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你身上沒有藥味了
下午吃了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到了晚餐時間,寧蘇意感覺不到餓,肚子還是飽飽脹脹的。她挽起頭發準備去洗澡:“我不吃晚飯了,你要是餓,我給你買份宵夜。”
“我也不餓。”井遲去陽臺收衣服,坐在客廳沙發上疊好,放在一旁,“明天就回國了,你檢查一下有沒有遺漏的東西。這次回去,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過來了吧?”
寧蘇意笑了笑,糾正他:“不是短時間內不會再來,是除非必要,我是沒機會再回來了。”
她能想到回國以後得忙成什麽樣,早有心理準備。
寧蘇意回房洗完澡,檢查一遍行李箱,沒什麽遺漏的,剛坐上床沿,桌上的手機就響起來。
她拿上手機靠在床頭,接了起來:“媽。”
邰淑英在電話那邊詢問:“明天幾點到寧城,我讓司機過去接機。這幾天你爺爺又病重了,我在醫院裏忙着照顧他,也沒時間親自過去接你。”
寧蘇意坐直身子,滿臉擔憂藏不住:“爺爺身體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邰淑英說起家中老爺子的病情就平生一股愁緒,“歲數大了,早些年又做過開顱手術,身體免疫力下降,小病小痛都能倒下。”
“您好好照顧爺爺,不用操心我。”寧蘇意聲音低下去,“井遲前幾天過來陪我參加畢業典禮,明天我們一起回國,路上能互相照應。”
邰淑英驚訝得愣了好一會兒,才張嘴讷讷地說:“小遲去英國了?”
“嗯。”說起井遲,寧蘇意情緒好轉一些,笑着回,“他也沒打聲招呼,直接就飛過來了,說別的畢業生都有家長陪同,擔心我一個人受冷落。”
邰淑英心中熨帖,聲音愈發柔婉動容:“這孩子有心了。既然他陪你坐飛機,我也就放心了。等你回來,我們一家人就團聚了。”
寧蘇意剛成年就去國外留學,飄零這麽多年,平時極少歸家,家裏人自然都盼着她早日回寧城安定下來。
“以後不會亂跑了,我就陪在您和爸身邊。”寧蘇意手撐着床面躺下來,手機貼放在枕邊,擁着被子輕聲說。
“那敢情好。”邰淑英聲音裏摻着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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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聊了許久,邰淑英叮囑了一堆出行前的注意事項,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她才意猶未盡地結束通話。
寧蘇意臨行前習慣性失眠,淩晨兩三點才睡着。睡了沒多久,刺耳的鬧鈴聲就響起,航班時間是固定的,容不得她賴床。
井遲則一如既往起得早,給兩人做好了早餐。
寧蘇意草草吃完,叫了輛的士,趕赴機場。
歸國心切,十二個小時的飛行對她來說,竟似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她在飛機上補了一覺,醒來時還在空中,舷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白雲團團簇簇,一樣。
飛機還有兩個小時在寧城降落,寧蘇意來了精神,找空姐要了點吃的,邊吃邊跟井遲小聲交談:“你在機場的停車場留有車嗎?我們打車回去還是開車?”
井遲側過頭,低聲回:“早上給助理打過電話,讓他過來接機。”
“哦。”
寧蘇意吃完東西抻了個懶腰,有一搭沒一搭跟井遲聊天。
兩個小時一晃而過,飛機即将降落,等了沒多久,機內廣播傳來空姐甜美清晰的播報:“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寧城機場,外面溫度27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先不要站起或打開行李架。等飛機完全停穩後……”
寧蘇意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近鄉情更怯”的情緒來得格外洶湧。她心裏溢滿激動興奮,每根神經都繃直了,掌心潮熱,指尖卻微微發涼。
她還在發怔,井遲已傾身過來,幫她解開安全帶,輕聲提醒:“我們到了。”
寧蘇意大夢初醒一般,“啊”了聲,站起身,跟着過道的人流往外走。井遲怕她被人擠到,跟在後面與她保持半臂的距離,一路護着她。
順利下了飛機,寧蘇意打開手機,随意掃了一眼,微信裏塞了不少信息。關系稍微親近的朋友都曉得她今天回國,紛紛發來慰問,甚至還有發來道賀的,也不知道在道賀什麽,寧蘇意不由發笑。
她暫時沒空回複,跟在井遲身側,一起去等行李。
時至晚上九點半,機場外的夜空漆黑如潑了濃墨,探射燈照出一片片亮白的區域。
這是屬于寧城的夜空,她暌違許久,終于回來了。
三個大行李箱從轉盤上運過來,井遲動作利落地拎起行李箱,摞在身側的行李車上,一手推着車,一手攥住寧蘇意的手:“走吧。”
寧蘇意腳步跟上去,手從他手裏掙出來:“好好推車,你一只手能推動?”
“我發現你總是小瞧我,以為我還跟小時候一樣弱不禁風?”井遲将空出來的那只手搭上行李車扶手,推着往前走。
口袋裏的手機貼着大腿傳來一陣振動,井遲騰出手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魏思遠”就知道他人已經到了。
果不其然,電話一接通,魏思遠就火急火燎道:“井總,您下飛機了嗎?”
