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離家出走
寧蘇意再有空閑時間,便是元宵節這天,早早地下了班,回錦斓苑去探望老爺子。因為聽邰淑英說,爺爺昨天感冒了,人不大精神。
沒讓徐叔送,寧蘇意自己開車過去。
前日下了場雪,昨天到今天的溫度都出奇得低,估計老爺子沒做好保暖工作,着了涼。早前出院時醫生就說過,老爺子那副身體,小病小痛都能要了命。
家裏人格外重視,帶他去醫院檢查一通,被告知可以回家休養,才将他接回來。
寧蘇意停好車,從後座裏拎出兩盒托人買的老山參,拾級而上,走在廊檐下就聽到裏頭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寧蘇意心驚不已,腳步當下停駐,只當是老爺子出了什麽意外。
腦海裏嗡嗡回響一陣,她心慌慌地疾步前去揿門鈴,片刻,門打開,邰淑英站在門內,一臉的複雜神色。
寧蘇意焦急問道:“是爺爺出什麽事了嗎?”
“你爺爺他沒事。”
“那這哭聲是……”寧蘇意懵了幾秒,門敞開着,便可更清晰地聽到那哭聲來自她的大嫂畢兆雲。
邰淑英搖頭嘆息,一句兩句說不清楚,讓她先進來。
寧蘇意換了鞋進屋,跟在她身後走到客廳。
茶幾那塊區域一片狼藉,果盤翻倒,裏面的水果滾得到處都是,煙灰缸掉在地上,碎成好幾片,煙灰四散。
畢兆雲穿一件棗紅色毛衣,黑色半身裙,披頭散發,滿面淚水。與之相對的,是坐在沙發上垂着頭的寧屹揚,宛若一尊雕塑。
只消一眼,寧蘇意就知曉是什麽情況。
寧屹揚出軌的事情敗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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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兆雲擡手拭去臉上的淚,怨怼的眼神看着寧屹揚,可那眼淚怎麽也止不住,開口說話,聲音哽咽得連不成句,傷到極致,氣都要喘不上來:“林牧,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對我?當初……是你追求我,說要娶我,說一輩子對我好!可你是怎麽做的?你和那個女人厮混的時候,有想起過我嗎?”
寧屹揚臉色灰白,一言不發。
站在邊上的寧宗城替兒子辯解:“多大點事,你能不能消停……”
“你閉嘴!”畢兆雲朝他吼道。
這是她第一次忤逆長輩,實在是忍受他夠久了,她現下心裏煩亂加悲痛,不願再遷就他的脾氣。
寧宗城大概也沒想到她會如此潑辣,一時愣住了。
畢兆雲轉頭看着寧屹揚,一字一句,混合着血淚,細數他的忘恩負義:“我嫁給你,不圖錢不圖利,結婚時沒要彩禮,甚至連婚禮都沒辦,只領了一紙證書。你家欠着債,我媽怕我日子不好過,拿私房錢出來補貼。我放棄工作機會,待在家裏教導安安,對你噓寒問暖,自問沒有任何地方愧對于你,你如今做的一切,哪一點對得起我?!”
寧宗城聽不得別人這麽說自己的兒子,方才被她一聲吼給唬住了,眼下反應過來,忍不住罵回去:“你算什麽東西,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阿牧輪得着你說?你不想想,你天天在家享福靠的是誰!早該聽我的,離婚完事!滾回你那破廠子做工去!”
寧屹揚終于擡起頭,蹙眉看向寧宗城,聲音沙啞:“爸,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老子替你說話,你還不樂意了!”
“都冷靜點吧,老爺子還在歇息。”寧宗德幾次想要插話都沒尋到合适的空隙,也是實在瞧不慣他大哥的惡人嘴臉。
不管怎麽說,這件事錯的人是寧屹揚,他倒好,身為長輩不主持公道,還一味偏幫犯錯的一方。
這時,一樓主卧的門打開,寧老先生拄着拐杖出來,冷哼一聲:“別說歇息,我就是死了都能被氣活過來。”
家裏吵吵嚷嚷,哪裏有半點過節的氣氛。
老爺子一出聲,客廳裏一時無人說話,安靜得落針可聞。
寧老先生在房間裏聽了一耳朵,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他寧家的長孫,實績沒做出來,有辱名聲的事倒先幹出來了,真是好本事。
“寧屹揚,你自己說,你做了什麽混賬事?”寧老先生不怒自威,拿拐杖指着垂首坐在沙發上的人。
寧屹揚立時站起身,低頭跟老爺子認錯。
老爺子捂着胸口咳嗽了幾聲,一張蒼白枯槁的臉咳出幾分血色。寧宗德擔心不已,走上前去,扶他到一旁的沙發坐下,給他倒了杯熱水。
老爺子擺擺手,不想喝,順了順氣,沉聲道:“我只說幾點,第一,真心誠意給你妻子道歉,求得她的原諒;第二,跟外邊那個女人斷幹淨,別留後患;第三,這件事給我爛死在寧家這塊地裏,讓我聽到丁點風言風語,我定不饒你。我寧家雖不如從前,到底是高門大戶,清清白白近百年,還容不得你玷污。”
他是瞧不上畢兆雲這孫媳既沒文化,也不能成為寧屹揚的賢內助,可她畢竟占着一個“寧太太”的頭銜。倘若因為這件事,叫外頭那些人看了寧家的笑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老爺子發話,寧屹揚哪敢不從,他現今擁有的一切都是老爺子給予的。
不比寧蘇意,一出生就在寧家,有股權有威望,在公司裏一呼百應。而他半路空降,手裏攥着的東西都不屬于自己,随時能被老爺子剝奪。
“是我一時行差踏錯,鬼迷了心竅,做出對不起你的事。”寧屹揚握住畢兆雲的手,向她表明态度,“你放心,我不會再犯。那邊……我會處理妥當,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想過傷害你。”
畢兆雲抽出手,仰面看着他,凄然的模樣:“可傷害已經造成了,你覺得現在說這些就能當無事發生嗎?我只問你一句,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老爺子還在旁觀,寧屹揚心裏惴惴,沉出一口氣,聲音低微:“那天,是我喝多了,沒有……”
“林牧,你要是說你不愛我了,想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我還能高看你幾分。我是沒你有文化,可我不是任你糊弄的傻子!”
