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不在這, 我去哪。”

溫月明自他一閃而過的失态中移開視線,手指捏着蚱蜢,随口打趣着:“還頗為準時。”

那截長香終于燃盡, 灰燼跌落在角落裏,又被風卷走些許,留下一截光禿禿的紅梗。

陸停站在臺階上, 也不知在想什麽,慢慢吞吞地下了臺階。

“距離申時初刻還是半個時辰。”他臉色不好, 唇色發青,可看她的目光格外溫和, “娘娘想去逛逛嗎。”

溫月明擡頭瞧了眼天色,素素冬日, 湛湛暖陽,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不了,我得回家。”她爽快拒絕道,把手中的蚱蜢随手扔給陸停,“餘下的時間是殿下的時間了。”

溫月明毫不留念地轉身離去, 長長的影子落在隔壁院落探出枝葉的松紅梅陰影下,好似一副畫一般。

陸停沉默地看着離去, 捏着手中的蚱蜢。

蚱蜢握在手心,小小一只, 卻又格外活靈活現。

“溫家皆是毒蛇,殿下驅之利用, 不能深陷其中。”

背後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溫赴讓自己女兒入宮,不就是為了兩頭保險, 貴妃無子, 扶持殿下那便是從龍之功, 若是貴妃生下皇子,殿下将是他們的眼中釘,除之而後快。”

許道行站在門內,盯着那道背影逐漸消失在小巷扣,陰郁而不甘地說着。

陸停撫摸着手中的蚱蜢,随後小心地收入袖中,冷不丁問道:“先生是如何回長安的?”

許道行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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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興縣一直流民匪患,格外嚴重,每起戰事,便十室九空,就殿下大勝那場戰事,大魏曾打算繞道遠興縣,許道遠倒是硬氣,親自上陣,苦守城牆七日,這才等來霍将軍救援,也給殿下争取了時間。”

因庶務實在太多,溫愛不得不從獵場匆匆回來,結果只上了半天班,便看到門房送了一塊玉佩,吓得一躍而起。

一出官府大門,就見微服閑逛的溫月明正笑眯眯地坐在對面涼棚裏朝着他招手。

此刻,兩人正坐在富貴樓的二樓雅間。

“這就直接調回長安了?”溫月明剝着瓜子又不吃,左右各壘成一個高堆。

“玄甲軍這次為他請了三等功,吏部又查了他歷年評測,真是奇怪,當地評測為優上,可一級級上來又是逐漸降低,到吏部綜合評測就只剩下一個中下。”

溫愛如今在吏部任職員外郎,本就是年底,加上今年西北大勝,事情壓成堆,已連續加班數日。

兵部報上來的西北軍功名單乃是今年考核的重中之重,這個許道行頗為奇怪,自然十分有印象。

“如此,不應該只升一級嗎?如何從地方縣令到大理司直,從七品下到從六品上。”

溫愛搖頭,臉上露出深思之色。

“我也不知道,本只拟了一個下州長史或者中州司馬的職位,但內閣那邊打發回來了,說是玄甲軍特保,理應慎重,後來張侍郎親自定下這個職位,內閣才悉數通過西北軍的吏部折子。”

溫月明撥瓜子的手一頓:“你有和爹爹說過此人?”

“吏部遴選未出結果前,一律不得對外透露。”他正色說道,“便是爹爹也不能說的。”

“你是懷疑這事和爹有關?”溫愛蹙眉。

溫月明似笑非笑,斜了他一眼不說話。

“不說他只是一個西北小縣令,哪裏值得爹的注意。”

溫愛一頓,繼續解釋道。

“且爹爹在內閣中并不管吏部事務,自然不會和他有關。”

“我聽聞他脾氣很大,對上峰多次不敬,雖在屬地管轄成果極為出色,但一路路被卡上來,這才越調越遠。”

他另尋一個思路解釋着。

“這次多虧玄甲軍加持,陛下本就愛重玄甲軍,此番他們遞送上來的名單,皆是連升兩級以上,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我想內閣也是做這個打算,畢竟他這樣的升遷在這一批功臣中也不過是中規中矩。”

溫月明找不到帕子,便順手抹在溫愛的袖子上,在他無聲的譴責中,順手把瓜子仁推到溫愛面前。

“原來如此。”溫月明盯着不遠處護城河的淩淩水光,眯眼輕笑一聲。

“怎麽了?”溫愛抹了一把瓜子仁,抱怨道,“你騙我出來,又獨自一人猜出來不告訴我。”

溫月明撐着下巴,看着街上人來人往,漫不經心地笑着:“你覺得爹脾氣好嗎?”

