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還好你來了
休息室的窗戶把陽光割裂得方方正正,顯映在地面上。門窗關得緊緊的,房間裏的溫度完全到不了“熱”的程度,但陳瑞西卻覺得自己快要熱死了。
唇間的感覺始終揮散不去,裴湛揚貼着他,與他耳語。
陳瑞西把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他很想讓裴湛揚別這樣。但由于裴湛揚實在擅長說一些戳心窩子的話,他一時間找不到理由去拒絕他。
敲門聲突兀地響了起來,打破了房間裏暧昧而詭異的氛圍。陳瑞西被吓到,驚慌瞬間浮現在了臉上。
“別怕。”裴湛揚鎮定地直起了身,他把拇指放在陳瑞西的唇瓣上,揩去上面一層的水色。
他早就發現陳瑞西的唇線輪廓很模糊,眼下被裴湛揚蹂躏成一片紅,看起來有些刺眼。
裴湛揚也忘不了親上去的感覺,軟綿綿的,像是塗了一層滑膩的潤唇膏,一用力脂膏便漫了開去。
陳瑞西很小聲地“嗯”了一聲,可是因為裴湛揚的動作,他心裏愈發慌亂了。
校醫給陳瑞西倒了一杯溫水,推門進來的時候裴湛揚正好轉過身看他。校醫撞上他毫無感情的眼神,扭頭避開了。
她研究生一畢業便考上了成和中學校醫的位置,雖然工作經驗不算豐富,但好歹也見識了幾年的高中生。像裴湛揚這種一眼就能看出的刺頭兒,校醫總是會格外注意他。
之前裴湛揚來校醫室都是獨自來的,他身上多半也是打架打出來的傷。校醫曾經問過裴湛揚跟誰打的架,裴湛揚一聲不吭,後來被問得煩了才勉強告訴她不是跟學校裏的人打的。
她本能地把裴湛揚定在了“壞學生”那一類。所以當裴湛揚與陳瑞西一起出現以後,她第一個想法是這個組合特別奇怪,第二個想法是懷疑陳瑞西臉上的傷是裴湛揚打出來的。
有了這個想法以後,她在外面便有些坐立難安。于是尋了一個由頭,進來看看。
她進來的時候恰好看見陳瑞西臉上閃過惶恐的神色,校醫腦洞大開,暗想着裴湛揚是不是在休息室裏威脅陳瑞西,讓他不準把自己被揍的真相說出來。
校醫越琢磨越覺得自己接近了真相,她把手裏的水端到陳瑞西面前,旁敲側擊地問道:“同學,你是哪個班的?”
陳瑞西還沉浸在裴湛揚那個濕濕熱熱的吻裏面,他一向對裴湛揚沒有抵抗力,但裴湛揚又特別喜歡親近他。其實這個吻并沒有什麽技巧可言,但陳瑞西頭一回被人這麽親,還是自己暗戀的人,他冷不丁地就回想起了那天的表白,思緒又飛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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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醫見陳瑞西愣愣呆呆的模樣,沒忍住多喊了兩聲:“同學?同學?”
“嗯?”陳瑞西被喊得回過神,毫無焦距的眸子對上了校醫的臉,“什麽?”
“你是哪個班的?”
