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聽了沈言的話,顧雷這才想明白,原來大家一開始就已經先入為主了。任務信息裏只有一條線索,就是主人最後一次見到八音盒和發現八音盒不見這段時間內,由監控錄像證明了只有克裏斯一個人出入過書房。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克裏斯便成為了唯一嫌疑人,也就被特別行動小組或許還有那個第三方當作了目标。

但如果那份監控錄像有問題呢?這一點在任務信息裏完全沒有提到,而把龍耀派往諾頓莊園也正是為了查明這一點。只要能接觸監控系統,從原始數據中找,就能知道監控到底是不是有假。

“但是,如果監控錄像有問題,不是應該一早就發現了嗎?”

“這确實是疑點之一,”沈言解釋道,“我想有以下幾種可能,一種是我們之前推測過的莊園主人本來并不對這個八音盒太上心,也就沒有重視監控錄像。一種是他發現了錄像有問題,但找不出問題所在,嫌疑人又身份特殊,所以便沒有透露。還有一種就是錄像本身是沒問題的,問題在于隐藏八音盒的手法。”

顧雷想了想,說,“你讓雨陽跟去那邊,是想通過他告訴宋隊這些嗎?”

宋麒對沈言的反感表現得很明顯,沈言雖然有所掩飾但針對宋麒的跡象也不是沒有。現在分開來讓季雨陽做個緩沖倒也算比較恰當。

“不,宋隊如果連這一點都想不到的話,他也不配當海狼大隊長了。他質疑我并不是因為跟我有個人情緒,而是他的思維方法跟我完全不一樣。他習慣了直來直往,當他往直線上走不通的時候,他會馬上尋找下一條直線,絕不多花時間走彎路,但缺點在于會走回頭路。我比較習慣先把所有路線都想一遍,找到蛛絲馬跡之後再下手,即使要多走彎路,也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性,這樣就避免了走回頭路,只是要将計劃拉長。我跟他的矛盾,只是在于思維方法和行事手段,這一點他也是非常清楚的。”

顧雷有點驚訝,他沒想到沈言會這麽心平氣和地分析兩人的矛盾。确實,海狼自成立以來執行的任務很不一樣,但根基也是建立在軍隊的基礎上,大家都是直脾氣,要讓對方服氣,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就是打一架,相互之間認可了實力之後矛盾自然解除,說不定還會成為好兄弟。宋麒脾氣本來就火爆,跟沈言鬧到這份上也算是分道揚镳了,他看得出宋麒已經下決心找個機會把沈言揍個鼻青臉腫,讓沈言乖乖聽話。

然而幾日相處下來,顧雷發現,沈言雖然表面上不靠譜,但行事十分冷靜,步步為營,一些在他看來完全是多餘的行為實則為沈言的行動打下了深厚的基礎。不僅如此,他還能完全撇開與宋麒的個人矛盾,分析宋麒的思維模式,預測宋麒的行動安排。現在看來,沈言兵分兩路的這個人手安排只怕是多有深意了。

沈言繼續解釋道,“既然要搞清楚錄像是不是有問題,阿耀就必需前往諾頓莊園查看原始數據,雨陽擔任過警探,偵探能行很強,讓他前往案發地點對于推算案發過程十分重要,不過這兩個人充其量只是尖兵,沒有全局把控能力,不能讓他們單獨行動,宋隊跟他們一起去諾頓莊園,一是帶隊,二是查漏補缺,三是處理臨時情況,這些看起來是小事,但我們這個組裏除了他沒人能辦到。”

顧雷點點頭表示同意,“那我們這邊呢?”