溫愛掃了她一眼,一本正經說道:“嚴肅端正,自有秉性。”

“是啊,老頑固,脾氣差,心思深,殺人快。”

溫愛嘴角微動。

溫月明不理會他的抗議,拖來花生碟子,又開始慢條斯理地剝了起來。

“若是尋常,一個整日指着鼻子罵他的人,怎麽可能會調他回來。”

“誰?許道遠?”溫愛敏銳問道,“他見過爹嗎?不應該啊,他是天行三年的探花,比爹要早一屆,之後一直在外歷練,按理不該見過才是。”

“因為他。”溫月明抽空,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一個字。

溫愛愣了一會,随後倒吸一口冷氣。

“我知道,他調我回長安,不過想送我去死,去做他的踏腳石,也想要掩蓋那些肮髒污穢的事情。”

許道行格外消瘦,大漠的風吹得人皮肉都皺了起來,棉衣套在身上空空蕩蕩,就像一縷自遠方飄來的冤魂。

陸停站在臺階下看着面前之人,透過他形銷骨立的身形,陰郁憤恨的眉眼,似乎很難在找到當年初見時,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郎君。

——治國要知賢,更要自賢。

“他踩着應家上位,殿下為何不能借着他的勢上去。”

——殿下,權謀陰私終非正道。

許道行憤懑譏諷的聲音裹挾着冷風,在寂靜的小巷中如水波散開。

“殿下。”許道行看出了他的走神,思及他在書房內的表現,心中微動,上前一步,“殿下為何對那溫家人格外上心。”

濃郁苦澀的藥味迎面而來。

眼前的許道行也曾是驚豔長安的少年郎,如今卻身不離藥,陰沉尖銳,蝸居在這狹小之地。

“他們就像附骨之疽,遲早有一天會吞噬您。”許道行雙拳緊握,咬牙切齒地說道。

“先生。”陸停注視着面前之人,笑了起來,如冬日生春,風勁笑濃,

“可來不及了啊。”

“所以你今天和……一起出來!”溫愛吓得一個哆嗦,聲音都忍不住虛了下去。

溫月明把兩碟高高的果仁推到溫愛面前:“激動什麽。”

這話太過淡定,導致溫愛下意識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激動。

“他要見許道行,你便讓他去見,且不說是何事,若是出事如何是好。”溫愛強忍着激動,頗為不好意思,卻又不得不強調道。

“你明知道許道行和爹有仇。”

溫月明撐着下巴,興致缺缺地看着他:“你覺得爹會不知道?”

溫愛一愣。

“你瞧,不知不覺,又成了爹的棋子。”溫月明笑眯眯地說道。

“你說,爹……”溫愛一頓,聲音越發輕,“都知道。”

“那你說殿下知道嗎?”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道。

“誰知道呢。”

溫月明笑說道,渾然不在意地開門下了樓,誰知剛出酒樓門口,就看到不遠處的小巷口站着陸停。

“你怎麽在這。”

她剛靠近陸停,就聽到一聲喵,一低頭,就看到一只橘黃色的小奶貓。

一人一貓,兩雙圓滾滾的眼睛面面相觑。

“喵!”小貓沖着她,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

原本搭在她脖頸處的修長手指輕輕安撫着,小貓打了一個哈欠,一腦袋栽倒陸停手心。

“哪來的貓,你去人家家裏商量大事,怎麽還拐來一只貓。”溫月明随口問道。

陸停無奈說道:“我也不知道,出小巷的時候就一直跟着我,跌跌撞撞地走着,剛抱起來,娘娘就來了。”

溫月明自來就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忍不住有些手癢。

誰知小貓不配合,她一伸手就哈氣。

“娘娘喜歡貓。”陸停故作不知地問道。

溫月明手指攆動片刻,認真反駁着:“我怎麽會喜歡貓,醜死了。”

“喵!”小橘貓不高興地怒吼一聲。

陸停忍笑,抱着貓,走在她身側,轉移話題:“娘娘不問我和許道行說了什麽。”

溫月明目光落在如織的人流中,随口問道:“我問了,殿下便說。”

陸停盯着她雪白的耳垂,輕聲說道:“若是你問我,我自然會說。”

那種似乎在試探的古怪之心,再一次在心底敏感響起。

溫月明眯了眯眼,冷笑一聲:“不感興趣。”

陸停看着她的模樣,摸着懷中小貓的輕微炸起的絨毛,輕笑一聲。

“是了,左右不過那些事,娘娘自然也猜得出。”

