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賜名

那鬼披頭散發,眼眶處是空的,黑淩淩的令人心生畏懼。

“一只和尚兩只腿,三只和尚多少只腿?”

“………”

這鬼突然撲棱棱生出了兩只翅膀,扇了兩下。他笑得有點古怪,眼眶裏突然冒出紅光,重複道:“一只和尚兩只腿,三只和尚多少只腿?答錯了我可就要進來咯。”

裴雲清将門打開,身體一側。

惡鬼撲進去的身子一愣:“?”

“你幹什麽?”

裴雲清:“看看讓你進來有什麽後果。”

鬼:“........”

現在年輕人都這麽莽的嗎?

裴雲清優雅地比了個手勢:“請。”

惡鬼氣得牙癢癢,爪子伸到一半突然停住:“我明白了。”

“你在騙我,你一定有什麽法寶對不對。”

裴雲清瞥了一眼,沒理。

他不知從哪掏出張手帕,随意的擦了下手,祭出了生死簿,手上紅芒輕輕的閃動了兩下:“1897年5月30日生,1997年2月28日死。”他看了惡鬼一眼:“喲,百歲老人,可以啊。”

“說吧,留在人間不肯離去的原因是什麽。”

“你果然有法寶!”那鬼拿着斷指指着裴雲清,因為沒有眼睛,顯得很滑稽。

裴雲清踢了下放在門邊的香爐:“啧,瞎了就是不好,居然連生死簿都不認識。”

鬼驚恐的怪叫了一聲:“生死簿?你莫欺負我小老兒眼瞎,生死簿怎會在你這毛頭小子手裏?”

“毛頭小子說不上,但你瞎卻是真的。在人間逗留了二十多年竟然還沒能找到去地府的路。”

鬼哼了一聲:“你怎麽知道我不去地府是沒找到路,就不能是小老兒我成了厲鬼不能去嗎?”

此地陰煞之地如此重,一開始裴雲清也以為他等來的是一條十惡不赦的兇鬼,卻沒想到是這瞎了眼的鬼先一步找上門來。

想着這鬼與他此次的任務關系緊密,他騰出手又召出了判官筆,垂着眼皮在生死簿上寫了幾筆。

“新死的魂魄一般有鬼差帶往地府,為何你卻在人間停留這麽久?”

這鬼已經在人間游蕩很久了。

走又走不了,出又出不去,好不容易遇到可以說得上句話的,頑皮的性子立馬就出來了。

“你這麽聰明,要不猜猜?猜中了小老兒今晚就不進你房門了,要是猜不中,嘿嘿嘿,可就別怪我下手狠咯......”

一陣陰風吹來,窗棂被吹得噔響。裴雲清懶得跟他繞彎子,直截了當開口:“這地方陰煞之氣這麽重,鬼差或許是被什麽阻礙了沒能發現這裏。”

“黑白無常是不是很久都沒來過了?”

所以這裏才會有這麽多孤魂野鬼,甚至.......惡鬼。

不等他驚訝,裴雲清倏地合上了生死簿:“觀汝塵世緣,無名亦無姓。本尊特地賜爾名紅芒,特上生死簿,從此往後,前塵舊願皆兩消。”

鬼在心裏差點卧槽出聲:“你真是閻王?”

過了會兒他又說:“俺咋覺得這名字這麽耳熟呢。”

聽他嘀咕,裴雲清也沒替他解疑答惑,繼續将話說完:“但汝游蕩期間常做惡鬼吓人,陰德有損,入輪回之前,先去業障塔反省十年吧。”

突然就被罰了,饒是一只鬼也覺得憋屈:“你怎麽這樣?”

這年頭閻王都這麽草率的麽?

“......慢着,你剛才說什麽?”

他可以入輪回?

他還可以入輪回?

“有問題嗎?”裴雲清撩起眼皮子問。

“沒!當然沒!”

能再入輪回是再好不過的了,他在這裏游蕩了二十四年,早已忘記當初自己是為什麽留在這了。

這裏看起來空曠,但總是走不出去。

“那還不快把你那只假翅膀扔了,留着過年?”

紅芒悻悻的将那對用來恐吓翅膀拆下來。

“你怎麽看出來的?”

“什麽人活着的時候不能飛,死了卻能長出對翅膀。這麽離譜的破綻,也就吓吓心裏有鬼的。”

紅芒恍然大悟,敲腦袋的樣子竟跟之前的鐘馗如出一轍。

一想到能再世為人,紅芒就美滋滋的,但他心裏總是有點不安心,卻是說不上來的。

“地府怎麽去啊,你剛才也說了,黑白兩位無常已經很久沒來了。”

裴雲清輕笑:“不過是缺個引子罷了。”

僅一瞬間,就消失在原地。

紅芒鬼先是怔愣,繼而後知後覺——幸虧剛才沒有魯莽。

莊園外早已不像來之前那般平靜,野風一直呼嘯。

風聲呼楞楞而過,留下一地狼藉。

裴雲清施了個陣法,雙手結印,默念了聲咒語。

忽有鐵鏈聲傳來,從四面八方而至,由遠及近。一陣青煙後,裏面出現兩道身影。

一邊着白袍,一邊着黑袍,頭頂的高帽都沒有字,腳腕處系着一圈鎖鏈,手裏拿的也不是勾魂索,而是哭喪棒。

——來的是無常鬼。

謝必安、範無咎二人是仙,有閻王親賜勾魂索在手,頭頂“一見生財”、“天下太平”,被稱為七爺、八爺,在人間相當于警察局長,一般只勾閻王指定的魂魄。

而凡人誤會的“七爺”、“八爺”其實是他們的手下。無常鬼是鬼,地府批發的哭喪棒用來驅趕魂魄足矣,相當于片兒警。

一個仙一個鬼,差別很大。

兩位無常鬼是真的鬼。白無常很白,黑無常很黑,二鬼在工作途中被召過來還很迷茫,怎的這地兒竟是沒見過?

