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見家長

裴湛揚從記事起聽到最多的話應該就是“這個小孩怎麽這麽不乖”，如今冷不丁地聽到陳瑞西說他乖，他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荒唐。

不過陳瑞西到底是誇了他，不管誇了什麽樣的話，結果就是陳瑞西在誇獎他。

這麽一想裴湛揚心裏就覺得美滋滋的，看陳瑞西的目光也變得愈發熱切。陳瑞西被他看得口幹舌燥耳朵紅，臉都快要埋到碗裏去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店裏的人越來越多，一些沒有座位的人站在店裏，就等着那些快要吃完的客人。即使裴湛揚與陳瑞西坐在角落，也不能幸免。

等在他們桌旁的是一位帶着孩子來吃砂鍋的母親，小女孩似乎是等得太久了，語氣焦急：“媽媽——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吃飯呀？我肚子都要餓扁了。”

“你乖一點哈，說話不要那麽大聲。媽媽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等這兩個哥哥吃完我們就可以吃飯了。”

陳瑞西聽到小女孩脆生生的童音，擡頭恰好與那位母親撞上了視線。母親也仿佛感覺到她們的談話影響到了別人的就餐，所以抱歉似地對陳瑞西笑笑。

裴湛揚早就吃好了，一直坐在座位上等他。陳瑞西迅速吃完最後一口面，然後馬上給她們讓座位。

“我們吃好了。”

“啊——太好了，謝謝你們。”

兩人從她們身邊經過，母親抱着小女孩上了桌。小女孩瞧見裴湛揚，猝不及防地說道：“媽媽，這個哥哥長得好帥啊——”“噓！我們說話要小聲一點，好不好？”

“可是他真的好帥，媽媽，我好喜歡他，我想跟他一起玩。”

“你跟他一起玩，那另外一個哥哥就不能跟他一起玩了。他也很喜歡這個長得很帥的哥哥，我們不能讓他傷心，對不對？”

童音尖而清脆，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裴湛揚早就習慣了別人各種各樣的目光，他背脊挺得筆直，眼神冷了下來，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母女倆的聊天內容。

可陳瑞西就不一樣了，許是被兩人的關系影響到，他總覺得她們的話意有所指。雖然他清楚那位母親只是在哄孩子，可不知道怎麽的就有種做賊心虛的錯覺。

他灰溜溜地跑出砂鍋店，裴湛揚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眉梢都沒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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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冷風吹散了店裏的熱氣，把陳瑞西吹得稍微清醒了些。他轉頭，聽見裴湛揚開口：“我送你回家吧。”

陳瑞西點了點頭。

夜色無聲而安靜，它靜悄悄地偷窺着所有發生的一切，把想隐藏起來的情感統統覆蓋了起來。陳瑞西垂眸看着面前兩道交織的影子，慢慢開始走神。

他想到剛才在店裏裴湛揚告訴他陶嫣嫣是從初中就開始追他的。陳瑞西默默想着，其實這也非常合理，像裴湛揚這樣的人，拒絕一次還真不能讓人死心。

那拒絕幾次會讓人死心呢？三次？五次？陳瑞西把自己代入進去，卻也沒能找到一個準确的答案。

眼看着陳瑞西想得越來越遠，眼前的電線杆也離他越來越近。裴湛揚忽然伸手拉了他一下，把人拽到了自己身邊。

“想什麽呢想得那麽認真？”裴湛揚不悅地捏了捏陳瑞西的臉頰，“人都要撞上電線杆了。”

“陳瑞西，我發現你這個毛病得改改，有時候跟你說着話，你也會走神。”

裴湛揚下手有點重，陳瑞西被他捏得有點疼。他蹙着眉，擡手拍了拍裴湛揚的手背，裴湛揚想到他手掌上還有傷，随即松開了手。

被裴湛揚捏過的地方立刻起了一塊紅紅的印子，陳瑞西張口想要反駁，然而思來想去，都發覺到是自己做錯了。

“知道了。”陳瑞西的嗓音聽上去有些消沉。

裴湛揚以為是自己太過嚴肅，把陳瑞西吓到了。他冷酷的态度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便馬上向陳瑞西道歉：“西西，對不起，我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其實陳瑞西壓根就沒生氣，完全就是因為裴湛揚太敏感了。陳瑞西應他的時候正好迎面吹來了一陣風，他被灌了一嘴巴的寒風，才會顯得他的語氣不對勁。

