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牽手也要跟姐姐打報告嗎
井遲放出要追寧蘇意的話,實則沒遇上好時機。
臨近年關,寧蘇意身為公司領導者,比任何人都要忙,進入十二月,更是連她人影都看不到。井遲也沒比她清閑到哪裏去,公司那邊一攤子事需要他處理,辦公桌上時常堆小山高的文件。
寧城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在十二月中旬降臨,比往年都要晚。
細小的雪花,紛紛揚揚下兩個鐘頭就停歇了,地面積了薄薄一層雪,像漏網裏篩下一層糖霜。
雪停沒幾個小時,行人踩上去,眨眼就變得灰黑泥濘。
寧蘇意剛結束一場會議,從會議室出來,面帶倦色,眼睛半阖不阖,拿食指骨節揉了揉太陽穴。
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股甜香味飄散在空氣中,她一霎頓住腳步,往辦公桌看去,上面放了一個淺褐色牛皮紙袋。
寧蘇意問梁穗,怎麽回事。
梁穗站在她身後,一副十分了然的樣子,回答:“井先生叫人送過來的,我剛下去拿上來。”
寧蘇意走到辦公桌後,在椅子上坐下,拆開牛皮紙袋,裏面一杯熱的紅豆奶茶,一小塊黑森林蛋糕。
外面刮大風吹起屋頂的積雪,室內暖氣溫熱,再有這兩樣東西加持,瞬間讓人心情好了不止百倍。
寧蘇意拿起靜音的手機,翻了翻微信,罕見的,井遲這次竟沒有留只字片語。
她拆開包裹住吸管的紙套,插進杯蓋的孔裏,喝了一口,嘴裏能嚼到甜糯糯的紅豆,開了兩小時會議的疲憊仿佛被這一口甜一掃而空。
寧蘇意點開微信對話框,想跟井遲說點什麽,一句話删删改改,最後一個字也沒發送出去。
等了片刻,倒是井遲先給她發過來。
井遲:“收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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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蘇意:“嗯。”
井遲:“晚上加不加班?”
寧蘇意:“你不是有梁穗的微信,沒有問過她?”
井遲:“要是能從你這裏問出來,我何必麻煩梁助。”
寧蘇意不禁笑了笑,回了一個字:“加。”
井遲:“哦。”
沒有任何表情,寧蘇意卻能從他這個孤孤單單的“哦”字裏讀出幾分不快,但也沒辦法,她确實要加班。
十二月裏,稍微有點氣氛的節日便是聖誕節。這年頭,諸如聖誕節、元旦,都能過成情人節。雖然寧蘇意和井遲絕對稱不上情侶,但在井遲那裏,已然是計劃好了,要給她一個浪漫的驚喜。
奈何寧蘇意臨時要去外地出差,二十三號就走了,一走就是一個星期,期間只能靠微信交流。
井遲的驚喜計劃自然泡湯。
閑來盤算起這段日子以來,跟寧蘇意見面的次數,發覺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井遲頓時有些惱怒了。
怎麽“男友預備役”的待遇還不如以前當弟弟的時候呢!
寧蘇意真正空閑下來,是元旦假期。她給自己留了一天假,然而這裏面沒井遲什麽事,她應邰淑英的召喚,得回錦斓苑陪家人過節。
為了應景,寧宅上下被裝點一新,廊檐下挂了幾盞大紅燈籠,客廳各個木櫃上的寬口玻璃花瓶裏插着火紅冬青,枝頭挂紅底燙金的福字,隐約有過年的喜慶。
寧蘇意晨起到外面跑了一圈,回來洗了個澡,換身衣服,穿一件圓領的海藍色毛衣,呢料的米白闊腿褲,腳上一雙毛茸茸的拖鞋。
上午陪邰淑英和畢兆雲出門逛街,下午休息幾小時,到廚房幫忙備菜——這一頓團圓飯定在晚上。
寧蘇意沒幫什麽忙,只貢獻了一道清蒸鲈魚,大部分的菜是邰淑英和畢兆雲完成的,珍姨也回家陪家人過節了。
晚間飯桌上熱熱鬧鬧,一家人都到齊了。
寧宗城前些日子浮萍一樣四處飄蕩,被寧老先生打電話叫回來,好一頓訓斥,最近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只是他人瞧着有些不大精神,穿一件棕色夾克,胡子也沒刮,不修邊幅。
和樂融融的氣氛,老爺子懶得罵他,低聲說教兩句就揭過了。
寧昱安相比剛到這個家時,規矩了不少,主要是因為寧宗城時常不在家,沒人再一味袒護他。但凡犯了錯,畢兆雲和寧屹揚輪流叫他去陽臺罰站,加上他在這邊沒有能玩到一塊的小夥伴。
久而久之,他就被約束得乖順兩分。
吃過飯,寧蘇意去老爺子書房,例行彙報工作。老爺子倒也沒把氣氛弄得太凝重,一邊聽她講話一邊臨帖,他今兒寫的是《五色鹦鹉貼》。
彙報完工作,老爺子提點她幾句,就讓她出去了。
寧蘇意坐去客廳,陪父母聊天,電視裏播放的家長裏短的電視劇淪為背景音。
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寧宗城一會兒摸摸扶手,一會兒扭扭身體,顯出幾分如坐針氈的局促樣子。
半晌,他終于尋到一個空當,将寧屹揚給叫走了。
父子倆不知在陽臺上低聲談了些什麽,半個小時都沒結束,寧屹揚沒往客廳來,臉色鐵青地上了樓,寧宗城緊跟上去。
畢兆雲朝那邊瞄了幾眼,有些心神不寧,想要去瞧瞧,又怕惹寧宗城大發雷霆,在這樣的日子裏鬧得家裏不得安生。
她了解公公的脾氣,一點就炸,左思右想,也就作罷,打算晚點回房再問寧屹揚。
寧蘇意吃着蜜餞,有一搭沒一搭地接父母的話,免不了聊到婚姻一事。
她趕緊打住:“我不着急,別催我。”
邰淑英苦口婆心:“元旦一過,你的生日沒兩個月就要到了,也不小了,身邊就沒個合适的能發展成男朋友的人?”