畢兆雲猛推了他一把,沖出家門。
這一場鬧劇,以畢兆雲離家出走為結尾。
元宵佳節的團圓宴是不必再吃了,廚房流理臺上面擺了好幾道菜,是珍姨做的。方才客廳的争吵,她刻意回避,躲在廚房裏燒菜。
沒想到,終究是要浪費了。
寧蘇意看了一眼寧屹揚,想到畢兆雲那句話,心中冷漠。她也是高看了他,以為自己上次的敲打,能讓他有所警醒,想來人家或許嫌她多管閑事。
邰淑英望了望外頭黑沉沉的天,院子裏幾盞路燈播撒淺淡的光,地上陰涼處的積雪還未融化,心裏有些擔憂,低聲跟寧蘇意說:“你大嫂出門沒穿外套,手機和錢包一樣沒拿,我怕她出事。”
這小半年的時日,畢兆雲都在家陪着她,感情自不一般。
寧蘇意沒猶豫,拿上車鑰匙,正好,進門後她身上的外套沒來得及脫,倒省了事:“我出去看看,她應當沒走遠。”
邰淑英點頭:“你注意安全,找到她給我說一聲。”
“好。”
團圓飯既已确定吃不成,寧蘇意見老爺子身體也還算硬朗,便放心開車出去找畢兆雲。
她一路開得很慢,時刻注意路邊形單影只的行人,終于在一棵大樹底下看見畢兆雲的身影。
她蹲靠在樹幹上,雙手抱臂,臉埋在臂彎裏放聲大哭。
寧蘇意靠邊停車,推開車門下來,走到她身邊,風将她一頭長發吹得胡亂翻飛,她用手撩開,腳踏上路牙:“大嫂……”
勸慰人的話,她不擅長,低低地喚了一聲,便不知如何說下去。
畢兆雲緩緩擡頭,臉上的淚痕風幹,繃緊在皮膚上,稍微動一動嘴就有種臉頰幹裂的痛感:“你……你怎麽出來了?”
“先上車吧,你穿這麽少會着涼的。”
“我不想回去。”
“那就不回去,先去我那裏好嗎?”寧蘇意蹲下來,柔聲勸說。
畢兆雲一動不動,她不想叨擾任何人,可也清醒地知道,單單靠她自己,別說離開這座城市,連這個區她都走不出去。
她身無分文,在這邊既沒有朋友,也沒有娘家可依靠。
見她不再抵抗,寧蘇意捉住她手臂,拉她起來,打開副駕駛車門,看着她坐上去,松口氣,繞去駕駛座,先把空調調高了幾度。
“我不想原諒他,可我真的好難過……”
他人的關心,引得畢兆雲情緒再度崩潰,她雙手捧住臉,埋着頭哭泣,肩膀聳動着,哭聲漸大。
寧蘇意無聲嘆氣,拿起中控臺上的紙巾盒遞給她。
“我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他以前對我那麽好。”畢兆雲哭得喉嚨都堵住,一種幹嘔的感覺,“我寧願他跟我說清楚,不想跟我過了,也不願他拿這種事來惡心我。你不知道,我看到那張照片,心裏是什麽滋味,我只覺天都要塌了……”
寧屹揚下班回來後,回房換了一身衣服,畢兆雲想着離晚飯時間還早,自己左右閑着沒事,先把衣服給洗了。
衣服塞進洗衣機前,她例行檢查各個口袋,在寧屹揚西裝的內袋裏翻出了兩張電影票,一看日期,是情人節那天晚上。
畢兆雲想起那天她本來想跟寧屹揚單獨出去吃一頓大餐,提前幾天就說好了的,臨到傍晚,他突然打來電話說要加班,不能陪她。
她體諒他工作辛苦,要去給他送餐,也被他以已經訂過餐為由給拒絕了。
手裏這兩張電影票,是最好的拆穿寧屹揚謊言的證據。
畢兆雲有着任何女人都擁有的敏感心思,出了衛生間,視線逡巡一圈,看向床頭櫃上正在充電的手機。
她從來不會偷翻丈夫的手機,很尊重彼此的私人空間,寧屹揚也是知道這一點,因而不會避着她輸密碼。
畢兆雲咬着下唇,指尖微微顫抖,按照記憶裏的數字一個個輸進去,成功解開鎖屏。
她腦子裏慌慌亂亂,手指亂點着屏幕,不知道是要先查微信還是翻相冊。
然而,或許是老天爺都在幫她,一通微信語音電話打了過來,她手指下意識滑下接通,裏面傳出一道甜美的女聲:“……今天放你回去陪老婆,明天晚上可不可以過來陪我?嗯?”那女人嬌嬌地笑了一聲,“我新學了一道菜,做給你吃好不好?”
畢兆雲頓覺胃裏一陣痙攣,挂斷了語音電話,緊跟着便看到微信對話框裏,前一天,對方給寧屹揚發來的一張照片。
一男一女躺在床上,擁着雪白的被子,可以從他們裸露的肩膀,猜想到被子底下是何等纏綿的景象。
而照片裏的男人,正是她的丈夫,寧屹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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