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餐車的意外

約翰從車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臉,很黑。

他不明白自己存在銀行保險櫃裏的錢怎麽會被人拿走,這中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約翰匆忙起身,跑回馬丁警探那張桌子,飛快地問:“那個叫鮑爾的銀行家,跟倫敦的普倫銀行是什麽關系?”

馬丁警探一愣,然後從口袋裏掏出記事本。

“……呃,他是瑞士人,在幾年前成為了普倫銀行的新董事,但是最近經濟狀況不理想,在離開倫敦之前出售了股份。”

約翰的眼皮一跳,咬牙切齒地說:“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

作為一個偵探,約翰會及時閱讀報紙,掌握各種資訊。

所以約翰很清楚,那場在一年前造成美國動蕩的大蕭條并沒有過去,還波及到了歐洲金融行業。

證券交易所的門都快被砸爛了,很多中産階級在一夜之間淪為貧民。許多工廠關閉,無數人失業,一些銀行家由于欠債無法收回、投資泡湯等緣故陷入困境。

想要脫離困境,保住自己的社會地位,只能想辦法籌錢。

變賣古董、地産、證券都是很常見的手段。

很顯然,這些都不夠,或者沒能賣出合理的價格,所以鮑爾忍不住動了歪腦筋,盯上了普倫銀行的那些匿名保險櫃。

銀行的私人保險櫃分為兩種,一種是固定的,一種是臨時的,都需要繳納費用。

不過前者通常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所以不能動。

後者的情況就複雜了,有很大一部分是贓物,不能見光,也有一部分是指定給某人的錢款或者物品。

約翰曾經用這種方式接受過很多委托人的報酬,委托人存入錢款物品,出示單據,上面有物品名稱與櫃號。偵探完成委托之後拿到鑰匙,再去銀行提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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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提取,還是存放,都不需要提供真實姓名。

同時匿名提取也有一個缺點,丢了、少了、壞了,統統不賠。

這是因為很多人匿名存放物品時,不肯如實地在單據上填寫物品名稱,或者不願意拆開物品包裝給銀行的職員檢查,有時候又是畫作寶石古董等需要鑒定的物品,這樣真僞難辨、內容不明的東西,怎麽估量價值呢?

匿名保險櫃的存放期最長只有五年。

五年一到,不管裏面是什麽東西,都會被銀行清理,歸銀行所有。

所以鮑爾肯定是先把主意打到那些快要到期的匿名保險櫃上,把它們變成自己的個人財産,然後貪心不足,又盯上了那些租了最長年限且在兩年內毫無動靜的保險櫃。

約翰惱怒地咒罵:“那個該死的混蛋,他就這麽缺錢?那點兒西班牙金幣,能填補多大的窟窿?”

他當初這樣随便處置了那袋金幣,一個是因為時間匆忙,一個就是這筆錢對普通倫敦市民來說是天降橫財,可是對銀行來說這點錢并不算什麽。

西班牙金幣少見是因為含金量高,所以被人融化了重鑄成新的錢幣。

保存完好的西班牙金幣,價值還可以,但不是沒有,一家老牌銀行什麽金幣沒見過?不會砸自己信用私吞客戶的金幣。

誰能想到會有鮑爾這樣一個決心賣了股份跑路的銀行董事呢?

約翰在1928年4月離開倫敦,那時別說是他,全世界的人都想不到會發生這樣一場海嘯般的經濟危機。

約翰憤怒地站起來,準備去找銀行家鮑爾,因為那家夥不在餐車裏。

“你在說什麽?鮑爾賣的不是普通的西班牙金幣,是國王金幣啊!”馬丁警探翻着記事本說。

“國王金幣?”

約翰呆住了。

國王金幣當然不是指有國王頭像的金幣,而是專門為王室鑄造的特殊金幣,一般不做流通用。

約翰從來沒把那袋金幣全部倒出來過。

當初詹森提出加錢,在小巷裏把錢袋丢過來的時候,約翰也只查看了上面的兩三枚,誰知道這袋子金幣裏還有“特殊型號”?

約翰的腦袋嗡嗡作響,他差點想問詹森這是什麽意思?在普通金幣裏混一個驚喜嗎?

