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味道

那個盒子裏裝的是一支鋼筆，黑色的筆身，很漂亮，看起來也很貴。這是裴湛揚中午出去跟張元耀吃砂鍋的時候買的。

當然他做這件事的時候支開了張元耀，不然以他的敏銳程度，不出多久便會發現禮物的主人是陳瑞西。

陳瑞西進家門時母親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她瞧見陳瑞西回來，關心地問他玩得如何。

他簡略地回答了，然後便進了房間。臺燈照亮書桌，陳瑞西簡單思考了片刻，撕了張便利貼在上面寫下明天的補課內容。

兩人約好了明天的時間，裴湛揚會在早晨八點來小區門口接他。陳瑞西寫着寫着思緒便飄了，他注視着手邊的那個顯眼的黑色盒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天晚上陳瑞西像往常一般上床睡覺，只不過今晚的夢裏出現了裴湛揚。

張揚帥氣的男生站在他的教室門口喊他的名字，陳瑞西坐在窗邊，疑惑地探出腦袋，問他有什麽事。

他仍然是那副無精打采的神情，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我喜歡你。”

陳瑞西猛地睜開了眼睛。

牆上的挂鐘顯示的時間是早晨七點半，陳瑞西愣愣地眨着眼睛，好一會兒才呼出了一口氣。

裴湛揚這個人的後勁太大了，陳瑞西消化了一晚上都消化不了。

他慢吞吞地掀開棉被，被窩外的冷氣凍得他一個激靈，好歹是暫時把裴湛揚從腦子裏趕了出去。

陳瑞西洗漱完，整理好書包，眼見着時間差不多了，他背着書包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母親在廚房倒水喝，她十分驚訝地問陳瑞西要去哪。他那向來乖巧的兒子回答說：“去同學家寫作業。”

陳瑞西走到小區門口卻發現裴湛揚已經等在那裏了，今天是周六，不需要穿校服，因此裴湛揚裏面穿了件白色衛衣，外面套了一件純黑色的長款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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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與白的反差把裴湛揚襯托得格外顯眼，陳瑞西站在不遠處呆呆地看了半天，而後才把魂兒撿了回來，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裴湛揚見到他以後也沒好奇為什麽陳瑞西在那裏足足站了一分鐘，一分鐘以後才走向他。他自然地問他有沒有吃早飯，陳瑞西搖了搖頭，哈出了一口冰冷的白霧。

“那我們一起去吃吧。”

“好。”

裴湛揚也沒有特別講究，直接就問陳瑞西附近有沒有早餐店，随後兩人便并排走進了一家十分熱鬧的店面。店裏開着空調，很熱，陳瑞西在嘈雜的環境裏問裴湛揚想吃什麽，裴湛揚懶散地回答：“随便，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陳瑞西絞盡腦汁回想了一下昨晚裴湛揚吃了哪些，可突然發現他好像什麽都吃了。進早餐店的人越來越多，陳瑞西沒有時間再細細思考，很快便決定下來了兩份小籠包和兩碗豆漿。

早餐上桌以後裴湛揚也沒有任何異議，陳瑞西仔細觀察着他的神情變化，卻發現他始終懶洋洋的，似乎還沒有睡醒。

陳瑞西嗫嚅着嘴唇，輕聲問他：“昨晚沒睡好嗎？”

“嗯？”裴湛揚擡頭看了他一眼，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給了一個籠統的回答，“還行。”

陳瑞西感覺到他不太想說話的樣子，也不敢再多問，低下頭認真地吃起了早餐。

店裏一直鬧哄哄的，兩人吃完早餐從裏面出來，裴湛揚偏頭看他，突然問了句：“你很喜歡喝豆漿嗎？”

“啊......”陳瑞西下意識地擡起頭，臉上的表情還是懵的，“我......還好吧......”“哦。”裴湛揚邁開步子，随意地說道，“其實我以前不怎麽喝豆漿。”

陳瑞西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裴湛揚走了幾步發現人沒跟上來，轉頭才發現陳瑞西還傻傻地站在原地。

“怎麽了？”他擡高了音量，沖陳瑞西開口。

明明裴湛揚把那碗豆漿喝得幹幹淨淨，結果喝完以後跟他講自己不喜歡喝豆漿。陳瑞西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他走到他身邊，問他：“不喜歡喝怎麽不跟我說？”