“一班。”
校醫恍然地點了點頭,她倒是沒想到向來事情最少的尖子班也會生出這樣的事端。
裴湛揚看慣了陳瑞西這副樣子,眼睛一瞥就知道他又走神了。如今他體內的暴戾因子被陳瑞西撫得平平順順,雖然眉眼依然冷淡,但整個人也少了那股陰沉沉的氣息。
他借“休息”的名義完成了自己想完成的事,難得心思松泛了些,看校醫也順眼了許多:“醫生,我們回去上課了。”
校醫聽他溫順的腔調失神了片刻,裴湛揚趁機拍了拍陳瑞西的肩膀,後者跳下床,聽話地跟裴湛揚離開了。
兩人前腳剛走,反應過來的校醫後腳就撥通了院辦的電話。她邏輯清晰地把校醫室裏發生的一切都描述了一遍,包括裴湛揚突然開口提議要去休息室的細節,最後嚴肅地推斷:“謝主任,我擔心那個一班的孩子被人身威脅了。”
謝國仁是成和中學的教導主任,快五十的年紀了,成天板着一張臉,好似從來不會笑。據說從他二十幾歲開始便已經開始當學校的教導主任了,從鄉下的小學層層向上,一直做到了市級的重點高中——也就是如今的成和中學。
謝主任當了快三十年的教導主任,教學生涯裏最厭惡的就是校園暴力,因此成和中學對校園暴力這塊管得特別嚴格——平日裏男生之間手腳上的摩擦不算,裴湛揚和陸澤豪勢均力敵的群架也不算。他對校園暴力這塊有自己獨特的認知:高中的男生都處在青春期,偶爾磕着碰着打起架來是很尋常的事,如果一味地壓制,可能會出現适得其反的效果。所以班級裏的同學打起架來一般只會被拉到辦公室裏教育幾句,寫一份檢讨書就算過去了。
而像裴湛揚這種經常打群架的,謝主任竟然也時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主要還是因為裴湛揚只跟外校的打群架,自己學校的倒是從沒見他動過手。因而他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裴湛揚寫兩份檢讨書,比別人多一份,也勉強把事情掀過去了。
但是今天卻不一樣了。
裴湛揚同陳瑞西的組合很難不讓人往那方面去想——強大的人以欺負弱小為樂,用言語和行動讓對方從內心深處對其産生恐懼,讓自己的扭曲的心理得到滿足,進而讓弱勢的那方日日夜夜飽受折磨,卻誰也不敢傾訴。
這是最可怕,也是謝主任最厭惡的校園暴力。
謝主任接到校醫室的電話之後行動迅速,他立刻調取了監控。教室裏的監控一般只會在年級考試的時候打開,所以謝主任只能看見學生們一群一群地圍在一班的教室門口,不久之後裴湛揚出現,把滿臉是傷的陳瑞西從教室裏帶了出去。
看完之後他松了口氣,既然裴湛揚是後到的,那就排除了校園暴力的可能性。排除了可能性之後事情就好辦了許多,謝主任當即撥內線給了章寧,喊她到校辦來一趟。
章寧也頭疼得不行,眼下正是上課時間,她不知道來龍去脈,只是聽其他老師跟她講你們班學生打架了。她正想找班長來問問情況,上課鈴就響了。
校辦在行政樓,章寧沒一會兒就和謝國仁碰了面。謝主任調出監控給章寧看,指着上面的裴湛揚和陳瑞西說道:“這個我認識,另一個是你們班的學生?”
監控被放大,兩個男生的面容被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章寧眼睛一刮就認出了陳瑞西,還有他身旁的裴湛揚。
她倏地皺眉,登時推測道:“陳瑞西被裴湛揚打了?!”
謝主任記下了陳瑞西的名字,他搖了搖頭,沉聲解釋:“裴湛揚是後來的,校醫告訴我他帶着陳瑞西去了校醫室。”
章寧聯想到近期這兩人走得很近,默了一默,到底是沒說什麽。
“前幾天吃飯的時候老張跟我聊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老張是教十三十四班的數學老師。
“他說他們班的裴湛揚在數學考試的時候特別認真,試卷寫得滿滿的,一看就是有學習的勁頭。”談到這件事時謝主任難得笑了笑,許是他鮮少笑,所以章寧覺得他的笑陰恻恻的,透露着一股子詭異的勁兒。
“這次的事情看起來應該是裴湛揚幫了陳瑞西,章老師,今天放學之前把事情理清楚,然後告訴我。”
章寧合上校辦的門,頗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像成和中學這種特別注重成績的學校總歸對成績不好的學生帶着偏見,尤其章寧教的還是金字塔頂端的學生。她很難消除這種偏見,因此看裴湛揚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陳瑞西是踏着下課鈴聲走進來的,恰好與出教室的數學老師撞了一個臉對臉。
沈老師一只手搭在陳瑞西的背上,用了點力,把他推了出去。
教室裏的同學都擡高下巴朝外面望,兩人貼着走廊的欄杆,低聲說話。
“怎麽樣了?”陳瑞西是沈老師最喜歡的學生,自然不會跟他計較沒上一節數學課的事情。他擰了擰眉,關切問道:“沒事吧?”
