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命案現場
鮑爾倒在他的單人包廂裏。
門是打開的,他的上半身還靠在床沿,腦袋歪在旁邊,臉看起來就像是白垩土。
灰敗、發白。
猙獰扭曲的面容,加上原本的皺紋,就像魔鬼的筆觸,繪就了一副名為痛苦的油畫。
其中最驚悚的顏色由鮮血構成。
包廂的天花板上、四面用來隔音的橡木壁板上、絲絨窗簾上……全都沾染了噴濺出的血液,這些鮮血還在緩緩下流,在地板上彙集成一小灘一小灘的水窪。
約翰站在包廂門口,神情恍惚。
眼前的那些水窪竟然跟法國加來車站上的景象重合了。
站臺的頂棚在漏水,水滴落在地面上……
當時銀行家鮑爾踩進了水窪,連襪子都濕透了,他罵罵咧咧,卻又因為萊格利斯伯爵的到來必須讓出位置,只能把怒氣發洩在搬運行李的列車員頭上。
“啊!”
列車長桑格先生的驚叫喚醒了偵探。
随後趕來的銀行家秘書在看到包廂裏面的情形時,臉色已經難看得無法形容了。
約翰伸手摸向鮑爾的脖子,已經沒有脈搏了。
屍體有餘溫,包廂裏血腥氣撲鼻。
“你們剛才離開的時候是什麽情況?”約翰站起來,抓着銀行家的秘書追問。
“他,他就是流血……還沒有死,我發誓!”
秘書原本有一頭小卷毛,現在頭發全部黏在了汗濕的額頭上,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落了水的松鼠,棕色的眼睛裏滿是絕望與驚恐。那兩顆有些大的門牙咯咯作響,渾身止不住地打顫。
“萊格利斯伯爵的管家可以為我作證!我們敲不開門,又沒有聽見裏面的聲音,就喊來列車員用鑰匙強行打開門……門裏面還拴了鏈條,可是一開門,那股血腥味就……我們馬上請列車員撞開了門,後來也一直請這位先生守着門。”
秘書望向那位頭等車廂的列車員,對方也白着臉點頭:“鮑爾先生當時就是這個姿勢,不過他還保持着清醒,他在向我們求救,可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位列車員已經知道厄運金幣的說法了,所以他十分緊張,甚至不敢碰觸包廂裏的任何一件物品。
他結結巴巴地形容着那位銀行家臨死前的痛苦掙紮。
“就在伯爵的管家與這位秘書決定去餐車求救之後,血忽然就像噴泉一樣冒出來,只有幾秒鐘,鮑爾先生……去世了。”列車員盡量描述那副可怕的畫面,事實上他沒有當場吐出來已經是神經比常人堅韌的結果了。
約翰也看到了那個致命的傷口。
就在鮑爾的胸前。
“心髒消失了。”
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
約翰轉過頭,看見蓋密爾站在走廊上。
偵探隔着衣服輕輕按壓銀行家的胸口,盡管有肋骨的阻擋,他還是感覺到手掌下方的不正常凹陷。
——蓋密爾說的沒錯。
這個死法徹底擊潰了在場的人。
他們能接受一個人被刀捅死、被木倉殺、被掐死……可是心髒消失是一種什麽樣的離奇死法?
