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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極做事雷厲風行, 五月底,命阿濟格與阿巴泰為統帥領兵十萬,出兵攻打大明。

此次是皇太極稱帝之後的第一次出兵, 對他來說意義非凡。如果失敗,不僅僅是兵力與錢財上的損失, 以後的用兵計劃都得擱淺, 比如征戰朝鮮皮島等都會成為一場空。

大清實在是太窮, 根本承擔不起失敗。布迦藍看過戶部的賬冊,這次出兵,幾乎耗費了大清的全部財力。

皇太極就是在豪賭, 如果兵敗,他說不定又會退回小奴隸主的時期,或者如林丹汗那般四處流亡。

布迦藍只打過架,沒有打過仗,只在旁邊虛心學習,從不會自作主張亂出主意。

她也忙得不可開交,一旦認定目标,就會全力以赴,連男人都戒掉, 每天泡在了文館裏,翻閱各種朝鮮文的資料。

可惜這方面的資料實在太少, 與朝鮮往來的文書,都全部使用漢字書寫。

她曾找到一份朝鮮民間使用的朝鮮文字,看了之後,發現與後世的韓文出入實在有些大, 發音也有些區別。

不過加上漢字,就算發音不同, 布迦藍有語言天賦,連蒙帶猜,也能懂個八九成,将朝鮮民間使用的朝鮮文字帶回宮裏,空着的時候就與蘇茉兒一起念。

七格格剛好是鹦鹉學舌的時候,跟在兩個姐姐屁股後面叽叽喳喳個不停,她幹脆也拉着她們幾個一起,每天滿蒙漢朝鮮語混在一起說,很是熱鬧。

大妃回去之後,國君福晉也閑了許多,經常陪着女兒們一起來有福宮,見着她們幾姐妹熱熱鬧鬧的模樣,看向布迦藍的眼神也越來越柔和,感慨地道:“額涅聽你說了大汗打完仗,會下令更改習俗,高興得連着哭了好幾場。布木布泰,我也很感激你。”

天氣熱起來,布迦藍早就吩咐蘇茉兒将窗棂糊的紙換成了紗绡,風吹進來,涼風習習,難得歇息一天,坐在暖閣上吃着櫻桃,實在是惬意之極。

聞言猶疑了片刻,說道:“姑姑,我也不騙你,如果這次皇上打了敗仗,估計這些事情都會沒影。”

“呸呸呸。”國君福晉迷信得很,連着淬了幾口後方說道:“皇上肯定會打勝仗,不能說喪氣的話,不吉利。”

布迦藍只得閉上了嘴,能盲目信任,也是一種本事,反正她做不到。

國君福晉見她不吭聲了,又說道:“只要能有點盼頭就行,哪能事事往壞處想,不然這日子怎麽還過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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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迦藍一聽,國君福晉說得也有些道理,至少得樂觀。她看着外面的日頭,說道:“今天中午吃冷飯吧,再加一疊香油拌的酸菜,爽口得很。”

國君福晉笑着道:“好,就你會吃,只吃酸菜哪夠,膳房裏送來一頭鹿,我再吩咐他們送些新鮮的炙烤鹿肉來。皇上在前面忙,也給他們送一只烤鹿腿過去。”

布迦藍嫌棄肉太油膩,她想吃些清淡的東西,問道:“有沒有魚,不如再蒸條鮮魚吃吧。”

國君福晉說道:“有有有,從柳心湖裏撈來的魚,送來時還活蹦亂跳。蘇茉兒,你去膳房裏說一聲。”

蘇茉兒領命走了出去,不大一會回來,面色遲疑,說道:“回國君福晉,膳房裏的人說,和諧有禮宮差人去傳了話,和諧有禮宮的大福晉說皇上要去用飯,皇上不耐煩吃魚,嫌棄刺多,便吩咐拆下魚鰓下的兩塊肉,做好了好給皇上享用。只一條魚不夠,送去的魚都被用來取了魚鰓肉,現在魚都不完整。”

國君福晉的臉沉了下來,布迦藍聽得也直擡眉,這跟後世紅樓夢裏吃茄子差不多了,她頭也不擡地道:“無妨,等下我去搶過來就是。”

國君福晉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勸道:“算了算了,既然皇上要去,你去搶的話又得鬧起來,你可要聽我勸啊,今天就不吃魚了,明天我讓人多送些來。”

布迦藍怕國君福晉唠叨,有沒有魚吃也無所謂,點點頭沒有再争辯。

國君福晉轉頭看去,幾姐妹正湊在一起認真寫字,放低了聲音道:“最近後宮裏懷孕的人多,海蘭珠急了,召了大夫來又是診脈,又是吃藥,中盼着能早些懷上孩子。

布木布泰,你怎麽那麽傻,皇上來了好幾次,你都讓她搶了去。你現在還年輕,正是生養的時候,女兒長大了都得嫁人,老了就孤零零一人,生個兒子傍身,以後總有個依靠。”

布迦藍失笑,老實坦白道:“我沒想過生孩子。姑姑,皇上用兵的計劃跟你說過沒有?”

