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崖下客

原先篤信言珏是為了讓她自亂陣腳才編出故事來唬她的, 而現在玉琉璃真正開始動搖。

慌亂中笑容僵住,勉強地動了動嘴角:“不可能。”這一代青林門中對外師徒六人,絕無可能。

然而她亦知道言珏不會編造這麽容易拆穿的謊言等着她來找破綻。那麽, 有極大的可能是他所言不虛。

“我的傻妹妹, 你一定想不到比起你那弱不禁風的報母仇的誓言,有一個人的決心深入骨髓。”

看着玉琉璃貌似絞盡腦汁的樣子, 實在是大快人心,于是也不打算兜圈子, 說到底今日他們誰也沒打算給彼此留後路。

“那個人平日在你們面前如同影子, 低入塵埃, 你真的了解她嗎?” 言珏顯得饒有興致,信手折來一株桃花枝。

“我的鬼靈才妹妹應該猜到是誰了,想知道為何嗎?”

玉琉璃托着慕陶的那只手快要撐不住了, 禁不住劇烈哆嗦,長長的睫毛飛快地撲打着,櫻桃唇瓣不自然地微微抖動,告訴自己:“不不可能。”

小師妹, 莫雨芫心性純良,最是恪守門規,即使性子寡淡些, 也絕不會不會……

想至此,玉琉璃竟然沒了底氣,她真的了解自家小師妹嗎?好像并沒有。

“可能瑤妹不知,在你入青林觀前, 青林毒學是許給她的。”言珏繼續把玩着手裏的桃花,将其花瓣一片片剝下。

“當初她和莫绮漣一并被清風從孤兒司接入青林觀,改為清風姓氏,拜在她門下,前途大好。眼看着師姐對青林劍法爛熟于心,她幾年來更是日夜不分,修習毒學醫理,為了承襲毒學受盡折磨,直到,你來了。”

玉琉璃來到了青林觀,清風說她先天的心脈是萬裏難挑一,是能夠承受住青林毒學絕佳的修習者。

然後便是拜師入門,玉琉璃記得當時她執拗不願改為莫姓,清風倒立刻依她了;再然後清風向她介紹了師姐妹,她說璃兒,這位是你的師姐莫绮漣,這位是你們的小師妹,莫雨芫。

“因為你的天生有才,因為清風對你的愧疚私心,讓她攥在手裏的青林毒學變成一本菜譜。可憎吧。”

手上剎那間千斤墜落,玉琉璃即刻被慕陶的重量帶了下去,一塊坐倒在輕微搖蕩的棧橋上。玉琉璃下意識地将慕陶的頭靠在自己一側,免得昏迷中落下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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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即便她憎,那也應恨我。”

“她比你懂得什麽叫冤有頭債有主。将青林毒學給你的是清風,違背江湖規矩——先入門為長的也是清風,妄圖斬斷她對那通靈師兄情根的還是清風,”言珏的視線放在手上的桃花枝,桃花已經沒瓣了,故而開始着手抽花芯。

“自然了,她當然恨你,也不忘為你謀了前程。不出兩日,武林中人會紛紛知曉青林滿門是被鬼靈才獨創的梅花斷腸散給毒害,焚燒滅跡。然後就是自己和蜀中送來的師弟叛出師門,私奔逍遙去了。”

什麽叫字字錐心,此刻便是切身體會。

“我只問一句,我也只想聽你一句真話,”玉琉璃死撐着,擡起頭,直視言珏,“師父和師姐,還有齊耳師兄……”

“死絕了,死的時候還難以置信地看着手腕上顯露出來的梅花。此番話拿我言珏一生命途作保。”言珏甩掉光禿禿的枝幹,眯着眼詭異地笑着。

萬念俱灰。玉琉璃垂喪下腦袋,烏黑發亮的眼珠左右轉着,無處安放。

如果光光是‘玉琉璃’的聲名狼藉,她可以不在乎,名字對于她而言再造一個又如何;

然則,師父師姐祁哥哥都不在了?青林門也不在了?剩她茍活嗎?

