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獲救

她暗暗控制力道, 然當着楚元啓的面,做戲卻要做的真。因而這一擡手,必然要真的受傷。

手臂落下那一刻, 她親眼瞧見楚元啓整個慌了神,他猛地向她撲來,想要阻攔。可兩人确然還有幾步的距離,他再是着急, 終也來不及。

銀簪就要刺入胸口, 忽然一道急促的風聲在耳邊響起,銀簪被一股力道震開, 震得她手心都有些發麻。

還未看清是何因由, 下一瞬, 一道墨色的身影自竹林淩空而來,他飛身而下, 一腳踩在楚元啓的肩上。

困局驟解。

隐于林中扮做的土匪的一群人,随後蜂擁而上,亦是半點不及。

安若看清來人的面目,懸在心尖的重石猛地落下, 加之方才從馬車上被甩下身子受到的創傷, 一口氣卸下, 整個人忽然沒了支撐。只覺天旋地轉, 頃刻沒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 她頭腦昏沉的悠悠轉醒, 睜眼那一剎, 疼痛方才忽然蔓延開來。她一貫身子骨弱,縱是後來細心将養,也擋不住這般折騰。

安若痛得額間緊蹙, 慢慢看清坐在床側的男子。

“殿下。”她輕聲道。神思回轉,知曉太子殿下布的這張網算是破了。

她掙紮着就要起身,這樣躺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只覺四肢盡是酸麻。奈何力氣不足,只腦袋往上仰了仰,便沒有多餘的力氣。

一瞬間,腦袋又要墜下。不妨一只手忽然穩穩地托住她的後頸,一面低低道:“小心。”

大掌擱在她的頸下,略帶涼意。安若沒有拒絕,在他半抱半扶的姿勢下坐起身。

溫熱的茶水又是遞來,她索性就着他的手飲用。一杯用罷,全身那股虛浮無力的感覺終于消散些。亦到此刻,安若才有力氣問他:“殿下受困于宮中,可有被陛下責罰?”

楚元逸凝着床上的女子,她面無血色,睡了一天一夜方才蘇醒。然而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她如何。明明在這樁事裏,被針對的人是她。

喉頭抑制不住地發哽:“跪了一會兒,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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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暫時擱置,還是已然解決?”

楚元逸本不欲在她剛剛醒來之時便與她多說,免得又是勞心費神。然她此番問了,終是開口:“太子找人參我,我能夠回府,自是已經解決。”

安若舒出一口氣,忽而又道:“石竹呢?還有暮霄。”

“暮霄無事,石竹在給你煎藥。”

安若這才全然放心,身子的疼痛亦漸漸散去,然四肢發麻難忍,愈是明晰如針紮一般。遂望向楚元逸:“殿下,你可否先行離去,我想起身活動活動筋骨?”說着,又是凝向屋內的石榴,“石榴,你過來幫我。”

音落,楚元逸臉色一僵,石榴那端卻是沒瞧見,當下便是走來。然若是石竹在場怕是要遲疑片刻,皇妃這般囑咐,豈非當殿下是透明人?哪有略過坐在身側的殿下轉而囑咐丫頭的?

也幸得石榴沒那麽多心思,她提步走來,楚元逸只得當即起身離去。

安若聽得腳步聲遠去,忙與石榴道:“快些幫我揉揉小腿,麻的厲害。”

石榴雙手探入薄薄的錦被之下,輕柔地拿捏着。

“輕些,輕些。”安若被刺的眉間緊鎖,可她也知道,這小腿發麻總要這般捏了捏,扛過去這陣便好。

石榴手上的力道更輕些,一面道:“奴婢昨晚就要給您拿捏的,可殿下守了整夜,奴婢瞧着殿下的臉色就沒敢開口。”

門外,即将走遠但尚未走遠且耳力極好的楚元逸:嗯,他确然應當是透明人。礙事。

門內,安若不可置信道:“他一直守着我?”這可不像是楚元逸的作風。轉念一想,她此番被劫又受傷之事,難不成可拿來做文章?是以,他要在她受傷的當下,做得情深缱绻的模樣。

“嗯。”石榴重重點頭,“昨日暮霄将您帶回來,殿下沒多久也回來了,見您一直不醒,索性直接派人入宮請了太醫上門。太醫說,您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醒,只先開了藥。”

“殿下當時那臉色,要殺人一般。”

安若靜靜聽着,身子的酸麻盡數褪去,一面就着石榴的攙扶下床舒緩筋骨,一面琢磨,太醫都請上門,看來果真是要拿這事做文章。

不一會兒,石竹端來湯藥和塗抹的藥膏,安若一一用過,又吃些飯食補充力氣,方才與石竹道:“去将殿下請來。”這件事的後續處理她需得與他仔細商議。

楚元逸入門時見安若已由床榻轉至桌前,面上蒼白也不盡明顯,心下內疚才略微消退。

不妨女子開口便道:“這樁事殿下預備怎麽處理?”

“嗯?”

安若道:“當今太子劫掠弟妻并意圖……此事是否需要我告禦狀?”

楚元逸又是微怔:“你怎會這麽想?”此事昨日暮霄與他講的清楚,她拼死才護得自己性命與清白,縱是太子行事未遂,這事當也是不能觸及的傷口,她怎麽一張口就要宣揚得衆人皆知?