“你怎麽道歉了？”陳瑞西也不知道好端端的，裴湛揚為什麽要道歉。他擡頭看他，語氣還挺認真的：“沒有，我怎麽可能會被你吓到。”

再轉一個彎就是陳瑞西家的小區了，拐角處是小區垃圾分類的區域。向靜茹吃好晚飯，正巧出來倒垃圾。

耳際突然傳來陳瑞西的聲音，向靜茹擡起頭，果然看見自己的兒子在不遠處。

“陳瑞西？”

裴湛揚與陳瑞西雙雙愣了一下，陳瑞西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呆呆地喊了聲：“媽。”

“回家啦？”向靜茹的目光很快被陳瑞西身側的男生所吸引，自從陳瑞西上高中以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他身邊的朋友。

裴湛揚聽到那一聲“媽”，當即把那股懶散勁收了收，規規矩矩地打招呼：“阿姨好。”

向靜茹走上前，近距離讓她把裴湛揚的長相看得更加清楚。她笑着颔首，和善地回答：“你好你好。”

“你是陳瑞西的朋友吧？”她高興地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把朋友帶回家。”

“來來來，快進來吧。外面天冷，進去說話。”

兩人都沒料到向靜茹竟然如此熱情，陳瑞西焦急地阻止：“媽！”

裴湛揚也吓了一跳，他太清楚自己的那些惡習會讓家長多麽讨厭他。讓他裝一裝他也許還能維持住自己的形象，但不出多久，他的本性馬上就會暴露出來。

如今陳瑞西跟他戀愛的事八字還沒一撇，萬一被向靜茹發現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她肯定會制止陳瑞西與他來往。于是他轉身就跑，拔腿開溜：“不用了阿姨我是送陳瑞西回家的現在我也要回家了謝謝阿姨阿姨再見。”

向靜茹還沒開口挽留，裴湛揚已經一溜煙地跑遠了。她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開口說道：“陳瑞西，你朋友......”陳瑞西還沒見過裴湛揚如此慌張的模樣，他忍俊不禁，笑得眼睛彎彎：“媽，你随便說這樣的話，人家會不自在的。”

“是嗎？”向靜茹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也沒覺得哪裏有特別大的問題，“現在的孩子都這麽腼腆？”

“不過看起來挺精神的，挺好的......”向靜茹一邊嘀咕一邊問陳瑞西，“他叫什麽名字？”

“裴湛揚。”

“以後雙休日的時候叫他來家裏做做客。”

陳瑞西越聽越覺得奇怪：“媽，你很喜歡他？”

“喜歡啊。”向靜茹覺得自己兒子問的完全就是廢話，“多有活力一小孩，誰不喜歡啊？陳瑞西，你就應該多和這種人做朋友。你看你，整天呆在房間裏，我都要被你煩死了。”

陳瑞西：“......”陳瑞西回到房間，很快把向靜茹的話轉述給了裴湛揚。

陳瑞西：【我媽很喜歡你。】

裴湛揚立刻就回他了——阿姨很有眼光。

陳瑞西被逗笑，繼續打字——她說讓你來家裏做客。

裴湛揚：【下次吧。】

陳瑞西：【下次是什麽時候？】

裴湛揚：【等我不打架的時候。】

陳瑞西“哈”了一聲，頓時笑倒在了床上。

向靜茹敲了兩下房門，然後進來給陳瑞西送水果。她瞧着笑得快要喘不上氣的陳瑞西，問道：“什麽事呢笑得這麽開心？”

陳瑞西笑得上接不接下氣：“沒......沒什麽......”然而向靜茹還是敏銳地猜到了什麽：“跟小裴在聊天呢？”

陳瑞西不清不楚地應了聲，終于止住了笑。

向靜茹看着兒子臉上的笑意，自己心裏也高興。陳瑞西那麽內向的一個人，就連向靜茹這個做媽的都很少見到他笑。

“兒子，跟他一起玩很開心吧？”

陳瑞西從床上坐起來，低頭看着手機屏幕。裴湛揚發了一個狗狗撒嬌的表情過來，他瞧着那個表情，嘴角一直向上翹：“嗯，開心的。”

他一語雙關地開口，尾音上揚，絲毫不害怕向靜茹會覺察出什麽——“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