溫月明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快步朝着玄德牌坊走去。

過了午後,便逐漸冷了起來。

花色遠遠看到并肩走來的兩人,瞳孔微微縮起。

溫月明剛回廣寒宮,暮鼓便敲響第一聲,與此同時折腰殿也傳來消息。

雲貴妃願意去相國寺為玉修媛祈福七七四十九天,但前提是安王不去。

溫月明面色平靜聽完烏藹的話,頗為和顏悅色,甚至看不出一絲不悅。

“德妃姐姐如此關心後宮嫔妃,是好事,此事我會上折子給陛下,還請德妃稍安,至于安王去不去……”

她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只把烏藹吓得嘴角微動,欲言又止。

“也得要陛下的答複。”

溫月明見了她的反應,嘴角勾起,這才輕聲說道。

烏藹悄悄松了一口氣:“理應如此,貴妃娘娘做事一向公正,我們娘娘也是格外相信的。”

這可是折腰殿頭一回示弱,溫月明也忍不住心情大好。

翠堇送了人再回來後,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折腰殿的人真是到哪都如此鼻子看人。”

溫月明捧着一盞茶抿了一口:“背靠德妃自然傲氣。”

“那可不一樣,我們廣寒宮的人出去可不是這樣的。”翠堇得意自誇道,“奴婢可從不用鼻孔看人。”

溫月明只是看着她笑。

翠堇并非家生子,她母親是當年給娘接生的醫女,後來家中變故,便一直寄居在溫家。

溫月明要入宮時,身邊缺一個懂醫術的人,這才選了她進來。

性格活潑可愛,落落大方,和溫家走出來的丫鬟格外不同,

兩人說話間,花色頂着風霜,掀簾入了內。

“如何?”溫月明問。

“折腰殿的人暗地裏出宮,給陛下送了私信,避開了宮內所有信使,應該就是祈福和安王之事。”

溫月明嘴角露出笑來:“成了,把這份信給爹送去。”

她自袖中掏出一份紅漆火油的信封遞了過去。

五日後,周焱帝聖旨随着一張熊皮被一同送入內宮,頓時掀起軒然大波。

德妃替天在相國寺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安王不敬貴妃,禁足一月。

封玉修媛為玉昭儀,賜馨玉殿。

月貴妃暫管後宮,賞玉如意一對,熊皮一張。

“這熊皮……”花色隐約猜到這張熊皮的來歷,臉色發白。

“拿去做個披風吧。”溫月明倒是淡定,“大後日,陛下回來還要穿着去接他呢。”

花色嘴角微微抿起。

“陛下為何要送這個給娘娘。”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大概是警告吧。”溫月明渾然不在意,趴在窗臺上,曬着日光,舒服地眯着眼。

花色錯愕,臉色越發不安。

“想警告的話太多了,便送張熊皮來吓唬你。”溫月明墊着下巴,笑說着,“我們的陛下,到底是老了。”

只有老了的人,才會用這些似而非似的暗示來警告。

“可戰鼓都響起來了,兩軍對峙,怎麽會因為幾句話就退縮呢。”

溫月明一張臉籠在日光中,長長的睫毛暈着一團團光暈,嘴角笑意淺淺,當真是水沉為骨玉為肌,絕代色傾城姿。

花色聞言,只好悄無聲息地離去。

三日後,天氣陰沉,北風肆虐,雪花窸窸窣窣地落了下來。

天子銮轎回朝,月貴妃帶着安王和太子殿下在城門口迎接。

“愛妃辛苦了。”陸途看着她新大氅,笑得越發和善。

安王遠遠見到天子座駕便焦躁不安,可兩側都是擋着他的衛士,他牢記母親臨走前說的話,只能擰眉站着。

陛下眼中只有貴妃一人,親自扶着溫月明上了天子馬車,對于其餘人皆視若無睹。

“哼。”安王見狀,不由冷哼一聲。

一側的陸停一直垂眸,只等馬車經過時,這才靜靜地看着,車窗半開,隔着一層輕紗,能看到車內溫月明側臉。

她笑得格外淺淡,眉眼籠着微光,格外好看。

直到那人的身影逐漸消失不見,陸停才收回視線,翻身上了馬。

“雲兒之事,多虧了愛妃想出去相國寺祈福的辦法。”馬車內,陸途欣慰說着,“你做事一向極有分寸。”

溫月明笑說着:“不過是實事求是罷了,這事德妃固然有錯,但也不能把謀害皇嗣的罪名栽到德妃頭上。”

陸途眯眼笑着,揉捏着手中的柔荑,随口問道:“那愛妃覺得是誰?”

