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思維與存在

由于今天出了期中考試成績，因此今天的課幾乎都在講試卷，而作業也幾乎都變成了訂正錯題。“訂正錯題”這種靈活性非常強的作業基本都是看學生自己發揮的，像陳瑞西這種是有訂正錯題的習慣，可對于裴湛揚來講，老師布置這種作業等同于今天沒有作業。

陳瑞西把手機丢在床上，人坐在了書桌前。等他消化完這些試卷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而他的手機屏幕不出意外地被微信消息淹沒。

裴湛揚早已習慣了陳瑞西不回消息的這個“毛病”，他也一點都不急，大多時候兩人的微信聊天會變成裴湛揚的自說自話。

18：23——吃完了嗎？我吃完了。

19：02——又不理我了，是開始寫作業了嗎？

19：35——我媽知道我的成績特別高興，還問我能不能把你叫到家裏來，她想做飯給你吃。

19：35——我覺得你是不願意的，我媽話特別多，還煩人，所以後來我就幫你拒絕她了。

20：45——你知道我的秘密以後就沒有任何想法嗎？本來我還想逗你笑來着。

21 ：13——我是不是太無趣了？

21：58——陳瑞西，為什麽別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轟轟烈烈的，我們在一起好像特別平淡？

21：58——我知道了！是因為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兩個知道！

22 ：11——沒事，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也挺好的，我自己偷着樂都來不及。

22 ：18——陳瑞西！十點多了！你怎麽還在寫作業！

22 ：25——我好高興！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每次裴湛揚發那麽多消息過來的時候，陳瑞西都會很機智地先挑一個最容易回答的問題。這次也是一樣，他回複道：寫完了。

陳瑞西等了一會兒，卻發現裴湛揚始終沒有回應。于是他再次把手機丢回床上，出房間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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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刷完牙洗完臉上床以後，聊天框上仍然只有自己那幹巴巴的“寫完了”。陳瑞西沉思了幾秒鐘，又發了一條過去——睡了嗎？

陳瑞西又等了五分鐘，确定裴湛揚是真睡着以後便按滅了手機屏幕。房間裏只亮着一盞床頭燈，他鑽進被窩，不消片刻那盞床頭燈也暗了下去。

眼前是黑黢黢的虛無，陳瑞西把腦袋埋進被窩裏，閉上眼睛睡覺。

然而他一閉上眼面前就浮現出下午放學以後的小巷，裴湛揚的詢問，裴湛揚的懷抱，裴湛揚指尖的溫度……陳瑞西像塊面餅似的在床上來回翻滾，他想把這些畫面從腦海裏趕出去，但是他越想這麽做，這些片段卻愈發清晰。

慢半拍的陳瑞西終于在現在反應過來了，他跟裴湛揚在一起了，他跟裴湛揚真的在一起了。

深了的夜漸漸變得漫長，陳瑞西卻一直沒有任何困意。牆上的挂鐘規律性地向前走，當走到淩晨三點時，陳瑞西“蹭”地一下從床上翻了起來。

“啊......真是......”寂靜的房間裏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陳瑞西感受着臉頰上脆生生的疼痛，咬牙切齒地說道：“陳瑞西，你怎麽就這點出息......”一覺睡醒出來起夜的向靜茹猛然聽到陳瑞西的房間裏有輕微的說話聲，她疑惑地凝神傾聽，發現自己好像并沒有聽錯。

“睡覺！睡覺！該睡覺了！”

其實向靜茹也是半夢半醒的狀态，她輕輕叩了兩下房門，低聲開口：“陳瑞西？”

房門被打開，門外細微的燈光漏進房內。房間裏安安靜靜的，壓根就沒有她聽到的說話聲。

向靜茹迷瞪着眼睛望着床上鼓起來的一團，看了片刻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被窩裏的陳瑞西緊閉着雙眼催眠自己，然而今晚卻注定不是一個安穩的夜。

第二天起床的鬧鐘伴随着向靜茹的喊聲：“陳瑞西——起床了——陳瑞西——起床了——”“你要遲到啦——”“怎麽還沒起啊？你今天是不想上課嗎？不想上課也不行，不能因為考了年級第三就偷懶哦。”

“陳瑞西——”“起床啦——”在向靜茹無休無止的叫嚷聲中，陷入夢境的陳瑞西終于有了意識。房門被粗暴地推開，向靜茹手裏拿着一塊抹布，沖着床上毫無動靜的人高聲喊道：“陳瑞西！怎麽還在睡！我都叫你十分鐘了！快起床！我要收拾房間了！”

陳瑞西緊皺着眉，嘴裏喃喃着什麽。他的睫毛不住地顫抖，然後倏地睜開了眼睛。

好巧不巧的，向靜茹正好也走到了他面前。母子倆大眼瞪小眼，向靜茹眉毛倒豎，抹布都快甩到他臉上了：“發什麽呆！快給我起床！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

昨晚直到後半夜，陳瑞西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可是睡着以後也不安穩，他做了夢，夢裏出現了裴湛揚。