清風的字字珠玑,漣姐姐的溫言細語躍上心頭,回蕩耳畔。這些卻換來的是十年裏,自己懷揣着可笑的報仇執念,小心翼翼地找尋機會,像個跳梁小醜一樣。

師父,她還未曾聽到自己醞釀很久的一聲抱歉;

漣姐姐,她還未曾答應自己要做她的喜娘的玩笑話。

半晌,玉琉璃從口中擠出幾個字:“言珏,你真狠。”

已經到這個份上,言珏倒也完全不在意直呼他名,一臉無辜地解釋着:“這不是狠,只是我行事喜歡幹脆。”

話音剛落,玉琉璃正手腳軟綿綿地起身,順帶拉起慕陶,架在肩膀上。

她想清楚了,垂眸側盼千尺深崖。回過頭,咧開嘴笑彎了眼,笑得倒讓言珏摸不着頭腦,一陣戰栗。

“不愧是我的好師妹,夥同起我的好哥哥來,倒叫我自慚形穢。當真無路可走了嗎?”

“除非你能上天。”

咬牙切齒的說話間,言珏有了警惕,擡起手掌示意身後的弓|弩|手,生怕這個妹妹放出什麽毒煙毒粉,節外生枝。

玉琉璃嗤笑,想不到自家兄長還挺高看她,随後旋即變臉,空洞冰冷的眼神注視他方。

“玉石俱焚,誰不會啊。”

應聲而去的是兩道身影,直直跳下棧橋,片息不留反應時間,棧橋上已空無一人,只剩下餘波震蕩着橋身,空中搖曳。

連同言珏身後訓練有素的國公府親兵都驚吓住了,箭搭在弦上,硬生生脫手了。

言珏的長眸久久楞瞠着,舉在空中的手掌心發涼,更加不知所措。從錯愕中回神過來,發狂般地朝身後呼喝。

“還不快去找!”

國公府帶出來的新任的親兵頭子明顯被唬了一跳,不由得砰地跪地,連連告饒。

“世子使不得,那是無頭崖啊。”

換而言之,這個崖是下不着頭的,是地獄啊。

親兵頭子冷汗淋漓,心裏告念了八輩祖宗求保佑,自己還沒給家裏延香火哩。

言珏想起來了,自嘲一笑,使得邊上的人瘆得慌。

是啊,無頭崖。當年那個女人就是從這附近的山路上被推下去的。父親讓人尋了幾天幾夜,從山上用繩索放下去一批又一批的人,所有人都杳無音信;而山下根本沒有路能進去,風水師說了此乃無頭崖,乃閻羅煉獄。

那麽碎玉,關系到他的錦繡!荒唐!她怎麽可能不顧死活往下跳!

“廢物!”言珏猛地揮袖而過,清脆的掌掴聲拉長了尾音在山谷中放響。親兵頭子直接被扇暈過去,頂着五道血印躺在地上,無人趕上前。

眼見言珏發怒,向來注重儀态做足面子戲的世子失态至此,後頭的人趕忙跪倒一片,大氣不敢出。

在跪下的幾排人之後,一位身材較為矮小的人正緩步走來。言國公一如既往佝偻着身板,倚靠一身貴氣的莽紋官袍撐顯氣場。

越過言珏,言國公滄桑的眼皮沉下,俯視了一眼不見底的深淵。頭也未回,輕巧地一甩手,冰冷的巴掌落在言珏臉頰上。

言國公長年病弱,手上的氣力落在臉上可謂不痛不癢。即使如此,言珏也感受出來父親是卯勁了的。

可是,為何?是惱怒他事先未曾一起商量還是丢了碎玉最後的下落。

春夜的崖谷還似凜冬,皎皎白月光下月白身影抱膝埋頭淺眠。

這處風水師口中的無頭崖底果真是鳥獸絕跡,耳邊有的只是清泉石上流。

跳崖也講究輕車熟路嗎?玉琉璃也想不通當時自己怎麽能夠篤定會有人二度相救,就蒙頭轉向地帶着慕陶跳下來。

值得慶幸的是,她賭贏了。

也不知是她真的睡去了,還是來人腳步太輕,當玉琉璃睜開眼時,身邊多了一人。

那位再度搭救了她的高手前輩,不嫌累贅地戴着黑紗鬥笠,将面容遮擋得無從分辨。再加上一身玄色的衣裙,幾乎和黑夜融合在一起。

“你還真熱衷于跳崖。”

