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土匪

安若與章側妃俱是一驚, 忙上前一步:“怎麽回事?”

小厮道:“今日殿下同往常一樣上朝,可奴才在宮門口等着,眼見得所有大臣都出來了, 就是一直不見殿下,奴才實在不知道怎麽辦,只好趕來天泉寺求皇妃想想法子。”

安若慌了一剎,這事來得突然, 全然不知楚元逸是以怎樣的由頭被困在宮中。

她定住神, 迅速與章側妃道:“姐姐先行回府,暮霄, 我們進宮。”

三皇子府立于城西, 她們前往天泉寺便是自西城門而出, 然若是直奔皇宮而去,卻是自南城門而入更為便宜。自此, 兩輛馬車分道而行。

安若與石竹坐在颠簸的馬車內,外頭灰塵滾滾。她一手抓着一側的木檐,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君威不可測,她實在不知今日到底生了何事, 或是太子刻意刁難, 或是行差踏錯, 亦或只是趕着陛下今日不喜。眼下, 唯有盡快弄清緣由方是緊要。

“停車!”她撥開車簾, 忽的沖暮霄喊道。

暮霄在一旁駕馬而行, 當即勒了缰繩, 趕馬的車夫亦是令馬車停下。

劇烈的嘈雜停下,她趕緊道:“暮霄,馬車太慢, 你駕馬先行,務必探查清楚是何緣由,我随後就到。”

“可這偏僻之地,您的安全……”

“殿下要緊。”安若道,“放心,眼看着就要進城,你速速前去。”

暮霄遲疑片刻,終是疾速離去。安若坐回車內,這颠簸幾乎要将她撞碎,石竹穩重些,同她說話時亦是抑制不住地磕絆。

“皇妃,咱們要不要先去一趟公主府?”公主府亦在城南,且四公主畢竟是陛下最寵愛的女兒。

安若緊擰着眉:“我再想想。”今日之事她尚且不知情形如何,不好輕易落下決斷。

一刻後,馬車經過一條林間小道,比着方才的颠簸平穩許多。然這平穩不過一會兒,忽的聽見車夫長長地一聲“籲”,馬蹄高揚,馬車急迫停下。安若與石竹在車內,險些被甩出去。

石竹先安若一步穩住身子,掀了車簾就要問那車夫到底是怎麽回事,卻見一只短刃憑空飛來,她只覺得光影閃過雙目,下一瞬,車夫被劃破喉嚨當即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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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竹身子一僵,聽着身後傳來安若低低地“怎麽了”方才驟然回過神,壓低了嗓音與安若道:“皇妃別動。”

說罷,便是望着馬車前頭忽然沖出的一隊人馬揚聲道:“光天化日,你們要幹什麽?”

石竹緊緊地握着拳,壓制住身體本能的恐慌。這一隊人馬似乎是土匪,各個手上拿着大刀長劍。一眼瞧去,十人不止,以她的身手不說仍有皇妃在身後手無縛雞之力,便是只有她一人身無挂牽,也頂多能敵過四五人。且還是在這些人并非個中高手的前提。

排首那人握着手中大刀猛地插在地上,下颌高揚,與身側之人道:“去,把車上的小美人給我請下來。”

石竹忙從身後拿過一個包袱:“我的錢財都在這兒了,還求壯士放我一條生路。”

她将包袱丢出去,包袱散開,當下便露出裹在裏面的銀錢。然那些土匪仿佛不曾瞧見一般,無一人前去拾撿。

安若坐在馬車內,透過車簾的縫隙将外頭的情形看得真切,擡手扯了扯石竹的衣袖,低聲道:“告訴他我們的身份。”

“站住!”

石竹猛地開口喝住就要走到車前的一名土匪,而後又是揚聲道:“你們可知,這是三皇子府的馬車,你們不要命了!”

被喝住的小喽啰僵了一會兒,遲疑着望向身後不遠處的匪首,那匪首卻似聽了笑話一般,冷冷地哼出一口氣。

小喽啰見此情形,又是邁步上前。

石竹再是顧不得,足尖暗暗用力,小喽啰以為她只是個尋常的丫頭,不妨一腳就被人踹倒。下一瞬,石竹勒緊缰繩,猛地駕起馬車,意欲快速離去。

不妨那些人卻是不慌不忙地撤到兩旁,石竹暗道不妙,果然,極粗的繩索從地下猛地被抽起,馬匹被硬生生攔住。馬兒受驚,将她與安若一道甩下馬車。

石竹有些身手,縱是不及,這會兒落在地上也只是打了幾個滾,沾了滿身灰塵。安若不妨馬匹劇烈抖動,整個人被甩出,腰腹最後直直地撞向一棵大樹。

劇烈的疼痛令她一時難以動彈,直至石竹向她奔來她仍是一動不動。她不知身上是否流血,只是痛得厲害。

安若緊鎖着眉,好一會兒才改變蜷縮的姿勢在石竹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亦是在這短暫的片刻裏,那些土匪不曾近前。她壓抑着因為疼痛險些要落淚的本能,幾乎咬碎牙齒,與石竹低低道:“這些人不是尋常的土匪,快些走。”

“皇妃?!”石竹自然不肯,她決不能将皇妃一人丢下。

安若重重地喘息,緊緊地握住石竹的手,修剪圓潤的指甲卻是險些将石竹的掌心扣破。

“去找人來!”她相信以石竹的身手,一人逃脫應不是難事。且這些人,針對的目标應本來就是她。

她雙眼腥紅,不知是裹了淚,還是太過急切,嗓音都有些沙啞:“多死一個人有什麽用,走!”