“如果他們那邊是戰場主場的話,我們這邊就是戰場背後的宮鬥了。作為唯一一條線索的克裏斯,我們從他身上除了一個偷竊癖外發現不了任何切入點,這個王子在王室中根本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卻突然作為一個特殊任務的主角登場。要是說都是因為這個偷竊癖搞的鬼我根本不信,這件事頂多算是B國王室醜聞,何必派我們出場?而且我們的人能發現克裏斯的偷竊癖,如果真有第三方勢力他們肯定也能發現,但為什麽直到現在都沒爆出什麽新聞來?這絕對不是一個王子偷走富商家八音盒之類的小報頭條,目前方向性有兩種,一種是涉及到兩個甚至多個國家的政治陰謀,一種是更大的王室醜聞,而在此期間C國被無故牽連。我本人更加偏向于後面一種,畢竟這幾天我們接觸關鍵人物克裏斯之後,我沒有發現他有任何的政治價值。”

沈言說的顧雷找不出任何疑問,行動之前他堅定地擁護宋麒的決策,這幾天下來他雖不多話,但時刻都在觀察沈言的一舉一動,也慢慢理解了沈言不放棄這條線索的深意。加上剛才沈言那麽一解釋,顧雷倒是對沈言多了幾分信任。

不過他又開始有所疑惑,沈言把組內每個人的任務都分得很清楚,唯獨沒提到他。顧雷郁悶了,大家都各有特長各司其職,沈言卻只是把他當個保镖帶在身邊,其實沈言根本就沒危險也沒機會遇上危險,現在看來,他不就是一擺設了麽?

沈言當然看得出顧雷在想什麽,他開口道,“至于雷哥你,你覺得你在組內的定位是什麽?”

顧雷沒想到他問得這麽直白,愣了一下,然後回答說,“我在之前的行動小隊中都是擔任重火力和掩護,因為我體力好,也比較能打。不過這回的任務似乎并不需要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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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組裏面從來沒有不需要的人,你覺得到現在你都沒有發揮出你的優勢?但你錯了,你的方向性就錯了。”

“方向性?”

“你用以前的任務來衡量特別行動小組的任務,這是你錯的地方,你和宋隊都錯在這一點上。你們沒有認識到特別行動小組和以前的任務小組有什麽不同。團長一開始就說了,這是一個海狼和其他職能部隊混編的小組,但由于小組內海狼成員占了80%,你們就習以為常地乎略了20%的外來部分,仍然以為跟以前的海狼任務組沒什麽不同,所以任務一開始你們就沒想過要撇開海狼的傳統模式。這就是為什麽宋隊會與我起争執,你也發揮不出你優勢的原因。”

“可是,”顧雷似乎很為難,“打破思維模式也好,撇開傳統模式也好,我還是想不通要從哪下手……”

“所以,這就是我要帶你一路的原因了,”沈言解釋道,“雷哥,你的特長并不在于推理思考,而體力和打架本次任務又用不到,在此情況下你找不到方向很正常。你回過頭去想想,在你以前的任務中,你有沒有找不到方向的時候,那個時候你又是怎麽做的?”

顧雷想了想,說,“以前也有,有一次任務裏小隊長受重傷,我們追蹤的線索也斷了,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那個時候……我跟小隊裏另外一個隊員商量,他雖然不是隊長,但平時點子多,腦子好使。在沒辦法的情況下,我按他說的做了,情況還不錯,雖然達不到形勢逆轉這種效果,但至少為小隊争取了寶貴的時間。”

“沒錯,在沒有方向性的情況下,你會向他人尋求幫助,我想那個隊員跟你關系并不是最好的,但你卻十分信任他的判斷力,是吧?”

顧雷點點頭。

“這也就是我要帶你的原因了,如果小組的人還在一起,你的第一選擇是宋隊,第二選擇應該是阿耀吧?而現在,你身邊只有我,你只能求助于我,但直到現在你也沒向我開口,我想并不是你覺得我腦子不好使,而是你不信任我。你也別急着否認,我是心理醫生,自然看得比你透,更何況你和宋隊他們的信任是在戰場上實打實得來的,我一個中途空降的外人要得到你們的信任并不容易,甚至于剛加入海狼的雨陽也并不能得到你們的完全信任。說起這一點,在你們三個中,阿耀是最容易信任別人的,因為他的性格原因比較容易對人敞開心扉。而最不願意信任別人的不是宋隊,是你。”

聽到這裏,顧雷有些驚訝,不是宋隊嗎?

“沒錯,我跟宋隊關系不好,但這并不妨礙他給予我一定的信任,至少他信任我的決策,才對兵分兩路這一點毫無異議。不過雷哥你就不同了,你不會像宋隊那直截了當地對我提出質疑,你也不會輕易給予我信任。你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一邊觀察我,想要試着找出我每一個行為中的含義,輕了說是不信任,重了說就是疑心病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并不是什麽不好的事,而是你的另一個優點。”

“優點?”

