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

開春下了幾場雨, 等太陽一出,天氣就暖和起來。地窖火房裏育出的苗,上中下三個等級的田, 分別栽種了一些。

等到天氣轉暖,其他莊稼地裏終于發芽時, 這幾塊田地的莊稼, 已經長成了一塊綠絨地毯, 放眼望去簡直是鶴立雞群,很是顯眼。

皇太極也聽過了這幾塊田地,趁着天光晴好, 城外正是各種花争奇鬥豔,争相開放的時節,便帶上海蘭珠出來看莊稼長勢,順便散心。

海蘭珠因着八阿哥去世,成天以淚洗面,人也病恹恹,消瘦得幾乎快迎風而倒。原本的美豔,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看上去跟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樣, 更得皇太極的歡心與憐惜。

田地離布迦藍的莊子不遠,海蘭珠從馬上下來, 遠遠瞧着碧波邊一眼望不到邊的宅子,心裏就開始不舒服,暗自咬了咬唇,移開了目光。

皇太極指着面前的田地, 神色得意:“你瞧這片莊稼,長得是不是比別處茂盛?若是以後全大清的莊稼, 都如這片田地一樣,大清不再缺糧食,定會變得更加強大,我會揮師北下,與大明一決死戰。”

海蘭珠不懂莊稼,只随便看了幾眼,敷衍地附和了幾聲:“皇上真厲害,有了上天保佑,這地裏的莊稼才長得特別好些。”

皇太極倒也沒有居功,哈哈笑道:“你這般說,若是被布木布泰聽去,她又該不開心了。這片地是她宅子裏的地窖火龍先育了苗後,再種到了地裏。等到天氣暖和以後,其他地裏的莊稼才發芽時,這片地裏的苗已經長了出來,全部都是布木布泰的主意。”

海蘭珠不知什麽是地窖火龍,只聽到是布迦藍的主意,心中的厭惡就更甚,這下連敷衍的附和都說不出來。

皇太極說了半晌,都沒有聽到海蘭珠的回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側頭仔細打量着她的神色,關心地問道:“你可還好?”

海蘭珠擡手擋住太陽,低垂着眉眼,勉強笑了笑,說道:“我沒事,就是到了妹妹的地盤,怕遇到妹妹。”

布迦藍長期住在城外的宅子裏,平時有重大決議的時候才回宮。皇太極知道她現在大多數精力都用在照顧福臨上,除了春耕時去巡查過,已經很少出來。

他朝宅子那邊望去,又轉回頭,笑着安慰她道:“你怕什麽,布木布泰又不會吃人,她現在忙着照顧福臨,哪有閑工夫出來。”

皇太極不提還好,海蘭珠一聽他提起福臨,就不免想起了早夭的八阿哥,難過憎恨交織,令她幾乎沒當場瘋掉。

她恨!當時怎麽就沒把布迦藍摔死呢,居然讓她平平安安生了個兒子!

海蘭珠恨意滔天,定定看着宅子的方向,聲音卻是輕柔又可憐:“我想着先前的那些傳言,都說我推了妹妹,想要殺掉妹妹的孩子。天可憐見,誰不知道妹妹連豪格都打不過,她身邊那麽多奴才伺候,我怎麽打得過她。妹妹就是要故意陷害我,可是我又百口莫辯,這盆污水潑過來,我這輩子都洗不幹淨了。妹妹心中對我有恨,待她見到我,以為我又要來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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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蘭珠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仰望着皇太極,露出堅強又柔弱的笑容:“幸虧皇上相信我,只要皇上信,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唾棄我,我也不在乎。”

一番話說得皇太極心裏既感動,又心疼她,把她擁在了懷裏,連聲安慰道:“有我護着你,誰也不敢拿你怎麽樣。福臨已經平安生下來,而且現在長得很好,半點事情都沒有,你也別放在心上。等你養好身子,我們再繼續生,肯定會有兒子的,就算沒有兒子,我以後也會安排好,誰也不敢怠慢了你。”