“沒事。”陳瑞西想沖沈老師笑,然而一牽動嘴角整張臉就疼。他嘴角的弧度堪堪凝固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沈老師瞧着他這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眉頭皺得更緊了:“明天就要考試了,晚上回去的時候好好休息。”
“知道了沈老師。”
“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老師相信你沒問題的。”
“好。”
章寧聽到下課鈴聲便急匆匆地走到了教室門口,她看見陳瑞西,先過去問了傷勢,然後開始詢問事情的經過。
陳瑞西從心裏抵觸這個班主任,敷衍了幾句便借口溜進了教室。
章寧走進教室,把班長叫走了。
下午的最後一節自習課,謝主任接到了章寧的電話。電話裏章寧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彙報了出來,謝主任用手指撐着太陽穴,聽章寧講完最後一句話,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挺好的。”
章寧沒聽清:“什麽?”
“我說挺好的。”謝主任伸手把不遠處的黑色筆記本拿過來,“嘩啦啦”地翻閱,然後在某一頁上停了下來。他手指點着一行字,上面記錄着三年一度市級優秀高中的評審日期。
“明天做完操我會在主席臺上講一下這件事,表揚一下裴湛揚助人為樂的品質。”
“熱愛學習,助人為樂......”謝主任自言自語地念叨着,“成和中學能把一個成天打架的壞學生培養成一個積極向上的好學生,家長看到這樣的事跡應該才會更放心吧......”章寧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等到她反應過來,謝主任已經把電話挂了。
她緊着眉頭盯着手裏的電話聽筒,懷疑他們學校的謝主任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好像瘋魔了。
陳瑞西無所謂臉上的傷,也不太在意其他人探究的目光。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回家被向靜茹看見之後,自己解釋起來會很麻煩。
他異想天開地思考着,自己帶口罩回家不被向靜茹發現的可能性有多大。
今天陳瑞西是準時到家的,向靜茹正在廚房裏忙碌。她看見兒子從客廳裏走過,習慣性地說道:“還有十分鐘開飯,去洗個手來吃飯。”
每當第二天有重要考試的時候,前一天向靜茹總會做一桌菜給陳瑞西吃。雖然陳瑞西胃口很小,但這并不影響向靜茹做飯的心情。
“陳瑞西——出來吃飯——”陳瑞西坐下來的時候盡量低着腦袋,然而頭頂上的燈光明晃晃的,向靜茹剛給他盛好飯,就注意到了兒子的臉。
“你臉怎麽了?”
“嗯?”陳瑞西眼神直飄,佯裝輕松地回答,“沒什麽。”
向靜茹壓下眉,把筷子重重地叩在碗上,語氣頓時變了:“擡頭!”
陳瑞西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聽話地擡起了頭。
兒子五彩斑斓的臉瞬間出現在了向靜茹的面前。
所有正常人的反應都是陳瑞西是不是被人打了,向靜茹也不意外。陳瑞西一直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即使性子內向了點,但還沒有到可以随便被人欺負的程度。
“你幹嗎了?!”向靜茹攥着眉,怒氣沖沖地問,“是不是被人打了?!”
向靜茹年輕的時候是一個性格非常火爆的姑娘,生下陳瑞西以後才稍稍收斂了一點。等到陳瑞西長大,陳瑞西的性格又變成了她每天愁眉苦臉的事情,她一直想不通自己那麽開朗的性格,兒子卻跟她走了一個反面的極端。
但好在陳瑞西成績好,這與年輕的向靜茹倒是一模一樣。
陳瑞西大概也幻想過母親會有的反應,因此早就整理好了腹稿。他極其聰明,也擅長利用重點。
“上一次數學競賽拿了一等獎,裴湛揚送了我一支鋼筆。今天我一不小心帶到學校去了,但是課間的時候有人把它從我的課桌裏拿了出來,然後把它摔壞了。”
“摔壞了也沒有跟我道歉,還要反過來說我小氣。我沒忍住,就跟他打了起來。”
“很漂亮的筆,我一次都沒舍得用。”
陳瑞西模糊了裴湛揚對他的另一層含義,僅僅從友情出發,但這也足夠讓向靜茹理解他了。
果然聽完之後向靜茹怒不可遏,她本就喜歡裴湛揚這個孩子,又格外替陳瑞西珍惜來之不易的友情。向靜茹把餐桌敲得哐哐響,陳瑞西穩穩地端着碗,一臉見怪不怪的模樣。
“哪個同學!這麽沒教養?!誰教他別人的東西能随便亂碰了?!”向靜茹氣得半死,還不忘問陳瑞西結果,“兒子!那你打贏了沒!”