“你們之前來的時候,鮑爾的胸口就在流血嗎?”約翰繼續問。
秘書拼命搖頭:“不,是他的四肢,他無法動彈,就像是被很細的線割斷了手腳一樣。”
秘書的背緊緊地靠在隔壁包廂的門上,似乎沒有勇氣再往裏面看第二眼。
約翰的目光迅速掃過房間裏的物品,還有屍體的姿勢。
——房間裏的人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忽然跳起來,他抓起手邊的東西想要擊打某個會跑的東西。
摔碎的煙灰缸、煙鬥。
然後銀行家想要逃向門口,他的手已經扒拉到門邊的鎖鏈,然後他被拖了回來,手上的戒指在牆板那裏留下了劃痕。
劃痕是由上至下的,可以看出鮑爾被重重地拖倒在地,速度很快,他的右手甚至來不及揮舞攻擊背後的敵人,直接就拖出了這麽一條長長的痕跡。
鮑爾再次爬起來之後,他又被一股大力推倒,床沿阻擋了他的身體。
然後他就這樣迎來了死亡之前最大的恐懼,他的四肢被奇怪鋒利的東西切開,血流不止,不過這些傷口不算致命。
約翰用手帕覆着自己的手,擡起屍體的腦袋,檢查屍體的下巴與脖頸。
“聲帶被切斷了。”
這個傷口更細,只流出一點血就止住了。
致命處還是胸口。
屍體就像被放上祭臺的奴隸與戰俘,先割斷手腳的筋,再切斷聲帶,最後挖出心髒供奉給神靈。
約翰站起來在房間裏看了一圈,然後從床底下摸出了一個紙團。
紙上已經浸滿了血跡,又被揉爛。
這時桑格先生、列車員、銀行家的秘書都站得遠遠的,包廂門口只剩下蓋密爾。
約翰指了指紙團,露出懇求的表情。
偵探從剛才餐車裏的對話相信,那位沉睡在美洲的古神,蓋密爾很不喜歡,所以寧可抹掉金幣上的氣息,避免詹森與那位古神的力量在金幣這個媒介上長久糾纏,加深聯系。
這種做法可以用人類的視角解讀為占有欲,蠻橫粗暴,約翰卻不敢忽略這背後的第二個可能——即那位古神強大而危險,蓋密爾也沒有把握可以戰勝對方,所以哪怕一點點風險,蓋密爾也不打算讓詹森去試探。
蓋密爾不在乎這趟火車上的人類生死。
可是蓋密爾一定樂于“解決”這些厄運金幣,避免血祭過多的金幣,有一天漂洋過海“喚醒”美洲的那位古神。
捋清了局勢,約翰理直氣壯地指望邪神的援助了。
詹森肯定留在餐車,防止金幣再次殺人,蓋密爾過來尋找那個激發厄運金幣力量的東西。
偵探的機靈果然發揮了作用(不,是蓋密爾讀過偵探小說,知道人類命案現場發現的紙團是重要線索)。
在他擺出懇求的姿态後,這個紙團就自動漂浮起來,然後攤開。
像是時間倒流一般,血跡消失,紙上出現了淩亂的筆跡。
不是遺書,而是察覺到事情不對之後做的記錄。
銀行家鮑爾今天在圖書館磕到腦袋之後,他就開始想起一些不對勁的事情。
“……我發現自己忘記了這袋金幣的具體數目,無論怎樣回憶都想不起來。”
紙上的字跡逐漸變得錯亂,預示着銀行家恐懼的內心。
鮑爾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一直沒有發現,約翰卻不奇怪,看阿貝爾醫生就知道了,人類的記憶會被神秘力量蒙蔽,完全察覺不到那些反常的地方。
鮑爾在紙上寫了一段人名,對應着賣出去的錢幣數量,以及他拿到的錢。
這樣仔細統計,即使再傻的人也知道不對了。
除非那不是一小袋金幣,而是一麻袋金幣,否則不可能來回賣好幾次,還沒有賣完。
銀行家鮑爾記得自己裝金幣的古董盒子,最多只能放得下五十枚金幣。
結果現在他身邊還有二十多枚。
他今天還賣了一些金幣給美國汽車商人!
“詛咒,詛咒是不可能存在的,這一定是什麽人在搞鬼……”
鮑爾寫到這裏的時候筆劃出了長長的一道折線,然後是放大的,重複的三行字。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字跡徹底淩亂,然後整張紙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揉成一團,重新浸透血跡,落回床底。
“他開始心神不定地再次檢查金幣的時候,發現金幣的數量又出現了誤差?”約翰開始推理。
根據那個意大利乘客的證詞,銀行家在離開圖書館的時候清點了金幣數量,沒有說金幣少了。
鮑爾帶着“他認為沒有少的”金幣回到包廂,頭越來越痛,然後忽然清醒,開始計算金幣的數量,越算越不對,他肯定忍不住會找出那些金幣,重新數一遍。
“……然後他發現比記憶裏莫名其妙地少了幾枚?”