海蘭珠依偎在皇太極懷裏,拽着他衣襟的手指,因着太用力都已經發白。

她現在上了年紀,先前懷孕都艱難,哪能說生就生。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以為後半生有了倚靠,誰知道卻被奪了走。

她始終不相信自己好好的兒子就那麽沒了,肯定有人害了她的八阿哥。可不管她怎麽說,哭也好,鬧也好,皇太極都是安慰她,覺着是她傷心太過,才誤以為有人害了八阿哥。

海蘭珠就算再蠢也知道,皇太極查出什麽又能如何,若真是豪格或者布迦藍下的手,他也不會拿他們怎麽樣。

豪格是他的長子,手中握有正藍旗,其他的兒子還小,以後要是皇太極沒了,小的争不過其他叔伯,大清的皇位就得落入其他人手中,豪格最有可能繼位。

至于布迦藍,現在生了兒子,又在朝堂上到處露臉,皇太極也不會動她。

豪格是皇太極的兒子,又是男人,在海蘭珠的眼中看來,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天經地義。

而布迦藍憑什麽,做的不過都是些讨巧的事情,不過在地裏種了幾根長得高一點的莊稼而已。不管早晚,等到天氣一熱,這些莊稼自然都會長起來,又有什麽了不起,皇太極卻當做了不得的大事,還帶她出來當着面炫耀。

她當時生了兒子,科爾沁送了許多大禮,對她噓寒問暖。可等她兒子沒了,布迦藍的兒子出生後,他們的臉馬上變了,轉頭又給布迦藍送了更厚的禮,規格堪比給皇太極進貢。

皇太極就是沒下令,蒙古各部落臺吉貝勒也親自來到盛京,主動送上了賀禮。聽說她住在宮外,連城都沒有進,先去拜見了她。

海蘭珠眼神陰狠,死死盯着遠處的宅子,突然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手撫着額頭,嬌嬌地道:“皇上,我的頭好暈,心裏也悶得慌,不行了,得尋個地方好好歇息。”

皇太極一聽她不舒服,見她臉色蒼白,忙扶着她,說道:“那我們去前面坐一陣,等你舒服些再回去。”

海蘭珠跟着皇太極慢慢往前走,到樹蔭下的石頭上坐下,她挪來挪去動了動,眉頭微蹙,做西子捧心狀,“皇上,石頭上好涼,坐着也不舒服,我們還是回去吧。馬稍微騎慢一些,就算是颠簸,回去躺上幾天也就緩過勁來了。”

皇太極出城都是騎馬,來時他帶着她共騎一匹,親自把她護在了懷裏。聽她說要躺幾天,馬上說道:“這可不行,你身子不好的話再一颠簸,豈不是會更難受。算了,前面就是布木布泰的宅子,我領着你去歇息一會。”

海蘭珠垂下眼簾,掩去了眼中的得意。她就是要故意找上門去,還要與皇太極一起,看布迦藍能拿她如何!

不過,她還是裝模作樣說道:“皇上,要是妹妹生氣怎麽辦,皇上不要因為我與妹妹吵架,妹妹性子要強,若是生氣了,就是皇上的面子,她也能駁了去。皇上失了威信,若是別人也有樣學樣......”

皇太極本來還有些遲疑,怕布迦藍又會翻臉,聽完海蘭珠的話,覺着臉都火辣辣地疼,頓時沉下臉來,冷聲道:“我是皇上,誰敢對我不敬,就算是布木布泰再厲害又能如何!”

