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孩子他爸自會管教

按照一般流程,親子鑒定七個工作日出鑒定結果。寧老先生要得急,托人從中協商,幾名鑒定人員加班加點,只用了幾個小時就拿到鑒定報告。

高修臣親自從鑒定中心取了密封的文件袋,沒擅自打開來看,開車送去錦斓苑,交到寧老先生手裏。

“修臣,你看過了嗎?”

寧老先生面前的書桌上鋪開一張淺褐色絹布,剛臨了一篇宋徽宗趙佶的《瑞鶴貼》,墨跡還未幹透。筆走龍蛇的瘦金體,與原貼相差無幾,只添了一分自己的風骨在裏頭。

高修臣推了推眼鏡:“沒有。”

寧老先生将桌上的文件袋推過去:“打開看看。”

這番舉動,叫高修臣好生疑惑,按理說寧董比誰都急切,比誰都希望這件事塵埃落定,臨了了,怎麽反倒躊躇。

高修臣沒有置喙,拿起文件袋,繞開封口纏了幾圈的白線,從中取出鑒定報告。

前面幾頁DNA對比的專業術語他懶得翻看,也确實看不懂,直截了當掀到最後一頁,目光鎖定末尾的結論——

【綜上檢驗結果分析,林伯成的基因型符合作為寧憲的遺傳基因條件。經計算,親權概率(RCP)為99.9999%。】

高修臣看完,語氣平靜:“林伯成是您的兒子。”

寧老先生閉了閉眼,伸手,高修臣将鑒定報告遞到他手上,他看都沒看一眼,裝回文件袋裏,起身放回身後的書架,笑意淡淡:“我就知道,這次錯不了。修臣,麻煩你近年來費心調查,我死也能瞑目了。”

高修臣受寵若驚:“寧董,您這麽說就折煞我了。”

鑒定結果被林伯成知曉,他尾巴都要翹上天了,打電話挨個告知以前的老友,說自己前些年悖時,如今終于苦盡甘來,好日子找上門,苦日子到了頭。

他那些狐朋狗友沒一個相信,全都笑罵他在哪個酒館裏喝多了馬尿滿口胡言。

林伯成炫耀不成,氣得直瞪眼,鼻腔裏哼出一氣,讓他們以後滾遠點,遇到事了千萬別找他救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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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晚一宿沒睡,查了不少關于明晟藥業的資料。那些企業戰略、發展史等一概不懂,只看清楚了一個數據——明晟藥業市值兩百多億美元。

以往對“明晟藥業”的概念,只模糊存在于平時買感冒藥、胃藥之類的,藥盒上印的标簽。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離這個企業這麽近,自己竟然就是明晟藥業的大公子。

這種事,不管發生在誰身上,做夢都要笑醒了。

天上掉餡餅,不過如此。

寧老先生就兩個兒子,等将來過世分遺産,他這邊有兒子和孫子,哪怕按人頭算也該多過寧宗德。

盤算到這裏,林伯成就覺得自己已經到達人生巅峰,腰杆都比平日硬幾分。

見畢兆雲擺着個苦瓜臉,他忍不住上前去奚落一頓:“當初去你家提親,你老娘百般瞧不上我兒,現在就偷着樂吧!你是走了狗屎運才嫁給阿牧,要不然一輩子都待在那個破落縣裏踩針車。”

畢兆雲肚子痛,不想跟他争吵,一扭身往衛生間走。

身後,林伯成的聲音長了腳一樣往她耳朵裏鑽:“以後再敢給我擺臉色,我讓阿牧跟你散咯!以他現在的身價,娶個千金小姐妥妥的!”

畢兆雲咬緊牙,險些氣暈過去。

從前只覺得她這位公公陋習一大堆,如今才察覺,他根本就是個無賴。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不要這潑天富貴,只想一家人平平淡淡度日。

畢兆雲上完廁所,回到房間,看見丈夫伫立在窗前。他身影挺拔,定定地瞧着窗外一棵荔枝樹,陽光灑在繁茂的葉片上,像粼粼波光。

他們昨晚被安排在二樓的客房,屋裏一應擺設都能瞧出價值不菲,可她置身其中,沒半點踏實感。

畢兆雲走近,從後面抱住林牧的腰,臉貼在他溫熱的後背,不無委屈地問:“我們不回老家了嗎?三天假期一過,明天就要回廠裏上班了。”

林牧攥住她的手腕,轉過身來低頭看她:“這裏不好?”

“當然好,好到像是在做夢。可我不喜歡,大富大貴的願望我不曾想過,在我這裏,沒什麽比一家人開心更重要。”畢兆雲仰頭,看他弧度流暢的下颌線,伸手摸了摸,“你呢,想留下來嗎?”

