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要這麽看着我
李敏棟一出書房就看到了坐在玄關換鞋的聞月。
“聞月姐,你要出去?”
“嗯。”
聞月系着鞋帶的手只是一頓就又開始繼續,她連看都沒看李敏棟一眼。
——果然不是錯覺。
确信自己就是被聞月疏遠了的李敏棟快步上前,壓抑着心底泛起的那點小小焦躁,好聲好氣地說:“你要去哪裏?我正好也要出門,遠的話我送你。”
“沒關系,不是那麽遠。”
聞月有些後悔自己選了雙系帶的馬丁靴來穿。要是她穿別的靴子,這會兒她人已經在外面了,也不用正面遇上李敏棟。
“那就是說還是挺遠的了。”
李敏棟說着拿上了門背後的車鑰匙。
“陳薇姐可是要我無微不至地照顧你。萬一因為我的疏失聞月姐你一回來就病了,你要我怎麽向陳薇姐交待?”
看聞月穿好了靴子,李敏棟拿過挂在門口架子上的圍巾給聞月戴上,又塞給她一雙手套和一個口罩。
在聞月的認知範圍內,李敏棟是個脾氣溫和,又好說話到可以說是逆來順受的年輕人。用動物來形容的話……對,李敏棟就是那只聽話的黑背,既聰明又乖巧,有着超強的學習能力,又給人安全感。
聞月抱着他、撫摸他的時候從來不會去想自己會不會有被李敏棟咬了手的一天。
乍然見到李敏棟強硬的一面,聞月這才意識到李敏棟是人,不是她養的寵物——為什麽她會想當然地認為她和李敏棟之間的關系能由她單方面控制?是她太傲慢了嗎?
自我反省讓聞月一時間找不出言詞來推辭李敏棟的關心。她慢吞吞地捧着圍巾,把口罩帶子挎上一邊耳朵,旋即腦袋上多了一頂貝雷帽。
“吹多了風,頭會痛的。”
李敏棟說着幫聞月把圍巾纏到了脖子上。
靠過來的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液的味道。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李敏棟和聞月又都是不矯情的人。兩人不光洗發露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也是。
太濃的花香果香容易熏得聞月頭疼,好不容易找到一款森林礦石氣息的舒緩沐浴露,聞月就用這款沐浴露用了很久。
同樣的味道,按理說聞月早就該聞慣了。這會兒嗅到李敏棟身上淡淡的氣息,她的心髒卻突然猛跳了一下。
“聞月姐?”
“……圍巾纏得太緊了,有點難呼吸。”
李敏棟連忙又幫聞月松了松脖子上的圍巾。
戴上口罩踏出家門,聞月感謝口罩遮住了她的無所适從。
……
阿明訂的餐廳名叫“隐蔽地1986”。如同名字所示,這家餐廳的入口相當隐蔽,明明是處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黃金位置,進個店卻需要七拐八繞。還好餐廳附有停車場,客人不必為了找停車的地方來回跑,直接把車開進店裏就行。
聞月和李敏棟一路無話。
李敏棟是在想說什麽才不會令聞月讨厭,才能拉回自己和聞月的距離,結果這點路程根本不夠他把答案想出來。
聞月則是在想要不要讓李敏棟中途停車,她下車後告訴李敏棟他可以回去了。
想歸想,聞月到底沒這麽幹。李敏棟不是她的仇人,更不是要吞了她的餓狼。她沒必要反應過激。
……不如說她反應過激才是有問題。
導航把李敏棟帶到了市中心,加上聞月的指點,李敏棟很快就找到了餐廳的入口,把車開了進去。
阿明就在餐廳入口處的停車場等着聞月。他之所以訂了這家餐廳,就是因為以前聽到過聞月稱贊這家餐廳的環境好。
純黑的大奔停在瑪莎拉蒂、賓利、保時捷、奧迪、寶馬中間不算突兀搶眼。聞月剛下車,還沒對李敏棟說話,阿明就小跑着到了聞月的面前。
“聞月,好久不見啦!”
阿明說着對聞月舉起了手。
于是聞月莞爾一笑,順勢和阿明擊了個掌。
“好久不見了。cici呢?”
“這不我怕她冷,讓她在裏面等嘛。”
阿明說着瞧向了還在車上的李敏棟:“這是你朋友?”
對于阿明來說,聞月的回答似乎沒那麽重要。他不等聞月回答就連珠炮似的朝着李敏棟問:“你還沒吃晚飯吧?和我們一起吃怎麽樣?”
不是阿明八卦,看見送聞月來的是個他們不認識的男人,就想把這人拖到大夥兒的面前給大夥兒品鑒品鑒。實在是他有不得已的原因。
“不,他……”
聞月并不想讓李敏棟留下來。……哪怕李敏棟朝着她露出有些哀怨的眼神也不行。她不想再被拉近和李敏棟的距離了。
“既然來了就交個朋友嘛。月月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朋友啊。”
過來給阿明幫腔的不是別人,正是阿明的老婆cici。
“你怎麽出來了!?”
