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密碼是你的生日

井遲吞咽一口唾沫,喉嚨像是用木塞堵住了,連一個像樣的理由都編不出來。他愈發煩悶,早知如此,不如在她問第一個問題時就坦言相告。

寧蘇意回過身,給自己也拿了一瓶礦泉水,小口抿着喝,也不是非要聽他解釋,只笑一笑,說:“你知不知道,你撒謊的時候會眼神亂飄,不敢看我。嗯,有時還會摸鼻子。”

井遲擡起頭,迎上她笑意溫柔的眸子,自言自語:“是嗎?”

“是啊,你自己沒發現?”寧蘇意眨了眨眼,幾分狡黠。

“我真正用心騙你的時候,才不會叫你看出來。”井遲認真道。

寧蘇意震驚:“你騙我什麽了?”

“都說了騙你,怎麽會讓你知道。”井遲攥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拉到大門口,不想跟她讨論騙不騙的問題,“錄入你的指紋。”

寧蘇意大拇指指腹沾了礦泉水瓶外壁的水珠,往衣服上抹了抹,由他抓着摁上去,成功錄入指紋。

井遲把門鎖上,确認一遍她的指紋能打開,便放心了:“密碼是我的生日,萬一哪天指紋解鎖不靈敏了,可以輸密碼。”

寧蘇意不解地重複一遍:“你的生日?”

“不然呢?”井遲看着她,好笑道,“改成你的生日嗎?你不想想,倘若有熟悉你的人找過來,一試就試出來了。”

寧蘇意點點頭:“說的有道理。”

“不過你放心,整棟樓一梯一戶,安保措施做得很到位,其他樓層的用戶到不了你這一層,需征得你的同意,樓下物業人員才會幫忙刷卡按電梯。”

“不用你說,我都知道的。”寧蘇意轉身進屋,悠悠的聲音傳到他耳中,“我只是在國外待了好幾年,還沒到與世隔絕的地步。”

井遲笑了,也覺得自己過于“老父親心理”。

寧蘇意又喝了幾口水,随手将礦泉水放餐桌上,叉着腰巡視滿屋子的瓦楞箱,不知從何下手,于是笑眯眯又帶幾分絕望地望着井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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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你收拾。”井遲嘆口氣,認命道。

“為表謝意,晚上請你吃大餐!”

“行,大小姐。”

寧蘇意自己抱着裝內衣褲的紙箱,送到樓上卧室,其餘的都交給井遲整理,幸好裝箱時都貼好了标簽,日用品、首飾、衣服都一目了然。

井遲打開其中一個紙箱,從箱子裏取出一件件衣服,用衣撐挂好,放進衣櫃。首飾給她按照分類,擺進鑲着一圈燈泡的玻璃櫃裏。

寧蘇意當了一會兒“監工”,發覺用不着自己插手,便從挂好的衣服裏找出一條寬松棉布裙:“我去洗個澡,身上出了一層汗不舒服。”

井遲背對她“嗯”一聲,繼續擺放首飾。

項鏈、耳墜、手鏈……他過去送她的,她都保存得完好,和其他的首飾一樣,從英國搬運到錦斓苑,再從錦斓苑搬到新家。

他感慨,酥酥比誰都念舊。

寧蘇意沒出去,就在卧室裏自帶的浴室洗澡,聽聞淅瀝的水聲在身後響起,井遲背脊一麻,手裏一條項鏈沒抓住,冰涼涼的一絲,從指縫溜出去,落在首飾櫃邊,碰到玻璃發出細微的聲響。

仿佛他的心也跟着墜入一片平靜的湖,起了漣漪。

井遲忍着沒回頭,手指捏起那條項鏈,捋好了糾纏在吊墜上的一截鏈子,挂在首飾櫃裏的銀色小釘上。

吊墜晃晃悠悠,他動作也變得緩慢,再無方才的利索。

不知該說寧蘇意心大,還是對他太過信任。總歸,他始終是被她劃為“自己人”的範疇。

過了許久,寧蘇意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穿一條及腳踝的白色裙子,有點民族風的味道,胸前繡有繁複的花葉藤蔓,圖案配色清新,淺淡的薄荷綠葉子,襯着橘色和粉色的小花。

她一頭長發被幹毛巾裹住,腳上一雙涼拖,來來回回趿拉着,沒找到想要的東西,苦惱道:“我好像忘帶吹風機了。”

井遲撐膝起身,看她一眼,只一眼,便很快轉移:“你先坐着,我去十五樓找找。”

寧蘇意腳步一停,抓住他話裏的關鍵詞:“十五樓?下層的房子不是空着嗎?”

“以後就住人了。”

“誰?”

“除了我,還能有誰?”

寧蘇意怔了怔,她知道井遲從上學到工作一直是住在老宅的,比起她,他更是不讓家長省心的那一個,老太太就差把他捧在手心裏。

井遲:“你這麽吃驚幹什麽?”

寧蘇意摘下腦袋上欲掉下來的毛巾,用手握住,偏着頭揉搓頭發,眼睛仍舊盯着他,不答反問:“你也搬出來住了?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跟你又不一樣,我想出來住就出來住。”

“井奶奶放心?”