“剛下,等行李耽誤了一會兒。”井遲回。
“行,我就在T2航站樓出口,您出來就能看見。”魏思遠那邊混雜着機場的人聲,拔高聲音提醒了句,“外面在打悶雷,快下雨了,我們得快點,不然肯定堵車。”
井遲:“行,我知道了。”
走出幾步,寧蘇意遠遠就瞧見出口處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瘦高個,頭發中分,一張臉方方正正,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模樣俊朗,正朝這個方向張望,應該是井遲的助理。
魏思遠的目光在人群裏搜尋,終于找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急忙過來替井遲推行李車,例行問候一句:“井總,辛苦了。”
寧蘇意樂了:“辛苦什麽?你老板又不是去英國出差,他是去度假的。”
“您是寧小姐吧?你好。”魏思遠撓了撓脖子,盯着寧蘇意看了幾眼,倒也沒敢細看,一板一眼回答她的問題,“井總……坐飛機辛苦了。”
寧蘇意一愣,旋即笑得更開懷,對井遲說:“你這助理是個人精。”
井遲瞥了眼魏思遠,不置可否。
魏思遠跟傅明川一樣,只聽說過井遲有個青梅竹馬,關系特好,卻從未見過本尊。他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寧蘇意,只用餘光略略打量,不由在心裏感嘆,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大美女。
她穿着墨綠長裙,法式宮廷風的方形領口,露出一片雪白頸項和鎖骨。裙擺垂墜,胸前一排銅色小扣,複古華麗。黑長卷發飄飄,沒化妝,天然的膚白唇紅,踩着七公分左右的高跟鞋。話語間分明平易近人,身上卻自帶一股子清清冷冷的氣質。
片刻之後,魏思遠收了目光,專心推行李。
幾人上了車,開出去沒十分鐘,噼裏啪啦的雨點掉下來,砸在前面擋風玻璃上,一陣紛亂。
寧蘇意看向外面如瀑的雨幕,慶幸道:“趕得巧了,這場暴雨早下十幾分鐘,飛機不一定能準時降落。”
魏思遠看了眼後視鏡,恭恭敬敬問:“寧小姐到哪兒?”
寧蘇意還沒答,井遲先替她說了:“錦斓苑。”說完,他看向寧蘇意的臉,小聲問:“累嗎?”
“這會兒還行,晚上估計睡不着了。”
井遲笑了一聲,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可以靠着小憩片刻。寧蘇意沒客氣,歪頭靠在他肩上,剛閉上眼睛,手機就響了。
她無奈睜眼,從包裏拿出手機,接通電話:“媽。”
“到哪兒了?”
“剛從機場出來沒多久呢。”寧蘇意看着窗外瓢潑似的大雨,淋得車窗一片朦胧,路燈光都暈染成糊狀,“本來一個多小時能到家,我看現在雨下得太大了,路上可能會堵車。要不您別等我了,困了就先睡吧。”
這段時間,邰淑英白天忙着工作和照顧老人,她自己早年也做過手術,身體不太好,晚上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寧蘇意擔心她為了等自己熬夜,傷身體不說,第二天還得忙碌。
“就這麽說定了,您先去睡。”寧蘇意聲音低低,含着笑意,“我人都回來了,明早再見也不遲。”
井遲時刻注意着前方路況,知道再過一段就有一條四十米長的隧道,聽寧蘇意挂了電話便開口吩咐魏思遠:“把車內的燈打開。”
寧蘇意動作一頓,心跳漏了半拍,将手機塞進包裏。
魏思遠以為井遲要找什麽東西,連忙開了車廂內的燈,一瞬間,車裏亮堂堂的。約莫過了兩分鐘,車子駛進光線昏暗的隧道。因前面有一處拐彎,一眼無法看到隧道盡頭,像被包裹在密不透風的黑色罐子裏。
井遲手掌遮在寧蘇意眼睛上,聲音有幾分緊繃:“隧道不長,很快就過去了。”
寧蘇意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将他的手拉下來,避着前面的魏思遠,在他耳畔悄聲說:“你怎麽比我還緊張,不用這麽大驚小怪,我的病沒嚴重到這種程度。”
說完,順勢靠回他的肩。
不多時,車子駛出隧道,外面的路燈光和彩色霓虹争先恐後灑進車裏,被雨幕切割得一團模糊。
寧蘇意嗅了嗅井遲衣服上的味道,想起什麽似的,頓了一下,複又小聲說:“你身上沒有藥味了。”
記憶中,井遲身上常年都是一股淡淡的中藥味,流出來的汗都是那股味道。
井遲稍頓,原本緊張的情緒淡去,聲音放輕了幾分:“這都多少年沒喝藥了,當然不會有藥味。”
寧蘇意說:“也是,不過以前你身上的藥味還蠻好聞的,有股甘草香。”
井遲輕哼一聲:“也就你覺得好聞。你從小就喜歡聞奇奇怪怪的味道,比如油漆味,一般人都說難聞死了,偏你喜歡,還有放鞭炮的味道,一股子火|藥味,你也喜歡。”
寧蘇意倏地笑出聲來,好像的确是自己的偏愛有些怪。
井遲聽着她的笑聲,再想她方才說喜歡自己身上的味道,心髒一陣緊縮,良久,終是無聲地嘆息。
他很清醒的認識到,他完了,這輩子他都不可能不喜歡寧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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