黑衣前輩對玉琉璃說的第一句話竟然帶着些不經意的取笑。

玉琉璃習慣性地回了一句:“前輩您也真是不厭其煩地在崖下等着救濟。”

從白晝到現在的觀察,玉琉璃算是摸清這位黑衣前輩的脾性了。雖然她一言不發,但從她做事細枝末節中,可見她行事果決,不拘俗套。

所以平白的客套話在她這估計是不需要了,正好,玉琉璃真的好累,已經不想理會人情世故了。

平鋪直敘,直來直往,她巴不得。

“這也得看心情,一共也就路見不平了三回,你占了半數。”

黑衣前輩的聲音近聞依舊是空靈脫俗,若非眼下諸事困擾到玉琉璃堵得慌,她一定會想法子看看面紗下的人長得如何。

玉琉璃牽強無奈地笑了笑,心頭郁結,再無多言。

這位來頭絕對不小的前輩用绫條救下她和慕陶後,并未和上次一樣頭也不回地潇灑離開。

卻是主動上前,搭上慕陶的腕脈,繼而二話沒說将兩人引至水霧盡頭,竟有一處屋舍。

更為出奇的是,黑衣前輩懂得醫理,善于識毒,在案臺上書寫下‘食人毒’三字。

接着便是把玉琉璃給請了出來,直到現在天色漆黑。

玉琉璃下巴磕在膝蓋上,朦胧的眼神被水霧迷離得更甚。

“前輩,實話和您說吧。我有一度的念頭是想幫他了結,因為我實在不敢想象當他醒來,發覺自己變成一個要經受百般獸性琢磨的廢人時,會會會如何應對。”

一說到此處,心田裏敏感的弦被撥動,鼻頭發酸,喉間更是被塞住似的,聲音變得沙啞。

“我不怕您覺得我心狠。”

“你這不是狠,你這是懦弱。”黑衣前輩打斷了玉琉璃,仿佛給她當頭澆了盆冷水,任由崖谷的寒氣将她冰凍住。

懦弱?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林鬼靈才,第一回有人說她懦弱。她懦弱,所以不敢追問母親當年事發的真相,僅僅抱着越來越淺薄的報仇信念,心有雜念地待在清風身邊十年;

懦弱到得知事情真相,怯生生不敢說聲對不起,以至于如今連機會都沒有了;

又因為她懦弱,将懦弱強加給慕陶,妄圖輕易決定他的生死。前錯無法挽回,若再不知錯,于事無補。

剎那間,醍醐灌醒的一句話,讓玉琉璃如同春河解凍一樣蘇醒了過來。望向黑衣前輩的眼神重回澄澈,梨渦輕浮。

“前輩說的挺有道理。大不了以後我養他。”

黑紗底下的清麗面容不經意間挂起一抹笑,連她自己都未可知。

“看來你是完全不在意解毒的法子。”

黑衣前輩的又一句話令玉琉璃同凝固的泥塑一樣,震驚到一動不動。她之前就沒抱過任何希望。

“食人蠱的克星。”黑衣前輩看她愣住了,特意強調了一遍。

玉琉璃連連擺擺手:“不不不,他身上的是食人毒。”

“我知道你的情哥哥中了食人毒。由蠱化毒,我說的食人蠱解藥,還解不了毒嗎?”

“對對對,是我急糊塗了。勞煩前輩告知解毒之物是何?”玉琉璃抑制住砰砰直跳的心,立馬賠了個笑臉。

“雪蟾。”黑衣前輩也不賣關子,但眼看着玉琉璃表情又由大喜轉變為疑問,她又再解釋了一遍,“就是癞蛤|蟆。”

“哦我知道,诶不對,聞所未聞啊。”

“絕非簡單的蟾蜍,是生長在西域寒谷底的雪蟾。”

西域寒谷底的雪蟾被西域哈二部落封為聖巫并非簡單的圖騰信仰。因其功效絕倫,都說可以永葆青春延年益壽,但這些誇大的說詞有些見地的人都不會相信。

其實它本身最為隐秘的一點在于能解西域首毒。難為玉琉璃不知道,因為她根本不會相信世上會有逆天改命作用的藥材,何況是只癞蛤|蟆,自然聽過也不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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