海蘭珠不再說話,靠着皇太極的懷裏,由他攙扶着,袅袅娜娜走向宅子。

福臨一天天長大,也一天比一天活潑,醒着的時候躺在悠車裏,手腳動個不停,看到有東西在眼前晃動,立刻伸着手想要來抓。

平時幾個大的格格只要一做完功課,最喜歡拿着布老虎逗他玩。天氣暖和起來以後,布迦藍經常抱着他出來走動一陣,庭院裏繁花似錦,幾個格格也高興得很,采花撲蝶,他也跟着咯咯傻笑

今天幾個格格去讀書寫字了,布迦藍難得清淨,在寬闊的廊檐下坐着吃茶看文書,國君福晉則在她身邊坐着做針線,不時逗一聲旁邊悠車裏自顧自玩的福臨。

國君福晉看着他嘴裏吐出的泡泡,慈愛地道:“哎喲我們的福臨,長得可真是白啊。以前你還嫌棄他紅,現在你再瞧,竟然比你還要白幾分。這眉眼長得活脫脫就是你,虧得皇上還說長得像他。”

布迦藍側頭看向悠車,福臨的膚色是比尋常人白一些,現在眉眼也能勉強看得出來像她,對比着剛生出來時,幾乎是徹底大變樣。

她也覺得神奇,小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如果不是天天看着,她也不敢相信現在鬧騰的小胖子,是當初那個醜八怪紅孩兒。

國君福晉做累了。眼睛有些酸,便放下針線,看着院子裏盛放的海棠。陽光煦暖,她怔怔看了一會,說道:“這孩子真是見風長,轉眼間就長大了,就要離開大人身邊。我這些時日在給二格格準備嫁妝,晚上怎麽都睡不踏實。辛辛苦苦帶大的女兒,就要嫁做人婦,說不定一年到頭都見不了一面,只一想起來啊,我這心中就難過得不行。

現在我讓二格格晚上都跟我住在一起,其他兩個瞧着了,也吵着要跟了來。哎喲這人一多,吵得那些煩惱憂愁一下就沒了,只巴不得她們馬上閉嘴。可真安靜下來,我又會想,她們若是以後都嫁了人,我該怎麽辦吶。所以說還是生兒子好,至少兒子還會在身邊,能經常看到幾眼。”

布迦藍只靜靜聽着,并不答話。國君福晉也習慣了,依舊絮絮叨叨說道:“二格格出嫁後,三格格也要定親,很快就輪到四格格五格格。布木布泰,你在外面見到的人多,到時候你也多幫着掌掌眼,皇上有沒有跟你提過四格格她們的親事?”

上次蒙古求親,布迦藍與皇太極發生分之後,他又提了一次,布迦藍當時就斬釘截鐵回絕了,後來他倒沒有再提過。

布迦藍搖搖頭,說道:“我早就跟他說過,他管不了四格格她們的親事。”

國君福晉愣了下,随後說道:“還是得自己有底氣,我說了也沒用。這同人不同命,我也只盼着,幾個格格嫁人後,能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布迦藍也只能幫到這裏,畢竟國君福晉才是她們的親娘,而且在她的傾向中,女人還是得成親生子。人各有志,布迦藍從來不會在這些事上勉強別人。

她也不會因為生了兒子,就覺着有子萬事足。從沒有一天懈怠過,雖然住在城外,朝堂大事她一件都沒有落下。

現在她也只聽了半耳朵國君福晉唠叨的家常,心思都用了手裏的文書上,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時守門的宮女匆匆上前,禀報道:“福晉,皇上與和諧有禮宮大福晉來了。”

國君福晉臉色一變,怒道:“賤人還敢再來,真是出息了,還帶上皇上一起,肯定沒安什麽好心。我把福臨帶進去,千萬不能被賤人見着了,晦氣!”

布迦藍微眯起雙眼,放下手中的文書,起身道:“我出去看看,姑姑你不用管。”

到了大門邊,皇太極正在拔刀,朝着攔住海蘭珠的親衛,氣得面紅耳赤,咆哮道:“大膽奴才,居然敢攔着我!”

海蘭珠拿着帕子站在一旁,嘤嘤哭泣,眼珠子卻咕嚕嚕轉着,裏面興奮閃爍,只巴不得皇太極殺了親衛,好給布迦藍一個下馬威。

布迦藍一眼掃去,淡淡地道:“皇上這是在做什麽呢?”