國君福晉不知她為何提到皇太極的用兵計劃,仔細回憶後說道:“皇上好似跟我提過一嘴,什麽大明朝鮮,不過我也不懂,皇上就沒再多說。”

皇太極既然跟國君福晉說過,布迦藍也沒有再隐瞞她,說道:“攻打大明之後,皇上要對朝鮮用兵,我打算也随大軍去朝鮮。”

國君福晉大驚,急着道:“打仗那麽大的事情,刀劍無眼,要是傷着了你怎麽辦?再說行軍打仗苦得很,你一個女人跟着去,不方便不說,天天騎馬趕路,你也吃不消。”

前世布迦藍什麽苦沒有吃過,非人般的訓練,她都咬牙堅持了下來。現在她拉着蘇茉兒一起,每天風雨無阻進行體能訓練,就是為了去朝鮮做準備。

布迦藍知道國君福晉也是好心,只得耐心安慰她:“姑姑,我還是習慣想要什麽,就靠着自己的雙手去掙來。再說,做什麽不苦啊,就拿海蘭珠來說吧,難道她又過得輕松了,她一樣苦得很。

前朝後宮,誰不知道皇上最寵海蘭珠,後宮裏還是有那麽多人懷孕,她只怕是每天覺都睡不好。皇上已經一把年紀,要是皇上沒了,她如果有兒子,還可以倚靠兒子。如果她沒能生下孩子,等到皇上沒了之後,你說她會有什麽樣的命運?

姑姑,生孩子的事情,得靠天意,皇上就是天天歇在海蘭珠的宮裏,她也照樣沒有懷孕啊。我覺着吧,靠着自己的雙手,勝算還大一些。”

國君福晉怔怔看着布迦藍,嘴裏苦澀蔓延,努爾哈赤過世之後,他留下來的女人們,殉葬的殉葬,就算是活着的,也孤寂冷清,幾乎無人過問。

豪格是長子,底下的兄弟與他年歲相差得太大,依着豪格涼薄的性情,若是他繼位,她們這群皇太極的女人,下場也可想而知。

就算豪格沒那本事繼位,其他王爺貝勒扶植年幼的阿哥上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話她也聽過。

能走在皇太極前面還好,如果走在他的後面,她們姑侄,面臨的不是阿巴亥的結局,就是走科爾沁大妃的老路,能與努爾哈赤還活着的女人們一樣,已經是她們最好的結局。

布迦藍自己有本事,能在前朝有一席之地,又與漢人文官交好,就算是皇太極現在沒了,也沒人能随便處置了她。

國君福晉思及自身,她們本來面臨相同的境遇,可是有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有人不可以。她想起了大妃叮囑過的話,她們都不如布迦藍,只有她能勇敢往前闖,既然不懂,就不要在旁邊指手畫腳。

最為重要的是,如果布迦藍厲害,她們母女,都能得到她的庇護。

國君福晉不再多勸,體貼地道:“那你自己要小心些,你放心去吧,別的本事我沒有,幾個格格我會幫着你看好。”

布迦藍道了謝,用完午飯,國君福晉帶着幾個格格回了清明平安宮歇息,她則等到太陽小了些之後,帶着蘇茉兒騎馬出了城。

隔幾天布迦藍就會出一次城,督促他們訓練,為上戰場做準備。

空地上,不管是騎射還是布庫,都練得熱火朝天。阿克墩依着布迦藍的吩咐,熬了大鍋的綠豆湯與藥湯放在旁邊,讓他們解暑。

費揚古正在鍋邊捧着大碗喝綠豆湯,見到她前來,眼神一亮,放下碗上前請安:“福晉來了。”

布迦藍點點頭,打量着黑了許多的費揚古,問道:“你們最近練得如何,可有什麽問題?”

