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每個皇子十五歲之後都會入朝參政, 大皇子和二皇子出身卑微,雖入了朝,但也不過是挂了一個虛名, 安王不同,他母親是雲貴妃,又有薄家支持。

安王任職禮部, 挂了一個行走的頭銜,行事頗為高調, 奈何禮部侍郎是先帝老人,為人頗為肅穆, 對這個殿下也不會高看一眼,一切皆按例辦事。

如此說來, 太子如今已然十八,也該入朝,可陛下遲遲沒有下旨,衆人也都視而不見。

“這麽多折子,如何處理才好。”鳳臺閣部裏, 有人捧着半身高的折子,苦着臉問着溫赴, “全是要求讓太子殿下入朝的。”

“禦史臺的人當真是固執,陛下已經退了一次, 還堅持不懈上折子。”

“就是,而且跟起了反骨的心一樣, 原本一日一人一道,現在每人至少兩道。”

“可不是, 閣老, 你說如何是好?”

溫赴負責禮部和兵部, 眼下正處理霍光明回京一時,對耳邊衆人的讨論聲充耳不聞,可不料他們此刻都齊齊看向自己,一時間也有些失語。

“這不是薄閣老的事務嗎?給他送去。”溫赴揉了揉腦袋,淡然說道。

“薄閣老已經請假數日了。”其中一個主事小聲說道。

溫赴頭也不擡,淡淡說道:“那便給薄閣老送上門去。”

這态度是擺明不想參與此事。

衆主事面面相觑,越發覺得折子燙手。

“還不退下,讓兵部今夜把折子重新寫,親自送過來。”溫赴蹙眉,把手中的折子重重合上。

“霍将軍是女子有如何,她保護西北數十萬民衆,在西北聲望之盛,如今就因為是女子便降了一個規格。“

溫赴冷淡的眉眼掃過衆人,擲地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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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軍還看着呢。”

主事皆是一怔,慌忙應下。

“還有,吏部尚書上折子問安王禁足之事。”溫赴從一疊高高的折子中抽出一本帶着紅蜂蠟的折子。

“你連着那些折子先一步給陛下送去。”溫赴指了指右側小矮幾上的那一小疊折子。

中書舍人眼珠子一轉:“這,安王不是還在禁足期嗎?”

“年節本就忙,年後還有兩國議和之事,加上霍将軍馬上就要入城了。”

溫赴把折子放到那疊折子上面,随後說道:“請陛下解除禁足吧,安王畢竟頂着皇子頭銜,做起事情來也方便一些。”

中書舍人盯着那折子,下意識問道:“閣老同意了?”

話剛一說話便覺得僭越了,連忙叉手認錯:“是微臣越逾了。”

溫赴擡眸打量着面前的年輕人,目光冷淡卻又讓人戰栗。

“下去。”

他淡淡說道。

原本在他面前圍成一團的人,悉數散開。

“閣老,娘娘回宮了。”好一會兒,一個小黃門拎着食盒,蹑手蹑腳走了進來,小聲說道。

溫赴颔首,卻見一封信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被推到他眼皮子底下。

他眉間一蹙。

小黃門可憐兮兮,慌慌張張地說道:“娘娘,娘娘,娘娘非要奴婢給閣老送信,奴婢,也沒辦法。”

聽聲音都快哭了。

自己女兒是什麽性子,他是最清楚的,聞言也只是掐了掐額頭,揮手說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黃門松了一口氣,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

他随手打開信瞧了一眼,眉心緊皺,可好一會兒也不見怒色,直到最後也不過是扔到火盆裏,低斥了一聲。

“胡鬧。”

胡鬧的溫月明剛從紫宸殿糊弄完陛下回來,走了幾步路,便看到天上飄起了細雪。

“霍将軍此番回長安,會一直留在長安嗎?”

翠堇随口問道。

“邊境沒戰事的話,怕是回不去了。”

“哦,那霍将軍回來的慶功宴是外朝辦還是內宮辦啊。”翠堇歪着頭,不解地問道,“奴婢今日聽人說,因為霍将軍是女的,朝堂上都在議論此次辦宴的地方……”

溫月明腳步一頓,扭頭去看她。

翠堇唇齒打了一個架,小心說道:“奴婢說錯了嗎?”

溫月明嘆氣:“霍光明先是将軍才是女人。”

翠堇不解:“這兩者有什麽幹系嗎?”

“你見過将軍的宴會放在內廷辦的嗎?”

