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哄哄我
今天陳瑞西穿了一件深色的羊絨外套,灰色的,很普通的款式,也很厚。他進門之後并沒有把外套脫下來,羊絨外套的拉鏈被他拉到了最上面,如今被裴湛揚牢牢實實地抱在懷裏,他只覺得很熱。
中央空調的暖風徑直往下吹,陳瑞西感覺自己像是被丢進了一個火爐裏,周圍都是熊熊燃燒的火焰。而裴湛揚就是那個剛填進燃料的火爐,他甚至不用有任何動作,只要這麽靜靜地抱着他,陳瑞西就覺得自己快要熔化了。
他的鼻尖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裴湛揚的氣息平穩,呼吸散落在他的耳廓。陳瑞西口幹舌燥,胸口忽然湧上來一陣窒悶感。
裴湛揚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陳瑞西的回答,他低低地“嗯?”了一聲,像是催促着陳瑞西,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而不消片刻,陳瑞西便回應了他。
裴湛揚給他的驚吓大過驚喜,陳瑞西猛地向後仰,裴湛揚毫無防備,陳瑞西三兩下就掙脫出了他的懷抱。
陳瑞西手是軟的,腿也是軟的。他覺得自己像只青蛙,而裴湛揚就用他的甜言蜜語和肢體動作慢慢地煮他,煮到他喪失理智,煮到他眼裏心裏只剩下他。
他手腳并用地往前爬,爬出了那塊厚實的毛毯,與裴湛揚拉開了一定的距離。游戲手柄被遠遠地丢在一邊,陳瑞西不自覺地咽着口水,覺得嗓子裏也疼。
“你......”裴湛揚看見了陳瑞西臉上的驚恐,他控制不住地靠近,卻被陳瑞西結結巴巴的說話聲喝住了。
陳瑞西費力地張口,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一把扯了沙發上的書包,覺得自己渾身都是汗:“我......我要走了......”“西西......”陳瑞西仿佛沒聽見他的呼喊,他轉身就想逃,卻被裴湛揚精準地拽住了手腕。
“你......”陳瑞西甩了兩下沒把手腕上的桎梏甩下來,裴湛揚反而借着他的力站了起來。陳瑞西被他拉得腳步不穩,差點摔到地板上。
裴湛揚扶了他一下,陳瑞西身形一歪便跌進了他的懷裏。裴湛揚穩穩地抱住了他,順勢拿走了他手裏的書包。
電視屏幕裏的游戲人物被一輛又一輛車超過,裴湛揚這時才說起了兩人今天要做的事情:“你還沒給我補課。”
陳瑞西從他懷裏站起來,他鼻尖上全是汗,裴湛揚垂着眼睛,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抹掉了那些汗。陳瑞西忘了躲他,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裴湛揚幹燥溫熱的指腹。
“西西。”陳瑞西被他叫得睫毛一顫一顫的,那種細膩柔軟的觸感再次襲來,裴湛揚便有點舍不得松開手,“你該給我上課了。”
這一天的課陳瑞西上得亂七八糟,前一天晚上制定的計劃也全都沒有用上。兩人坐在書房裏,裴湛揚坐在他對面,一直用那種專注的眼神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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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瑞西到家的時候母親正坐在客廳裏,她頭一轉就發現了陳瑞西奇怪的臉色:“怎麽了?”
她注意到陳瑞西透着異常紅的臉頰,問了句:“外面很冷嗎?”
陳瑞西臉上的溫度從裴湛揚抱他以後就一直都沒有降下來過,他胡亂地應了聲,很快就躲進了房間裏。
回到熟悉的環境,陳瑞西躁動的血液逐漸冷卻,終于感覺到了一絲真實感。他把書包丢在地板上,目光随意轉了轉,就看見了放在書桌上那個放着鋼筆的黑色盒子。
是裴湛揚送給他的禮物。
他想到了裴湛揚把他送到小區門口,離開前與他說的一些話——他說陳瑞西,跟你在一起為什麽總覺得很安心。
他說陳瑞西,你不可以忘記我今天的話,我還在等你的回答。
他說西西,你以後可不可以只跟我玩?
自己一直喜歡的人有一天忽然對自己有了回應,陳瑞西卻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裴湛揚這來勢洶洶的攻勢。
陳瑞西捂住臉哀嘆一聲,沿着門板慢慢地蹲了下去。頭頂上的燈光打在鋼筆的黑色盒子上,印亮了上面的精致花紋。
向靜茹,也就是陳瑞西的母親,她循聲走過來,站在他的房間門口恰好聽到了陳瑞西的嘆息。她敲了敲門:“陳瑞西?你怎麽了?”
