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龍皇之墓

魔皇宮議事殿：

今日是逆天魔龍族的族會，逆天魔龍族的五位長老全部到來。

逆天魔龍族一直有着長老會的制度，這是初代魔神皇留下的規矩，以用來制約魔神皇的權力，免得魔神皇剛愎自用、獨斷專橫，以致葬送了魔族。

只是，當初的初代魔神皇并沒有想到，現在的長老會會演變成這樣，即便是魔神皇也會處處受制。就像現在的楓秀，他連冊封自己的孩子為皇儲都要受人質疑。

“大長老！”

楓秀修長的手指用力攥着王座扶手上的龍頭，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畢露，一雙豔藍瞳眸中的怒火幾乎快要溢出來一般。

“什麽時候本皇連冊封皇儲經過你們的同意了？！”

這幫老家夥，給上三分顏色還真就給他開染坊了？想着剛剛他提出冊封楓玉為儲君的提議，這群老不死的混蛋竟然一個個全都跪谏否決了他的命令，特別是大長老淩若，反對的更是激烈，竟然還給他聲淚俱下地說什麽要“死谏”！

他到底是做了什麽大逆不道昏庸無度的事情需要他們來死谏了？

“陛下明鑒。楓玉皇子為什麽不能被冊立為皇儲，您自己心知肚明。再者，臣以為，若是真的論起來，他連做皇子的資格都不夠。陛下視他為子，已是天大的恩典。”

大長老淩若，現年已然一千七百餘歲，他就是逆天魔龍族有史以來最大的變故，也是長老會能夠桎梏魔神皇的最大原因。

淩若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即便是面對魔神皇，那清俊的臉上也沒有絲毫畏懼。一襲灰藍色的長袍，灰白色的長發用發冠整齊地束着，與他那張年輕的臉龐對比鮮明。他的眸色是一種幾近無色的淡藍，菱形的唇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淡紫，這一切都使他得看上去給人的印象更為涼薄。

此時，他就這麽眼睛眨都不眨地淡淡說道，幹脆利落地否決了楓秀的命令。

“連皇子都不夠格。”

短短七個字在唇齒間輕輕碾磨，楓秀反倒平靜了下來。楓秀的眼睛是一種明麗而又濃郁的豔藍色，而正是因為他的眸色較深，在他面無表情不說話的時候，那雙眸子就現出一種異樣的森冷。此時的他，那雙眼瞳中就飽含着“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狠戾。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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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然的聲線，楓秀靠在椅背上，此時的他面帶郁色，看向幾位長老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被楓秀用這種眼神盯着，饒是再膽大的人都不由得脊背上一陣陣發涼，跪在淩若身後的暗溪、紫流、諾然、明澈四位長老都不由得低下頭，不敢再發一言。

可惜，淩若偏偏不懼，頭顱高昂脊梁挺直，侃侃而談。

“本座此言理由有三。

楓玉的母親厄裏斯雖為我逆天魔龍族郡主，陛下的嫡親表妹，卻也同樣是前星魔神的親女，星魔族的公主。所以身為其子的楓玉亦擁有星魔族的血統，若以楓玉為儲，待日後必然混淆我皇族血統之純正。此其一也。

沒有人見過這位皇子。陛下，自楓玉出生以來，除卻您與厄裏斯，所有還活着的人誰都沒有見過楓玉。別說我們了，就連您身邊的寵臣都沒有見過這位皇子吧。所以，我們誰都不知道楓玉的性格為何、又是不是個良才。我族儲位，豈可交予這樣的小兒之手。此其二也。

楓玉是前星魔神生命預言中的‘厄運之子’，如今我族內憂外患，內部不平，外部更有人族虎視眈眈。楓玉如此災孽之子，怎配挑起我族未來之重擔？！！此其三也。

如此，陛下萬不可将儲位交給此人。”

“你……”

楓秀此時終于忍不住心底的怒火，狠狠一拍面前桌案，厲聲喝道。

“你給本皇住口！”

