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翌日正好是周日,寧蘇意對周邊的娛樂設施不了解,讓井遲幫忙訂了個場子。六點多開車從家裏出發,路過MY風投的辦公樓,停了車。
寧蘇意坐在車裏,給井遲發消息。
等了沒兩分鐘,人出來了,身後跟着三個男人。井遲一臉不開心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後面三個人倒是有說有笑,勾肩搭背朝這邊走來。
傅明川瞧見停在臺階下的車,松開同伴,健步如飛走到副駕駛座那邊,拉開車門,裏面的涼氣撲面而來。他手撐着車門頂,眼睛定在寧蘇意臉上。
寧蘇意愣了稍許,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你好。”
“你好你好,我是井遲的朋友傅明川,很榮幸見到寧小姐。”傅明川忙伸出一只手,笑容比天邊的夕陽還絢麗。
“我認識你。”寧蘇意還沒來得及跟人家握手,傅明川的衣領就被井遲狠狠一攥,将他扯到後面。
“坐到後面去。”井遲丢下一句,坐上副駕駛,甩關車門。
寧蘇意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提醒他系安全帶。井遲扣好了,才得空與她說明:“聽我說晚上要參加聚會,他們非得跟來,不答應就罷工。”
寧蘇意聽他描述,輕笑一聲。
傅明川手扒住副駕駛的靠背,腦袋探到前面來:“寧小姐不會介意我們湊熱鬧吧?”
“不介意,聚會就是要大家一塊玩才熱鬧。”寧蘇意啓動車子,一踩油門,彙入如水的車流。
井遲這才想起來還有兩個人沒給她介紹:“坐在傅明川旁邊的是肖晉,另一個是何既平。他們兩個都是我公司的投資分析師。”
後座的兩人笑着打招呼:“早就聽說寧小姐的大名了,一直沒機會見面,今兒總算見到了。”
寧蘇意從後視鏡裏看他們,肖晉身材勻稱,臉有些圓,眼睛很亮,笑起來頗顯富态,左邊臉頰還有個深深的酒窩,穿着黑西服白襯衫;他旁邊的何既平就瘦多了,穿着豎條紋襯衫樣式的短袖,黑色西褲,同樣笑眯眯的。
“你們我也都聽說過,是小遲的室友吧?”寧蘇意高中讀完就出國了,對于井遲的大學同學,僅限于聽說過他們的名字,對不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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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遲?”傅明川看了眼坐在前面的井遲的後腦勺,突然品出點不一樣的味道,遲疑了數秒,沒忍住問出來,“你們倆誰大?”
寧蘇意不太清楚路線,開了導航,順口回答他:“我比他大,是姐姐。”
井遲偏頭看着她,微抿薄唇,在外人面前,到底沒反駁。
傅明川面上沒表現出任何異常,心底卻狠狠地樂了一下,憋着不吐不快,他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給井遲發消息。
傅明川:“姐弟戀?”
傅明川:“刺激。”
井遲手機震了兩下,摸索着拿出來,看到傅明川發來的消息,臉色頓時黑了,飛快打字:“閉上你的嘴,我和她不是那種關系,再亂說就滾下去。”
傅明川被唬住了,揣回手機,噤了聲。
一路上,幾人聊着寧城近年來的變化,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停在一家清吧門口。
他們來得早,清吧裏沒到最熱鬧的時候,一樓大廳的卡座裏三三兩兩坐着人。頭頂幾何形的燈光是乳白色的,月光一樣撒下來,照着前方舞臺也跟瑤池仙臺一般夢幻。
井遲提前開好了包廂,裏面已經坐了三五個人,是井遲和寧蘇意共同的發小,與傅明川他們也有過數面之緣,很快聊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葉繁霜和鄒茜恩也到了。
葉繁霜一進來就癱進軟沙發裏,到處找吃的,吃了幾塊水果不頂用,招來服務生點了幾個硬菜。
鄒茜恩端起一杯紅酒,晃了晃,還沒喝進嘴裏,被她餓死鬼投胎的樣子驚到,停了一下,笑得直打嗝:“至于嗎?”
“你連着兩頓沒吃試試?”葉繁霜沒看她,等菜的間隙,解決了半盤水果。
寧蘇意在她身邊坐下:“那我叫你出來,豈不是耽誤你工作了?”
“沒事,已經忙完了。”葉繁霜喝了一大口酒,咽下去,喘了口氣說,“再不忙完,我人都要散架了。”
說話間,穆景庭最後一個到場。他也是大忙人,三兩步走過來,挨着寧蘇意坐下,側着身認真端詳她,片刻後,倏爾一笑:“瘦了,沒好好吃飯?”
“你知道嗎?景庭哥,你的語氣跟我媽和珍姨一模一樣。”寧蘇意端了杯酒遞給他,“能喝嗎?不行給你換飲料。”
穆景庭接過酒杯:“別人遞來的酒不一定喝,你的面子不能不給。”
寧蘇意很輕地笑了一下,問:“最近忙嗎?”
“還好,不是很忙,過段時間可能得頻繁出差,巡視君柏旗下各處的酒店。”穆景庭喝了口酒,“你呢,打算進自家公司?”