費揚古恭敬地道:“一切都好,地裏的莊稼長得也很好,福晉放心。”

布迦藍來的路上就已經看過,地裏的麥子已經長得很高,綠油油看上去挺茂盛,她也不懂究竟是好不好,說道:“好,你去忙吧,我自己過去看看。”

費揚古遲疑了片刻,低聲道:“福晉要不要去歇息一陣,奴才煮奶茶給福晉喝。”

布迦藍看了他一眼,最近她來,連颚魯他們都沒有碰,想着不要分散他們的精力,等到從朝鮮以後回來再說。

聽到費揚古這般問,知道他起了花花小心思,皺着眉頭說道:“費揚古,最近我都不喝奶茶,等大事完了之後再喝。”

費揚古察覺到布迦藍的不喜,神情一凜,馬上低頭說道:“是,奴才知道了。”

布迦藍沒有再說話,翻身騎上馬,加到騎射隊伍中去,底下的人見慣了她來,依舊專注做着自己的事情,沒有停下來。

颚魯也一樣,他騎在馬上,觀察着布迦藍的動作,見她神色沉穩,馬疾馳而過,手上的箭離弦而去,箭矢直中靶心,不由得露出佩服的神色。

不過短短時日,她的箭術已突飛猛進,就是許多男人都比不上。他收回視線,沒再多看,将弓拉到最大,箭矢破空而去,将布迦藍的箭尾劈開,緊緊釘在了一起。

布迦藍聽到身後破空而去的聲音,勒馬回頭,盯着靶心看了一陣,贊道:“好箭法!”

颚魯流着汗的臉上,浮起微不可查的紅暈,低頭道:“福晉過獎了。”

布迦藍笑笑,沒再多說,繼續不停練習着射擊,直到累得手腕發酸,才坐在陰涼的樹下歇息。

蘇茉兒舀來了綠豆湯,布迦藍一口氣喝了半碗,見颚魯蹲在旁邊,招招手道:“你過來。”

颚魯順從來到布迦藍旁邊,恭敬蹲坐在地上,他想去看她,又不敢直視,只飛快瞄了她一眼,又垂下了頭。

布迦藍将他一切動作都看在眼裏,笑了笑,不在意地道:“颚魯,你練了多久的箭術?”

颚魯回道:“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從記事起,就跟在阿瑪身邊,阿瑪給奴才做了一把小弓箭,打獵時就帶上奴才,讓奴才跟着學。”

布迦藍仔細打量着他的臉,曬過太陽之後,他的臉倒沒有變得很黑,依舊白皙,此刻只有些紅,眉眼溫和,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

他的箭術已經如此厲害,那他阿瑪豈不是更了不起,要是他阿瑪還在正藍旗,跟着豪格就可惜了。

布迦藍心裏琢磨着,怎麽把他阿瑪搶過來,問道:“你阿瑪呢,如今在哪個佐領手下?”

颚魯手無意識揪着身邊的野草,神色哀傷,低低地道:“阿瑪死了,奴才上次被福晉救了,阿瑪沒奴才幸運,他早一天被砍了頭。額涅去得早,奴才自小與阿瑪相依為命長大,阿瑪去了之後,家裏就剩下了奴才一人。”

上次皇太極因為莽古濟的事情,本來準備殺近千人,這幾百牛錄,也是她從皇太極的刀上搶了回來。

不知道他們中間,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布迦藍憐憫心不多,在争權奪利面前,有時候善良,就是最大的弱點。尤其是掌權者,會連累到身後的無數人。

她只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強大,讓他們這些僥幸活下來的,不會因為她這個主子倒下,以後再被連累着一起沒了命。

布迦藍沒再多問,想了想之後說道:“既然家裏只剩下了你一人,以後就把精力用在種莊稼上吧,好好活着。”

颚魯愕然,擡頭看着布迦藍目露哀求,低低地道:“奴才這條命是福晉給的,奴才不敢有其他的念想,以後只管着練好箭術,誓死保護福晉,還福晉的一切恩情,求福晉不要趕奴才走。”

一切的恩情,布迦藍琢磨了這句話片刻,不禁笑了笑,既然他願意,也就沒有再勉強。看着漸漸西斜的太陽,啓程回了宮。

用過晚飯之後,布迦藍習慣性出門散步消食,晚上的風吹着,沒有了白日的熱氣,涼爽宜人。

站在鳳凰樓上,頭頂是墨藍的天,繁星閃爍,她站在圍欄邊,伸出手去比了比,離星星有些遠,還是不可以手可摘星辰,頗有些遺憾的收回了手。

“嫂嫂。”身後,一聲低沉,纏綿,缱绻的聲音響起。

布迦藍從不知道,一個人會有如此豐富的情緒,實在是太過佩服,回過頭看向多爾衮。

他站在暗處,微微喘着粗氣,雙眼像是夜裏的狼,閃閃發光。

多爾衮上前一步,再喚了聲嫂嫂,“終于等到你了。”

