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點點揭開
在軍營裏度過的最後一天晚上,李敏棟被班長樸勇基勾着脖子拉出了營房。
營房外頭正在進行送別會,哭聲笑鬧聲嘈雜聲混合成一片。盡管現場沒有含有酒精的飲料,衆人的情緒還是高漲得像是剛喝下三斤真露酒。
随便拿了一杯果汁塞到李敏棟的手裏,樸勇基指着李敏棟的鼻子。
“‘別總是把什麽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這是我給你的臨別贈言,李敏棟。”
說着樸勇基輕捶了李敏棟的肩頭一拳,調侃道:“再這麽下去,你小心哪天精神崩潰喔?”
李敏棟很感激樸勇基對他的關照,也知道樸勇基說得是對的。
所以在離開軍營之後,李敏棟時不時就會拿樸勇基的話來告誡自己。
比如說,現在。
智勳哥和美娜姐之所以會吵架不是你的錯,李敏棟。
你沒有勾引過美娜姐,美娜姐更沒有和你劈過腿。
智勳哥和美娜姐之間之所以會出現問題在于智勳哥控制欲太強,又總是懷疑美娜姐對誰好就是移情別戀了誰。而美娜姐不屑于解釋,哪怕明知是誤會也不去反駁。
你不能因為美娜姐同情你、關心你,智勳哥因為你誤會了美娜姐,你就認為是你破壞了他們的關系。
沒錯,李敏棟。你沒有錯。
這不是你的錯。
閉上眼輕細一口冷氣,李敏棟無聲無息地從喬木背後離開。他一邊走一邊呵出一團團白氣,一邊到了停車場重新鑽回車裏。
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李敏棟扣好了安全帶。他決定去一趟弟弟簽約的經紀公司。
——看智勳哥剛才的态度,他最好暫時不要出現在智勳哥的眼前。那一百萬韓元還是通過打款的方式彙到公司的賬戶上好了。
距離銀行開門還有幾個小時。他不太困,就算躺下來想補眠多半也睡不着。既然如此,他何不利用這個時間去見一見在炫呢?
他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沒有主動去探望過在炫了,給在炫一個驚喜也是好的。
再說作為哥哥,他本就該帶着見面禮去拜訪一下弟弟的隊友們以及公司裏的前輩們,感謝他們代替自己始終關照着在炫,也請他們以後繼續多多包容還不成熟的在炫。
這麽想着,李敏棟發動了車子。
……
提着進口水果店裏買來的貴價水果到了經紀公司,李敏棟沒想到經紀公司的前臺小姐對他說:“對不起,先生。我為您查過了,我們這裏沒有一個叫‘李在炫’的練習生。”
“怎麽可能會沒有呢?啊……會不會是在炫已經從練習生升格了?抱歉,能麻煩你再查一次嗎?用正式簽約藝人的身份。”
清晨的前臺還不怎麽忙,李敏棟拜托前臺小姐的态度又很誠懇。看他不像是故意來找茬兒的,前臺小姐松口道:“那我就幫您再查一次……”
第二次的查詢結果與第一次沒有什麽不同。前臺小姐也只能對李敏棟說:“很抱歉,我們公司真的沒有‘李在炫’這位先生。”
李敏棟一時語塞。
先前他還以為李在炫已經升格成了公司的正式簽約藝人,心說好小子,居然向他哥隐瞞了這麽一件大好事……!是不是想給他這個當哥的一個大驚喜?
現在聽前臺小姐說公司裏沒有一位叫作“李在炫”的藝人,李敏棟忍不住又想是不是練習生的學費太貴了,在炫不好意思向他要錢,就暫時中止了培訓,沒把事情告訴他。
然而——
“……‘李在炫’?”
聽到了李在炫的名字,正穿過公司大堂的一群男孩裏有一人停下了腳步。
男孩一看就是早早過來自練的練習生。他的臉孔雖然還沒有被貼滿大街小巷,但看他的容貌打扮與身上極為特殊的領導氣質就知道他會爆紅只是時間問題。
“你是李在炫的什麽人?”
男孩沖着李敏棟走了過來,他身後的練習生們也跟上他的腳步。
他們就像一支軍隊。
“……我是在炫的哥哥。”
聽到李敏棟的回答,前一秒臉上還透出嫌惡的男孩在下一秒對着李敏棟露出了憐憫的眼神。
收起明顯的仇視情緒,這次男孩對李敏棟說話時放尊重了不少:“原來是哥哥啊。我們聽李在炫提起過你很多次。”
李敏棟有些驚喜。
這不光是因為李在炫向其他人提起過他,更是因為眼前的男孩可以證實李在炫确實是這家公司的人。
可男孩的話還沒有說完。
“我想哥哥你是不知道的,李在炫十個月前就不在公司裏了。”
“他利用練習生的身份腳踏幾條船,還擅自把女孩子帶進公司,帶到我們練習生都會用的公共練習室裏做些惡心的事情。”
“公司把他掃地出門之後,他還找了幫派的人過來。揚言說如果公司不和他簽正式藝人約,他就把公司鬧個天翻地覆。”
男孩的每一句話都讓李敏棟感到離奇。腦海裏浮現出弟弟天真浪漫的笑臉,他漸漸開始無法理解男孩這都是在說些什麽。
“等等……”
“剛剛我們還以為你又是李在炫找來鬧事的。”
“我說等等……”
“哥哥你要是見到李在炫,麻煩告訴他:這間公司人是不多,可這不代表公司的後臺不夠硬。我們理事和不少財閥交好,之前只是讓他賠了錢就允許他滾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他要還想搞事,最好掂量掂量自己全身的髒器加一起夠不夠賠償公司的損失。”
說完,男孩帶着其他練習生揚長而去,連頭都沒回過一次。
李敏棟的腦子像是一團漿糊剛被人用手揉過。對弟弟的信任讓他不願意相信男孩說的任何一個字。可男孩身後的那些練習生們……他們聽到“李在炫”這個名字時表現出的嫌惡之露骨,讓李敏棟無法簡簡單單地用“妒恨”來解釋他們對李在炫的敵意。
腳步有些虛浮地從前臺離開,李敏棟甚至沒聽見她身後的前臺小姐在喊:“先生,您的東西忘拿了……!”
