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不願意對嗎

井遲今晚接待了幾位從首都過來的客戶,對方是成立不久的一家小工作室,主要針對游戲開發,正在到處拉投資。

經過何既平的評估,這家游戲工作室很有投資價值,尤其那位主程序,年紀輕輕談吐不凡。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實力,聽說是國內top級高校畢業,大三開始就給很多游戲公司做外包。

今晚一見,井遲才知何既平所言非虛,更堅定他想要投資的決心。

看過對方的游戲策劃後,井遲不是一點半點的感興趣,憑着多年投行經驗,他斷定這游戲上市必能風靡,因此想要對工作室控股。

那位主程序不同意,雙方來回拉扯幾輪,到飯局結束也沒能談妥。

井遲對這個結果不意外。

散場後,時間尚不算晚,井遲想到這幾天寧蘇意每晚加班到很晚,搞不好這個時間點還沒下班,于是打算約她一起吃宵夜。

一通電話打過去,卻得知她在酒吧喝醉了。

這是井遲怎麽也料想不到的,寧蘇意從不嗜酒,除非遇到煩心事。他心下擔憂不已,将車鑰匙給了傅明川,讓他把車開走,自己攔一輛出租車過去。

寧蘇意既是喝醉,送她回去還得他來開車。

井遲趕到酒吧,直上二樓,邊上樓梯邊解開西服扣子,脫下來随意一折,挂在臂彎,扯松了領帶。

站在露臺的出口處,他望去一眼,更加意想不到的一幕闖入眼簾,使得他腳下一停,怔忪許久。

寧蘇意在抽煙。

她身上那件雪紡白襯衫衣領往下滑了寸許,挂在瘦削的肩頭欲落不落,斜着半邊身體,細長蔥白似的手指夾着一支女士香煙,抽得很不得其法。她眉心擰着,吸一口,嗆兩聲,接着眉頭擰得更緊,像是不明白這煙有什麽好抽的。

時間倒回十分鐘前,葉繁霜喝着小酒吹着風,煙瘾突然犯了,環顧四周沒發現有禁煙的牌子,又是在室外露臺,她就放心地從包裏摸了煙和打火機出來,點燃一支,夾在指間抽得緩慢。

寧蘇意盯着她手裏的煙看了幾眼,很熟悉的YSL的logo,醒目的燙金字母印在黑色煙盒上,很有些詫異:“這個牌子還生産香煙?”原諒她沒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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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繁霜将煙盒和打火機放在桌面上,呼出一口青白煙圈,眯眼看着她,說:“生産啊,比起名下的化妝品,這煙就太便宜了。”

“好抽嗎?”

“只能說不難抽。”

酒精作用,加上煩悶的心情催生,寧蘇意要求嘗試一下。葉繁霜覺得無傷大雅,親自給她點了一支。

兩個樣貌姣好的女人,對坐着吞雲吐霧,活生生一幅七十年代老電影畫報的既視感,惹得周圍男士心跳止不住加快。

想上前搭讪的男人也有,還沒付諸行動,就有人出聲提醒:“別肖想了,我剛站在露臺邊看到,開敞篷保時捷來的。”

寧蘇意的抽煙初體驗不算順利,總被嗆到,一根煙連三分之一都沒抽到,就被人逮個正着。

鄒茜恩小聲說:“井遲來了。”

葉繁霜回身去看,以為井遲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是因為沒找到她們所在的位置,好心朝他招了一下手。

井遲從飯局上過來,穿着自然正式,沉沉夜色一般純黑的襯衫,襯得露出來的皮膚白得近乎透亮。一雙腿逆天的長,包裹在挺括的西裝褲之下。年齡也不小了,二十六歲,他身上卻始終有種介于少年與男人之間的氣質,不被世俗打磨圓滑,一身孑然傲氣,尤其的冷酷英俊。

井遲從出口處走到寧蘇意面前這一小段路,露臺上那些個喝得微醺的女人都露出驚豔神色,眼中隐隐藏着躍躍欲試。

要不是認識多年,對上這樣一張豔絕的面孔,恐怕葉繁霜和鄒茜恩也不能免俗地驚豔一把。

井遲站定在寧蘇意身前,居高臨下俯視她,一張臉冷得吓人:“誰準你抽煙的?”

興師問罪的口吻,寧蘇意卻沒一點危機感,但她也不打算繼續抽,老老實實揿滅了煙,仰起腦袋看他,不知道說什麽。

井遲将目光移到鄒茜恩身上,如同利劍射過來,她駭了一跳,急忙撇清自己:“不關我的事。”

井遲又看向另一側的葉繁霜,哪怕多年交情,這一刻,他的表情也實在臭得可以,不給人面子。

葉繁霜聳聳肩,舉手承認:“我的錯,以後不會了。”

她并不懼怕井遲,她只是很有自知之明,縱觀往年的種種案例,凡是牽扯到寧蘇意,井遲就不知“冷靜”兩個字怎麽寫。

誰知道惹毛了這臭小子,他要怎麽發瘋。

井遲視線轉回去,握住寧蘇意的胳膊将人拉起來,她身體的重量順勢壓在他懷裏,還沒醉到不省人事,回頭問兩位好姐妹:“你們怎麽回去?”

葉繁霜笑說:“顧好你自己吧,別管我們了。”

鄒茜恩點頭附和。

井遲攬着人小心下樓,嘴裏不悅地念叨:“怎麽喝這麽多酒?還把自己喝醉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在英國長了這麽大本事,還學人抽煙!”