溫月明垂眸,微微嘆氣:“妾身無能,當日的宮娥各有各的說法,因在小道上,也沒其他人看見,河邊也早已被打掃幹淨,很難在調查清楚。”

“這事哪裏能怪你,本就是匆匆回去收拾爛攤子的。” 陸途貼心安慰道,“謝家可有為難你。”

溫月明笑着搖了搖頭:“老夫人一向知禮,陛下也是知道的,此事說起來也是玉昭儀孩子緣薄。”

陸途點頭:“确實如此,但此事若是發生在愛妃身上,朕必定是不饒其他人的。”

他柔情萬千地說着,溫月明斂眉笑着。

“聽說你前些日子出了宮。”陸途冷不丁問道。

溫月明聞言嘆氣,憂心忡忡。

“玉昭儀心結難愈,日日噩夢,妾身便去相國寺為她求了一個平安符。”

陸途眼眸微微眯起。

“後來又想着,再過一月便是過年,陛下今年在相國寺也設了祭天的法堂,妾身鬥膽,便跟着去看了一眼,免得他們懈怠。”

溫月明笑了聲:“是我錯怪大師們了,祭臺格外用心,還特意問妾身今年是不是也是安王來祭呢。”

陸途臉上笑意一頓,随後又笑了起來:“這些大師倒是關心起朕的家務事來了。”

“不過是多問一句也好安排法器而已。”溫月明恰到好處地解釋着,“若是陛下親去自然是用九龍法器,若是安王自然是六龍法器,大師們是謹慎而已,陛下怎麽還生起氣來了。”

溫月明親自為他到了一盞茶,笑着打趣道。

陸途盯着那盞茶水,水波淩淩,茶湯清清。

“六龍?那不是太子才有的規格嗎?”他接過茶,慢條斯理地問着。

溫月明一愣,臉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抿唇,好一會兒才說道:“妾身不知,大概是聽錯了吧。”

她勉強笑了笑:“之前都是德妃姐姐在操辦的,原先也是姐姐一力操辦,後來出了這事,這才落到妾身頭上,事情又多又雜……”

“許是記錯了。”

她垂眸,輕聲說道。

陸途捧着那盞茶,好一會兒才放下茶盞,安慰道:“這事不賴愛妃,如今宮裏宮外到處都要愛妃操持,自然是分/身難顧。”

溫月明擡眸,微微一笑,眼波微動,玉顏比春。

“愛妃,你說那道士說得準不準。”陸途看着她,緩緩靠近她,那雙被酒色模糊了邊緣的瞳孔,在此刻竟顯出幾絲威嚴。

年邁的帝王在年輕時也有過宏圖大志,也曾被人盛書誇贊過。

他的手大概碰過筆墨,帶着似有似無的桃花墨香。

——千牛衛傳特殊密件皆是使用這種墨香。

溫月明心思微動,可身形紋絲不動,笑顏如故,聲音溫柔:“三郎不信了?”

陸途溫溫和和地笑了聲,眉宇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清隽,伸手搭在溫月明的臉頰上,細細摩挲着。

“再過三月便到一年期限,小月兒便會是朕的人了。”

溫月明溫柔笑着,香霧雲鬓,清輝玉顏。

“妾身自然也盼着這一天。”

她笑起來委實好看,原本的清冷疏離的氣質,只在這擡眸一笑間,微暈紅潮,霞光蕩漾,如勝星華,

陸途扣在她的腰的手緩緩收緊。

當今聖人三十登基,如今不過五十,二十年極致的富貴奢華,讓一個曾經落魄,備受欺負的冷宮皇子也養成了生殺予奪的魄力。

若是常人的目光來看,陸途算得上英俊。

溫月明眉眼低垂,高大的倒影落在臉上,陰暗難辨,卻也瞧着格外溫順。

濃郁的龍涎香在頃刻塞滿了整個呼吸,熏得人作嘔。

“小月兒啊。”

陸途似嘆非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聲音明明足夠溫柔,可溫月明卻又在下一刻毛骨悚然,像是被一條巨蟒盯上一般,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收緊。

“要乖一點……”

“陛下,安王和太子打起來了。”

就在此刻,衛郦棠的聲音在耳邊驟然響起。

溫月明緊懸的一口氣瞬間松了下來。

“怎麽回事。”陸途不耐煩地質問着。

衛郦棠大概也察覺到自己大概來得不是時候,越發恭敬。

“安王因為德妃之事,遷怒太子,太子與他争執了幾句,安王竟然抽了刀,傷了太子。”