陳瑞西搖了搖頭,顯而易見的答案。
“沒關系!明天媽帶你去學校!把那同學的家長也給我叫來!誰家孩子不是寶貝!我就不信那個小兔崽子能那麽嚣張!”
陳瑞西等她噼裏啪啦發洩了一通,伸手夾了一塊糖醋小排,輕聲說道:“媽,我明天要去考試。”
“噢對哦!”向靜茹仔仔細細端詳着陳瑞西臉上的傷口,終于冷靜了,“兒子,疼不疼?”
“還好,去校醫室看過了,醫生說沒什麽大事。”
“那就好。”向靜茹恨恨地說,“小兔崽子最好祈禱我兒子的臉趕緊好,要是臉上留下一點點疤,我就要把他的臉也弄成這樣。”
陳瑞西低頭吃飯,假裝沒聽見這麽血腥暴力的言辭。
這晚上陳瑞西準備好了明天考試的文具。裴湛揚在微信裏問他考試地點和時間,陳瑞西答完之後便早早睡下了。
裴湛揚:【不要忘了塗藥水。】
陳瑞西:【好。】
他要用最好的狀态面對明天的考試,然而天不遂人願,很快他便進入了夢境,并陷在了裏面。
夢裏是一個雨天,豆大的雨點拍打在門窗上,很重的聲響。
陳瑞西夢見自己站在一家便利店門口避雨,他仰起頭看着屋檐下的水連串似地往下淌。外面很冷,他忍不住拉高了羊絨衣領。
不遠處是十字路口,陳瑞西一擡眼就看見裴湛揚在紅綠燈的對面。他撐着傘朝他揮手,陳瑞西笑着回應了他。
紅燈轉綠,他向他跑了過來,一輛失控的大貨車穿過停止線,也向裴湛揚沖了過去。
陳瑞西猛地睜開了眼睛。
鬧鐘機械地響了起來。
被窩裏很暖和,陳瑞西卻覺得莫名地冷。涼意從四面八方滲進來,從肩膀上壓下去,沿着脊椎聚集到了身體裏。
陳瑞西摁掉鬧鐘,深深吐了口氣,慢悠悠地爬了起來。
昨晚塗的藥水在他睡下以後就全部蹭到了枕套上,如今淺色枕套洇出一個褐色的圈。向靜茹敲了敲門,從門縫裏探出一個腦袋。
“兒子,起床啦?早飯做好了。”
今天是一個雨天,明明昨天的天氣好得出奇,今天卻下起了雨。
陳瑞西吃完早餐,在向靜茹的叮囑下多穿了一件衣服,這才出了門。
考試地點離陳瑞西的家大概要坐六七站公交車,去公交車站的路上有一家連鎖藥店,陳瑞西背着書包走了進去。
出門前向靜茹問他感覺怎麽樣,他說了謊。陳瑞西買了一盒止痛藥,并向店員要了一杯溫水。
他臉上的傷很疼,頭也很疼,渾身的骨頭因為那個夢魇,也攪得他很疼。店員估摸着他的年紀,提醒他只要吃一顆就夠了。
陳瑞西按着鋁箔包裝紙,三顆白色藥片躺在了他的手心裏。
店員來不及阻止,陳瑞西已經就着溫水吞了下去。
他輕聲道謝,臨走前又買了一個口罩,把自己慘不忍睹的臉遮了起來。
成和中學的大課間因為下雨取消了,謝主任坐在廣播室,播報着昨天裴湛揚見義勇為的消息。
像是欲蓋彌彰似的,他把裴湛揚用“十四班某同學”稱呼。然而昨天一班打架的新聞早傳飛了,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把這個某同學代入了裴湛揚。
彼時裴湛揚和張元耀正在去小賣部的路上,張元耀聽着廣播裏謝主任的表揚,驚得眼珠都要掉下來了:“裴哥!這這這是在誇你嗎?!”