當看清招他們來的人後,頓時吓得兩腿發軟。

“閻王殿下?您怎麽在這兒?”

裴雲清沒空理會他們的驚訝,直截了當地問:“聽說你們在冒充謝必安範無咎?”

????誰說的?

這年頭造謠不要錢的嗎?就是給他們八百個膽子也不敢呀!

二鬼惶恐,連忙鞠躬:“殿下說笑了,小的怎麽敢冒充那兩位,一定是有什麽人,啊不,鬼,在胡亂造謠,不知殿下是從哪聽說的,小的定要讨個說法!”

定要把它拖出來刮了!

裴雲清點點頭:“哦,我就是問一下。”

黑白無常:“........”

殿下你咋恁吓人呢。

沒等松兩口氣,就又聽見他們閻王殿下說:“可來過這裏?”

“!”

一來就覺得不對勁,果然,聽他們老大的老大這麽說一下子就懵了。在自己轄地出現這種事,閻王殿下不會給他們剁了喂龍吧。

“殿下恕罪,我等都是才上任不久的新鬼,怪我們疏忽職守,竟在自己轄地裏出現這種情況,按理應當請罪的,可....”

黑無常咬咬牙,還是說了:“可是我二鬼并非是不知曉這地方,而是感知不到。”

不知道是玩忽職守,感知不到便是有外界力量操控。

裴雲清手指抵着下巴,不知在思考什麽。他臉色莫名,看不出喜怒,極好的一張臉在這呼嘯的夜裏無比妖豔。

早年間閻王殿下兇名在外,再加上傳統印象作祟,六界很少會記起,這位年輕的閻王,其實長得也極好。直到玉面閻王名號一出,才恍然大悟。

兇名也被這豔名抹去不少,但變與不變,裴雲清一直都是那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令無數新老舊鬼聞風喪膽的神。

是會動不動就把你扔去喂龍的狠角色。

黑白無常不住打哆嗦,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即使他們早已不用呼吸。

他們生前是人,在危險面前,這是本能。

裴雲清注意到這點,他皺着眉頭問:“我很可怕嗎?”

白無常趕緊拍馬屁:“不可怕不可怕,殿下您這麽好看怎麽會可怕呢。”

他又問:“我曾虧待過你們嗎?”

這次輪到黑無常:“不曾。”

他再問:“可是有什麽難處?”

二鬼異口同聲:“沒有!”

“哦。”閻王點頭,面無表情道:“那你們抖什麽。”

黑白無常:“........”

還不是殿下您太兇氣場太強。

“你們之前說才來不久?”裴雲清問。

白無常答:“是的,我與黑無常正是二十三年前才上任的。”

“那你們可知道前任無常去哪了?”

黑無常思索了片刻,搖頭:“小的也不知道,或許是功德圓滿投胎去了罷,七爺八爺應該是知道的。您要不去問問他二位?”

擔任無常鬼的一般是前世作惡死後不能順利投胎、但卻有心悔改的鬼。他們靠着幫地府做事攢陰德,腳上會系着閻王特制罪業鏈,等攢夠了罪業鏈一消就可再入輪回。

一般的無常鬼下任皆因如此。

地府像他們這樣贖罪的有很多,都被裴雲清抓來當免費勞動力了。

裴雲清斂了神色:“我知道了。”

無常鬼默默在心裏替自家領導點了根香。

閻王廟正在鬥地主的謝必安、範無咎同時打了個噴嚏:“阿嚏!”

誰在罵我?

“這鬼名紅芒,由你倆帶入地府業障塔關押,十年後方可入輪回。”裴雲清指了下自剛才起就沒說話的紅芒。

紅芒愣了很久,然後對着黑白兩位就行了個大禮:“七爺八爺在上,請受小老兒一拜。”

他這時才有裴雲清就是閻王的實感,能随手招來這輩子都見不到的鬼差,不是閻王還有誰?

黑白被他吓了一跳:“你可別亂說!我們可不是七爺八爺!”

原來是你這老頭亂傳謠言!

該打!

他們連忙看向裴雲清:殿下!我們真沒有!!

裴雲清已經快速在這轉了一圈,這不過幾秒時間,他回來時三鬼還在原地。

“怎麽還不走。”

.....他們也想走,可是這紅芒不許。

還沒回答,就看見閻王點頭說:“也好,一會兒還有一堆鬼魂要引路,正好一起了。”

黑白無常:...........what??

救命啊!閻王殿下虐待勞動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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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瞎編+1:無常鬼和無常仙的區別也是我瞎編的。

私設+1:地府一堆都是私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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