石竹縱有百般不忍,終是向着林中大步跑去。一面跑,一面拼命壓抑着大哭的沖動。皇妃對她和石榴一向極好,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沒想到第一次以這樣命令不容置疑的口吻與她言說,卻是這樣的情景。

然她不是石榴,她縱是不忍也要走。

皇妃說的不錯,兩人死,不如一人逃走,另一人便還有得救的希望。石竹不怕死,卻不願皇妃就這麽丢了性命。皇妃要做的事還沒有做完,她決不能令皇妃出事。

安若一手撐着樹幹,瞥見石竹跑遠這些人都沒有要追的意思,終于徹底确定,這些人的出現本就是針對她。

“是誰派你們來的?”

她迎向對面一張張陌生的臉孔,這是一群高大健壯的男子,卻絕非土匪。他們做了土匪的裝扮,行走間露出裏面衣料所用的錦緞。尋常土匪,應不會這般講究。

排首那人又是冷冷一笑:“三皇妃倒是聰穎,可惜晚了!”

“來人,給我帶走!”

安若掙紮不得,被丢上馬車,不一會兒便行至一個僻靜的院子。

有一人正站在院內,安若一眼看見他,頓時明了今日之事皆是他的手筆。安若捂着小腹緩慢前行,盡量行走得不失儀态。可她衣裳髒了,發髻松了,面上還染了灰塵。再怎樣端莊,亦充滿了落魄與邋遢。

然她不知,即便如此,落在那人眼中仍是一剎的驚豔。那人收斂驚豔,心下仍覺殘缺的美人竟也有種破碎的美感。

約摸是仙子墜入凡塵,再不是不能觸摸。

模樣堪憐,才愈是令人心生憐惜。卻也不只是憐惜,因為已然破碎,他便只想更加用力的蹂躏。

這般兩廂沖擊,帶出他唇角一絲輕蔑的笑。

安若靜靜地凝着他:“太子殿下,別來無恙。您為了報複我,真是煞費苦心。”這樣一環一扣的法子,緊緊地将她同楚元逸鎖住。先是用一個由頭将楚元逸困在宮中,借此調走她身邊唯一得用的高手,進而他出現,毀掉她的名聲乃至性命。

楚元啓輕輕搖頭,眸間掩飾不住的自得。

“喝了那杯酒,我便考慮放楚元逸一馬。”

安若掠過楚元啓,瞧見他身後那張木桌之上擺放的酒杯,那裏面,應是加了料。喝過,大約便會人事不省。

她沒有遲疑:“我喝了,你也不會放過他。”不論楚元啓用了什麽法子将楚元逸困在皇宮,他這一招可謂是一箭雙雕。

如此高明的手段,怎會輕易揭過?

“是!”楚元啓沒有否認,“這酒嘛,不過是令你稍後舒服些,畢竟這十餘人,你這單薄的身子可是承受不住。至于老三,你若是讓我高興了,我勉強留他一條性命。”

楚元啓一字一字說得極是輕巧,安若卻只覺得作嘔,連帶着那張本是尋常的面目,忽然像來自地獄的閻羅一般,令人可怖。

懼意自心底蔓延開,她的手指縮在袖口裏,微微發顫。

不,她還不想死,也不能死。她要做的事還沒有做完。這念頭支撐着她迅速恢複冷靜,她應當相信楚元逸才是,他是未來的帝王,如今僅是暫時受困于皇宮,他定然能夠解決。眼下,她只需在楚元啓面前為自己謀得時間即可。

她艱難轉身,望了眼守在院門口的十餘人。再望向楚元啓時,眸間添了極是無助的小心翼翼。

“殿下當真如此恨我?”

楚元啓自是不屑一顧,可到底循着聲音瞧去。這一眼不打緊,他望見女子眼中仿佛潮水洶湧将他淹沒。瞧着可憐是一回事,女子當真軟下來與他示弱又是不同。

心尖沒來由地一顫。

“殿下恨我,恨到要讓這些人來欺辱我?”

自然不是!

楚元啓心底的聲音險些蹿出,他起初确然如此打算,可昨夜女子入夢,今日不過落下狠話罷了。那酒,僅可為他一人所用。

這端,安若上前兩步,愈是語帶哽咽:“我知殿下恨我,就當……是我的報應吧!”說着,又是凄涼一笑,“試問,這天下有哪個女子不渴望殿下身邊的位子?那是陛下欽定的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後娘娘。”

“可是妹妹喜歡你,父親母親亦更想妹妹嫁于你。”安若嗓音微啞道,“殿下,我能怎麽辦?在定國公府我只是明面上的嫡女,其間艱難根本不是殿下所能想象。若是有的選,我為何要退掉這份天賜的姻緣?”

說罷,安若都有些佩服自個扯謊的本事。正經是颠倒黑白。

楚元啓眉間果然有些松動,目光瞥向院門口衆人,衆人當即遠去隐于林間。他道:“既是如此,為何不來問過我?我才是你未來的夫君。”

“若兒,我可以護着你。”

楚元啓自知略有沖動,剛要鎮靜又來,便見安若忙不疊搖頭,仿若受驚的小兔。“不,你喜歡妹妹,我要成全你們。”

他再是沒有半分鎮定:“我喜歡的是你!”

安若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目露迷茫,呢喃出聲:“殿下……”說着,又是恍然恢複清醒一般,猛地從發上取下銀簪對準自己的心口。

凄涼道:“殿下不必哄我。當初之事是我對不住你,今日你亦不必令這些人來折辱我,這條命便還了你。”

說罷,手臂高揚,猛地刺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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