皇太極見到布迦藍前來,收起刀沉着臉道:“你的狗奴才,居然敢攔着我不讓進去,這是哪裏來的規矩?”

布迦藍擡了擡眉,閑閑說道:“是攔着不讓皇上進,還是攔着不讓海蘭珠進?”

皇太極頓了下,說道:“這又有何區別,海蘭珠身子不好,難道進來歇息一下你都不行?況且還是我帶着進來!”

布迦藍跨出大門,上前幾步站定,目光肆無忌憚,上下打量着海蘭珠,笑了笑說道:“上次的事,我還沒有跟你算賬,今天你還敢再來,膽兒肥了啊,以為帶着皇上來,我就怕你了?海蘭珠,說實在的,你這點腦子,只能哄哄皇上,在任何人面前都讨不了好,要不是皇上瞧着你的一張皮,處處護着你,在後宮,你早就被打死了。”

皇太極聽到布迦藍拐着彎罵他蠢,怒氣又上湧,厲聲道:“布木布泰,既然你這麽厲害,又怎麽能被海蘭珠推倒,莫非是你故意的?”

“喲!”布迦藍似笑非笑,怪叫一聲,轉頭看向還太急:“還聰明了起來呢,知道我是故意的,我故意把海蘭珠從宮裏綁到了城外來,讓她來推我,我也好冤枉她。”

海蘭珠恨得眼眶都紅了,布迦藍生過孩子之後,除了更加嚣張,與以前沒什麽變化,身形依舊。

她拿帕子捂住臉,哭得淚如雨下,“妹妹何苦說這些話來刺我,自從八阿哥走後,我身子就不好,躺在炕上幾乎起不了身,又哪裏來的力氣推你。今天我也是身子不好,想找個地方歇息,恰好附近就你有宅子,且不說我們是姐妹,就是有生人路過,身子不好進來讨杯水喝,只要是那心慈的,誰也不會将人拒之門外。”

布迦藍嗤笑,“說你蠢你還不信,有兩點,第一,你不是人。第二,這裏是內閣首輔的宅子,你沒見識就不要随意開口,誰敢上內閣首輔府上去讨水喝?”

海蘭珠眼中淬滿恨意,被氣得頭暈眼花,朝皇太極奔去,撲倒在他懷裏,嘤嘤哭道:“皇上,我們走吧,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受她的這份冤枉氣。早就說不要來,就是皇上,她也不會放在眼裏,真是何苦來哉!”

皇太極臉面全無,頓時惱羞成怒,怒吼道:“讓開,我今日偏生就要進去,布木布泰,你別怪我跟你翻臉!”

布迦藍半點兒都沒放在心上,也不生氣,點點頭道:“哦,我又沒有攔着你,正好有事情找你,你進去吧。”

皇太極一口怒氣被噎在喉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指着海蘭珠道:“那她呢?”

布迦藍又哦了聲,幹脆上前幾步,揪着海蘭珠的衣襟用力一推,她就被重重掼倒在地,尖聲哭喊起來。

“好了,走吧,快點兒,別耽誤了正事!”布迦藍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随意将帕子扔了,舉着手道:“我還得進去洗手!”

皇太極氣得半晌才緩過勁,布迦藍從不會輕易找他,肯定還有要事相商,思索片刻,上前攙扶起海蘭珠,吩咐道:“你先慢慢騎馬回宮去,我馬上就回來。”

海蘭珠這下真正傷心了,哭得幾乎沒有背過氣去。

在布迦藍面前,皇太極從沒能真正護着她一次,心中絕望至極,用力掙脫皇太極的手,走過去翻身上馬,一夾馬肚絕塵而去。

皇太極愣愣看着海蘭珠的背影,一時不明白,先前她還說不舒服,如今不是好好的,還已經能跑馬,女人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已經有段時日沒來,皇太極進去大門,差點沒被滿園的花草迷花了眼。對着大門的影壁上,爬滿了嫩綠的紫藤,待到盛開時,不知又是如何的盛景。

