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分離

從茶餐廳裏出來，謝钰淑開車送陳瑞西回家。到了小區門口以後裴湛揚坐在車裏與他說再見，路燈明明滅滅，裴湛揚臉部的輪廓被勾勒出一個淡淡的邊緣。

黑色越野車駛離小區，晚上這頓飯謝钰淑套出了不少內容，堪比敲定了一個上千萬的大合同。她覺得高興，車速也快了些。

裴湛揚穩穩地坐在車座上，和後視鏡裏的母親對上了視線。

“裴湛揚——”謝钰淑看着兒子冷淡的面容，自顧自地說道，“我突然發現一個事情。”

裴湛揚沉默着，等她把話講完。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喜歡話少的人呢？”謝钰淑笑道，“小西是，你女朋友也是，我還以為你喜歡那種活潑開朗的女生呢。”

“不是女朋友。”裴湛揚冷漠地糾正她的措辭。

“不是女朋友還不快點去追？”謝钰淑嗔道，“你不會每天對着人家也是這個表情吧？那我跟你講，你肯定追不到的。你不能總是讓人家女孩子主動啊，主動得不到回應，她也會心冷的。”

謝钰淑按照過來人的經驗把談戀愛中要注意的事項都跟裴湛揚講了一遍，然而裴湛揚壓根就用不上這些，陳瑞西又不是女生，這場戀愛從一開始就與謝钰淑想象得不一樣。

“哦對了，今天我還碰見嫣嫣了。”謝钰淑想到什麽就說什麽，“這孩子特別有禮貌，還跟我聊了好久呢。”

她感慨道：“嫣嫣長得也漂亮，性格也好家教也好，又是陶家千金。以後再大一點就是大美女了，我偶爾碰見她媽媽，她老是擔心自己女兒被男人騙......”謝钰淑叽叽咕咕說了一堆話，車廂裏卻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被忽視的母親有些惱怒地喊了聲：“裴湛揚！”

裴湛揚轉頭看着車窗外的夜色，不清不楚地“嗯”了一聲。謝钰淑勉勉強強得到他的回應，不甚高興地吐槽：“就你這樣還喜歡人呢，我看誰喜歡你就是倒了大黴了！”

“媽。”裴湛揚忽然喊了她一聲，頭轉了過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陶嫣嫣。”

謝钰淑表情微凝，車廂裏和諧的氛圍瞬間淡了下來。

“以前沒有喜歡的人時沒有喜歡她，現在有了喜歡的人就更加不會喜歡上她了。”裴湛揚自認為很了解母親的說話方式，謝钰淑有時候喜歡裝傻充愣，旁敲側擊地去猜他的想法。

剛才在茶餐廳裏發生的事與如今的事串聯起來，裴湛揚很奇怪地笑了一下，難怪謝钰淑要去問陳瑞西自己有沒有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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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謝钰淑也沒有辦法，裴湛揚不願傾訴，那她想知道什麽就只能去猜了。并不是在利用陳瑞西，她是真的想見他一面，只不過陶嫣嫣也不小心湊在了這個節點上。謝钰淑只是趁着氣氛正好，順帶問出了這個問題。

大人們總有借口能自圓其說。在裴湛揚看來謝钰淑就是不光彩，他不喜歡這樣的試探，可沒辦法，她是他的母親。

裴家母子在他們這個圈子裏算是相處非常融洽的。秦家先不說了，秦母恨不得沒生過這個兒子；鄭家的鄭岚今天天跟家裏刀劍相向，鄭母每天焦頭爛額，有時候都想把鄭岚今塞回肚子裏重新再生一個。

真要比起來謝钰淑這個母親比他們任何人都當得稱職，更何況母子倆多年來都有意去維持着這個詭異的平衡。謝钰淑知道裴湛揚脾氣差，所以大部分時候會順着他；裴湛揚也知道謝钰淑不到黃河心不死，所以偶爾也會把她想知道的告訴她。

而底下別別扭扭的暗潮洶湧，母子倆心知肚明。如果有一天真受不了對方了，就會挑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場合，把話攤開來說。

“她讓你來問我的？”

謝钰淑被揭穿，也不覺得丢臉。下午碰到的時候陶嫣嫣确實跟她聊過裴湛揚，但她并沒有直白地問，而謝钰淑這樣的長輩，一眼就看穿了小姑娘的心思。

陶嫣嫣喜歡裴湛揚在他們的朋友圈裏不是什麽秘密，但在長輩面前還是頭一次有那麽鮮明的态度。謝钰淑也明白自己這次讓裴湛揚不開心了，是她先理虧，因此主動道歉：“她就問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我也不知道你有喜歡的人，沒想到你反應這麽大！我以後不問了嘛！你不要生氣了啦！媽媽每次看見你生氣都要吓死了！”

“沒生氣。”裴湛揚眉宇間仍然是冷色，但語調平緩，“你可以直接來問我的。”

“問你你會說嗎？”謝钰淑斂了笑，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如果今晚沒有朋友在場，你應該不會告訴我吧？”

裴湛揚沉默了一會兒，才一語雙關地開口：“如果不是陳瑞西，我是不會說的。”

他篤定謝钰淑聽不出另一層含義，事實上謝钰淑也的确沒多想。母子倆揭過了這個話題，車廂裏又變回了原來謝钰淑的自說自話。

裴湛揚手撐着下巴望着車窗外。就在剛才兩人談話的時候，他無端端地想起了下午在這輛車裏發生的旖旎片段。

謝钰淑開的這輛車是幾年前裴湛揚的爺爺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雖然裴湛揚現在開不了，但歸屬權總歸是他。