布迦藍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多爾衮,他們都很忙,阿濟格領兵,三兄弟估計成天都在計算,如何保存自己實力,又得保證這場仗的勝利。

皇太極這次派兵,真是機關算盡,讓阿濟格與另外不待見的兄弟阿巴泰領兵,阿巴泰這次只混到個貝勒的封號,看來以前也沒有少欺負皇太極。

不過這麽早混上來,多爾衮實在是太大膽,她朝樓後面指了指,說道:“皇上估計還在吃飯呢,吃完說不定會上樓來走走,你被碰到的話,就死定了。”

多爾衮半點都不在意,淡淡地道:“能與嫂嫂一起去死,怎麽都值了。”

今天已經有兩個男人表衷心,一個死要保護她,一個說願意與她一起赴死。

這其中還是有些差別,布迦藍難得感慨,嗤笑道:“你倒想得美。”

多爾衮走上前,站在她身邊,側頭看着她極為認真地道:“我真是經常這般想,盼着能與嫂嫂同生共死,生同床,死同穴。”

布迦藍翻了個大白眼,說道:“你少說廢話,我現在對你沒有興趣。”

多爾衮盯着她冷冰冰的臉,神色痛苦而隐忍,說道:“我知道,不然嫂嫂也不會這麽久不理會我。我馬上就要領兵去山海關,臨走之前,想着怎麽都要見到嫂嫂一面,問問嫂嫂為何這麽狠心,我究竟哪裏做錯了。”

布迦藍好笑地道:“多爾衮,你為了那點子享受,還真是夠拼。”

多爾衮立刻搶白道:“我沒有,就只是想見見嫂嫂而已,哪怕只與嫂嫂相處片刻,也開心得很,沒有只想着這點子享受。”

說完,他小心觑着她的神色,咕哝着補充了一句:“要是能與以前一樣,就自然是最好不過。”

布迦藍連白眼都欠奉,都不稀得搭理他。

多爾衮小心翼翼挪動着腳步,離得她近了些,呼吸漸漸急促,低喃道:“嫂嫂,每次前去打仗,其實我都很擔心,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要是能再與嫂嫂親熱一回,就是死都無憾了。”

布迦藍毫不客氣,伸手推開他湊上來的頭,“滾!”

多爾衮大着膽子,捉住了她的手,布迦藍手掌一翻,雙腿微沉,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多爾衮頃刻間被摔在了地上。

她欺身上去,膝蓋抵在他胸前,俯身下去,惡狠狠地道:“你想找死嗎?”

多爾衮跟個瘋子一樣,竟吃吃笑起來,胸脯起伏,也不反抗,雙手雙腳一攤,大咧咧地道:“嫂嫂幹脆殺了我吧,死在嫂嫂手上,我求之不得,以前我也巴不得,就這樣死在嫂嫂的身下。”

真是有夠不要臉,布迦藍盯着他半晌,冷笑一聲,膝蓋挪到了下面蠢蠢欲動處,死死壓下去,手卡上了他的脖子。

多爾衮臉色漸漸漲紅,呼吸急促,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刺激得幾乎快繳械投降。

布迦藍嫌棄地別開頭,松手起身,多爾衮從天際跌落,頓時失望不已,躺在地上許久都沒做聲。

布迦藍靠在圍欄上,看了欲求不滿的多爾衮一眼,閑閑地道:“多爾衮,我對你真這麽重要?”

多爾衮以為還有戲,瞬間又活了過來,側過頭,凝望着她深情地道:“當然,嫂嫂對我來說,重要過一切。”

布迦藍微微一笑,溫和地道:“那将你的牛錄都給我好不好?”

多爾衮怔楞住,然後翻身爬起來,與她一樣靠着圍欄坐好,幹笑道:“嫂嫂又說笑話了,嫂嫂要牛錄做什麽,我要帶着他們去打仗呢,沒了他們怎麽行?”

見布迦藍不說話,多爾衮又嬉笑着湊近她,急切地道:“反正我都是嫂嫂的,我的牛錄,還不就是嫂嫂的牛錄,只要嫂嫂吩咐一聲,我自當為嫂嫂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布迦藍撇了他一眼,神色嘲諷,“你的承諾,太不值錢了。”

多爾衮咳了咳,試探着說道:“嫂嫂是缺奴才使喚嗎?要不我送給嫂嫂五個,五個不行啊?那就十個?”

布迦藍一躍而起,頭也不回往樓下走去,罵道:“滾你娘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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