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再見面

兩個月後。

高二開學前的最後一個晚上，暑熱還未散去，樹上的蟬聲嘶力竭地鳴叫着。晚上七點左右，小區樓下熱熱鬧鬧的，都是出來散步消食的住戶。

某一幢單元樓的聲控燈亮了起來，有人急急忙忙地從樓上飛奔下來。因為過熱的天氣他只穿了一件薄T恤和一條五分短褲，腳上的拖鞋被他踩出清脆的響聲。而同一時間，一輛黑色越野車也開到了小區門口。

車門打開，一個高個子的男生下了車。他穿着合身的黑色襯衫，身姿挺拔，肩胛線筆直。他的神情倦怠而冷漠，像是才睡醒的模樣。

兩個月前剪的頭發又長了許多，額發垂在額前，中和了他冷淡的眉眼。

陳瑞西已經整整兩個月沒見到裴湛揚了。雖然兩人經常視頻通話，但每次陳瑞西都只能隔着冰冷的屏幕去描繪男朋友熟悉的眉眼。

看得見摸不着，定力再好的人都得被磨出脾氣。

“長高了。”這是裴湛揚見到陳瑞西的第一句話，他站在他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冰冷的棱角在瞬間變得溫和，裴湛揚低聲開口，語帶疑惑：“好像又瘦了？”

“沒有。”陳瑞西仰頭看他，眼神直勾勾的，“長高了所以看起來瘦了點。”

車窗降下，謝钰淑坐在駕駛座瞧着這一幕，她笑着說道：“小西，好久不見了呀。”

陳瑞西聽到這聲喚，忽然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奇怪。他連忙把自己的腦袋從裴湛揚掌心裏移開，然後慌張地跟謝钰淑打招呼：“......阿姨好！”

謝钰淑看見裴湛揚的動作也沒覺察出不對勁，她只是單純地認為兩人的關系很好。裴湛揚難得認識一個品學兼優的朋友，還幫自家兒子補過課，送點禮物也是應該的。況且陳瑞西長得可愛，假如是她自己也會控制不住地想揉一揉他的腦袋。

“裴湛揚——”她提醒道，“你不是有禮物要送給小西嗎？”

禮物是從後備箱裏拿出來的，裴湛揚拎起一個29寸的黑色行李箱，把它推到了陳瑞西面前。

陳瑞西看了看偌大的行李箱，又看向裴湛揚，呆呆地問：“這是什麽？”

裴湛揚并沒有告訴陳瑞西給他帶了禮物，這也算是他給他準備的一個驚喜——“給你帶的禮物，有些是外婆送你的，有些是我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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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瑞西反應片刻，才反應過來這一整個行李箱裏都是裴湛揚帶回來的禮物。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謝钰淑卻張口催促道：“裴湛揚，我們沒時間了。”

她略帶抱歉地沖神情呆滞的陳瑞西說道：“小西，我們還有事要先走了，下次有時間阿姨再請你吃飯哦！”

今晚長輩給裴湛揚準備了一場接風宴，來的都是裴湛揚的七大姑八大姨整整一大桌子的親戚。本來他一下飛機就應該直奔酒店，中途還是裴湛揚強制要求要先去找陳瑞西。原本謝钰淑提議改天也可以送，但拗不過裴湛揚強硬的态度，還是開車過來了。

黑色越野車沒停留多久便離開了，徒留陳瑞西獨自一人站在原地。他一直望着越野車離開的方向，直到它消失在視野裏才起身離開。

行李箱的滾輪摩擦地面發出“咕嚕嚕”的聲響，陳瑞西拿到手了才發現行李箱究竟有多沉，身形單薄的少年拉着沉重的行李箱往回走。夏末高溫未歇，今日的天氣預報提醒市民會有降雨，晚風吹來帶着一股濕漉漉的潮氣。

好像快要下雨了。

裴湛揚倚靠在車座上，數小時的飛行令他疲憊不堪。他半阖着眼睛，為了調整時差，從昨天開始他就沒有睡覺，如今他的太陽穴滋滋泛疼。

謝钰淑瞧着他疲倦的臉色，心疼道：“我媽也真是的，非要到最後一天才把人放回來。”

“兒子，要不媽明天給你請假吧？時差都沒調回來怎麽上學啊！”

裴湛揚揉着眉心，拒絕了：“不用。”

手機振動了兩聲，他拿了出來，是陳瑞西發來的微信。

【寶寶：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裴湛揚：好多是外婆送給你的。】

【寶寶：都跟外婆說了不要送了。】

裴湛揚經常跟陳瑞西視頻通話，有時候裴湛揚的外婆也會出鏡，次數一多外婆對陳瑞西也來了興趣。兩人視頻的時候陳瑞西常常會把整張臉怼到屏幕前，外婆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看起來特別乖的男孩子。