翠堇眉心緊皺:“可她是女的啊,若在外朝那多奇怪啊。”

溫月明攏了攏手中的暖袖,雅黑的眉宇被籠上一層霧凇,輕笑一聲,那寸長長的睫羽便垂了下來。

“她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一團白霧輕輕溢出,模糊了溫月明的臉。

翠堇雖不解,卻也不敢說話。

“別的不說,西北将士若是知道,他們主帥的宴會在內廷辦的,怕是當場就要反了。”溫月明笑說着,踏入游廊避雪時,打趣道。

翠堇大驚,立刻四處張望着,見四下無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娘娘!”

“西北如今的安定是她一刀一槍打下來的,西北各邊軍敬重其人,不拘男女,不看家世。”溫月明的聲音淡淡的,“只是因為她是西北戰神,是讓西北百姓得以活下來的人。”

小雪不知不覺開始密集起來,打在手背上冷冰冰的。

今年遲遲不下雪,可一旦下了雪,便又比尋常還冷。

“這些長安富貴鄉的人醉生夢死,遇見權勢高的就像打壓,權勢低的就是踩低,遇見不能控制的便開始惶恐,百姓不過是蝼蟻,權利才是治病良藥。”

翠堇懵懂無知,卻還是隐約明白娘娘這話的大膽之處。

“娘娘。”她喃喃地喊了一聲。

“人心啊,怎麽就着這麽欲壑難填。”

溫月明突然停下腳步,朝着一處回形花牆望去。

那花牆原本是種了薔薇花,現在大雪便只剩下一條條枯黃的藤蔓攀附在牆壁上,覆蓋着細微小雪,近乎凋零的美感。

“裏面是不是有人?”翠堇凝神一聽,小聲說道。

“是,陸信。”溫月明猶豫一會兒,擡步朝着花牆裏走去。

“哎哎,娘娘,下雪了。”翠堇一驚,連忙撐傘追了過去,動靜不小,似乎驚擾了花牆後的人。

那窸窸窣窣的哭聲戛然而止。

溫月明卻像是早已知曉他在哪裏,幾個轉彎便看到蜷縮在角落裏的五皇子。

五皇子大概是之前摔倒了,衣服上髒兮兮的,穿的又少,蜷在一團,像一個灰撲撲的小團子。

“娘娘。”他大概沒想到是溫月明,撲閃着一雙大眼睛,瞧着格外可憐。

翠堇瞧了娘娘一眼,這才慌忙上前把人抱了起來:“要下雪了,五皇子怎麽還在外面玩啊,快回去。”

五皇子雖有十歲,可長得瘦弱矮小,永遠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跟五六歲的小孩似的。

“你怎麽在這裏。”

溫月明對着他招招手。

陸信猶豫一會兒才慢慢吞吞走了過來,瞧着腿還摔傷了,走路一拐一拐的,懷裏還抱着一袋子藥。

“怎麽摔的。”溫月明把手中的暖爐遞給他。

小孩不敢接,垂頭耷腦地站着。

溫月明只好把暖爐強塞到他手心,摸了一下手背,果然冷冰冰的。

“我不認識路迷路了,走到這裏繞不出去,很,很害怕。”

這花牆是回形的,中間又多了兩面牆,本就很容易迷路,陸信人小又從未踏入過,大雪天的,到處都是白蒙蒙地,自然會迷路。

“殿下身邊伺候的人呢?”翠堇皺眉問道。

陸信搖頭:“不知道,小星早上醒來就不見了,大概是太冷了,躲起來了,小月說要去找誰,我沒聽清。”

溫月明眉心一蹙。

翠堇果然不悅:“這些刁奴竟敢扔下主子自己去偷懶。”

“那你今天為何出門?”溫月明打量着他的狼狽模樣,最後看向被他緊緊抱在懷中的藥包,溫和問道。

陸信一手藥包,一手暖爐,緊緊圖着,聞言嘴巴一癟,眼眶瞬間又紅了起來。

“因為,因為娘病了。”他抽抽搭搭地說着,“張修媛不理我,我就想去找醫正,可醫正不去,只給我一包藥,我沒辦法就回來了。”

他的臉本就抹上泥土,這麽一哭就留下一道黑漆漆的痕跡,越發可憐。

這藥包格外小,一看便是敷衍抓的,只是陸信不懂,大雪天裏還抱在懷中。

翠堇頓時露出憤怒之色。

王美人是掖幽庭中下罰罪女,因為陛下一夜春風留下孩子,這才升了美人,可性格格外柔弱,并不受寵。

宮內都說她是在雲貴妃生病時趁虛而入的,所以雲貴妃對她才格外不近人情。

可雲貴妃對宮內的嫔妃本就苛刻,稍有不順便是非打即罵,仗着陛下寵愛,便是有些背景的妃嫔也不假顏色,更別說那些毫無背景的人。

“翠堇,你親自去太醫局。”溫月明低聲說道。

陸信眼睛一亮,擡頭去看溫月明,軟軟地喊了一聲:“娘娘。”

“可娘娘身邊不就沒人了。”翠堇小聲說着,“早知道讓花色姐姐一起出門了。”

溫月明笑說着:“不礙事,內宮都是千牛衛拱衛,安全得很。”

翠堇擡頭看了眼越下越大的雪,連忙把傘遞了過去。

“你拿着吧,太醫局挺遠的,我和五皇子走游廊即可。”

溫月明把傘推了回去,牽着陸信回到游廊處。

“我帶你回瓊花殿。”溫月明對着小孩總是多了幾絲耐心,“記得路這麽走嗎?”