裴湛揚帶他去了海邊，兩人玩得很開心；然後場景切換，裴湛揚把他摔在了門上，夢裏的裴湛揚冷着臉，不太溫柔地吻住了他。

再然後......清醒過來的陳瑞西在此刻終于感受到了下半身傳來的異樣，向靜茹不停地催促他，離開前還絮絮叨叨地說：“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晚上睡覺不要蒙着被子睡。你看看你的臉，睡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陳瑞西瞳孔一縮，下意識地又鑽進了被子裏。

向靜茹都走到門口，一回頭發現陳瑞西竟然又睡回去了。她氣得敲了敲房門，警告道：“還睡？”

“等我一下......”被窩裏傳來細微如蚊蠅的回答，陳瑞西縮成一團，甕聲甕氣地說，“再給我一點思考的時間。”

向靜茹用異樣的眼神盯着這團被子，哼了一聲，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

“真是的！到現在都還沒睡醒！還說夢話呢！”

如同陳瑞西所猜想的那樣，昨晚裴湛揚在等他消息的時候，一不小心睡着了。而在早自習開始前，兩人竟然在校門口碰見了。

裴湛揚一眼就注意到了陳瑞西的背影，他三兩步追上他，跟他打招呼：“陳瑞西，早上好。”

“昨晚我睡着了，沒看到你消息。”

“吃早飯了沒？我讓張元耀帶了零食，過會兒拿給你。”

因着那個荒唐的夢境，陳瑞西還深陷于巨大的羞恥心裏。要說此刻他最不想見到的人是誰，那一定是裴湛揚。

裴湛揚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話，可陳瑞西遲遲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他怔了一瞬，看着陳瑞西的側臉詢問：“你怎麽不理我？”

陳瑞西轉過頭，看裴湛揚的目光複雜又糾結。早自習的鈴聲在這時響了起來，在他們身後的其他人一窩蜂地朝教學樓沖，裴湛揚瞧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靜靜地等他的回複。

然而等了片刻，等到的卻是陳瑞西緊緊攥住書包肩帶，二話不說就跟着那群遲到的人一起往教學樓裏沖。

裴湛揚愣了一下，喊道：“陳瑞西——”陳瑞西撒丫子跑得飛快，天知道他現在看見裴湛揚的臉就聯想到他夢裏不穿衣服的樣子。他狠狠咬着唇，一邊對背後的呼喚聲充耳不聞，一邊在心裏痛斥自己。

陳瑞西！要點臉行不行！人家是要跟你正正經經的談戀愛，你怎麽能......怎麽能做那種夢呢！

裴湛揚沒追上他，陳瑞西跑進教室，哼哧哼哧地跑到自己的位置上。教室裏的朗讀聲已經響了起來，陳瑞西手忙腳亂地整理課桌，一不小心還把鄭堯哲的課本撞到了地上。

他連忙撿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顯然鄭堯哲沒有把這當一回事，他接過課本，瞧着陳瑞西心神不寧的模樣，有些好奇：“你怎麽了？怎麽一早上就慌慌張張的？”

陳瑞西不願意多聊：“......沒什麽。”

兩節課上完是大課間的做操時間，做完操回教室的路上陳瑞西又碰見了裴湛揚。其實他們每天在學校裏能碰見很多次，只不過今天的陳瑞西特別敏感，他一注意到裴湛揚的身影就開始東躲西藏。

裴湛揚和張元耀走在一塊兒，張元耀眼尖，一眼就瞥見了往人群裏跑的陳瑞西：“欸——裴哥，那是不是弟弟？”

實際上裴湛揚早就發現他了，本以為兩人在一起後陳瑞西與他的相處模式會發生改變，但如今看陳瑞西看見他跟老鼠看見貓似的，這改變的方向似乎跟他想象的并不一樣。

裴湛揚默不作聲地加快腳步，率先追了上去。張元耀嘴裏喊着“裴哥等等我”，也跟了上去。

“弟弟——”陳瑞西心裏的算盤打得挺好，可架不住裴湛揚的猛烈攻勢。人群中裴湛揚精準地抓住了陳瑞西的手腕，把人牽制在了原地。

“陳瑞西。”

陳瑞西掙脫了兩下沒掙開，裴湛揚看他的眼神太專注，像是要把他腦子裏的那些黃色廢料統統看穿。

他越掙紮裴湛揚反而抓得越緊，裴湛揚的臉色已經差到了頂點，卻還是很耐心，也很認真地開口：“為什麽不理我？”

他們現在的位置正好離高一那棟教學樓不遠，只要想進教學樓那一定會從他們身邊經過。四周來來往往的都是同一幢樓的同學，眼下裴湛揚也管不着別人怎麽看他們了，他還沒有享受戀愛的感覺，陳瑞西陰晴不定的态度就快要讓他破防了。

裴湛揚急，陳瑞西也急，他知道裴湛揚在等他的解釋，但要他怎麽跟裴湛揚解釋？

因為我昨晚做了一個與你有關的春夢，導致我現在看見你想到的都是那個夢？

陳瑞西自己也快要羞恥死了，然而當務之急還是要安撫裴湛揚。于是他伸手摸了兩下裴湛揚的手背，然後伸出一根手指，讨好似地要求：“等我一下……再給我一點思考的時間。”

“你要思考什麽？”

陳瑞西概括了一下問題的症結所在，尴尬地說道：“......我要思考，思維與存在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