林牧不作聲。

畢兆雲從他懷裏退開,微微一抿唇,笑容裏摻雜一絲複雜情緒:“瞧我,說的什麽話,你能認祖歸宗是好事。”

一家人就這麽住下來了。

畢兆雲想回老家拿一些東西過來,被林伯成聽到,免不了又是一頓指責。怪她小家子氣,住大別墅裏,還要老房子裏那些破爛貨幹什麽?不嫌丢人。

盡管這麽說,畢兆雲還是拉着林牧回去了一趟。

——

寧蘇意的處事風格用葉繁霜的話來形容,歸為八個字——落花無言,人淡如菊。

當然,這不是葉繁霜的原創,是我國唐代某位詩人的絕句。

簡單來說,寧蘇意這人恬靜淡泊,處變不驚,天塌下來她也只是掀一掀眼皮,樂觀地想,反正不止她一個人遭殃。

林伯成是爺爺的兒子,她接受起來很快,大抵是因為早有心理準備。

日子照常過,中秋假彈指一揮般結束,她一大早起來收拾停當,沒在家吃早餐,跟珍姨打聲招呼,拎着包出了家門。

一輛酷炫的黑色大鐵獸停靠在別墅外的鐵栅門邊,寧蘇意加快腳步,拉開副駕駛門,坐上去。

下一瞬,懷裏就被擱了一個牛皮紙袋。隔着衣料,傳來熱乎乎的溫度,車廂裏飄散着食物香氣。

井遲兩只手都搭在方向盤上,偏頭看着她。她穿一件BF風的白襯衫,肩部線條挺括,利落又英氣,搭配一條淺咖色直筒裙,一下便柔和了許多。長卷發披肩,被風吹得少許淩亂,露出耳朵上不規則圖案的金屬耳飾。

“你還好嗎?”井遲看她的眼睛,感覺她像是沒睡好覺。

“我?我這不好得很?”寧蘇意笑說。

“我說的是,你大伯找回來的事。”

寧蘇意打開牛皮紙袋,聞言動作頓住,驚訝地擡頭瞅着他:“你怎麽知道?消息這麽快就傳出去了?我以為只有我們家裏人知道。”

井遲噎了噎,嘀咕道:“圈子裏昨天就有風聲,我準備打個電話問問你,又怕剛好撞上你心煩。”

“這年頭,網絡發達,好事壞事都能傳千裏。”寧蘇意感嘆一番,取出裝水煎包的紙盒,用筷子夾起,兩口吃掉一個。

井遲連忙抽幾張紙巾捏在手裏,給她擦嘴角沾上的油漬,聲音不自覺溫柔:“你吃慢點,全都是你的。”

“你買的還是那家的?”

“嗯,蓮芳齋的。你不就是好他家這口水煎包。”井遲打了個呵欠,一大早排隊去給她買的,再晚一步就得售罄。

寧蘇意:“你吃過了嗎?”

“沒有。我跟傅明川約了吃早茶,順便談點事情,等把你送去公司再說,他這個點兒沒醒。”井遲啓動了車子,慢悠悠駛出去。

寧蘇意拿出牛皮紙袋裏的紙杯,揭開蓋子,頓一下,還是湊到杯口喝了一口,舔舔唇,說:“你怎麽給我買了黑豆漿,我喜歡喝咖啡。”

“少喝點咖啡吧。”在某些事情上,井遲可不會一味縱着她。

寧蘇意吃了半盒水煎包,喝完一杯黑豆漿,對着鏡子補口紅,随口問他:“圈子裏都是怎麽傳的?”

“什麽?”

“我家的事。”

井遲了悟,想了想他潛水的幾個群裏,那幫少爺們讨論的那些話語,不大想說給她聽,平白惹得她煩悶,于是散漫道:“能有什麽,他們無非是調侃多了幾個争家産的。說這話前也不看看自家一攤子事,出軌、私生子的緋聞少了麽?”

寧蘇意撲哧一笑。

笑過以後,她心裏汩汩地淌着暖流,為他這明顯護短的語氣。

井遲看她一眼:“我剛就想說了,你是沒睡好嗎?眼睛有點紅。”

寧蘇意收斂笑意,在他面前倒也不用掩飾,輕嘆口氣:“我大伯的孫子,七歲左右,鬧騰又頑皮,恰好睡在二樓,大半夜不知道搞什麽,開了投影儀,聲音太吵鬧了。我房間算是隔音比較好,但我睡眠向來淺,輕微的動靜都能吵醒。”

半夜醒來很難再入睡,她苦熬了幾個小時才再次睡着,沒過多久,定的鬧鈴就響了,簡直鬧心。

井遲蹙眉:“小孩沒人管教?”

寧蘇意一副“你可別提了”的表情:“大伯偏寵那孩子,打不得罵不得,連我那堂嫂說教兩句都會挨頓批評,其他人就更不能說了。”

“爺爺呢?也不管?”井遲聽着都替她難受。

“他老人家住一樓,一無所知。”寧蘇意捂住一只眼睛,搖了搖頭,只想想那孩子扯着嗓子尖叫的聲音都一陣心悸,轉頭看向窗外,無心之下嘆一聲,“我将來的小孩要這麽不聽話,我估計得愁得掉頭發。”

井遲笑了聲,看了看她的側臉,微薄晨光裏,她皮膚淨透亮白,神情倒真添了少許愁滋味。設想而已,還真情實感上了?

他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勾了勾嘴角,諱莫如深道:“孩子他爸自會管教,怎麽舍得看你掉頭發。”

寧蘇意沒覺察他的語氣,指節斜支着額角,笑得三分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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