裴湛揚懶懶地掀了下眼皮,對廣播裏誇贊的話置之不理,很輕蔑的模樣。
昨天他差點沒控制住,要不是擔心自己揍了人會對陳瑞西産生不好的影響,那個高個的男生肯定會被裴湛揚揍斷幾根骨頭。
他看不上,也非常不屑,那些漂亮的假話包裝在他的身上,像一朵漂亮的花掉進了泥濘的土堆裏。
今天很冷,讓人心情很差勁。裴湛揚看不見陳瑞西,心情就更差勁了。
陳瑞西今天的狀态很差,準确地說應該是差到了極點。那些長而複雜的題幹成了束縛他的枷鎖,陳瑞西艱難地閱讀着,太陽穴陣陣地疼。
好在止痛藥的效果随即起了作用,陳瑞西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熟練而準确地畫出一條又一條輔助線。
這次數學競賽不知道是哪個協會舉辦的,考試時間安排在了上午十點到下午三點,整整五個小時,還越過了午飯時間,美名其曰是為了鍛煉考生的毅力。
考試結束鈴聲響起的時候陳瑞西正好寫完最後一題解題步驟,他擡起頭,大腦長時間高強度的運作令他眼前晃了一下。
視網膜上的畫面變成了碎片狀,陳瑞西呼出一口灼熱的氣息,伴随着不正常的熱度。
監考老師收完了最後一張試卷,大家陸續從考場裏走了出去。陳瑞西站了起來,腿下一軟,連忙扶住了一旁的課桌。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但天仍舊黑壓壓的,有下雨的征兆。
考場門口有很多家長,在看見自己孩子的一瞬間都呼啦啦地圍了上來。陳瑞西的腦袋上像是套了一個玻璃魚缸,所有的聲音在他耳朵裏都顯得很不真切。止痛藥的藥效依然沒有過去,陳瑞西用舌尖頂了頂口腔內壁,只感覺到一陣麻意。
人群的角落裏站着一個人,他站在一棵樹下,個子很高,穿着成和中學的校服。他的眉骨極其出色,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冷峻的眉眼頓時變得柔和。
陳瑞西直直地朝他走了過去。
他的情緒在止痛藥的作用下,好像也變得遲緩。疼痛,疲憊,遲疑,欣喜,這些不同顏色的情感交叉并行,最後變成了眼前的這個人。
裴湛揚身上一重,是陳瑞西把腦袋重重地磕到了他的肩膀上。
頭頂上的樹枝被風吹得歪七倒八,間或墜下來一兩滴雨。
他聽見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費勁,悶在口罩裏,像是一只精疲力竭的小動物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哀鳴。
“還好你來了。”
雨還是落了下來。有人拿過他手裏的傘,把他牢牢地圈進了懷裏。22“高燒。”
陳瑞西發燒了,很高的溫度,燙得裴湛揚心驚肉跳。
裴湛揚攬着他焦急地上了一輛出租車。兩人坐在後座,陳瑞西靠在他的肩膀上,聽裴湛揚語氣很沖地對司機師傅講去最近的醫院。
“最近的也要半個多小時嘞!你看這裏還有這麽多車!”
“那您開快點!”
陳瑞西背上的書包被扯了下來,裴湛揚摘下他臉上的口罩,把人放倒在了自己的腿上。
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裴湛揚迅速地脫下了自己的校服,折成枕頭的形狀墊在了陳瑞西的腦後。
裴湛揚摸摸陳瑞西濕潤的掌心,又摸了摸他被燙得灼熱的眼皮。他湊在他的耳邊,擔憂地喊他:“西西......是不是很不舒服?”
陳瑞西一側頭就能聽見裴湛揚跳得過快的心髒,很不規律,像一陣雷,轟隆隆的。
他數着他的心跳聲,露了一個很淺的笑:“我沒事。”
其實陳瑞西的目光根本沒有聚焦在裴湛揚的臉上,裴湛揚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經過一個晚上的時間,那些紫黑色的烏青更顯眼了,醜陋猙獰地映在陳瑞西的臉上,像是沒有洗幹淨的髒東西。
陳瑞西看起來很疲憊,沒說幾句就昏昏欲睡。裴湛揚抱着他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他的手覆在陳瑞西的額頭,注意到他幹燥起皮的唇瓣。
“西西?”裴湛揚的呼吸噴灑在陳瑞西的耳廓,他問得很輕,像是怕打擾到陳瑞西,“你想不想喝水?”