逆天魔龍族歷代龍皇，只要繼位，就必然要經過逆天魔龍柱淨化血液，所以歷代龍皇無一例外全是純血。這一點淩若不是不知道，他此刻提出這一點，完全就是仗着這件事情在魔族被視為隐秘，沒有誰知道而進行的刁難。

至于第二點淩若是抱着什麽心思說出來的楓秀不知道，但第三點對于楓秀來說卻無疑是在揭他的傷疤。因為那則預言，在楓玉年幼的時候，楓秀本身對楓玉的态度也不好，這些年他們父子關系漸好之後，那幾年的事情至于楓秀就是絕對不能提起來的傷——因為愧疚。

而很顯然，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淩若都毫不猶豫地狠狠戳到了他的傷口。

堅硬的桌案上留下了楓秀清晰的掌印，強橫的魔壓自他身上彌漫開來。雖然他覺得自己兒子一定會來，但在事實沒有來到之前，他心中還是有那麽幾分忐忑的。這個時候再聽這老不死的反對，楓秀的心情自然是愈加暴怒。

楓秀冷冷牽起緋紅的薄唇，聲音低沉地開口。

“好你個淩若啊，你現在連本皇都不放在眼裏了。楓玉是本皇獨子，無論是天資還是才智，都是上上之選！本皇欲冊封楓玉為儲，你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

“陛下，忠言逆耳。初代魔神皇陛下為何要設立長老會？就是為了如今場面！那個災孽之子，根本沒有資格成為我族皇儲。”

在楓秀的震怒下，淩若依舊面無表情，說到最後，他微眯起雙眸，厲聲喝道。

“暗溪、紫流、諾然、明澈，你們都啞巴了？不敢頂風直谏，那你們還有何顏面做我逆天魔龍族的長老？！！”

“請陛下明察！”

聞言，其餘的四位長老也一咬牙，跪直了身子，同聲大喝道。

“你，你們……”

楓秀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氣得身軀微顫，只恨不得親自出手給這幫老不死的一個教訓。

還好大殿裏沒有其他人，否則還不被魔神皇和幾位長老對吵的姿态吓得直接趴下？

就在大殿之中氣氛幾近凝固之時，一道清越柔和的嗓音傳了進來。

“為了楓玉，讓幾位長老冒天下之大不韪以死相谏。楓玉真是惶恐之至。”

聽到這個聲音，在場的幾人心下滋味不盡相同。楓秀是喜、淩若是怒。但表面上，他們的反映都是一致轉頭，向打開的殿門處看去。

殿門處，黑裳少年不急不緩地走了進來。唇角帶着些許沒有什麽意義的弧度，碧天藍色的瞳眸中神色淡漠，好似沒有聽到幾位在族人中地位尊崇的長老對自己的否認。

“你就是楓玉？”

淩若見到楓玉，先是微怔，緊接着略微挑了挑眉梢，未經楓秀允許便自顧自地站了起來，微揚起下颌，淡聲道。

“小輩，你倒是大膽，你現在可還什麽都不是。要知道就算是皇族也不得擅闖族會，如無理由，就算你是皇族也是死罪！”

并沒有急于辯解什麽，楓玉來到與淩若同一水平線上的位置，忽視淩若略有些惱火的神色，平靜地向父親鞠身行禮，低下頭，眉眼微垂道。

“兒臣參見父皇。”

“起身吧。”

楓秀在愛子面前總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身為魔神皇的威嚴收斂上幾分。而後偏頭望向淩若，楓秀冷笑。

“大長老，是本皇讓玉兒來的，你有什麽意見？”

“自然是有。”

淩若這位從來不知道看人眼色的逆天魔龍族大長老冷冷地挑起唇角，挑釁般的開口。

“臣還是那句話，楓玉不夠資格！”

“大長老，楓玉有沒有資格，不是您能夠評斷的吧。”