陸信張望了一會,猶猶豫豫地說道:“好像要直走。”

“你不曾來過禦花園。”

陸信牽着娘娘溫熱的手,原本的害怕慌張都消失不見了,小聲說道。

“沒有,娘不準我出去,小月也說雲貴妃經常會逛禦花園,叫我不要出門。”說這話時,陸信的聲音到無怨憤之情,顯得格外稀疏平常。

溫月明抿唇。

她入宮才一年,便早已見過內宮的陰暗逼仄,看久了依舊觸目驚心,她能護便也護着點,可內宮卻又大得很。

她牽着陸信的手,滿是凍瘡傷疤,垂眸看小孩矮小的身影,恍恍惚惚似乎看到另一人身上。

他當年是不是比陸信還可憐,見了誰都格外警惕。

“太子哥哥!”陸信突然聲音開心起來,倏地打斷溫月明的沉思。

溫月明順勢擡眸,變看到不遠處的游廊拐角處站着一人。

陸停披着玄色大氅,遠興撐着傘站在他後面,在後面站着一個面生的小黃門。

那小黃門見了陸信格外激動,可又看到他身側站着的月貴妃,站在原地踟躇不前,慌忙下跪行禮。

“你的人?”她垂眸去看陸信。

“是小月!”陸信高興說道,“原來小月去找太子哥哥了。”

那叫小月的小黃門更加惶恐,瑟瑟發抖。

“他确實是來找我,說是王美人病了,張修媛不出面,便私自去找醫正,怕惹了德妃不悅。”陸停目光自溫月明牽着陸信的手上一掃而過,輕聲解釋道。

他上了臺階,緩緩走向溫月明和陸信,那件普通的玄色大氅在背後雪景假山映襯下格外顯眼。

陸信見了他明顯很高興,手指在溫月明手心動了好幾下,溫月明便識趣地松開手。

陸信果然一腦袋撲了過去。

“娘叫我不要麻煩你,我才不敢去找你的。”陸信拱着他的腰,委屈巴巴地解釋道。

陸停垂眸,摸着他的腦袋,目光落在那個被他緊緊握在手心的手爐。

陸信敏銳,小手抱緊手爐,巴巴說道:“娘娘送的。”

“娘娘倒愛送人手爐。”陸停接過他手裏的腰包,意味深長地打趣道。

溫月明籠在暖袖中的手指用力摩挲了一下,頗有點咬牙切齒的說法。

“入冬還沒兩月,便領了三個手爐,尚功局還以為本宮沒事扔手爐玩。”她垂眸,不陰不陽地說道。

陸停聞言,笑了一聲。

陸信确實信以為真,摸着手中精致的手爐,仰頭,遞了過來:“那我還給娘娘。”

溫月明眼皮耷拉着盯着那手爐,一時間也不知道接不接。

陸停嘴角抿着,忍下笑意:“娘娘逗你的,娘娘執掌鳳印,還缺你一個手爐。”

陸信張大嘴巴,似乎聽明白了,又似乎沒有。

“娘娘給王美人請醫正了嗎?”陸停趕在溫月明變臉的下一刻,及時岔開話題。

溫月明自然不會對着小孩使臉色,可擡頭去看陸停的臉确實顯而易見的臭臉。

“不然呢。”

“娘娘果然是救困扶危,心地善良。”

陸信不明所以,但還是睜大眼睛,用力點頭:“對對,太子哥哥說得對。”

溫月明下巴微擡,冷眼看他。

“蘭質蕙心,通情達理。”

“對對,太子哥哥說得對。”

“娘娘素來大方,還和小孩計較不成。”

“對對,太子哥哥說得對。”陸信一頓,眉頭緊皺,随後認真解釋道,“太子哥哥說的不對,我沒有得罪娘娘。”

大概是人小個子矮,陸信連着兩人大人之間的機鋒旋渦都過不着,只好時不時撲騰一下,抓一下水花,卻不料先是拆了娘娘的臺,眨眼又拆了他最喜歡太子哥哥的後臺。

陸停一怔,半晌沒說話。

溫月明卻是噗呲一聲笑了起來,大力揉着陸信的腦袋:“我瞧着五皇子濃眉大眼,果然是個聰明人。”

濃眉大眼的陸信呆呆地看着兩個大人。

“娘娘要去瓊花殿看看。”陸停無奈地笑了笑,随口問道。

“也該殺雞儆猴順便整整德妃這些年遺留下的風氣。”她剛走了一步,突然覺得不對勁。

“你,無诏怎麽進來的。”

陸停揚眉:“娘娘不知。”

溫月明心中頓時生出一絲疑惑。

“我該知道什麽?”