(金幣自己跑到那些頭等車廂的乘客身上)。
“鮑爾驚慌失措,他開始相信金幣真的有詛咒,又怕買了金幣的美國商人橫死,所以躲在房間裏不肯出來……不對!除非他是個徹徹底底的吝啬鬼,守財奴,否則他應該會做出一個明智的選擇。”
約翰走到窗戶旁邊,果然在窗框附近找到了些許痕跡。
車窗是上下推拉式的,黃銅鑲邊的窗框,被某個東西刮了一下,約翰拿出放大鏡,确定那是金銀粉末。
人在慌亂之下奮力丢出,可是火車速度與投擲的速度有點偏差,刮出了痕跡。
“可能是個盒子。”偵探低聲說。
鮑爾驚恐地把裝着金幣的盒子扔出了車窗。
然後他鎖死車窗,鎖死車門,在包廂裏獨自平複情緒。
可惜厄運還是降臨了。
約翰想了想,還是擡頭問:“那位古神,沉睡在另外一塊大陸上的邪神,祂的名字是托納提烏嗎?”
托納提烏,是中美洲古文明阿茲特克神話中的太陽神。
美洲土著挖出戰俘的心髒向祂獻祭。
“這不是它的真名……不過,是的,人類就是這麽稱呼它的。”
蓋密爾像是看一棵草發芽、一只雛鳥破殼那樣盯着偵探。
——雖然是卑微的生物,但在生命賦予的力量下,能創造奇跡。
人類真是有趣啊!哪怕只有細枝末節,也能窺破他們無法接觸的神秘痕跡。
雖然弱小,但是能通過各種方式“看見”世界本質。
他們“看見”了微小又致命的細菌,“看見”了這顆星球以外的世界,還掌握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宇宙規律,把他們的蟻巢建得更大更好。
蓋密爾自問,如果他沒有接近詹森,肯定無法領略人類游戲學的樂趣。
人類游戲學的基礎,是去了解人類嗎?
不,是讓這群螞蟻活着。
這樣才會帶來更多的驚喜。
約翰後背發冷,他連忙追問:“那個殺死銀行家的無形東西是什麽?”
“很複雜,你可以看做是不成形的邪神眷屬,如果有足夠的血祭,它會越來越完整……現在只是一個殘破的玩意,是亡者的哀嚎與怨恨構成的東西,由詛咒金幣主導它的意志。”
蓋密爾的回答讓偵探猛地醒悟。
所以之前的案件都是這玩意在作祟。
把人推下馬車,把人溺死在噴水池裏、吓得人心髒病發作、還會放火……
“噎死是怎麽回事?”
“影響人類的意志,讓他們神智恍惚,錯誤地吃下本來該吐出的東西,這很容易,都不需要它現形。”
約翰猛然擡頭:“鮑爾扔了金幣,可他還是死了,那一盒金幣再次回到了這列火車上,回到了鮑爾身邊,可是包廂裏沒有任何可疑物品。我懷疑那個裝金幣的盒子就是激發厄運金幣力量的古董,它應該是金質的,從窗框上的痕跡可以看出……這個東西比金幣還要危險,我們必須讓所有乘客檢查行李,就先從鮑爾先生的秘書那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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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蓋密爾:你在餐車看着這些人類,不能讓他們随便死了,死太多,會吵醒托納提烏
蓋密爾:還要找到那個激發厄運金幣的關鍵物品,但是我們無法在隐藏自己的力量情況下,用自己的眼睛搜索擁有一位古神力量的物品,它會躲起來
詹森:讓偵探去,別讓偵探死了就行
詹森:這次甚至都不用我們給錢,偵探自己就會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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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