陳瑞西吓了一跳,他慌慌張張地回頭,看見門是關着的才松了一口氣。
“沒......沒事。”
向靜茹總覺得兒子有點奇怪,但又說不出上來哪裏奇怪:“沒什麽事就早點休息吧。”
“好。”
陳瑞西與裴湛揚再見面是在三天後,周二放學的時候。
三天的時間給了陳瑞西足夠的緩沖,他把裴湛揚的言行舉止翻來覆去地回味,從一開始的滿臉通紅到如今能夠正視他的問題,期間陳瑞西不知道嘆了多少聲氣。
同桌鄭堯哲聽着陳瑞西的嘆氣,問他怎麽一個雙休日沒見,回來就變成小老頭了。
陳瑞西前桌坐着兩個女生,她們好奇地轉過來問上周五他跟裴湛揚他們去做什麽了。陳瑞西不願意多說,仍然用“有事”搪塞了過去。
女生見陳瑞西口風那麽緊,只好悻悻作罷。
周一是每周班級裏最兵荒馬亂的時候,因為作業太多,每個周一大家都會聚在一起互幫互助——要麽對一下試卷答案,要麽抄一下不會做的題目。陳瑞西給裴湛揚補課用掉了整個周六,昨晚他緊趕慢趕,好歹是在十二點之前把作業寫完了。
今天的天氣也很冷,陳瑞西以為今天裴湛揚會來班級找他。然而直到放學鈴聲響起,那個熟悉的身影卻一直沒有出現。
第二天上課陳瑞西有些恹恹的,鄭堯哲聽他仿佛漏了風的呼吸聲,問他是不是感冒了。
陳瑞西偏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精神的模樣:“一點點。”
昨晚陳瑞西夢到了裴湛揚,夢到裴湛揚牽他的手,抱他,喊他的名字,這些因素導致他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今早起來的時候陳瑞西覺得鼻子有點堵,向靜茹在他的書包裏塞了一盒感冒藥,囑咐他要記得吃。
午飯是在食堂吃的,陳瑞西想起上周五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裴湛揚,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感冒讓他沒有胃口,陳瑞西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他總覺得這一切都像夢一樣,裴湛揚接近他本來就像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陳瑞西卻被困在夢境裏遲遲沒有走出來。
下午的放學鈴聲準時響了起來,陳瑞西收拾好東西從教室裏走出來。感冒的症狀讓他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他低着頭走到校門口,卻發現校門口圍聚了很多人。
“......打架?誰跟誰?!”
“裴湛揚啊!”
“又是跟陸澤豪啊?”
“好像是欸!”
陳瑞西聽到這個名字,反射性地擡起了頭。四周的同學們都站在校門口,他們的目光都指向了不遠處的小巷,大家眼神興奮,可沒有一個人敢往那裏去。
說起來裴湛揚也蠻倒黴的,今晚他們幾個約好了聚餐,馬子鈞在群裏說好久沒來成和中學玩了,于是幾個人都跑來成和中學找裴湛揚與張元耀。可是陸澤豪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消息,帶着一群人把他們堵在了巷子裏。
陳瑞西聽一旁了解內情的同學八卦着:“陸澤豪是不是還惦記着他女朋友的事呢?可是我看裴湛揚也沒跟他女朋友有接觸啊......”“你懂什麽?說不準人家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接觸着呢!”
鼻子堵住的感覺并不好受,陳瑞西深深吸了一口氣,雙腳控制不住地朝巷子走去。
比他早離開教室的鄭堯哲也站在人群裏,他發現陳瑞西,奇怪地拉了他一把:“陳瑞西,你去哪兒呢?”
而陳瑞西卻避開了他的手,他回頭看他,聽見了自己沙啞的聲音:“我去看看。”
其實巷子裏的戰局已經接近尾聲了,馬子鈞一行人的好心情全被陸澤豪破壞。因此兄弟幾個臉色一個比一個臭,統統下了狠手。
陳瑞西走到巷子門口,正好瞧見陸澤豪身邊的小弟拿着一根木棍甩到了裴湛揚臉上;好在裴湛揚身形靈活,木棍堪堪擦着他的顴骨飛了出去。
程珂擡起腿,一腳把他踹出去老遠。
解決完這些礙事的,馬子鈞皺着眉氣急敗壞地罵:“一次又一次!陸澤豪是不是真蹬鼻子上臉了!”
“裴哥......”張元耀離他近,自然注意到了裴湛揚臉上的傷。其實那一棍子打到了裴湛揚,要不是裴湛揚躲得快,說不準他今天就要毀容了。
他眼睛一瞥,話沒說完,卻注意到了巷子口的陳瑞西。他頓了頓,語調瞬間拔高:“......弟弟?!”
衆人聽到張元耀驚訝的語氣,齊齊朝巷子口望。陳瑞西背着書包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下半張臉埋進了校服裏。
裴湛揚站在人群裏,他眼神狠戾,擡起手用手背擦了擦從臉頰流下來的血。他讓他們先走,張元耀應了聲,便從巷子的另一個出口離開了。
很快這條狹小的巷子便只剩下了裴湛揚一個人,陳瑞西擡腳往裏走,沒一會兒就走到了他跟前。
天氣很冷,巷子裏更是,陰冷的風卷起來,從褲縫鑽進身體裏。陳瑞西擡起頭,看見了紅褐色的血從他臉頰上滑落下來。
裴湛揚忍了三天,見到人終于沒忍住。他伸手捧住了陳瑞西的臉,卻忘了自己剛打過架,手心裏都是牆灰。
牆灰把陳瑞西白淨的臉也沾得灰撲撲的,裴湛揚的掌心粗粝,應該是細小的泥沙殘留在了上面。陳瑞西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但裴湛揚卻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在問他疼不疼。
裴湛揚稍稍用力,陳瑞西便跌進了他的懷裏。他貼上他冰冷的臉頰,使勁蹭了蹭他。
那種細膩柔軟的觸感讓他安心。
陳瑞西随即便感受到了臉頰上濕漉漉的冰冷,他想,大概是裴湛揚把那些血都蹭到了他臉上。
其實這些對裴湛揚而言都是一些皮外傷,只不過是陳瑞西問的,所以回答自然也不一樣了。
“很疼。”比他高了不少的男生緊緊抱着他,陳瑞西被禁锢在他的懷裏,靜靜地聽着他有些燙,也有些混亂的呼吸。
裴湛揚垂着眼睛,他的眉目在此刻變得溫順。陳瑞西被迫仰着頭,他的視線不斷向上延伸,看見了頭頂上陰霾色的天空。
他默默擡起手,指尖碰到了裴湛揚的頭發,然後是耳朵,最後是臉頰。
裴湛揚感受到他無聲的動作,呼吸間滿是熟悉溫暖的味道。他悶着嗓子,竟然有些委屈地開口:“很疼的,西西,你哄哄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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