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結局

鄭嚴潛回秦家時大概是淩晨兩三點,正是萬籁俱寂的時候。

他輕手輕腳走到書房門口,小心翼翼掏出指紋膜覆蓋在門外的鎖上。指紋膜很薄,覆在鎖上根本看不出痕跡。這是一項精密的活計,鄭嚴擺弄了很久,等最終完成竟比之前跑的一趟更累人。

回到房間後李思的短信到了:三天後秦家花園裏會送來這季的新品。

鄭嚴一個字一個字看完,再一個字一個字删去。 該做的準備已經做好,成敗就看三天後的行動。

那天秦軒一整天都在秦氏開會,他有充足的時間行動。

鄭嚴太累了,以至于他沾上枕頭沒多久後就迷糊起來。他隐約記得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還沒做,但他提不起勁來想,沒過多久就墜入了黑暗中。

那件事是什麽?會是什麽?

鄭嚴在夢中問自己。

衣服……是衣服!鄭嚴悚然一驚。

他的衣服被李思用刀劃開了一個口子,如果被秦軒看見一定瞞不過去。

鄭嚴猛地彈了起來。

“做噩夢了?臉白成這樣。”

鄭嚴瞳孔一縮,開口時嗓音帶着清晨特有的沙啞:“你怎麽在我房間?不是說去看秦先生?”

秦軒拿着睡衣走過來坐床上,伸出手去解他的扣子,卻沒回答他說的話:“換上睡衣再睡。”

鄭嚴猛地抓住了秦軒的手,秦軒揚眉淡淡道:“怎麽?”

鄭嚴勉強笑道:“我自己換,你先出去。”

若是平時,秦軒一定會借機調笑幾句甚至親幾口鄭嚴,但今天他什麽也沒說,看了看鄭嚴就出去了:“你再睡一會,我讓傭人做好早餐。”

鄭嚴隐隐覺得秦軒的态度不對勁,但他大部分精力被衣服的處理吸引了,一時半會也沒空細想。

鄭嚴剛把破了的外套收起來,秦軒敲了敲門:“換下來的衣服拿出來給張媽洗。” “不用了。”鄭嚴穩了穩聲音,“過會我自己洗,反正我在家閑着沒事。”

秦軒沒有堅持,讓他好好休息之後就離開了。

鄭嚴揉了揉眉心,穿着睡衣坐在柔軟的床上。

秦軒不對勁,是哪裏出了問題?他發現了什麽?要不要提前計劃?

随意更改計劃顯然太過草率,鄭嚴按下焦慮的心思,在接下來的兩天更加注意秦軒的一舉一動,但秦軒像是一切如常,并沒有其他意外的表現。

直到第三天一早,鄭嚴決定,行動。

一開始的過程順利得不可思議。書房所在的二樓沒有保镖沒有監控,利用指紋膜很輕易地進入了那裏。

保險箱只是普通的密碼鎖,鄭嚴玩這個是輕車熟路的,幾下就把它弄開了。

他戴着手套把裏面的東西翻了一遍,卻發現只有一些普通文件。

鄭嚴心裏咯噔一下,他下意識地看了看門外,幾乎以為下一刻秦軒就會在門口出現。

沒有人。

鄭嚴的心跳得很快。

他四處環顧,只看到放着電腦的桌子。 難道存在了電腦裏?又或是抽屜裏?鄭嚴把桌子的抽屜翻了個遍,依然什麽也沒發現。

鄭嚴準備再打開電腦看看時,門口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他立刻僵住了。

“別找了,這裏沒有你要找的東西。”

鄭嚴知道自己失敗了,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竟生出一些輕松的快意來。

他甚至一絲不茍地整理好被自己弄亂的書桌才回過頭來,正面對上那個眼中怒意有如實質的男人。

幾個月的時間讓昔日的纨绔子弟蛻變成今天這個棱角過于堅硬的男人。他面無表情地注視着鄭嚴,黑沉沉的眼中仿佛壓抑着即将爆發的火山,令人心驚膽顫。

鄭嚴微微一笑:“找個合适的地方說吧。”

秦軒只是帶他下了樓。鄭嚴在客廳裏看到了被幾個保镖看着的李思。

李思穿着工作服被羅文按在地上,卻沒多少惱恨的表情。 他看到鄭嚴的時候噗地笑出來:“我還以為你耳朵多靈呢,我都被按這了你都沒發現。”

鄭嚴沉默不語,秦軒倒是開了口:“書房專門做了隔音,他怎麽可能聽到?”