偵探剛直起腰,又沮喪地坐回了原位。

他敢打賭,邪神根本分不清這些金幣之間的區別,以為都是一樣的。

“馬丁警探,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約翰咽回了金幣有詛咒的說辭,改口說,“鮑爾很有可能在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這段時間裏,一直在向頭等車廂的乘客推銷這些古董錢幣。”

“什麽?”

馬丁警探震驚。

因為他收到的情報是鮑爾準備去威尼斯拍賣行出售金幣。

“……他等不及了,或者說他不想浪費時間,只想盡快把這些金幣脫手。”

其實約翰懷疑銀行家是害怕詛咒,約翰還有一件事沒想明白,那些購買了古董錢幣的人紛紛出事,怎麽這個銀行家本人還能活蹦亂跳直到登上東方快車出現在詹森面前?

“我們需要回收這些金幣,不能再出事了,不能……不能讓那個盜匪團夥繼續制造血案。”約翰很費勁地對馬丁警探說。

如果能把金幣指為贓物,逼迫銀行家退還乘客的錢款,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否則火車到站之後,人群四散,又沒有賠償,乘客不願意承認自己在火車上買了古董金幣,那要怎麽辦?邪神可不會為了人類安全義務勞動。

約翰頭痛地想,難道需要自己一家家去偷回金幣,這也太難辦了。

約翰黑着臉,跟馬丁警探離開了餐車。

這時主廚帶着服務生,高高地端着一個銀質盤子過來了,後面還有人推着一輛送餐車。

所有乘客齊齊轉頭望向盤子裏的食物。

是一只手臂那麽長的龍蝦。

黃油焗烤的濃烈香味在整節車廂裏彌漫。

詹森:“……”

蓋密爾:“……”

看着這只頭部完好的大龍蝦,心情非常微妙。

怎麽說呢,就像一個人吃膩了根本不想再吃的土豆,忽然發現螞蟻配上了數種氣味劑,把它制作成了一份每個螞蟻都衷心贊嘆的豪華美食……也不是不行,只是心裏會生出一個巨大的疑問,土豆它值得嗎?

蓋密爾懷疑餐桌上的這份不是龍蝦,而是某種跟龍蝦長得很像的人類食物。

主廚用龍蝦尾做了一份濃湯,還帶來了一瓶産自法國勃艮第的白葡萄酒,配餐用的。

主廚只會說法語,詹森聽懂了一半,他負責點頭。

蓋密爾只看懂了這位人類廚師的矜持驕傲,以及其他人的贊嘆表情,好像認為這種恰到好處的火候十分難得,食材也很難得。

第二份菜肴也被端上了桌,是的,臨時征用了後面的空桌(龍蝦的盤子太大)。

特質的圓孔鐵盤,十只還在滋滋冒油的烤蝸牛。

有濃厚的奶油味與酒味,主廚現場撒上茴香與胡椒。

“貝類?”蓋密爾低聲問詹森。

“不是……好吧,差不多,一種陸地上的貝類?”詹森慶幸自己至少知道蝸牛。

菜單是蓋密爾随手指的。

雖然他們可以吃更多的食物下去,但是為了不吓到人類,今天中午這兩道菜就足夠了,不能再加。

“像人類那樣旅行。”詹森提醒蓋密爾,這話同時也在提醒他自己。

品酒師親手打開酒瓶,倒出一些請他們品嘗,确認後再放到桌上。

這種酒不需要醒酒就能直接飲用,不過這個細節詹森與蓋密爾誰也不懂,人類氣味劑的品種五花八門,可能比太陽系的天體數量還要多。雖然搞不清人類對酒的吹噓贊美,但試試也沒什麽不可以。

讓詹森去點頭、微笑、付錢就完了。

主廚得到客人的贊美與小費,高興地帶着服務生離開了。

“人類的口味真奇怪。”

蓋密爾沒有揭開面具,他暫時讓附近的人都忽略自己的存在,握着餐叉的手變成了一團黑色的陰影,迅速吞掉了餐叉上的龍蝦與蝸牛。

詹森比他像人類,用餐叉送到嘴邊,細嚼慢咽。

這時餐車裏忽然傳出一聲巨大的響動。

那個美國汽車商捂住脖子,兩眼翻白。

他把餐盤全部打翻在了地上,喉嚨裏發出古怪的聲音,涕淚齊流,神情恐慌。

“他被噎住了!”

