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井遲牌蜂蜜柚子茶

安頓好寧蘇意,井遲跟珍姨打聲招呼,另外說了自己的擔憂,麻煩她晚上去寧蘇意房間看一眼,萬一她吐了也好及時照料。

珍姨說自己會當心的,叮囑他路上注意安全。

井遲出門打車回去,路過一家還開着門的水果店,叫司機停了一下車,他下去稱幾個紅心柚子。

如果不是特別忙,他每晚都回家住。

到家時已過十一點,井遲放下手裏的東西,回樓上房間洗了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頭發沒來得及吹幹,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黑發,下樓到廚房忙活。

幾個柚子用鹽巴搓洗幹淨,将柚子皮切下來,刮掉皮裏粘連的白瓤,再将薄薄的柚子皮切成細絲,反複搓洗幾道。然後剝出柚子肉,掰成碎塊,和切成絲的皮一起放進鍋裏,加入幾大塊黃冰糖,一點清水,中火煮開以後換小火慢熬。

光是這麽幾道工序,花費了近三個小時。

客廳裏的燈都關了,只留廚房裏三盞懸空的小燈泡,燈光幽微,恍若燭火。井遲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一旁,拿出手機打游戲,一面打發時間,一面守着燃氣竈上的東西,得等熬到粘稠才能關火。

淩晨兩點多,瓊姨睡醒口渴,從傭人房出來倒水喝,迷迷糊糊見廚房那邊燃着燈,以為自己忘了關,端着水杯過去,差點被那坨縮在椅子上的影子吓得丢了魂。

“小遲?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裏幹什麽?”瓊姨辨認過後,撫了撫跳動過快的心口。

井遲被這道突兀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從椅子上起來,解釋道:“我煮點東西。”他低頭看見她手裏的杯子,怕她摻和,忙說,“您喝了水就去睡吧,不用管我。”

哪是他說不管就不管的,瓊姨走近幾步,往鍋中瞅了一眼:“你這是在熬……蜂蜜柚子茶?”

“嗯。”

“你這孩子,想喝這個跟我說一聲就行了,我明天給你煮。你說說你,大晚上自己忙活什麽勁兒?”瓊姨揮手驅趕他,“你趕緊睡覺去吧,剩下的我幫你盯着。”

井遲不肯,瓊姨白天還得張羅家裏人的三餐,不能熬夜,他用強硬語氣道:“這裏馬上就好了,您別插手。”

瓊姨也是實在拗不過他,只好端着杯子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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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快要泛起魚肚白,鍋裏的柚子茶才漸漸成型,變得濃稠似醬,裝進洗幹淨吹幹的玻璃瓶裏——幾個柚子加起來統共裝了兩罐。

要等放涼以後才能加蜂蜜,井遲抱着瓶子回自己房間,草草沖了個涼,給手機定一個鬧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

寧蘇意醉酒後及時喝了醒酒湯,一覺睡醒,天已經亮了,柔白的光亮掠過窗紗透進來,照得室內一片明亮,想是昨晚忘了關窗簾。

她揉了揉額頭,沒有太明顯的不适感,單純有些迷惘,隐約記得是井遲送自己回來的。

房門這時候被人敲響,寧蘇意下床趿上拖鞋去打開門。

門外的人是邰淑英,一臉擔憂神色:“聽珍姨說,你昨晚回來喝醉了。”她抿了下唇,吐字艱難,“是不是工作上遇到難事了?”

“不是。”寧蘇意想洗個澡,讓邰淑英先下樓,自己等會兒跟她細說。

她快速進浴室沖澡洗頭發,連帶着洗漱、吹頭發、換衣服,化妝,一應收拾妥帖,這才下樓。

今天周日,她可以晚點去公司,但不能不去。

到飯廳時,早餐已經端上餐桌,邰淑英和寧宗德都在,不見爺爺。

寧蘇意坐下,拿起勺子舀起小馄饨,吹了吹,送進嘴裏,含糊問:“爺爺呢,還沒起床嗎?”

邰淑英:“他睡眠少,一早就起來了,吃過早餐去睡回籠覺了。”說完,眼睛就盯着寧蘇意,希望她主動交代昨晚的事。

井遲都能瞧出昨晚的寧蘇意不對勁,更遑論生養她的父母。

寧蘇意吃了兩口馄饨,喝了一點蝦皮清湯,說起跟葉繁霜、鄒茜恩、井遲說過的同樣的話——爺爺想讓高修臣入贅寧家,幫她一起管理明晟醫藥。

邰淑英停下筷子,駭然道:“爺爺真這麽說過?”