秦軒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我想問的問題很多。先說說你們是怎麽搭上線的?”

鄭嚴輕輕一嘆:“這麽說你早就懷疑我了。”

秦軒的眼神扭曲了一下,羅文瞟了一眼,見秦軒沒有回答的意思,冷笑一聲道:“軒少從沒懷疑過你。第一次,你無緣無故出現在元明度,軒少認定你是為了鄭敏的病。第二次,東郊別墅那,軒少看到了你的背影,笑言這個警察的背影和老師很像。第三次,你晚上偷偷溜出秦宅,軒少以為你太過擔憂鄭敏夜不能寐。如果不是監控到你和李思的短信,軒少還會一直替你找理由,鄭嚴,你自己說你對不對得起軒少?”

鄭嚴已經呆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怎麽也沒找到秦軒竟然從未懷疑過他。

可是——

像是明白他的疑問,羅文又道:“那天晚上去見你是我擅作主張,不是軒少的意思。”

鄭嚴的身體一震。他忍不住朝秦軒看過去,但秦軒面無表情,他什麽都看不出來。

他想問一問,可他問什麽呢?

秦軒忽然站了起來:“要問的問題太多了,不如先把該做的事做完。羅文,你帶他們都出去。”

羅文眉毛一抖,觑到秦軒的臉色把規勸的話咽了回去。

鄭嚴的身手必定很好,但軒少能是吃素的?

很快偌大的客廳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秦軒和鄭嚴兩個人。

“這座房子裏的所有信號都處于監控之下。”秦軒慢慢走近鄭嚴。

鄭嚴真的茫然了:“我知道了。”他看着秦軒慢慢靠近,明明感受到了危險,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連後退一步的想法都沒有。

秦軒掐緊了鄭嚴的下颔,從前這個動作帶着親昵的味道,可現在,鄭嚴幾乎能從中感覺到強烈的恨意。 “我該叫你什麽?鄭警官?”秦軒從牙縫裏擠出字句來,“哦,我忘了做你們這一行都會弄個化名,你的真名叫什麽?”

鄭嚴微微仰頭,下巴很痛,但他沒什麽感覺:“我叫鄭嚴,沒有化名。”

秦軒冷硬的面容因這句話松動了一些,但只是一瞬,很快他的面容更冷了:“原來你還有說真話的時候。這張嘴,這張嘴裏說過多少騙人的話,耍着我玩的感覺是不是很好?鄭警官是不是很得意,光憑一張嘴就把我哄得團團轉,鄭嚴,你的演技真好啊,好的我什麽都不管的相信你。”他說到這裏譏笑一聲,“鄭嚴,鄭警官,你應該不是第一次幹這活吧。”

鄭嚴茫然地眨了下眼,用了好幾秒才消化完他說的話。意識到秦軒話裏的意思時,鄭嚴恍然回神。他下意識地掙開後退了幾步:“你什麽意思?”

秦軒大步上前抓住鄭嚴的手臂:“你說我什麽意思?鄭嚴,你以前是不是就是這麽做任務的,擺出這麽一副柔順的樣子勾得人神魂颠倒,讓那個人什麽都信你的聽你的……”

鄭嚴的臉色難看到極點,他咬牙道:“你住口!”

“準你做還不準我說麽?”秦軒猝然發難,一把将鄭嚴掀翻在地。鄭嚴的頭磕在了厚厚的地毯上,感覺腦中一陣震蕩,眼前花了一下,下一刻身上一沉,整個人被秦軒壓在了身體底下。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秦軒把鄭嚴的雙手架到頭頂死死按住,“是不是心虛了?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有沒有!你他媽到底有沒有這麽做過!”