瓦妮莎小姐站起來驚叫。

有人驚惶地避開,有人試圖去拍打汽車商人的肩背。

可是這些舉動都沒有效果,汽車商的臉越來越紅,他拼命地想要嗆咳,卻只能發出赫赫的怪聲。

他無力地倒在地上,眼看就要不行了。

混亂裏,詹森踢了汽車商人一腳。

“噗。”

美國汽車商吐出了一小塊羊骨頭,這才像破了的風箱一樣呼哧呼哧地開始喘氣。

骨頭上有血,是他自己喉嚨被劃破流出的血。

“有醫生嗎?這趟列車上有沒有醫生?”

“有的,在二等車廂那邊……”

沒多久,一個矮壯的男人提着醫藥箱,在列車員的帶領下匆忙跑來。

這時約翰也趕來了,他看到這亂糟糟的景象,下意識地去找詹森,結果發現混亂就發生在那張桌子旁邊,可是兩位邪神坐在紅彤彤的龍蝦盤子面前,悠閑地品嘗着葡萄酒。

約翰:“……”

偵探還沒來得及收拾心情,轉眼又看到了正在救治美國汽車商的那位醫生。

“阿貝爾醫生?你怎麽會在這裏?”約翰震驚。

阿貝爾擡起頭,他迷惑地盯着約翰看了一段時間,然後猛然醒悟:“是你,那個來自英國的偵探?上帝啊,從黑礁鎮海嘯之後就沒見過面了!”

“你怎麽在這輛火車上?”

“我要去威尼斯發表演講啊,科學期刊邀請了我,你忘記我用熱氣球制造的海難生還奇跡了嗎?威尼斯人很重視海嘯災難,比法國佬的态度好多了。”阿貝爾醫生看不見旁邊的詹森,他喜滋滋對約翰說。

“醫生,還是先看看這位先生吧!”列車員焦急地提醒。

阿貝爾醫生連忙低頭說:“哦哦,他沒事,他只是傷到了喉嚨,也許氣管也有點損傷,這些天不能吃熱燙的食物,也不要喝酒。”醫生拿起地上的那塊羊排骨頭,十分納悶,這麽大的骨頭是怎麽卡進去的。

“當然,作為醫生我還是要囑咐這位先生,吃飯必須小心一點,不要這麽粗心大意了。”

但約翰知道,這跟吃飯沒關系,應該是金幣的詛咒起效了。

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告訴阿貝爾醫生真相,馬丁警探已經走過來,大聲地對着整節車廂的人宣布:“這不是意外,我懷疑有人想要謀殺這位先生。”

“啊?”

所有人震驚地望向他。

就連躺在地上的美國汽車商人也滿臉驚訝。

“這,這不可能,被骨頭卡住,這是什麽謀殺方法?”列車員驚怒地問。

“因為他不是第一個因為購買古董金幣噎死的人。”馬丁警探高聲說,“雖然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做到的,但是一次是偶然,兩次、三次就肯定是蓄意謀殺!”

衆人:“……”

阿貝爾醫生舉手說:“等等,這位先生還沒死。”

“那是他運氣好,兇手肯定還會動手!”馬丁警探憤怒地說。

他與約翰剛才去找銀行家鮑爾,結果這家夥躲在包廂裏,否認金幣來歷有問題,也拒不開門,這讓馬丁警探十分惱火。

“有一群窮兇極惡的盜匪正在追蹤這些金幣,所有購買了金幣的,你們應該立刻找鮑爾退款,否則你們會有生命危險!”

約翰木然地看着馬丁警探提出警告。

阿貝爾醫生湊近偵探,低聲問:“他是瘋子嗎?”

“不,除了盜匪集團是假的,其他是真的,那些金幣有詛咒。”約翰回答,這也是他沒有阻止馬丁警探的原因,不管什麽辦法,至少火車上的乘客不能死。

“詛咒?怎麽可能?”阿貝爾醫生驚奇地說。

約翰:“……”

他忘了,醫生已經沒有黑礁鎮的真相記憶。

現在的阿貝爾醫生,是那個堅信科學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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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約翰:我好難啊

這帶不動啊

————

蓋密爾:像人類那樣旅行,就是旅行途中發生命案,然後破案嗎

詹森:……

雖然不是,但小說都這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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