弟弟不在經紀公司,那他能在哪裏?朋友家?親戚家?
想到這裏,李敏棟恍然發現自己不認識李在炫的朋友。他手機的通訊簿裏只留着李在炫初中同學的電話,這些電話早已經成了空號。
至于親戚……
李民植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也不是個孝順的兒子。自打他學會了使用暴力,父母、妹妹就成了他最初施暴的對象。
每次他回老家都是為了要錢。一旦從父母、妹妹那裏要不到錢,他就會打人砸東西。
李敏棟的爺爺被查出癌症三期的時候連買止痛藥的錢都沒有,李敏棟的奶奶不願意老伴兒再受折磨,竟然和老伴兒一起喝了農藥,給了自己和老伴兒最後一次體面。
兩位老人的後事不用說,是李敏棟的姑姑料理的。
李敏棟與李在炫和姑姑不親,畢竟他們身上流着李民植的血。并且拜李民植所賜,李敏棟姑姑的婚姻也毀于一旦。
——父母去世,女友跑路,李民植吸血的主要對象就成了妹妹。他三天兩頭就去妹妹的家裏要錢,要不到就賴着不走,吃妹妹家的用妹妹家的。
倘若李民植再次使用暴力,李敏棟的姑父一定不會放過他。奈何這次李民植學聰明了。他不使用暴力,就是專門搶李敏棟表妹的奶嘴、玩具“逗”李敏棟的表妹玩。
當時還叫金慧珍的李銀珠才幾個月大,她每天能被李民植弄哭十幾次。眼看着女兒不斷虛弱下去,夫妻倆卻不能證明李民植有主觀上的惡意;李敏棟的姑姑、姑父不得不破財消災,換來一時安寧。
可吸血鬼到死都是吸血鬼,李民植永遠不會滿足。
李敏棟的姑父再也受不了這樣的親戚,獨自離家并強行與妻子離了婚。
李敏棟很難想象被李民植害得這麽慘的姑姑會收留弟弟。只是關于弟弟的行蹤,他确實也沒有別的線索了。
打電話給姑姑,電話始終遭到拒接。李敏棟幹脆發動車子,往姑姑家而去。
……
“媽!我求你了!我們聯系敏棟哥好不好?”
在街角處追上媽媽的李銀珠拼命拽着媽媽的袖子,哭得是一抽一抽。
“我真的受不了在炫哥了!他憑什麽讓媽媽在這麽冷的天裏出來替他跑腿?”
“他憑什麽待在我的房間裏偷看我的日記、還把我的東西扔出來?他憑什麽在我的家裏,要我的媽媽做飯給他吃?他憑什麽把髒衣服丢給我,讓我給他洗臭襪子曬內褲!?他自己沒有手腳嗎?”
“閉嘴李銀珠,你不嫌丢臉我還嫌丢臉呢!”
被媽媽拍開了手的李銀珠更傷心了:“該覺得丢臉的不是我們!是在炫哥!”
“高中時他說要去做練習生所以不上學了,現在他不做練習生了,既不想着去把高中念完,也不出去找工作!成天就窩在我們家吃吃喝喝,晚上還要拿原本給我去補習班的錢去和他那些來路不明的朋友喝酒到天亮……!”
“你說夠了沒有!”
李銀珠被媽媽賞了個耳光,這讓她捂着自己迅速腫起的臉頰怔在原地,無聲淚流。
被女兒失望的目光刺痛,李敏棟的姑姑心中一揪,但她馬上就板起面孔:“快給我回家去,李銀珠!不要再在外面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要知道我們李家就只剩下李在炫這一根獨苗,你再是恨他也得給我忍着!”
對,忍着。就像曾經的她一樣。
她也是這麽忍過來的。因為家裏只有她哥哥一根獨苗。
李銀珠像是聽不懂媽媽的話。
她放下捂着紅腫側臉的手,幽幽問:“獨苗……?那敏棟哥呢?我呢?”
“你究竟是有什麽毛病李銀珠!你一個女孩能和傳宗接代的兒子相提并論嗎!?那個連H國人都不是的雜種又怎麽能算是我們家的人!?”
高高舉起的巴掌眼看着又要被甩在李銀珠的臉上,李銀珠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火辣辣的痛感沒有到來。李銀珠含淚睜眼,只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敏棟哥……!”
被小表妹撲進懷裏的李敏棟松開了姑姑的手腕。他的目光讓姑姑不敢逼視,只能心虛地将頭扭到一邊。
李銀珠哭得涕淚橫流李敏棟也不嫌她髒,他拿自己的外套當手帕,無聲地給李銀珠抹幹淨了臉。
哥哥溫柔又可靠的動作安撫了李銀珠脆弱又敏感的神經。嚎啕大哭了一陣的李銀珠很快吸着鼻子,鎮定了不少。
“西吧……買個煙都要花這麽長時間,這是在幹嘛呢?”
嘴上叼着最後的半截煙屁股,邋裏邋遢還渾身酒臭的李在炫轉過街角。随後他嘴裏的煙屁股掉在雪地上,瞬間燙化出一個小圓洞來。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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