一路走進去,流水淙淙,水花在日光下熠熠生輝,沖刷着圓潤的鵝卵石,偶爾有小蝦蹦起來,然後很快随着水流而去。

布迦藍已經洗了手出來,坐在椅子裏,提壺倒着茶水。案幾上,擺着各種點心果子,他聞着茶香,走上前在旁邊的圈椅裏坐下,自己也倒了杯茶吃了,悶悶地道:“你倒是會享受,說吧,你有什麽正事。”

布迦藍從不說廢話,拿了先前漢官鮑承先的進言遞給他,說道:“以前漢人十人抽一丁,共有一千五百八十戶,組成了烏真超哈,分為了兩旗。如今烏真超哈的人數越來越多,若要再分,皇上打算如何分,由何人統領?”

烏真超哈即是重兵的意思,當時用的是黑色旗幟,按照滿洲八旗來整頓漢軍。兩旗分別以石亭柱為固山額真,馬光遠為梅勒額真。

現在人數多了起來,只分為兩旗的确不太合适,皇太極也極為重視,拿着文書翻看了一陣,思索之後道:“既然如此,就将兩旗分為四旗,重新選人統管。”

布迦藍說道:“漢軍人數只會越來越多,這統領的人也很重要,如果漢軍拿在手上,不能很好用起來,等于是白養着了。漢軍不同于八旗軍,先前的祖大壽,降清之後再重新叛逃,這種事情不能再發生。”

皇太極沉吟之後,問道:“你有何建議?”

布迦藍說道:“若是皇上将這些漢軍全部編入兩黃旗,其他幾旗肯定不會同意。不如幹脆成立漢軍旗,暫時不用編入其他幾旗,仍舊使用黑旗,底下兩旗分為四旗,由我統領。”

皇太極猛地擡頭看過去,布迦藍面色平靜,攤手說道:“如今皇上能找到比我更适合統領漢軍的人嗎?”

在朝廷上,布迦藍真正讓漢人官員發揮了作用,六部與翰林院,甚至國子監都開始正常運轉。皇太極重視漢人漢官,也深知漢人不好用,不比滿洲人,打殺只能鎮住一部分人,還得用懷柔的政策。

眼下這個人,的确沒有比布迦藍更适合的人選。放眼整個朝堂,除了範文程之外,就屬她最有學問。除此之外,她還有威信,文能罵人,武能除了能揍人之外,還能提刀上戰場殺敵。

不過,皇太極沒有那麽蠢,他也察覺到了布迦藍的野心。尤其是布迦藍已經生了兒子,肯定會為自己的兒子打算。

皇太極再轉念一想,她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兒子,豪格資質平平,鎮不住虎視眈眈的其他幾旗。現在豪格手上有正藍旗,漢軍旗讓布迦藍代福臨掌管也公平。以後若福臨有出息,這個大清交給他也未嘗不可。

最主要的一點,能讓皇太極一直容忍布迦藍,是因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大清着想,打擊其他幾旗,加固他的皇權地位。

除了她的态度不那麽好,脾氣很臭之外,一切都簡直完美。

不過漢軍旗的事情太過重要,皇太極還是要更深思熟慮之後才能做決定,眼下先得治治她的臭脾氣,說道:“你就不能柔和些,海......”

見到布迦藍神色不耐煩,皇太極又住了口,只聽她說道:“我還沒有說完呢,你先把你愛寵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拿出來說。”

皇太極深悉一口氣,斜睨着她道:“你說你說!”

布迦藍只當沒看見他的态度,面不改色說道:“前些日子蒙古各部來盛京時也說過,他們有好些地方,已經打了井,還種了一小部分的糧食,牧草也種了耐寒耐旱的。蒙古今年的日子估計會稍微好轉。至于大明那邊,張獻忠被招安,現在就只剩下李自成一家獨大。我估摸着,張獻忠很快就會重新再造反。”

皇太極不解地道:“為何張獻忠還得反,以前他是叛軍,沒有被砍頭不說,還成為了朝廷命官,他莫非還不滿意?”