溫月明倏地擡眸,眉心微皺。

陸途神色大變。

“這,還在路上呢。”溫月明蹙眉,輕聲說道。

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丢的是皇家顏面。

“把那兩個孽子給我拿下。”陸途大怒。

“是。”

“衛大将軍稍等。”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他的動作。

陸途眉眼低壓,看着出聲攔人的溫月明。

“本就是兄弟玩鬧,若是衛将軍出面,便是鬧大了,明日百姓就要議論紛紛。”

溫月明頗為仔細地說道:“皇家兄弟阋牆,傳出去讓人笑話。”

陸途臉色越愛難看。

“妾身也不願三郎招人非議。”溫月明為他理着袖口,鎮定自若地說道,“兩位皇子都未大婚,如今內宮由臣妾暫管鳳印,不如讓妾身下去調解。”

陸途盯着她的手指沒有出聲。

“愛妃似乎很關心太子。”他握着溫月明的手指,冷不丁問道。

溫月明眨了眨眼,随後蹙眉,面露不解之色,坦坦蕩蕩說道。

“陛下為何如此以為,太子與安王在妾身眼中并無不同,逢年過節,妾身難道沒有給安王送過東西嗎。”

是了,逢年過節,廣寒宮一向最是大方,皇子公主每人都備上一份厚禮,一視同仁,宮中皇子公主都格外喜歡月貴妃。

她似乎有些生氣,悶悶地抽回手來。

“朕是覺得愛妃不值得為這些人勞心費力。”陸停失笑,重新捏着溫月明的手指,笑說道,“若以後是我們的孩子,愛妃多多費心才是。”

溫月明抿唇,羞澀地笑了笑。

“陛下子嗣,理應一視同仁。”

陸途臉上笑意更甚。

“如此,愛妃便去吧。”

“章喜,把朕的大氅拿來。”陸途突然出聲,阻了她的腳步。

溫月明腳步一頓。

“朕要為貴妃親自披上。”

車外的章力士立馬捧來一條玄色大氅。

溫月明垂眸那條熏滿龍涎香的大氅,輕聲說道:“多謝陛下。”

陸途為她親自系上大氅,這才送人下了馬車。

那大氅有些長,穿着溫月明身上便拖了一截在地上。

陸途自窗邊盯着她的背影,順着馬車的離去,這才收回視線。

聖人車辇并未停留,直接離去。

人群中的百姓見車上下來一個絕色美人,皆是議論紛紛。

“娘娘。”花色站在她身側,“安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在後面。”

怕惹出大風波,衛将軍的親衛親自隔開安王和太子,如今正在隊伍的後面。

“牽馬來。”

溫月明下了馬車被風一吹,才發現背後已經濕了一片,吹的人後背發涼,心神恍惚。

一側的随從連忙送來她的胭脂。

誰知胭脂一靠近她就打了一個噴嚏,用馬腦袋拱了拱她的腰,一邊拱一邊打噴嚏。

北風吹在臉上,含着雪子格外冰冷。

溫月明卻又是紋絲不動。

身上揮之不去的龍涎香令人作嘔。

“罷了,坐馬車吧。”她安撫着狂打噴嚏的胭脂,沉思片刻說道,“随便牽一輛來吧,不要耽誤事情。”

人群已然騷動,小黃門也知道深淺,很快便牽來一輛青布馬車。

溫月明直接把大氅脫了下來,扔到花色懷中。

“娘娘。”花色大驚,連忙拿出熊皮大氅,“天寒,小心病了。”

“不必。”溫月明上馬車時,掃過面前兩件大氅,垂眸蓋下眼底的厭惡,嘴角卻又帶着笑意,“衣服太長了,小心皺了。”

馬車空空蕩蕩,甚至還未生火,溫月明垂眸坐在馬車內,突然伸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臉頰,直到臉頰泛紅才慢慢放下手來。

車內的味道逐漸散去,只剩下冬日冰雪的霜味,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她眉心微微蹙起,坐在馬車內閉眼沉思。

千牛衛一直在暗中給衛郦棠送信,也不知道最近的那一封說了什麽。

沒多久,馬車便來到一處角落,禁軍把拿出團團圍住,中間卻又泾渭分明。

她站在馬車邊上,冷眼瞧着各站一側的兩人,

陸停手心包着白布,站在角落立。

自馬車緩緩走來,到現在,那雙眼從未移開半分,只是靜靜地看着,直到那人下了馬車,這才輕聲喚了一聲。

“母妃。”

溫月明側首看他,只一瞬間,她突然明白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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