【裴湛揚：其實我只帶回來一半，要是如果把外婆送你的全帶回來，就沒有位置放我送你的禮物了。】

【寶寶：狗狗驚恐.jpg】

【裴湛揚：都沒有跟你說幾句話就走了。】

【寶寶：很少見到你穿襯衫。】

【裴湛揚：嗯？因為晚上要去吃飯，所以要穿得正式點。】

【寶寶：哦。】

【裴湛揚：怎麽了？不好看嗎？】

【寶寶：沒有。】

裴湛揚望着手機屏幕上的回複，沒有多猶豫，直接撥了語音通話過去。

陳瑞西的小區是父母結婚的時候買的，比較老的小區，沒有電梯。此時他正在二樓的樓梯口休息，行李箱太重了，他要休息一會兒再繼續扛。

樓道裏很熱，陳瑞西背上全是汗，裴湛揚的電話有些猝不及防。他接了起來，遲疑地“喂”了一聲。

“怎麽話只說一半？”

謝钰淑擡眸看了一眼後視鏡裏的兒子，見他神情淡淡，而且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的，也不知道是在跟誰打電話。

“……什麽？”

陳瑞西的聲音有點飄，細聲細氣的，還帶了點回音。

裴湛揚聽出來了，于是問他：“你在哪裏？”

“樓道裏。”陳瑞西喘了口氣，甩了甩酸脹的手腕，“……太重了，我休息一下。”

裴湛揚說了句“小心一點”，接着又重新回到了剛才的那個話題：“把剛剛的話說完。”

謝钰淑沒聽懂裴湛揚在說什麽，可陳瑞西聽懂了。悶熱的樓道有人上樓有人下樓，陳瑞西背對着他們，和行李箱一起站在角落裏。

他摳着手指，自顧自地別扭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開口：“沒有，很帥。”

車廂裏很暗，道路兩旁的路燈照進來，給車廂鍍上一層朦胧的白。裴湛揚擡起下巴看着專心開車的謝钰淑，很模糊地笑了聲：“那我以後多穿幾次。”

“......不要了！”陳瑞西慌張開口，急哄哄的模樣。

“為什麽？”

“嗯……”

裴湛揚耐心地等待着：“嗯？”

陳瑞西臉頰燙得厲害，他緊緊握着手機，回答的聲音輕如蚊蠅：“我不想給別人看。”

電話那頭驀然陷入安靜，陳瑞西聽着耳畔均勻的呼吸聲，摸不清裴湛揚的态度，躊躇良久又緊張地補上一句：“很想你。”

昏暗的車廂內，裴湛揚靜靜地注視着前方的車況。他的整張臉都浸在了陰影裏，謝钰淑聽到身後沒了聲響，以為他打完了電話，因此開口問他：“兒子啊，我們好像真的要遲到了。你覺得媽的車技怎麽樣？應該還可以吧？我準備踩油門了。”

裴湛揚忽然出聲：“我也是。”

謝钰淑愣住了：“什麽？”

陳瑞西應了聲，卻熱得用手背去給臉頰降溫。他站在樓道裏有些久了，整棟單元樓基本都是認識的鄰居，陳瑞西擔心再耽擱下去大家都會把他認出來，又仿佛因為這個理由，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去結束這場通話。

“我我我要上樓了！”他倏地轉身，一把拎起了行李箱。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是在逃避，他把自己咬牙切齒的聲音也展示給了裴湛揚聽：“明——天——見——”“你怎麽這樣？”裴湛揚毫不留情地揭穿他，話語裏帶着難以察覺的怨念，“這個話題明明是你先挑起來的。”

“嘀——”通話結束了。

謝钰淑踩着限速的阈值，喇叭摁得叭叭響。這會兒她終于察覺出了一絲貓膩，還分神出來跟裴湛揚聊天：“喜歡的人啊？”

“媽。”裴湛揚皺起眉，提醒道，“專心開車。”

“嘁！不用說我也知道！就你那個說話的語氣！百分之一百萬！是！”

裴湛揚不再搭理她，偏過頭望着車窗外。這兩個月的戀愛談得着實辛苦，陳瑞西報了一個培訓班，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下課還會留作業，強度幾乎與一班的作業強度相同。兩個人的時差導致陳瑞西起床的時候裴湛揚那邊是深夜，等陳瑞西晚上做完了作業，裴湛揚又舍不得他熬夜陪自己聊天。因此真算起來兩人每天只能聊上幾句，甚至還沒有沒放假的時候聊得多。

即便是視頻通話，有些話隔着冰冷的屏幕說出來就變味了。大人們常常會用一句話來調侃剛在一起的情侶們——小別勝新婚，雖然俗氣，可不得不說确實有它的道理。

裴湛揚合着眼睛，眼前閃過剛才見面時的陳瑞西。他只穿了一件寬大的白T恤，夏風吹來，薄薄的衣料包裹着他單薄的身軀，露出來的皮膚白到透明。

旖念是在一瞬間湧上來的。

他莫名地覺得遺憾，應該在走之前抱抱他的，他已經好久沒有抱過他了。

不過也沒有關系，現在他終于回國了。這兩個月裏陳瑞西欠他的，他得一點一點讨回來。

作者有話說：裴哥日記：這兩個月裏陳瑞西欠裴湛揚抱抱329個，“喜歡你”549句，親親132978473次。

裴哥：無語，寶寶太會欠債了，這是一個壞習慣，不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