她先前覺得井遲不錯,想讓兩人試着交往,但井遲親口說拿寧蘇意當親姐姐看待,她失望了好一陣才接受這個事實。
寧蘇意簡直避之不及,摟住邰淑英手臂撒嬌:“媽,咱能聊點別的嗎?”
邰淑英拿她沒辦法,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大嫂都準備要二胎了,你還沒點動靜,我也就這點心事沒了,能不上心?”
寧蘇意逮住機會,立時轉移話題,轉頭問畢兆雲:“真的嗎?大嫂,你準備再生一個?”
畢兆雲抿嘴輕笑,很小聲地說:“我是看安安最近懂事多了,我也還有餘力,想給他添個妹妹或弟弟,都好。”頓了一下,她似有些難為情,聲音更小了,“但阿牧他工作忙,不大樂意現在再要一個小孩,說想再等等,我聽他的。”
的确,懷孕生子不是一個人的事,哪怕家裏保姆再怎麽照顧周全,屬于準爸爸那一份的愛護不能缺。
寧蘇意不參與評論,拈一顆話梅丢進嘴裏,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滾動。
手機響了一聲,她光顧着看電視,沒聽到,還是邰淑英提醒她:“我聽見手機響了,是不是你的?”
寧蘇意手繞到身後,從沙發縫裏摸到手機,不少人發來元旦祝福語,微信裏積累了上百條未讀消息,一眼瞧去一排小紅點。
最新跳出來的一條消息來自井遲,發的是語音。
寧蘇意左右各看一眼,拿着手機上樓去,到房間裏才點開聽。
呼嘯的風聲裏,井遲的聲音低沉有力,生怕她聽不見似的,有種隔着窗戶呼喊的感覺。
“酥酥,出來玩,我在門外等你!”
像小時候,過年的夜晚,她陪家裏人在客廳看春晚,而別墅外的栅欄門口,一個小少爺隔着整個院子的距離,高聲喊她出去放煙花。
寧蘇意那時跑出去,看見井遲嚣張得很,踩在他爸的車頂上,手做喇叭狀,一句一句地重複:酥酥,跟我去放煙花!
幸好,寧蘇意心說,幸好她方才沒有在客廳裏點開語音。這麽大的聲音,不用開揚聲器都能清楚聽到。
也幸好通訊設備發達,讓他不必像多年前那樣,隔着整個院子扯着嗓子大喊。
寧蘇意笑一聲,進衣帽間換外出的衣服,沒耽擱太久,只在毛衣外套了件白色的長款羽絨服,拿上圍巾。
下樓時,難免引起注意,面對幾道探尋的目光,寧蘇意笑着敷衍一句:“跟朋友出去逛會兒。”
邰淑英擠了擠眼睛,笑眯眯地說:“男朋友?”
寧蘇意不理會她的調侃,走到玄關處換上短靴,開門出去,一霎便被寒風吹得迷了眼。那風帶着冰涼的水汽,不知是不是下雪的前兆。
站在檐廊下,頭頂是熾白的廊燈,和着紅燈籠灑下的橙紅燈光,一冷一暖的光淋在她身上,無端夢幻。
她舉目眺望,黑色栅欄門外,立着一道颀長的身影,幾分落拓孑然,幾乎要與沉沉的夜色相融合。
寧蘇意跳下臺階,朝門口走去,近看才發現他羽絨服敞着穿,裏面就一件薄衫,好像還是短袖,也不知在冷風中站了多久。
“你不冷嗎?”她問。
井遲雙手抄在羽絨服口袋裏,笑起來,那雙向來清澈的眼眸裏似有光。他把右手從口袋裏拿出來,伸到她面前。
寧蘇意:“幹什麽?”
“摸摸看。”
寧蘇意大概被他的聲音蠱惑了,當真沒遲疑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掌心感知到的體溫竟比她自己的手還要熱乎。
然而,下一秒,井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手攥住她的手,一把塞進自己的口袋裏,帶着她大步往前走。
寧蘇意被拽得趔趄一步,察覺自己上當了,要把手抽出來,卻怎麽也敵不過他的力氣,聲音帶着惱羞成怒的意味,叫他:“井遲!”
井遲回頭看她,她脖子上圍着棗紅色的圍巾,襯得皮膚特白,烏發沒從圍巾裏扒拉出來,幾許淩亂,不失美感。
因着惱怒,她的臉頰比平日多一層薄紅,像夕陽将散時,天際的一抹嫩粉色晚霞,很有嬌羞的感覺。
井遲勾勾嘴角,語氣裏摻兩分不正經:“怎麽,牽手也要跟姐姐打報告嗎?”繼而,換成小聲嘀咕,“以前又不是沒牽過。”
寧蘇意素日裏實在是個情緒波動不大的人,眼下卻被他挑釁得想要擡腳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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