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跟我玩

裴湛揚第三次跟陳瑞西講話,是在兩天後,中午食堂吃飯的時候。

張元耀對兩天前突然出現的陳瑞西好奇得不得了,可他絞盡腦汁,都沒能從裴湛揚嘴裏再套出一點有用信息。

成和一中分寄宿生和走讀生,校方對學校的吃飯和睡覺倒沒有硬性規定,全憑自願原則。

所以像陳瑞西這種好好學生,為了節約時間自然把吃飯都放在了學校裏;而像裴湛揚和張元耀這類,整個學期都不見得會去食堂一次。

中午放學的時候,張元耀慣例在教學樓樓下等裴湛揚。這個時間點整個樓梯都是人,張元耀稍微走遠了些,沒一會兒裴湛揚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裴哥,今天去吃什麽!砂鍋怎麽樣?昨晚子鈞說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砂鍋,我們今天去嘗嘗?”

昨晚裴湛揚的母親謝钰淑謝女士不知道發哪門子瘋,大晚上的在家裏做了好幾種手磨咖啡,還逼着裴湛揚來嘗嘗她的手藝。裴湛揚拒絕不了,不僅喝了,還每種都嘗了大半杯。

這就導致他睜眼到天明,上課的時候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張元耀瞅着他神情恍惚的模樣,就知道他剛睡醒。他也不再等他的回答,主動做了決定:“那走吧!我們去吃砂鍋!”

裴湛揚慢慢地掀起眼皮,啞着嗓子說了一句:“去食堂。”

張元耀一瞬間以為自己耳朵出現了問題:“你說什麽?”

“去食堂。”

“去食堂幹嗎?!”

“吃飯。”

當張元耀真跟着裴湛揚踏進鬧哄哄的食堂,他控制不住地想摸一摸裴湛揚的額頭:“裴哥......”自然了,裴湛揚毫不留情地拍掉了他的手。

張元耀揉了揉被拍紅的手背,還殘存着最後一絲希望:“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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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揚仰着脖子,目光逡巡一圈,在捕捉到某個人影時邁出了腳步。

“真吃。”

今天是周五,成和中學的高一還是有雙休日的。一想到明天要休息,班級裏的同學們有些按捺不住,有一部分人選擇在中午出去吃一頓好的。

鄭堯哲也是,平時陳瑞西都是跟他一起吃午飯。眼下他受到後桌兩個男生的邀請,選擇抛下了陳瑞西。

不過陳瑞西對于一個人吃飯這種事司空見慣,他從食堂阿姨那裏接過餐盤,挑了慣常坐的位置,低頭吃起了飯。

他低垂着眼睛,腦子裏還想着最後一節課上一道沒怎麽弄懂的題目。眼前突然出現的餐盤打斷了他的思緒,陳瑞西咬着筷子,迷茫地擡起了頭。

裴湛揚找到人,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他對面,而一旁舉着餐盤的張元耀,神情同樣迷茫。

他迷茫了一會兒,非常有眼力見地坐在了裴湛揚身邊。

裴湛揚總是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眼前。兩天前送牛奶送傘的事情已經把陳瑞西推到了風口浪尖,要不是他內向的性格讓他沒什麽朋友,随便換個人來,這兩件事都沒那麽容易平歇。

陳瑞西對那些好奇的,旁敲側擊來問八卦的人也是一個說辭——“不認識,真的不認識。別再問我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這是張元耀第二次見陳瑞西,裴湛揚奇怪的态度令他敏銳地感覺到眼前這個男生沒那麽簡單。裴湛揚坐下以後遲遲沒有開口,張元耀見冷了場,于是主動與陳瑞西打招呼:“你怎麽一個人吃飯?”

“我同桌出去吃了。”陳瑞西瞄着裴湛揚心不在焉的神情,放下筷子,躊躇地問道,“你們......有什麽事嗎?”

裴湛揚今天穿了一件黃綠拼接色的衛衣,竟然罕見的把校服拉鏈拉好了。可是陳瑞西認得這件衛衣,上個學期裴湛揚曾穿着這件衛衣打過一場籃球賽,當時陳瑞西和很多男生站在籃球架下。他記得那天裴湛揚進了很多球,籃球場上的很多女生都在喊着他的名字。

所以即便他拉着拉鏈,陳瑞西也能描述出這件衛衣的特點——衛衣胸口是用很多顏色堆砌起來的塗鴉,都是非常顯眼的顏色,也非常符合裴湛揚的性格。

兩天前因為打架而打出來的烏青也淺了許多,陳瑞西總覺得他不太精神,他猜他昨晚可能睡得并不好。

裴湛揚眼睜睜地看着坐在他對面的人眼神越來越飄,冷不丁地開口:“你得獎了?”