“嗯,前天晚上,送走高修臣後,爺爺把我叫去書房談的,問我願不願意。”寧蘇意垂着眼,輕聲說,“我不想忤逆他,就沒立刻拒絕,但我不會答應的。”

喝醉一場,反倒想通了。

這件事根本症結在于爺爺不信任她的能力,她只需做到最好,讓爺爺看到她能将明晟管理得井井有序,甚至更上一層樓,那他就不會再思忖入贅不入贅的問題了。

證明自己不輸于男兒,本就與她一開始接管明晟的想法不謀而合。

她從來都能很快調整心情,說服自己。

寧宗德擡起眼,看着寧蘇意,許久未動,開口時聲音低沉得很:“是爸爸沒用,讓你陷入……”

寧蘇意急急忙忙出聲阻撓他的下文:“爸,您以後千萬別說這種話,都是一家人,您這麽客氣,我會以為自己是撿來的。”

寧宗德心裏正難受,被她這麽一說,沒忍住笑起來:“你放心,爸爸永遠站在你這邊。這件事我會另找時間再跟你爺爺聊一下,讓他打消這念頭。你的婚事,爸爸只希望你能與喜歡的人締結,這關系到你一輩子的幸福,爸爸絕不會退讓。”

他自己的命運被老爺子束縛了半輩子,不能從事喜歡的工作,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再讓女兒犧牲婚姻,他實在無法忍受。

寧蘇意鼻頭泛酸,眨了眨眼,悶聲說:“爸,您暫時別去找爺爺了。”

爺爺的想法不是一時半刻形成的,輕易難以改變,他貿然前去勸說肯定又要挨罵。她見不得心中儒雅清正的父親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站立在書桌前,被人訓誡得頭都擡不起來。

吃過早飯,寧蘇意給司機徐叔打電話,讓他到門口等着,自己拎上提包出門。

剛坐上車,井遲來了消息,問她去沒去公司。

她回答正準備去。

井遲:“晚幾分鐘,我現在正往你家來,給你送點東西。”

寧蘇意鎖了手機,對前面的徐叔說:“等一會兒再出發。”

徐叔應了聲,自覺下車走到一邊去,點了支煙蹲下來抽。

十分鐘過去,視線裏出現一輛黑色奧迪,緩緩停下,緊跟着從駕駛座下來個清瘦颀長的身影。沒睡好覺似的,步伐邁得懶洋洋,手裏捏着一個淺褐色的牛皮紙袋。

井遲穿着寬松黑T恤,發絲淩亂卻不顯邋遢,單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裏,微微眯起眼,打了個哈欠。

寧蘇意正要推門下來,井遲快她一步,手撐着車門,截住她的動作。寧蘇意只得降下車窗,轉頭朝外看他,他的皮膚近乎蒼白,便襯得眼底下的烏青分外明顯,一雙眼依舊清澈明亮,恍若天然湖泊。

“熬夜了?”寧蘇意清一清嗓子,問他。

井遲不接她的話,從車窗将手裏的東西遞進去,放她懷裏:“知道你不喜歡吃消炎藥,蜂蜜柚子茶,清熱去火、化痰止咳,沒事的時候就沖一杯喝喝。嗓子啞成什麽樣了,不打算管了嗎?”

寧蘇意怔了一下,打開紙袋看一眼,兩個透明的玻璃罐頭瓶,裝滿了沉甸甸的蜂蜜柚子茶。蓋子是鐵的,六角形,上面沒貼任何标簽,應當是無添加的純手工。

“家裏做的?”

井遲別扭地撇了下眼:“我做的,所以你別浪費了。”

寧蘇意張了張口,井遲直接打斷她将要說出口的致謝詞:“我走了,你自己注意身體,別太操勞了。”

“知道了,老媽子似的。”寧蘇意抱緊懷裏的紙袋,笑着說。

井遲翻了她一白眼,手再次伸進車窗裏,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做完壞事就撤,不給她反應的機會。

轉身的時候,果然聽見寧蘇意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井遲,你沒大沒小,發型都被你弄亂了!”

井遲倏地笑了聲,坐進自己的車裏,掉頭回去。

——

到公司已是上午十點多,比正常上班時間晚了快兩個小時,寧蘇意着手處理桌面堆積的緊要文件,梁穗進來問她喝什麽。

寧蘇意停下動作,将桌上的紙袋推過去:“沖一杯蜂蜜柚子茶,剩餘的放茶水間的冰箱裏。”

梁穗拿起來,有點沉,另一只手托住紙袋的底部:“好的。”

寧蘇意一忙就是一整天,中飯照樣在辦公室裏解決。一天下來喝了四五杯柚子茶,嗓子被滋潤,比起昨天好多了。

臨下班的時間,高修臣敲門進來,約她一起吃晚飯。

寧蘇意之前不知情,那次他約她吃飯,她答應得爽快,眼下卻是不願與他私下有過多交集:“不好意思,我跟人有約了。”

高修臣不意外地挑了挑眉:“那下次吧。”

他沒追問她與何人有約,更沒糾纏,禮貌地笑了一下,走出辦公室。

寧蘇意手掌按了下額頭,心累自不必說,拿起手機給井遲打電話:“吃了嗎?沒吃的話,姐姐請你吃晚餐,地方随便挑。”

做戲還得做全套,她既然說跟人有約,自然不能留下把柄,徒增尴尬不說,往後還得在公司裏擡頭不見低頭見。

井遲難得猶豫,最後還拒絕了她:“麻煩酥酥下次請我吃飯提前告知哦,我現在手頭有點事,脫不開身。”

寧蘇意頓了一頓,問:“……在忙什麽?”

井遲:“幫我二姐辦點事。”

寧蘇意識趣地不再刺探,只能轉而去找無所事事的鄒茜恩約飯。後者果然清閑,忙問在哪裏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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