聽得淩若這般言語，楓玉心下微惱。他直起身子，微微彎了彎唇，微側過身子面向站在一邊的淩若和跟随淩若一同起身的其他四位長老。

擡起左手，略顯寬大的袍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掌和一小截的如玉皓腕。纖細修長的食中二指與拇指輕貼在一塊手掌大小的墨玉和銀鑽鉑金質地的令牌左右，将之輕輕扣住，玉牌之上，一個蒼勁有力的“龍”字閃耀着奪目的鉑金色光輝，自然而然地将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然而，當目光觸及楓玉手中的玉牌時，猛然瞪大眼睛的不只是包括一向淡然大長老淩若，就連原本坐在椅上準備看戲的楓秀都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大長老，有此物在手，楓玉可有資格參與族會的資格？”

“龍皇令！”

淩若失聲道。

“你得到了龍皇令的認可？！！”

其實不只是他，就連一向寵愛兒子的楓秀也不由得直了眼，嘴裏低低地呢喃。

“怎麽可能啊……”

就連他們兩人都是如此反應，那剩下的幾人反應可想而知。

看着龍皇令，楓秀嘴裏低低呢喃了幾聲，豔藍色的眼眸中神色由震撼逐漸轉變成了狂喜。龍皇令是他給楓玉的，這玩意兒本來是由第一任魔神皇傳下來、歷代逆天魔龍皇族威壓随身攜帶的物品，但是卻沒有一位逆天魔龍皇能夠令其認主，就連傳下它的初代魔神皇都沒有得到這玩意兒的認可，所以在所有魔神皇眼中，這都是雞肋得不能再雞肋的東西。

所以，某寵子無度的魔神皇陛下在剛剛與寶貝兒子和好那一段時間，在楓玉的八歲生日上，看着寶貝兒子喜歡這東西，一直怯生生地盯着這東西看，他頭腦一熱就将之給了楓玉。

只是，他是真的沒想到，楓玉他竟然能夠令其認主！看着那耀眼的“龍”字，楓秀心下輕喃。

‘厄裏斯，是不是除去你的時候，快到了呢……’

龍皇令，龍皇令……

淩若失神地看着那俊秀少年手中的令牌，一道高大颀長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那是“他”傾盡一生想要得到的東西，是他至死都在挂念着的東西……

可是，此時竟被一個十四歲的小娃兒得到……

想到那人臨死前眸中的遺憾，想到自己這麽多年的痛苦，淩若眸底逐漸燃起了一陣名為“嫉妒”的火焰。

憑什麽！憑什麽“他”傾盡畢生心血都得不到的東西你一個小娃兒可以得到？！！

憑什麽？！！！

雙手緊握，微尖的指甲将掌心刺破了皮，淩若接着那淡淡的刺痛将理智收攏了回來。唇邊泛起一絲冷笑，冰冷死寂的眸子定睛在楓玉身上。

“怪不得你敢來此。不過，你認為有了龍皇令，這儲位你就拿定了嗎？厄運之子，憑什麽？”

楓秀聞言一怔，緊接着不由大怒。

“淩若！你大膽！誰給你的權力這麽說話！就憑你這幾句話，本皇完全可以定你的罪！”

“陛下若要定罪不必急于此時。”

淩若冷笑連連。

“再說本座身為逆天魔龍族大長老，說幾句話的權力還是有的吧。”

“父皇息怒。”

見父親與大長老淩若再一次對上，楓玉突然出言道。

“大長老，楓玉有沒有擔當儲位的資格也不是你說了算的吧。”

說到這裏，楓玉翻手收起龍皇令，一撩袍角，對着父親單膝跪倒，擡起頭朗聲道。

“父皇，兒臣自請入龍墓，求見歷代先祖，請求他們來鑒定兒臣是否有資格擔當儲位。”

楓玉此言一出，幾人又是一怔。楓秀沉吟了一下，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最後還是緩緩點頭，對淩若說道。

“大長老，如此，你可滿意？”

“既然如此，可以。如果楓玉能夠得到列為陛下的認可，本座無話可說。但是，有一條，那就是楓玉不能由您帶去，而是必須從地牢中的那條路龍墓。”

淩若眉眼低垂，連眉稍都沒動一下地漠然言道。

“你……”