“啊?”陳瑞西怔忪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裴湛揚說的是什麽,“嗯,對。”

而張元耀仍然是一副雲裏霧裏的表情:“什麽獎?”

陳瑞西看了裴湛揚一眼,才把目光放在張元耀臉上:“市裏的一個比賽。”

“幾等獎?”

“一等獎。”

“哇——”張元耀驚訝的表情也十分浮誇,“你好厲害!”

顯然陳瑞西看出來他的稱贊并不是真心的,他自然清楚裴湛揚身邊的都是一群什麽人,他們根本不在乎成績不成績的,所以也就順着張元耀浮誇的演技講了下去:“沒有,一等獎一共有三個人,我是運氣好。”

“嗯嗯!”張元耀附和完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裴湛揚是怎麽知道的?!

不僅張元耀困惑,陳瑞西自己也很困惑。裴湛揚跟他又不是一個班的,他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裴湛揚接收到陳瑞西疑惑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回答:“早上做操的時候聽到校長報了你的名字。”

也難為裴湛揚昨晚一晚沒睡,早上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在大課間做操的時候全程閉着眼睛,竟然還能從校長的嘴巴裏留神到陳瑞西的名字。

陳瑞西愣愣地點頭:“哦......”裴湛揚打了兩個葷菜,張元耀也打了兩個葷菜。本來張元耀計劃着找到位置再去打米飯,可被陳瑞西一攪和,這兩人直到現在都沒有打米飯。

張元耀瞧着聊得差不多了,秉承着不浪費糧食的精神,問裴湛揚:“裴哥,你要吃多少飯?”

然而裴湛揚俯身靠近,直接奪走了陳瑞西手裏的筷子。

陳瑞西也打了兩個菜,一個是大白菜炒蛋,一個是胡蘿蔔炖湯,兩個都是素菜,看起來異常清淡。

他拿着陳瑞西的筷子把自己餐盤裏的雞腿和紅燒肉夾到了陳瑞西的餐盤裏,夾完之後又把張元耀餐盤裏的小牛排和白切雞夾進了陳瑞西的餐盤裏。

張元耀:“......”陳瑞西:“......”夾完菜以後裴湛揚把筷子重新放進了陳瑞西的手裏,然後拿着空空的餐盤站了起來:“走了。”

張元耀反應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話是沖着自己說的。

“哦哦哦!”張元耀趕緊也站了起來,他低頭看着滿臉懵的陳瑞西,同他道別,“我們先走啦!下次見!”

兩人離開後,陳瑞西看了看周圍詫異的目光,再看了看自己如今滿滿當當的餐盤,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兩天前被當成異類圍觀的狀态。

張元耀走出吵吵嚷嚷的食堂,終于回過味來:“裴哥,難怪你提醒我叫我少打點菜,原來我們不是去吃飯,是去給他加餐的啊!”

“他是誰呀?”張元耀一邊走一邊戀戀不舍地回頭,“裴哥,他是你親戚嗎?是你弟弟?可是我從來沒聽說過你有一個姓陳的弟弟啊。”

裴湛揚懶散地打了一個哈欠,沖張元耀說道:“走了,去吃砂鍋。”

“啊——”張元耀想到食堂裏獨自吃飯的陳瑞西,又不理解了,“那為什麽不讓弟弟跟我們一起吃啊?你看他都一個人吃飯,叫他跟我們一起吃呗。”

“他不是在吃飯嗎?”

“他明明沒吃幾口!”

裴湛揚忽然覺得張元耀好吵,他眼神散漫地看着他,讓他閉嘴。

他當然明白張元耀想表達什麽,但是以他和陳瑞西現在的關系,讓他跟他們一起去吃飯,人家也許一口都不用吃,就可以直接被裴湛揚給噎死。

下午

第四節 自修課的下課鈴聲準時響起,陳瑞西看着黑板上留的一黑板的作業,慣例在便利貼上把這些作業都抄了下來。

鄭堯哲不知道從哪兒聽聞了中午食堂的事情,他問了好幾次,然而陳瑞西口風甚緊,只會說不知道。

“你上次也說不知道!這次也說不知道!那你知道什麽?!”

陳瑞西知道什麽?他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班級裏的同學們議論着雙休日去哪裏玩,陳瑞西看着一張便利貼都抄不下的作業,搞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還有時間出去玩。

“陳瑞西——有人找——”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喊話,同樣的傳話人。衆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陳瑞西偏過頭,看見窗外的裴湛揚時差點把手裏的筆扔出去。

“他又來了!他怎麽又來了!”鄭堯哲頓時大呼小叫起來,“你還說自己不認識他!”