“她有什麽好不放心的。”井遲一臉吃癟表情,“你不會還以為我跟小時候那樣,前擁後簇被一堆人照顧吧?”

寧蘇意發誓自己沒有那麽想。但井遲不信她,他猜她的心思向來是一猜一個準,她方才定是腹诽他了。

井遲努了努嘴:“別的不提,邰阿姨都說讓我好生照顧你,她那麽疼我,她的話我是肯定一字不差聽進心裏的。”

“我媽?她什麽時候跟你說的?”

井遲無聲地用口型說:秘密。

擺明不願意跟她說。怎麽可能跟她說呢。

他早上最後一趟幫寧蘇意搬東西時,邰淑英過來搭了把手,站在車尾,眼睛看着堆滿東西的後備箱,話是對井遲說的:“聽酥酥說住在你的房子裏,她的情況你怕是比我們都清楚,替阿姨看顧好她。”

井遲點頭:“我明白,您放心,我就住在她樓下,一定照顧好她,不讓她再擔驚受怕。小時候是她保護我,現在輪到我保護她。”

平常不過的語句,說出來卻重若千鈞,有如承諾。

邰淑英這才擡起頭看他,心知自己沒看錯,聲音裏含着笑,笑裏或許有深意,也可能沒有:“把酥酥交給你,我放心。”

井遲愣了一下,擔心自己會錯意,想要仔細觀察她說這話的神情,然而邰淑英沒給機會,說完就走上臺階,在廊檐下腳步停了停,讓他路上注意安全。

現下琢磨邰淑英那句“把酥酥交給你”,總覺得不是自己多想,真有另一層意思。類似于婚禮現場,父親牽着女兒的手交給女婿,而後鄭重地說一聲:我把女兒交給你,今後你要好好待她。

寧蘇意“嘁”一聲,滿不在乎道:“不說就算了,我還不想知道呢。你說要給我拿吹風機,講這麽半天話你是不是忘了?”

井遲笑了笑,拖腔帶調:“遵命,我這就去幫寧大小姐拿吹風機。”

“等等,我跟你去,順便看看樓下的房子。”寧蘇意腦袋頂着塊毛巾,随手帶上門,跟在井遲身後進了電梯。

锃亮的電梯內壁倒映着兩人挨在一起的身影,一個一身黑,一個一身白,寧蘇意很快注意到了,玩笑說:“我倆像不像黑白無常?”

井遲無語:“你真會說話。”

電梯下行一層,眨眼間就到了,“叮”一聲打開,穿過深灰色的大理石走廊,到一扇黑漆門前。

井遲刷指紋開了鎖,想到什麽,抓起寧蘇意的手,一句話不說,重複一遍那會兒在樓上門口的操作,錄入她的指紋。

“以後有事可以直接過來找我,不用敲門。”井遲說,“還有,這套房子的密碼我設置成你的生日了。”

這回用不着他多餘解釋,寧蘇意全明白,防止熟悉他的人一試就試出密碼——他說過的原話。

她住的房子密碼是他的生日,他住的房子密碼是她的生日。既好記又不會讓其他人輕易試出來,真是好主意。

寧蘇意進到房子裏,發現沒什麽參觀意義,因為不管是布局還是裝修風格都與樓上那套房沒太大差別。

寧蘇意坐在客廳的黑色沙發上,看他到處找吹風機,忍不住說:“你兩套房為什麽裝修成同一種風格?”

怪不得先前他問她想住十五樓還是十六樓,敢情上下層一樣。不過,她喜歡高一點的樓層,最後選了上面的十六樓。

井遲找到吹風機給她:“你今兒怎麽這麽多‘為什麽’?問題寶寶嗎?”

“問問都不行?”

“我怕麻煩,所以上下樓選一樣的風格。”井遲敷衍道。

等她伸手要接吹風機時,井遲故意擡高手臂,讓她夠不着。在她眼睛裏讀出“幼稚”兩個字,他才得逞一笑,拿掉她手裏的毛巾,丢在沙發靠背上,找來插板,插上吹風機,站在沙發後面給她吹頭發。

寧蘇意手繞到腦後,要搶吹風機:“我自己來。那些箱子裏的東西你都整理好了?”

“你當我神仙呢,這麽快整理完。”井遲不給她,身子斜斜地站着,漫不經心地撥弄她濕漉漉的發絲,表情閑适,“還有幾箱,慢慢收拾。”

頭發吹了大半幹,寧蘇意叫他停下,她拔掉插頭抱着吹風機準備回去。

井遲手撐在沙發背上,在後面喊:“還沒吹幹啊。”

“先抹護發精油,剩下的我自己吹。”她的拖鞋可能有點大,走路踢踢踏踏的,露出一截清瘦的腳後跟。

很漂亮的線條,中間的部分微凸,兩邊向裏凹陷。

井遲畫技不錯,這一刻能在腦海裏畫幾筆草圖,勾勒出輪廓,甚至該怎麽鋪色、融合陰影以及皮膚冷暖色調,他都有了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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