鄭嚴晃了一下暈眩的腦袋,忍着想要嘔吐的欲|望:“沒有,你先放開我,我們好好說話。”

“你現在跟我說好好說話?”秦軒額頭的青筋繃緊,臉色駭人,“我他媽還敢跟你說話嗎?你十句話裏有幾句話是真的?能不能有一句真話?”

“我承認我騙了你很多。”鄭嚴面色灰敗,“但你以為我想這樣?我從來沒想過這次的任務會發展成現在這樣。說到底要不是你——”他說到這裏聲音一揚,幾乎恨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自作多情,要不是我自以為是,要不是我——”秦軒雙目漸紅,“要不是我喜歡你!”

鄭嚴一震,接下來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你說了那麽多謊話,也不知道這回是不是又在騙我?”秦軒譏嘲道,“怎麽也得驗驗貨才知道,你這張嘴裏能不能說出幾句真話來。”

鄭嚴一怔:“你——”

秦軒嗤笑,向鄭嚴的衣服抓去:“我當然是要驗貨。你要是把我伺候得滿意了,也不用再費那些功夫了,我把你要的東西雙手奉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

鄭嚴面色一白,掙了掙手,只覺秦軒鉗住他的一只手有如鐵鉗一般。他看着秦軒抓住自己衣襟的手:“你放手……”

“不放你又能怎樣?”

眼看抓住自己衣服的手下一刻就要使勁,鄭嚴微一挪腿,感覺到一只腿尚有活動的餘地,眼神一沉,在秦軒扯去他的外套的同時突然迅速擡腿,用腳尖以幾乎和地面垂直的角度狠狠地向秦軒的後腦勺踢去。

秦軒頭一晃,手上松了一些。鄭嚴趁勢扭轉身體,就着這個姿勢将秦軒掼到地上,砸出悶悶的一聲重擊。

鄭嚴甩開秦軒的手歪歪斜斜站起來,秦軒扶着頭倒在地上,看到他的動作當即伸腳在他腿彎上狠狠踢了一下。

鄭嚴吃痛,秦軒迅速爬起來扣住他的肩膀,一手擰住他的兩條胳膊。

秦軒的力氣本來就大,現在又下了死手,鄭嚴的兩只手臂被他擰到背後便動彈不得。

“你給我老實點。”秦軒的後腦勺上鼓出一個青包,疼痛把他剩下那點理智逼沒了,他直接擰着鄭嚴的胳膊把人往沙發上拖,途中鄭嚴的小腿撞到了茶幾上,痛得鄭嚴悶哼一聲。

鄭嚴一咬牙,在快被拖到沙發上的一瞬間猛地朝後撞去,直直地撞進秦軒懷裏。

但秦軒沒有像他想象得那樣被撞倒,他不僅自己紋絲不動,還順勢把鄭嚴按進了沙發裏,用自己的腿壓住鄭嚴的雙腿。

這下鄭嚴所有的動作都被封死了。

“這麽熱情,我都快不相信你說的話了。”秦軒單手扯掉鄭嚴的襯衫,露出大半雪白的胸膛。

他伸手擰了一把,如願在鄭嚴的臉上看到了羞憤的神色。

可他并沒有為此感到高興,相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難受的情緒。不是生氣,不是傷心,他心裏難受,就好像一口氣梗在胸口那樣的難受。

他和鄭嚴的關系竟然是建立在彼此的欺騙上,怎麽會這樣?他的老師,他的鄭嚴,那麽羞澀內斂的人,怎麽會是假象?難道這是對他騙了老師的懲罰?

“老師,你告訴我其實是我誤會了,你告訴我好不好?”秦軒忍不住俯下身在鄭嚴耳邊喃喃,“只要老師說我就信。”

“有什麽好誤會的?”鄭嚴被他剛剛的動作氣得直哆嗦。和表現出來的性格不同,他骨子裏是個驕傲又嫉惡如仇的人,他最厭惡的事情之一就是暴力。

“你做的那些事足夠你在監獄裏待一輩子!”鄭嚴恨聲道,“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一定會想辦法把秦氏整垮。”

“原來你一直存着把我弄進監獄的心思。”秦軒氣極反笑,“我倒要問問鄭警官,我是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要在監獄待一輩子?”