這回顧雷更驚訝了,不信任隊友也是優點?

“沒錯啊,這是個大大的優點,誰能保證隊友就是好人呢?”

“可是……”

“這就像是古代的監察官一樣,皇帝安排了地方官員下去辦事,同時也要派自己的心腹作為監察官去監視官員的一舉一動并上報朝廷。監察官其實跟官員是一個目的,就是要确保當地的穩定,從而達到确保朝廷的穩定,而監察官又要确保官員對朝廷的絕對忠誠,只有官員忠誠了,朝廷才能更加穩定,這是相輔相成的。所以雷哥,其實在這件任務裏,你已經給你自己做出了定位,只是與你以往的定位相差太遠,還沒有意識到而已。你的任務是監督你并不信任的我,以免我的行為偏離任務目标。一旦你判斷我的行為偏離了目标,你會向宋隊請示處理方案并開始行動。這就是你這次在小組裏的作用。”

顧雷有點慌了,“不是的,我沒這個意思……”

按沈言這麽說下來,自己就成了不服組長管事還要給副組長打小報告的人了,他哪能幹這事!

“你看,這就是你被慣性思維束縛的證據,我說過了,這是一件好事,除了對任務有好處外,對我個人也有好處。”沈言繼續解釋道,“我雖然是組長,但畢竟是空降過來的,要讓你們全身心信任我并不是一兩天就能辦到的。現在小組裏,雨陽跟我是舊識,他當然會信任我,阿耀由于性格和思維原因決定了他也會很快信任我,剩下的就是你和宋隊了。其實這次兵分兩路,我就是故意把你和宋隊分開。宋隊在行動中會自己發現我這樣布置的目的,從而慢慢對我産生信任,而你呢,作為最不容易對人産生信任的人,我親自把你帶在身邊,讓我的所作所為全部暴露在你的監視之下,你又不是傻子,就算腦子轉得慢一點,多看幾天自然會明白我這麽做的意圖了。你看剛才我跟你提了一下錄像的事,你不是馬上就想明白了嗎?這樣一來,你就會根據自己的判斷來決定我是不是一個可信任的人,從而發現自己的隊伍中的真正價值。反之,如果讓你跟宋隊一路,即使宋隊之後對我産生的信任,并向你解釋了我的用意,你最終信任的也只是宋隊而不是我,所以我現在必需分離你和其他隊員,讓你在不能求助于任何人的情況下自己發現我的價值。”

雖然沈言這一番話下來,顧雷也不可能完全想通,不過他知道沈言說得有道理。如果讓他跟宋麒一路,他根本不會想着要自己去判斷沈言是怎樣一個人。

“當然了,你在這個小組裏的真正作用自然不是什麽監察官,這只是我們前期磨合時你的一個暫時性目标。再過不久,你就會真正意識到你的價值所在了。這一點,我希望你能在與我的合作中自己領悟出來,而不是再度求助于宋隊或者其他人,當然你也不必直接問我,我現在明白地告訴你,也不會有你自己領悟出的東西深刻,更不會得到你自己的重視。我希望這一次你自己來判斷我的所有行為,并從中得出你的結論。”

沈言這番話說得是掏心掏肺掏腸子,臉上也表現得十分誠懇。加上這一路下來的相處,顧雷心裏已經被沈言徹底收服了,不過由于沈言剛才那番歪理,他倒也沒再糾結自己到底要做什麽,只要先看好沈言和克裏斯就行了。

雖然顧雷現在覺得這是他自己要做的,并且對沈言的行為産生了認同,但實際上這次長談沈言的目的只有一個——給顧雷洗腦。

開什麽玩笑,掏心掏肺自然是要掏的,洗腦也絕不含乎!顧雷可是小組中宋麒最堅實的後盾,只要把顧雷給洗腦了,一個宋麒算個毛線?敢當面跟組長頂嘴,有你哭的時候!

此時正在諾頓莊園附近為晚上再探莊園做準備的宋麒突然毫無預兆地打了一連串噴嚏,一股不妙的感覺襲上心頭,感覺像是被人暗算了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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