看來皇太極對漢人還是了解得太少,張獻忠最初是小貨郎出身,後來只是個小捕快,連大明官場的邊都沒有摸到。雖說身世曲折,可要與朝堂上那些官員勾心鬥角,連崇祯都對付不了的事,他還弱了點。

張獻忠曾在崇祯八年,刨了崇祯朱家的祖墳,這在漢人心中,是絕對無法原諒的事情。不僅僅是崇祯,其他士大夫甚至老百姓,也會不恥其行徑。

他斷無法得到崇祯與所有官員的支持,招安他,一是因為大明實在是疲于應付,再者也是為了拿他來對付越來越強大的李自成,讓他們自相殘殺。

布迦藍嘆息道:“張獻忠打仗還算厲害,就是做事不擇手段,不用腦子,他在安徽鳳陽殺富戶,百姓肯定會拍手稱快。挖了朱家祖墳這件事,真是下了一步大臭棋。還有,他曾在河南殺了左良玉的哥哥,後來又被左良玉所傷,兩人可是積怨頗深。”

皇太極也知道左良玉,早在遼東時,就與他打過仗,當時大清在他手上吃過虧,皇太極還罵了他許久。

不過後來聽說他丢了官,皇太極還沒來得及高興,誰知道他很快就官複原職了。

布迦藍眉頭微皺,說道:“正月時,左良玉大敗義軍,遇到了張獻忠,當時兩人打了起來,張獻忠受了傷,幸虧部下拼死相救,他才逃了出去。左良玉這種久經官場,老謀深算之人,豈能看不出張獻忠的想法。估摸着不久,張自忠又會正式反了。”

皇太極神色凝重,大明的局勢遠比大清複雜,文官武官之間的關系更加令人頭疼。兩相對比起來,大清幾旗的紛争,簡直不值一提。

皇太極從來不敢輕視漢人,他們雖然比不上滿蒙人的壯實,但漢人人口太多,疆域遼闊,漢人統治江山多年,學識見地,都是滿洲人不能比。

如果要學着蒙古那般,逐鹿天下,絕不能如蒙古一樣,拿大清的一套來管理漢人。元朝前後就幾十年,前後共有十五個皇帝,朝堂動蕩不安,也是加快了元朝覆沒的重要原因之一。

漢人還有一點很令他滿意,漢人忠君,擁立皇室正統血脈,只要學着漢人那樣,以後他的皇權就不會旁落。

布迦藍神色難得鄭重,說道:“以史為鑒,大明義軍四起是一回事,各處的兵變也不可忽視。兵為何要反,是因為兵連飯都吃不飽,上峰又太嚴厲,反正都是一死,最後幹脆就反了。

大清現在還沒有遇到這個問題,但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尤其是漢軍,絕對不能以八旗軍那般對待。今年的氣候希望能好一些,不要比去年差,有了水渠灌溉,收到了糧食,不管是兵還是老百姓都能活下去。”

布迦藍的話,令皇太極陷入了沉思,軍權不能旁落,上次漢軍跟着前去朝鮮,他們還算厲害,若是統領者不得力,引起兵亂事情就大了。

深思熟慮之後,皇太極說道:“好,漢軍由你統領着,不過對他們,也不可太仁慈,我曾聽過一句話,慈不掌兵。”

布迦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長長松了口氣,随便皇太極說什麽都可以,起身說道:“好了,正事已說完,你若沒事的話,就回去安慰你的愛寵吧。”

皇太極見布迦藍馬上就過河拆橋,現在舒舒服服曬着太陽吃茶,他才不想動,不悅地道:“我還沒有用過午飯呢,而且才來你就讓我走。福臨呢?這小子去哪裏了,他現在長大了多少,應該長得越來越像我了吧,把他帶來給我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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