“什麽？”裴湛揚沉默了一瞬，無所謂地說道，“沒有不喜歡，只是很少喝。”

“想着是你點的，也不想浪費。”他站在他面前，不想跟陳瑞西在這個無意義的話題上糾結，“走了，否則要來不及了。”

直到陳瑞西跟着裴湛揚上了公交車，才從他嘴裏明白過來他說的“來不及”究竟是什麽意思。

裴湛揚告訴他自己有一場很想看的電影，而今天正好是周六，所以他想看完電影再學習。

“票我已經買好了，上午九點的場次，只有我們兩個人。”

陳瑞西非常不理解事情怎麽突然朝着未知的方向發展了：“可是......”“看完再學習。”裴湛揚看着他，忽然軟了腔調，帶着點央求意味地問陳瑞西，“好不好？”

好不好？陳瑞西哪敢說不好？他已經被裴湛揚刺激到，精神放空，完完全全陷進他的“甜言蜜語”裏面了。

公交車上有很多人，沒有人能想明白為什麽周六還有那麽多上班族出來上班。裴湛揚與陳瑞西被迫擠在了車廂的後半節，裴湛揚長得高，看起來又非常不好惹。他能輕而易舉地找到扶手，可陳瑞西就不一樣了，他仰着頭，頭頂上全是別人的手。公交車停下以後還有源源不斷的人湧進來，陳瑞西被人浪擠來擠去。車廂裏很熱，他覺得胸口悶悶的，快要喘不過氣了。

裴湛揚站穩以後半低下頭，他自然也發現了陳瑞西的窘境，于是一只手抓着扶手，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抓着陳瑞西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上，示意他抓住自己。

兩人靠得很近，裴湛揚背後全是人，陳瑞西的臉幾乎貼上了他的胸口。裴湛揚說話的聲音不重，呼吸噴灑在了陳瑞西的耳畔。

“你靠在我身上。”

陳瑞西擡頭對上他的眼睛，輕輕地“嗯”了一聲；他的鼻息間全是裴湛揚的味道，陳瑞西忽然覺得心慌。

離電影院大概還有五站的車程，裴湛揚的姿勢像是把陳瑞西整個人擁在了懷裏。公交車的每一次起步與剎車都讓車廂裏的人跟着他前後運動，陳瑞西的臉頰無意識地摩擦着裴湛揚的外套，甚至直接磕上了裴湛揚的下巴。

“對......對不起......”“嗯。”

“疼嗎？”

“沒感覺。”

明明裴湛揚為他撐起了一方小小的空間，陳瑞西卻覺得更熱了。

而裴湛揚卻因為下巴上細膩的觸感失了神，他垂眸，陳瑞西白嫩的側臉顯映在他的眼中。他的睫毛很長，兩人的距離讓他能輕易看清他睫毛的長度。

他又聞到了那天在後山上熟悉的味道，溫暖的，帶着一點淡淡的清香，無聲無息地萦繞在他的周圍。

裴湛揚五官突出，他專心看人的時候非常具有進攻性。陳瑞西因為各種心理避開了他的目光，他只能感覺到裴湛揚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臉上，始終沒有移開。

兩人都心懷鬼胎，因此誰都沒有注意到對方越來越不對勁的表情。

五站的車程對陳瑞西來說就是一種煎熬，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車，陳瑞西找準機會，第一個沖了出去。

他下車之後趕緊拍了拍自己通紅的臉，趕在裴湛揚下車之前讓它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裴湛揚跟着人流下車，走到了陳瑞西面前。他看起來心不在焉的，似乎被什麽困擾着。

陳瑞西看着他，努力忽略公交車上兩人的接觸，佯裝輕松的語氣：“我們好像快要遲到了。”

“你......”裴湛揚遲疑片刻，沒由來地有些緊張。

陳瑞西沒聽清：“什麽？”

外貌出衆的男生卻罕見地不敢看他，他低着腦袋，鋒利的眉眼在此刻變得溫和。裴湛揚很不明顯地磕巴了一下，卻仍然被陳瑞西捕捉到。

他的喉結動了動，是咽口水的動作——“你......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一陣寒風吹來，寒風裏裹挾着裴湛揚身上的味道。和他強烈的存在感不同，裴湛揚身上的味道很淡，卻又很清晰。

陳瑞西無聲地張了張嘴，發現一切想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口。最致命的是，陳瑞西竟然聽見了自己胸腔裏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快要跳出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