看着淩若得寸進尺，楓秀即便是修養再好，那怒火也不由得被再度撩撥了起來。他今天可是徹底知道什麽叫做嘴欠了。看着淩若那淡漠的态度，楓秀真是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以洩心頭之恨。而聽了淩若之言的其他四位長老也不由得多看了淩若兩眼。

那條路，是為逆天魔龍族的罪人設置的。簡單地說，那就是根本就是一條為了處死那些犯下彌天大錯的族人們設置的路。那條路上的所有機關，都是要命的。雖然他們沒有親身經歷過，但這麽多年下來，真正活着從那條路通過的人只有一個，由此可見這條路的死亡率至之高。

不過，今日的楓玉注定要讓衆人飽受驚吓，只見他平靜地啓唇道。

“可以，但是楓玉希望前提是大長老也要答應我一件事，作為條件。”

“說。”

淩若微微擰眉，望向楓玉的目光中也不由得多了幾分驚訝，楓玉可是第一個聽聞自己要從那條路進入龍墓而這麽平靜的逆天魔龍族人。他不由得暗自思索，這孩子究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真的不怕……

“如果楓玉平安歸來，大長老便歸家賦閑如何？”唇邊的弧度加深些許，楓玉側眸望向淩若，假笑道。別以為楓玉真的沒有脾氣，他平日裏的溫潤如玉只是表面現象，真的惹惱了楓玉他可以比誰都狠。

“可以。”

淩若的态度依舊淡漠，因為他不相信面前這個看上去纖細瘦弱得給人一種弱不禁風感覺的孩子真的能夠通過那條要人命的道路。

“你們統統給本皇閉嘴！”

他們倒是講條件講得爽快，一旁被無視許久的楓秀終于忍不住爆發了。淩若也就罷了，怎麽玉兒這孩子也開始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了？！

‘那條路，是你能走的嗎？九階強者都不一定過得去，你一個不到八階的孩子也敢妄想去過？！’

因為怒極，楓秀的臉色也變得隐隐發黑。他冷笑着嘶聲道。

“誰允許你們私下交易的？你們還把不把本皇放在眼裏！”

“還請父皇相信兒臣。”楓玉聞言，微微躊躇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與生俱來的好勝心占了上風。雖然知道楓秀可能會生氣，但他最終還是如是答道。

“陛下，既然楓玉已經答應，那就讓他去。”

淩若冷笑着，而後話鋒一轉，剩下的半句話就是全然的嘲諷了。

“陛下不是對楓玉很有信心嗎？”

這句話說完，早就接到淩若暗示的其餘四位長老也同時道。

“臣等附議。”

對于楓秀來說，長老會的那群老混蛋跟他作對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每次都會把楓秀氣得恨不得讓人把他們全部拖下去全砍了，但是楓秀卻也早就習慣了。可是自己那一向懂事貼心的寶貝兒子卻是第一次忤逆自己的意思，而且，還是去自己找罪受。這讓楓秀分外不能接受。

“統統給本皇滾！”楓秀擡手指向門外，嗓音壓抑而低沉。

“臣等告退。”

淩若倒是幹脆，直接帶着暗溪等人離開。

而跪在一邊的楓玉卻是想要說什麽，但是直接被楓秀打斷了。

“包括你，楓玉，給本皇滾！”

楓玉聞言一怔，心下驚顫，這是七歲之後父親第一次對自己說這麽重的話。心中不由自主升起的委屈使他眼眶微微有些泛紅，少年咬緊了嘴唇，淚水在眼眶裏不住打轉，想要說什麽，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地聽話地離開。

“是，兒臣告退。”

少年起身，看了父親一眼後低頭離開，走之前還細心地将殿門關好。

殿門關閉，楓秀雙手捂住臉頰，他覺得自己眼眶微微泛酸。他當然知道淩若為什麽對兒子百般刁難，更知道兒子将要面對什麽。

或許如果沒有他當年的錯誤，楓玉就不會出生，但是那樣的話，楓玉也就不用從小過着那樣的生活。這孩子什麽都沒有做錯過，卻無時無刻都活在傷害之中。這些傷害，曾經還有着他的份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