼眸對上顧修延,顧修延頓時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軟成爛泥,啓聲,近乎嘶啞,他輕輕捏住眼前人的下巴,眼底近乎猩紅,低吼道:“何氏狀告你的時候,你不肯告訴我。如今在禹州被陷害,你又不告訴我。你當本王是擺設?”

他的手捏着秦瑾瑤的臉,但卻沒有過分用力,似乎只是為了讓秦瑾瑤的眼神留在他的臉上。

“我……”秦瑾瑤沒想到,他只是為了這件事發火。

與什麽菜不菜無幹。碟子不碟子無幹。

說完這些話,顧修延又蹙眉,輕輕放開手,将嘴唇湊到秦瑾瑤的耳邊,帶着溫熱的氣息說道:“秦瑾瑤,我說過我會護着你。”

秦瑾瑤的心像被雷電擊中。

粗重的呼吸幾乎要把她吞沒。

然而便在這一瞬,他又收回身子,伸手抹掉她的淚水,沉聲道:“秦瑾瑤,這菜做得很好,是我吃過最好的菜。”

然而這句話,讓秦瑾瑤的情緒更加崩潰。淚水比方才掉得還多。

“顧修延,我不想跟你說,是怕你嫌我累贅。難道我是神仙,第一次上公堂就不覺得害怕?難道我出門被人指指點點的時候就會開心?難道我父親與我斷絕關系,我心裏就痛快?可我能怎麽辦,我只能忍着。我從小到大,學會的便是一個人,把所有事承擔下來。顧修延,我累了,禹州怎麽這麽累……”

顧修延的心被攪成碎片,用力把眼前的小人兒攬在懷裏。她雪白的臉龐剛好貼在他的胸膛。啜泣的肩膀在他的懷裏,引發着他的每一次心跳。

“上一次,你也是如此說的。”顧修延輕嘆道。

秦瑾瑤這才想起之前被顧修延搭救。原來,他上次就已經聽見這樣的話。臉上漸漸染上緋紅,晶潤的肌膚變得生動可親。

他的胸膛寬厚有力,讓人心生依賴。

顧修延湊到她耳邊,心跳得幾乎要從喉頭蹦出來。他聲音嘶啞,雙眼恨不得将眼前人吞下:“秦瑾瑤,曼瑤的婚事後,我就會去秦府上門提親。你若是不嫁,本王便把你的話本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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