不知從何時起,外面的雨勢變得很大。前方路況不好,司機師傅時不時地剎車。裴湛揚穩穩地抱着他,陳瑞西閉着眼睛“唔”了聲,難受地搖了搖頭。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裏觀察到裴湛揚緊張的神色,寬慰似地說道:“同學,別緊張,我看你弟弟沒什麽大事。”
裴湛揚擡起頭,和後視鏡裏的司機師傅對上了視線,沒說話,臉色臭得要死。
司機師傅:“……”
車廂裏的窗戶關得緊緊的,有點悶,但車上的兩位乘客都顧不上這些細節了。裴湛揚的掌心下是滾燙的皮膚,頭疼如有實質,一下一下敲擊着陳瑞西的太陽穴,鈍鈍的痛。他意識模糊,下意識地抓皺了裴湛揚胸前的衣服。
面色差勁的男生被他的動作所吸引,原本注意路況的他立即低下了頭。他慢而有力地把胸前的手指掰開,然後攥進了手心裏。
“你睡一會兒。”裴湛揚仿佛感知到陳瑞西的不安定,他看着他皺成一團的眉心,低頭哄他,“我在呢。”
司機師傅聽着這個過分帥氣的男生突然溫柔的腔調,心想現在的孩子難道都有兩副面孔?
不過他剛被裴湛揚兇過,也不敢再随便亂說話了。
出租車開開停停,在半個多小時後終于到達了醫院。
裴湛揚把散落在車上的書包校服都抓了下來,另一只手牽着陳瑞西,先帶他去急診室的前臺測了體溫。
37度5,裴湛揚看着耳溫槍上的數字,魂兒都要被吓飛了。
好在這個時間點的急診室沒什麽人。急診醫生瞧着面前這個坐都坐不穩的學生,留意到他極具特色的面容,以為他是來看外傷的:“臉怎麽了?跟人打架了?”
“身上有沒有被打?哪裏疼告訴我。”
裴湛揚摟着陳瑞西,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替他回答:“醫生!他發燒了!”
“溫度測了沒?沒測先去外面的……”
“測了!39度5!”
急診醫生敲鍵盤的手微微一頓,他從電腦屏幕上的病例挪到裴湛揚的臉上,接着問:“什麽時候開始的?”
“就今天,昨天晚上還好好的。”
“是從今天什麽時候開始不舒服的?”
裴湛揚愣了一瞬,陳瑞西卻在這時開口了。
他的嗓音很沙啞,有氣無力地說道:“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
“早上起床就不舒服怎麽現在才來看?”急診醫生熟練地給陳瑞西開化驗單,“體溫那麽高,很容易感染的。”
“今天有考試,考完就來了。”陳瑞西抿了抿幹燥的唇,他語言組織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吃了止痛藥。”
很顯然其他兩人都沒設想過陳瑞西會說這樣的話。
“你先帶他去驗個血。”急診醫生沖裴湛揚喊道,“驗完馬上到我這裏來。”
裴湛揚回過神,急急忙忙帶着陳瑞西出門了。
驗血結果很糟糕,陳瑞西的白細胞指數高到離譜。醫生開完藥,說了一大堆囑托的話。
“先去打針,晚上看看體溫會不會降下來,如果沒降下來再來醫院。”
“溫度太高了,這個抗生素我稍微加大了一點點量。家屬在他打針的注意一下,可能打下去會犯惡心,他惡心的話馬上去跟護士說。”
輸液室裏陳瑞西青白着臉,針頭紮進手裏時他連眉毛都沒顫一下。護士問他們是想躺着還是想坐着,裴湛揚正想回答,病人卻主動說道:“坐着。”
裴湛揚領着他坐到了輸液室的最角落。
一般人燒到這個溫度早已神志不清了,陳瑞西竟然言語清晰地同他們說話。裴湛揚心疼得不得了,摸摸陳瑞西滾燙的額頭,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覺。
陳瑞西聽話地靠了過來,裴湛揚肩膀往下沉,讓他靠得更舒服些。
“不睡。”陳瑞西皺着眉,艱難地說道,“裴湛揚,我好餓。”
能不餓嗎?陳瑞西早上出門的時候就沒吃多少,又連續考了五個小時,鐵打的人這會兒也該餓了。
裴湛揚立馬掏出手機點開了外賣軟件:“想吃什麽?”