“嗯,明天就正式上班。”
“有困難吱一聲,能幫不能幫我都一定幫。”
“放心,有需要肯定不會跟你客氣。”
兩人聊得旁若無人,坐在對面沙發的井遲目光落在兩人身上,一瞬不瞬。臉隐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裏,無甚表情,手指摩挲着幾粒骰子。因指尖發力,幾顆骰子摩擦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傅明川看見井遲眼睛沉得跟深海一樣,心下了然,跟中間的何既平換了個位置,坐到井遲右手邊,腿撞了他一下。
井遲垂下眼,沒看他。
“你怎麽回事?”傅明川看不得一向意氣風發的井遲耷着腦袋,頹唐喪氣的模樣,壓着嗓音說,“能不能行啊你,喜歡就去追,她單身,你未婚,有什麽好糾結的。”
井遲微擡起頭,頭頂的燈光揉碎,落進他眼裏,他擰緊了眉,用力攥着掌心裏的骰子:“閉嘴。”
“寧小姐。”傅明川突然叫了一聲。
井遲遽然一驚,扭頭看向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正在和穆景庭說話的寧蘇意朝聲源處掃過來,抿了口酒,笑一笑說:“別叫我寧小姐了,叫名字就行。”
“寧……蘇意?”傅明川試着喚了一聲,嘴角一勾,笑起來風流倜傥,“玩不玩游戲?我們人多,玩什麽都能玩起來。”
他實在沒眼看井遲死氣沉沉的破敗樣子,跟條喪家犬一樣,渾身的毛發被雨水淋濕,黏答答的糊在身上,狼狽不堪。
井遲微微眯起眼睛,于暖黃的燈光下,死盯着傅明川。
寧蘇意說:“好啊,你想玩什麽?”
傅明川對井遲的警告眼神恍若未見,自顧與寧蘇意交流:“狼人殺會不會玩?”
寧蘇意遺憾一笑:“聽過,但我不會玩。”
傅明川仰起頭對着頂上的燈靜止片刻,思考還有什麽好玩且參與度高的游戲,須臾,打了個響指:“真心話大冒險總會玩吧?”
寧蘇意傾身從茶幾上端來一盤水果,吃了塊清甜的西瓜:“這個我會。”全民皆知的游戲,幾乎沒人不會玩。
“我要是玩真心話大冒險,只能選大冒險,這個游戲對我太不友好了。”吃飽喝足的葉繁霜聳了聳肩,插了句話。
傅明川一時沒想明白,怔忡了片刻,問她:“為什麽?”
葉繁霜在嘴上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沉眉肅目,仿佛置身于嚴肅正經的工作場合:“搞公關的,知道太多秘密,不能說出口。”
不知道多少家經紀公司找她處理過公關危機,那些真真假假的娛樂圈八卦,她比誰都清楚。昨天被喊去公司加班,正是因為一個正當紅的男明星鬧出劈腿醜聞。
一般的經紀公司出于安全保密性考慮,都有自己的PR團隊,除非有解決不了的麻煩,需要更為專業的公關公司來處理。
她作為天譽公關的金牌PR,接到過不少棘手的案子。
傅明川懂了,眼神堅定且十分仗義地說:“放心,你大膽選真心話,我們絕不問八卦問題。”
葉繁霜會心一笑,剛想道聲謝,傅明川就低聲說:“作為朋友的朋友,你稍微透露一下,那個誰真的劈腿了嗎?怎麽今天澄清的聲明我看着有點假?”
葉繁霜面色一凝,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
如果澄清聲明看着假,那就是她的工作失職。
寧蘇意拍了拍手,打斷兩人更進一步的交流:“不是要玩真心話大冒險,來吧,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傅明川朝井遲抛了個眼神,意思是說“看我的”。
井遲皺眉,沒懂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傅明川騰出茶幾中間的方寸之地,拎了個空酒瓶,放倒在桌面,他餘光睃了眼寧蘇意,指尖輕輕撥動酒瓶。
細長的紅酒瓶轉了三圈半,停下來時,瓶口端端對準寧蘇意。
井遲一頓,這才清楚傅明川的用意。
意料之中的事,傅明川挑了下眉,笑容可掬地看向寧蘇意。寧蘇意喝酒的動作一頓,眼神飄過去,多了絲耐人尋味:“傅總,你故意針對我吧?”
傅明川最不願意別人叫他“傅總”,因為聽起來像是“副總”。他咧了咧嘴角,面無心虛地瞎謅:“真沒有,我從來不欺負美女。”
願賭服輸,寧蘇意放下酒杯,正襟危坐:“我選真心話。”
“那我問一個問題,你有喜歡的人嗎?”傅明川一字一頓地說。
坐在寧蘇意邊上的穆景庭眼睫抖了抖,擡起眼來看着對面的男人,定住片刻,眸光幾許深沉。寧蘇意另外幾個發小也都看向傅明川,露出詫異的眼神,連鄒茜恩和葉繁霜都有些意外。
傅明川輕咳一聲,舌尖頂了下上颚,笑得很不走心。他心裏再清楚不過,自己這問題一問出來,大家都以為他對寧蘇意有什麽心思。
真是冤枉。
寧蘇意這個當事人并無太大的反應,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聲音平淡地問:“過去,還是現在?”
傅明川愕然一瞬,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問,不動聲色瞥了瞥井遲的側臉,讪讪道:“都行。”
井遲搭在膝蓋上的那只手用力扣緊,嗓子發幹,呼吸有些不順暢,像堵了一團棉花。漸漸的,眼眸也失去了焦距,倒映在瞳孔裏的燈光模糊成殘影,像融化的奶油。
那天在公園裏野餐,他心念微動,問出了這個問題,然而不等寧蘇意回答,他率先退怯了。
說不清為什麽,或許是沒勇氣,也或許是那一刻氣氛太美好,他不想破壞。
就在井遲思緒翻飛、千回百轉間,寧蘇意語調淡淡地說了句真心話:“過去有,現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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