寧蘇意耷拉着眼簾,伸手捏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弟弟好吵。”

井遲偏頭躲開她的手:“你現在別跟我說話,氣死了。”

“誰惹你生氣了?跟姐姐說,姐姐……幫你出氣。”

“閉嘴。”

下樓梯的時候,寧蘇意東倒西歪,井遲緊緊地摟住她,不敢有絲毫松懈,怕自己不留神讓她跌下去。樓梯還沒走完,他的耐心就被消磨幹淨,不顧外人圍觀,彎身打橫抱起她。

“鞋,我的鞋掉了。”寧蘇意捶了一下他的肩。

井遲頓住,她腳上的穆勒鞋沒後跟,拖鞋一樣,随便晃一晃就掉。他無奈至極,只好先放下她,拎起地上的鞋子,再将她抱起來,往停車的地方走。

到車門邊已經出了一身汗,他讓她倚着車身,從她包裏翻出車鑰匙解鎖,将人塞進副駕駛座,扣上安全帶,總算能松口氣。

井遲坐進駕駛座,将擰成一股麻繩的西裝外套丢去後座,一言難盡地看着寧蘇意,不确定能問出所以然,他還是沒忍住心裏的疑惑:“說吧,為什麽?”

寧蘇意反應遲鈍,好一會兒才給出回應:“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喝這麽多酒?”

寧蘇意低着頭,不說話。

井遲知道她還沒到喪失思考能力的程度,沒急着逼問,推開門下車,步行二十米,進超市買了一瓶常溫礦泉水出來。踏着一地細碎斑駁的樹影,吹着濕熱的晚風,胸腔裏一股濁氣吐出去,才算恢複點理智。

回到車上,他擰開瓶蓋把水遞到她嘴邊,讓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

“酥酥,你有什麽事連我也不能告訴嗎?”井遲緩着語氣,十足的耐心,有幾分勸哄的意味,“你知道的,我很關心你。”

寧蘇意看着他,紅唇輕啓,緩緩道來。到底喝了不少酒,邏輯上有些欠缺,但井遲聽明白了——寧爺爺給她安排了一門親事。

井遲垂眼,擰上瓶蓋,手指扣緊瓶身,過了片刻,側過頭看向駕駛座這邊的窗外,久久地沉默。

路燈光淡淡的暖黃色,是天然的濾鏡,照着他冷若霜雪的側臉。他心中除了隐痛,還有橫沖直撞的愠怒,卻不是針對她,僅僅是因為方才聽到的那個消息。

一剎間,他簡直有種“人間荒誕”的感覺。

入贅,寧爺爺居然想讓高修臣入贅,實在荒唐。

井遲轉頭看她,右耳墨玉耳釘的光澤一閃而過,沉聲問道:“你不願意對嗎?”比起那個消息本身,他更在意她的看法。

“當然不願意。”寧蘇意手肘撐在車窗邊沿,語氣沖得很,也不是沖他發脾氣,只是心中沉郁。

井遲聽到她的答案心裏稍微舒坦一點,也不想她繼續煩惱,一邊啓動車子,一邊轉移話題:“你嗓子怎麽啞了?抽煙抽的?”

“我就沒抽幾口好不好。”寧蘇意吹着風,好受許多,“今天開了一整天的會,全是我主持的,嗓子不壞才怪。”

井遲叮咛:“以後不許抽煙了。”

“有完沒完?給我抽我都不抽,肺都快咳出來了。”寧蘇意回想那會兒抽煙的滋味,一點沒覺得爽快,不知道葉繁霜是怎麽喜歡上抽煙的,反正她不會再碰。

得到她的保證,井遲放心了。

夜色漸深,城市霓虹如奔騰流淌的江水,永不停歇。後半程沒人說話,井遲關上敞篷,擔心她醉酒吹風會頭痛。

她今天頭發紮的很好看,印着淺黃檸檬圖案的小絲巾,束住一頭長發,綁了個慵懶的蝴蝶結,兔耳朵一樣軟趴趴地垂在墨發上,優雅又明亮。

到家時,頭發有些散了,從小絲巾裏跑出來,垂落在白皙的脖頸、臉頰處。酒的後勁上來,她的臉格外紅,一團粉色的雲在蘋果肌處鋪開,襯得那顆淡色小痣也尤為可愛。

井遲沒叫醒她,繞過去打開車門将她抱下來,拖高她的身體,方便騰出手去摁門鈴。

開門的是珍姨,短袖外面披一件碎花薄開衫,打眼一看,驚訝道:“酥酥這是……喝醉了?怎麽讓她喝這麽多?”

“麻煩您給她煮點醒酒湯,我先送她回房。”井遲進了門,蹬掉腳上的皮鞋,沒空找拖鞋,赤着腳踩在地板上,往樓上走。

珍姨趕緊折去廚房,架起鍋子煮醒酒湯。

井遲對于寧蘇意房間的方位熟稔無比,上樓左拐,用腳踢開門,借着走廊的燈光走到床邊,彎腰将人放到床上。

寧蘇意的雙臂自然垂下,落在床面,因為胃裏有些不舒服,着急翻了個身,井遲弓着腰未及起身,她的唇便端端擦過他的下颌線。

一觸即離,仿佛夜裏最輕柔的風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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