陳瑞西垂着眼睛,咽了咽口水:“想吃麻辣小火鍋。”
裴湛揚打字的手頓了頓,看着陳瑞西毫無生氣的臉,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換一個。”
“酸辣粉。”
“再換一個。”
“燒烤。”
“陳瑞西。”裴湛揚仰頭看着頭頂上的五袋鹽水,義正言辭地陳述道,“你現在是一個病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的關系,陳瑞西難得顯得有點任性。他癟癟嘴,呼吸滾燙:“想吃辣的,嘴巴裏沒味道,吃別的沒胃口。”
“不行。”
裴湛揚擅自做主,給他點了一份小米粥和小馄饨,然後叫了跑腿。點完之後他起身,倒了兩杯溫水回來。
陳瑞西耷拉着眼皮看着眼前的水杯,低低地說:“沒力氣。”
“沒事。”裴湛揚把一次性水杯貼到陳瑞西的唇邊,“我喂你。”
溫熱的水滑進喉管,舒緩了幹燥灼熱的口腔。陳瑞西喝完一整杯水,把沾在唇瓣上的水漬一點一點舔幹淨,裴湛揚瞧着他的動作,問:“還要喝嗎?”
“不要了。”
輸液室的空調開得有點熱,但陳瑞西輸液的那只手卻是冰涼的。裴湛揚坐下以後把陳瑞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上,小心翼翼地揉捏着:“護士說今天沒有熱水袋了,我們只能這樣暖手了。”
陳瑞西的手心滿是因為過高的體溫而滲出的冷汗,裴湛揚掰過他的腦袋,讓陳瑞西放松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好了,先睡一下,等會兒外賣來了我再叫你。”
他們的位置偏僻,也沒人注意到他們。陳瑞西歪着腦袋,眼前忙碌的護士變成了傾斜的人影,他确實已經困到了極點,但就是倔強地死撐着。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陳瑞西靜靜地開口,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夢到你了。”
“夢到我什麽?”
陳瑞西有些不高興:“一個不太好的夢。”
裴湛揚幫陳瑞西留意着鹽水,附和道:“那不說這個了。”
“我起床的時候頭很疼,然後去藥店買了止痛藥。藥店的人跟我講只要吃一顆就夠了,我擔心會出什麽意外,就吃了三顆。”
陳瑞西好像一點都沒有講故事的能力,所有的事情到他嘴裏都變得幹巴巴的,但裴湛揚卻聽得很認真。
“還好我把試卷都寫完了,交卷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正好做完最後一道題。我們數學老師說只要你能做完題目,那基本上就能拿到獎。”
裴湛揚用臉頰貼了貼他滾燙的額頭,感受到了他不正常的體溫。他總覺得心裏很不舒服,像是有人把他的心髒泡進了檸檬水裏,輕輕一擠就能擠出又酸又澀的汁水。
“陳瑞西,你是超人嗎?”
許是沒料到裴湛揚會這麽說,陳瑞西愣住:“......嗯?”
“數學競賽又不是只有這麽一次,這次考不好下次再考不就行了嗎?”裴湛揚并不想責備他,他只是恨陳瑞西一點都不愛惜自己,“你身後是有老虎在追你嗎?你少拿一個獎它會從你身上咬塊肉下來?”
陳瑞西聽着他不痛不癢的埋怨,晃着腦袋去蹭他的肩窩。裴湛被他蹭得心癢,扶着他的頭讓他不要亂動:“頭不疼嗎?”
“疼。”
陳瑞西黏他黏得緊,生病前和生病後完全是兩個人。裴湛揚見他眼皮都糊在一塊兒,好脾氣地勸他睡覺。
他垂眼注視着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甕聲甕氣地問裴湛揚:“睡醒你還在嗎?”
裴湛揚暗想着快點退燒吧,他的西西那麽聰明的腦袋,如今都被燒得問出這麽蠢的問題了。
“會的。”裴湛揚把寬大的校服蓋在陳瑞西身上,只讓他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他捏了捏他薄薄的耳垂,親昵悄聲地與他耳語:“我一直都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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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