一見老婆,阿明立馬脫下自己的外套給cici披上。他這妻奴的模樣讓跟在cici後面過來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cici捏捏阿明的下巴:“你剛才不是發消息給我說月月快到了?所以我們都出來接月月了啊。”
說罷cici松開老公,過來挽住聞月的手臂把她往餐廳裏帶:“月月啊,我們點了松茸炖蛋、三文魚豆腐湯、油焖大蝦、一口東坡肉和木瓜炒雞,你看硬菜還要加什麽嗎?”
後面阿明打開了大奔的車門:“來都來了,一起吃飯吧!”
李敏棟快兩米的個子,力氣又很大。他要真的不願意留下,就是阿明加在場另外六男兩女也未必能把他拉下車。
李敏棟之所以能被阿明“挾持”,不過是半推半就而已。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聞月的身上。
……
聞月對人情世故并非一竅不通。進了包間,她一看桌上用過的茶杯餐碗就知道在她到達以前、大夥兒已經就着瓜子花生還有各種開胃小菜動過了筷子。
可聞月确實沒有遲到。相反,為了不遇上堵車,聞月到達的時間比和cici約好的時間還要提前了半個多小時。就這樣她還是來得最晚的一個,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阿明和cici與其他人約好的時間,與和她約好的時間打從一開始就不盡相同。
坐在cici旁邊、那個明顯是空給自己的中央主位上,諷刺感讓聞月如鲠在喉。
“那麽我們先給沒見過的新朋友做個自我介紹。”
阿明是一行人裏年紀最大的,又是攢局人。他這個老大哥一開口,大夥兒哪兒有不應的道理?
端着啤酒剛喝了一口、嘴邊還帶着白沫兒的男孩兒第一個舉起手裏的杯子,跟着對李敏棟笑道:“我是開封!就開封府的那個開封!你叫我開封就成!”
開封旁邊穿着Lolita的眼鏡女孩跟着接話:“我是啤酒花,你可以叫我花花。”
“你好,我是阿駒,黃家駒的駒。”
“我叫淼淼,叫我喵喵吧!”
“……”
事實證明,藝術愛好者都不愛也用本名稱呼自己、稱呼別人。到輪到李敏棟自我介紹,像是在中文課上遇上随堂小考他還沒緩過來。
“我是敏棟……李敏棟。大家叫我敏棟就好。”
托沒人自報本名的福,沒人說李敏棟這明顯不符合華-國人起名方式的-名字奇怪,這讓李敏棟稍微放松下來,也讓李敏棟又下意識地望向了聞月所在的位置。
他和聞月的距離實在是有點遠。
李敏棟是被阿明硬拉來的,包間裏本沒有他的座位。給李敏棟加座位的時候,因為李敏棟不是聞月的男朋友,他的座位沒必要一定要挨着聞月,于是他被安排在了方便加位子的地方。
這位置正好在聞月的斜對面。
直勾勾的視線一直不加遮攔地往自己這邊飄來,側頭過去和cici說話的聞月懷疑李敏棟再不移開視線自己的臉會被他的目光燒出個洞來。
“介紹完了,那……大家就開吃吧!”
阿明的話讓阿駒和喵喵等人歡呼一聲,興奮地擡起了筷子。
在場除了聞月,竟沒有一個有錢人。
lo娘啤酒花是研究生,至今還從家裏拿生活費。阿駒大學畢業後進了文創公司,不想公司經營不善,沒多久就倒閉了。正好這時阿駒的大學同學來邀他一起在母校附近開個酒吧,阿駒就同意了。結果不用說,阿駒血本無歸,自己還背上了幾萬塊的債務。
開封好一點,他進了一家很小的廣告公司,和阿明算是同行。工作雖穩定,每個月到手的錢卻是扣掉房租後幾乎只夠吃飯。
喵喵和钛一個大三一個大四,喵喵直播畫畫還能賺點零用錢,钛為了找工作簡直要把本就沒剩幾根的頭發揪禿……
一桌子人,言語間各有各的不容易。相同的是這群人裏沒有一個打算放棄搞藝術。
這讓聽他們談論專業內容只能聽懂個大概的李敏棟在心生感慨的同時也心生敬佩。
菜過五味,大家的狀态都很放松。
聞月喝了兩大杯啤酒,又喝了半瓶紅酒,她的臉上開始泛起淡淡的紅暈,像搓了兩抹胭脂。
cici和阿明對視一眼,這對小夫妻非常有默契地先後起立。
正在喝第三杯啤酒的聞月原本以為cici和阿明這是要去衛生間,還挪了挪椅子方便cici出去,誰想阿明也跟着一站。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放下手裏的杯子、筷子,飛快地站了起來。
這是要做什麽?
衆人面色沉重,這讓聞月斂起了自己臉上的笑容。
她把手裏的啤酒放回了桌上。她怕自己待會兒聽到了割袍斷義的話,會動搖到把杯子裏的酒潑出來。
“聞月!”
阿明喊出這一聲的時候,李敏棟已經下意識地推開椅子要趕到聞月的身邊保護聞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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