所以在裴湛揚的車裏親陳瑞西，邏輯上好像并沒有任何問題。

裴湛揚很喜歡看陳瑞西笑，他笑起來的時候總愛抿着嘴，眼神專注又純粹。遺憾的是陳瑞西并不常笑，但是也沒關系，因為大部分時候陳瑞西的笑都是沖着自己的。

陳瑞西身上有一股很神奇的魔力，裴湛揚找不出原因又總是被吸引。車窗外的光景被模糊成一條條虛線，裴湛揚有些出神地想着，他好像總在為陳瑞西心動。

一旦日子步入正軌，時間就變得快了起來。兩周前籃球比賽塵埃落定，十一班獲得了第一名。而伴随着炎熱與汗水，夏天氣勢洶洶地來臨。

就如謝主任說的那樣，一個沒防備期末考就到了。教室裏的電扇賣力地旋轉着，學生們懶洋洋地趴在課桌上，被這悶熱的天氣攪得心神不寧。

今天是期末考的最後一天，考完迎接的便是兩個月的暑假。今天的氣溫将近四十度，皮膚暴露在空氣裏都有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陳瑞西很難準确地描述出這種感覺，夏天應該是幹燥的，可高溫使汗水慢慢從皮膚紋理中滲出來，它又變得潮濕。極度的幹燥和極度的潮濕，伴随着持續上升的高溫和斷斷續續的雷雨，兩者竟然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

下午只剩最後一門了，大部分人到底還是沒有沉住氣，前後聚在一起讨論暑假要去哪兒玩。雖然章寧千叮咛萬囑咐期末考試影響到下學期的分班，但在放假的誘惑面前，只有極少數人能有這樣的定力。

陳瑞西就是少數人當中的一個。

鄭堯哲跟李夏倩聊暑假的行程，一邊聊一邊注意着複習的陳瑞西。他不得不承認學霸确實和普通人有區別，陳瑞西的認真是他永遠都模仿不了的。

而事實上陳瑞西拿着複習資料，心思早就飛遠了。他一想到即将到來的暑假，就止不住地煩悶。

他大概是班級裏唯一不想過暑假的學生了。一周前裴湛揚告訴他自己這個暑假要去探望居住在國外的外婆，而再往前推幾天兩人還在讨論這個暑假應該怎麽過。因着這個消息，所有的計劃都變成了泡影。

沒在一起前陳瑞西肯定不會對這種漫長的假期有所期待，可在一起後他就會控制不住地被對方牽住心神。究其原因還是裴湛揚在很早以前就開始與他計劃，說要去哪裏哪裏玩，去哪裏哪裏過二人世界。結果兩人計劃了好一通，最後他被告知二人世界的其中一個男主角跑路了。

本來要是裴湛揚不與他聊這些事，陳瑞西的那些小心思也不會被勾起來的。說難聽點裴湛揚現在就是管殺不管埋，陳瑞西緊緊地捏着手裏的資料，郁悶寫了滿臉。

裴湛揚是明天一早的飛機。聽說老人家想他想得緊，謝钰淑便買了最近的一班機票，打包把裴湛揚送了過去。

李夏倩瞧着獨自複習的陳瑞西，非要讓他參與進他們的話題：“暑假打算去哪裏玩？”

“準備去上培訓班。”這是陳瑞西突然做的決定，“要高二了，總要先預習起來。”

“裴哥——”整個十四班早已沉浸在放假的快樂裏，王永超看着一旁随意翻着課本的裴湛揚，問他：“暑假準備去哪裏玩？”

裴湛揚看了他一眼，回答：“去看外婆。”

王永超本來想說什麽，卻突然注意到了裴湛揚的嘴角。他愣了一下，呆呆地問：“裴哥你嘴巴怎麽了？”

裴湛揚摸了摸嘴角一個不太明顯的傷口，淡淡地說：“一不小心咬到了。”

一個學期的時間足夠裴湛揚把陳瑞西寵出一點小脾氣，這是裴湛揚想要看到的。他願意慣着陳瑞西，希望他能在自己面前把喜怒哀樂表現得更明顯一點。

所以昨晚在自習室裏的時候陳瑞西咬了他，張牙舞爪的情緒表現到最後也只是嘴角一個細微的傷口。裴湛揚想到陳瑞西勾着自己脖頸跟他講要注意飲食注意安全，他很少講那麽多話，裴湛揚看着他不明顯的唇線，心都被他說軟了。

他的劉海已經遮住了眉毛，裴湛揚和陳瑞西約好今晚陪他去剪頭發。馬上他們就會存在八個小時的時差，沉默的男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露出淩厲張揚的眉眼。

昨晚直到最後他也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少年坦誠的愛意和熱戀期的分離燒灼着陳瑞西的神經，裴湛揚害怕這句話會讓他更加難過。

“我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那裏好冷啊，你要多帶點衣服去。”

“好。”

“那裏風也很大，動不動就要下雨，出門的時候記得帶傘......”裴湛揚突然打斷了他：“要不我不走了吧。”

“不行。”陳瑞西想也不想地反駁，“外婆很想你。”

可是裴湛揚也會很想你。

作者有話說：裴哥很快就回來了！嗯，真的很快。（看着存稿的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