“難道那些扮做土匪模樣的人已經被殺盡了?這事若是拿不到實證做不成鐵案,确實不如不告。”

說着,她又是擰着眉自個琢磨:“還有便是,現下針對太子會不會太早?”如今的情形早與那一世截然不同,太子本來的命數是成婚半年後薨逝。

“安若。”楚元逸終是沒忍住,音色漸沉,眸色漸深。“這事宣揚出去你可知道後果?你所言盡是得失,作為無辜的受害者,你自己所求呢?”

“我自然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安若下意識小聲咕哝。

楚元逸聽得清晰,卻還是以探尋的目光望向她。

“沒什麽。”她迅速改口,“他并非尋常人,不能随意報仇,還是要看準時機。或者等一等,待将來殿下羽翼豐滿,再将此事作為扳倒太子的一個籌碼。”

楚元逸心下愈像是憋了一團火,擱在膝上的手指一寸寸收緊,沉悶道:“昨日太醫來時我已經說過,是自天泉寺折回時不甚從馬車跌下。太醫禀告陛下,陛下若是有疑自會命人探查,不必咱們将事情說得清晰。”

倒也是。

安若當即反應過來,安穩坐在車內怎會平白無故墜下,此事必定有疑。且令陛下自個起疑,确然好過他們跑到禦前講個一字不漏。

不由莞爾道:“還是殿下思慮周全。”

楚元逸凝着她蒼白唇角扯起的笑意,不知為何覺得刺眼,當即起身離去,只落下一句:“皇妃好生休息。”

至于周全,再是周全也比不得她,宛若無心。

……

同一刻,太子府。

楚元啓擰着眉一手捏着左肩,一面凝着對面的嬷嬷極是無謂道:“嬷嬷慌什麽?老三知道是我又如何,難不成他還能跑到陛下跟前告禦狀去?”

嬷嬷在一旁恭敬地站着,這時開口道:“殿下,皇後娘娘着奴婢給您帶一句話。”

“此計未成,日後務必小心行事。尤其三皇妃,還請殿下斷了這個心思。。”

楚元啓不屑地哼了哼:“哪有什麽三皇妃,她本該是本宮的太子妃。”

“殿下……”

“你告訴母後,安若我是志在必得。這次不行,還有下次。”

嬷嬷吸一口氣,縱語聲不得加重,說出口的言辭卻是更直接些。她道:“殿下,若您昨日不曾出現在城郊,便不會露了蹤跡。這事任由他們查,也斷然不會查到您身上。”

原本的計劃,便是令那一幫人将安若收拾了。結果太子非要親自前去,才生生壞了計劃。再沒有什麽比三皇妃親眼得見更為要命,她現下未提,不代表将來不會提及。

楚元啓何曾被人說教,臉色陡然變得陰沉,幽幽道:“我不去,怎知她百般苦衷?”

“她是在騙您。”

楚元啓睨她一眼,明知她所言确有些許可能。然色字上頭,再是懶得理會:“嬷嬷下去吧,我累了。”

嬷嬷弓着身子欲言又止,終是無聲退去。些許事,皇後娘娘知曉,卻是實在不能與太子殿下說破。此番事成便罷,偏偏事情未成,極可能已然觸了陛下逆鱗。

嬷嬷離去,楚元啓到底将近身心腹叫到屋內:“昨日之事可有處理妥當?”

“殿下放心,做這件事之前屬下就已經安排好。即便有人去查他們的蹤跡,咱們也不怕。這些人曾出現在挽君院,還有吳相府周圍,縱是他們真有本事查得深了,也不過是兜轉回他們自個府上。”

這挽君院,是三皇子府蘇绾绾的出處。至于吳相府,這吳相膝下的千金可是曾鐘情于三皇子。

楚元啓這才全然放下心,此計成與不成他都做了萬全的準備,母後行事實在過于謹慎。

然楚元啓不知,昨日太醫自三皇子府離去,回宮禀告“三皇妃身有多處擦傷磕碰,現下仍是昏迷不醒”,陛下當下便起了疑心。

反問道:“可有問是何緣由?”

太醫應聲:“說是三皇妃前往天泉寺祈福,回來時不甚從馬車上跌落。”

“嗯。”陛下道,“下去吧!”

随後,殿內只餘陛下與景公公,景公公瞧着陛下的臉色先一步開口:“陛下,奴才以為,這次與上次身子不适不同,三皇妃有傷應是真的。”

昏迷可作假,身上的傷卻是做不得。且從馬車跌下這事,聽來便像是做假。

“去查查。”陛下道。

兩個時辰後,景公公一進門便打發了殿內多餘的宮女:“回禀陛下,已查明三皇妃确然是從馬車墜下,但并非不甚為之,而是有人劫掠并意欲強行……”說到這,景公公特意頓住,那污穢的言辭不能言說,也不必挑明。

陛下手中的茶盞還冒着熱息,猛地砸在地上:“何人如此大膽?”

景公公低垂着頭,未敢應聲。

“太子?”

景公公這才小聲道:“太子親自前去,并帶了酒。”

“混賬東西!”陛下怒不可遏起身,他在殿內不停地徘徊,好一會兒方才頓住步子,放緩了聲音問,“若兒呢?”

“三皇妃忠貞剛烈,抵死未從。”

陛下神色莫測,籲出一口氣,末了,終是什麽都沒說。

……

三皇子府,沉院書房。

楚元逸自雲間院而出,心口始終憋着一團火,無處發洩又無從發洩。握在手中的書卷一字未曾入眼。

良久,方才出聲喚道:“暮霄。”

暮霄進門,他又是不耐開口:“府上無事,去看着孟府動靜。”

暮霄怔了下:“……是。”殿下與孟紀素無牽扯,這是替皇妃先一步下了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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