“你自己做出來的事自己倒忘了。”鄭嚴冷笑,“我問你,李伍是怎麽死的?”

秦軒愣了一下,随即驚怒道:“你覺得是我做的?”

鄭嚴見他反應心中生疑:“不是你還能有誰?”

“別人誤會也就算了,你……”秦軒頓了頓,臉上浮現出悲哀的神色,“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

鄭嚴怔了怔:“不是你?”

“不是我。”秦軒看着鄭嚴,“你信不信?”

鄭嚴遲疑了一下:“那會是誰?” “李伍的仇家遍地都是,你說會是誰?”

秦軒仰起頭,片刻後重新低下頭盯着鄭嚴,“你信不信不是我?”

鄭嚴被他眼角的晶瑩刺得心中一痛,不由道:“信,我信你。”

秦軒古怪地笑了一下:“我卻不信了。”他一手取過手機,撥了個號碼:“拿兩副手铐過來。”

電話對面的人很快拿了兩副手铐進來。

秦軒慢條斯理地給鄭嚴铐到沙發邊上的桌腿上,鄭嚴的牙齒格格作響:“秦軒,你打我罵我都行,別這樣好嗎?”

秦軒按住鄭嚴掙紮的腿,嘲弄道:“別哪樣?”

羅文知道秦軒肯定會對鄭嚴做什麽,但他沒想到秦軒真的會下手這麽狠。

派人打掃的時候他在邊上看着,那一大片血跡讓他這個見慣大場面的人也有點心驚。

客廳裏的桌子凳子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麽激烈的事情。

羅文走到樓上準備請示秦軒李思的處理問題,正趕上秦軒叫家庭醫生來給鄭嚴處理傷口。

鄭嚴的頭發全被汗水打濕了,整個人被秦軒摟在懷裏擺弄,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羅文在門口就能看到他下颔上淡淡的青色血管。

見他來了,秦軒輕輕把鄭嚴放下,極盡輕柔地替他掖好被角。

“楚醫生,麻煩你照顧一下他,醒了立刻告訴我。”

秦軒低聲交代醫生,然後朝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出去再說。

鄭嚴醒來的時候嗓子幹澀無比,他只張了張嘴唇便被人扶起來喂了口水。

鄭嚴擡頭看了那個人一眼,是個面容和善的中年醫生。

醫生告訴他秦軒馬上就要回來了,勸他順從一些,免得再吃苦頭。

話沒說幾句,那個人果然來了。

秦軒對醫生擺擺手:“你先出去。”等醫生走後,他在床邊坐了下來。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

鄭嚴感覺到身後的傷口被很好地處理過了,他不知道是誰,只覺得止不住的難堪。

接下來還會有更多難聽的話惡心的事等着他,他要忍,忍過這一時再想辦法逃出去。

沉默了很久,秦軒終于開口:“李思已經放走了,該給他的東西也給他了。”

鄭嚴一震,不可思議地看着秦軒。

秦軒自顧自地向下說去:“現在警察應該已經去了秦氏,秦氏倒了,你是不是很高興?”秦軒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可惜現在的秦氏只是一個空殼子,裏面的資金全部被我轉移了。事情做得很漂亮,查不到我頭上,老頭子昨晚坐飛機去了國外,法律可不講父債子償,你是沒辦法把我送進監獄了。”

秦軒伸出手像是想摸一下鄭嚴下巴上的淤青,但他沒有碰到就收了回去,“我這幾個月做的就是這件事,可惜,你要是再多等一天……”秦軒說到這裏停了下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你準備怎麽處置我?”鄭嚴啞着嗓子問。秦軒聽見他平靜的語氣愣了一下,半晌冷冷道:“你?你這輩子就只能待在秦家,一年,兩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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