陳瑞西尴尬極了,他想捂住他的嘴讓他別那麽大聲。坐在他周圍的人都湊了過來,議論紛紛——“陳瑞西,你上學期跟裴湛揚是一個班的嗎?”

這個問題陳瑞西已經回答過很多遍了:“不是......”“那你快說說,你們到底是怎麽認識的呀?”

陳瑞西跟裴湛揚是在學校後山上認識的,可是“學校後山”本就是一個禁地。要是他說出去傳到老師的耳朵裏,不僅他要倒黴,裴湛揚也要跟着他一起倒黴。

況且陳瑞西私心也并不想跟他們分享這些事。

“我先出去了......”他放下筆,腳步匆匆地走出了教室。

因為是放學時間,走廊上來來往往有很多人,陳瑞西出來的時候發現張元耀竟然也在。

“嗨——”張元耀背着書包跟他打招呼,“我們又見面啦!”

他肩上背着一個書包,手裏還抱着一個。那個書包是灰色的,上面黑白色交織把整個書包都畫上了塗鴉。

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這個書包是誰的,陳瑞西沒見過這個書包,心想着也許是裴湛揚剛買的。

裴湛揚看着他,面容冷淡:“下課了吧?”

陳瑞西點了點頭:“嗯。”

“一起去吃個晚飯?”裴湛揚語出驚人,把陳瑞西和張元耀齊齊吓了一大跳。

張元耀瞪圓了眼睛,中午裴湛揚明明還不要人家跟他們一起吃。這才過了多長時間,他就改變心意了?!

陳瑞西就更驚訝了,他摸不準裴湛揚的想法,又招架不住他一次又一次親近的行為。裴湛揚見他眼睛裏都是慌亂,很無所謂地說道:“沒事,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

“沒有沒有!”陳瑞西立刻反駁他,“我......你等我一下,我理個書包,馬上就出來!”

說完陳瑞西便神色慌張地跑進了教室,張元耀望着他的背影,這次勢必要從裴湛揚嘴巴裏套點什麽出來。

“裴哥,你中午不是還不想他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裴湛揚雙手插兜,很随意地站在樓梯口:“我什麽時候說了?”

張元耀張了張嘴,突然反駁不了他,因為裴湛揚确實沒說過這樣的話。

“晚上子鈞他們都在,如果問起弟弟要怎麽說啊?”

裴湛揚挑眉反問他:“說什麽?”

“問他是誰啊!”張元耀突然覺得裴湛揚好會折磨人,“既不是同班同學又不是親戚,你又不說你們倆是什麽關系。弟弟看起來那麽內向,晚上他們幾個肯定會抓着他不放的!”

張元耀說了一大堆,裴湛揚卻覺得他的顧慮好多餘。他不耐煩地反問他:“我在,誰會抓着他不放?”

張元耀:“……”

兩人聊天的功夫陳瑞西已經整理好書包從教室裏走了出來。他一邊走一邊拉着書包拉鏈,裴湛揚瞧他匆匆忙忙的,提醒道:“別急,我們不趕時間。”

陳瑞西進去整理的時候直接把課桌上的試卷一股腦地塞進了書包,如今這些試卷的邊角卡住了書包拉鏈,陳瑞西動作粗暴,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們都摁進了書包裏。張元耀目瞪口呆地看着陳瑞西的動作,期間似乎還聽到了試卷被撕破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擡頭去看裴湛揚臉上的表情,可是他背對着他,從自己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分明的側臉。

三人一起走出了教室,陳瑞西踩着他們的腳步跟在他們身後。他緊張地捏着書包肩帶,腦海裏思緒翻飛。

校門口停着很多家長的車,也有很多人。今天難得沒有下雨,橘黃色的夕陽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長。

裴湛揚倏地停下腳步,陳瑞西想得太投入,一頭撞了上去。

“唔——”陳瑞西皺着眉,鼻頭瞬間酸了。

裴湛揚轉身看他,見他鼻子小臉都皺成了一團。張元耀站在一旁,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

他們還沒說什麽,陳瑞西倒是自己先開口了。他擺擺手,拼命眨着眼睛:“沒事,一點都不疼......”張元耀卻笑得更大聲了:“疼就疼呗,逞什麽強?我們看你的表情就覺得挺疼的。”

裴湛揚忽然喊了句“張元耀”,跟他講自己把水杯落在教室裏了。

“你幫我去拿一下吧。”

張元耀臉上的笑凝固在臉上,他應了聲,灰溜溜地重新進了校門。

陳瑞西還在揉鼻子,只聽見裴湛揚叫了他的名字。

“陳瑞西。”

“嗯?”

晚霞顯映着裴湛揚的面容,暖黃的顏色令他的面部表情都柔和了不少。他低着頭,話說得随便,漆黑的眸子卻定定地鎖在了他的臉上。

“以後跟我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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