“父皇仁心,見我久不見職務,特領了北衙禁軍的閑職,剛正準備去上值,便恰巧遇到小月來尋我。”

溫月明瞳仁微睜。

“北衙禁軍?”

陸停含笑點頭。

北衙禁軍是是駐紮在宮城北門,玄武門以北,,專門負責皇室安全的天子親軍,如今的領頭人便是衛郦棠。

“此事多虧了娘娘。”陸停接過遠興手中的傘,親自為她當了刮來的風雪。

這一擋,便也徹底擋住了外面的視線。

“娘娘保下張角,張角是衛郦棠的親傳弟子,衛郦棠便不得不買娘娘這個面子。”

溫月明頓時明白爹為何在相國寺便來信,要她上折子保下張角。

“原來如此。”她喃喃自語,随後擡眸打量着面前之人,皮笑肉不笑,“恭喜殿下啊。”

“娘娘同喜。”

兩人相識一笑,又各自移開視線。

“要求提低了。”三人走到一半時,溫月明突然說道。

一側的陸停側首。

“我想要爹找個借口,把我送到西北軍大營玩三天。”她嘟囔着,“虧了,怎麽也要提十天。”

陸停深褐色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那簇瞳仁冷光倒映着雪色便泛出白意。

“娘娘,為何想去西北軍大營。”他動了動唇角,似乎在壓抑着湧動的急躁,可聲音卻又格外平靜。

“不是沒見過女将軍嗎。”溫月明垂眸,笑說着。

“我,也沒見過。”兩人中間的陸信終于插進一句話,小聲附和着,“聽說霍将軍手下還有一支女子騎射手,很厲害。”

“是嗎,多厲害啊?”溫月明故意問道。

陸信仰着頭想了一下:“說是個個都是青木獠牙,三頭六臂。”

溫月明一愣,低頭問道:“誰說的。”

陸信睜大眼睛,不解說道:“都是這麽說的,還說裏面有個叫燕勒脂的奇女子,曾把大魏人的主帥碾到焉支山下,差點就要打到他們的老巢,甚至還在那塊前朝赫赫有名的焉支山巨石上寫了一首詩。”

溫月明眉心一揚。

陸停順勢問道:“什麽詩?”

“夜夜戍邊關,終有瞎眼人,百日過黃沙,夜晚辇喪狗。”陸信奶聲奶氣地說着。

溫月明臉上笑容一僵。

陸停好似聽到好笑的事,臉上帶着笑,又問道:“後面不是還有嗎?”

陸信不明所以,但還是憨笑着:“我忘記了。”

“大周打大魏,老子打孫子,痛快!痛快!”身後的小月連忙說道。

陸停第一次笑得這麽失态,半個身子都要壓在遠興身上。

衆人也跟着笑。

“那燕勒脂的女子當真是有趣。”遠興笑着附和着。

“娘娘覺得好笑嗎?”陸停好不容易止了笑,眼角還帶着淚花。

“挺好笑的。”溫月明木着臉說道,“殿下覺得很好看?”

這話可不像好笑的人說的,除了陸停之外的三人皆斂下笑,一聲不吭地站着。

“是的,真好笑,那燕勒脂當真是,有趣的人。”陸停站直身子,見她肩頭落滿雪,上前為她輕輕拂去。

“多意氣風發的人。”他輕嘆道,目光微垂,輕聲說道,“那是燕勒脂的成名戰,我本以為她也會和霍将軍一般成了彪炳千秋的人物。”

溫月明笑,漫不經心地說道:“這世上出一個霍光明已是絕處逢生,其他人哪來這般的好運。”

陸停為她撫幹淨肩上的細雪,半晌不說話。

“走吧,去看看王美人。”溫月明避開他的手,大步跨上新一條游廊。

陸信這才重新擠到溫月明和陸停中間,一手一個人地牽着。

瓊花殿沒想到一日之間來了兩個貴人頓時亂了起來,最高份位的張修媛慌慌張張跑了出來。

“給娘娘請安。”

她一看到陸信心中便咯噔一聲。

“王美人病了,你為何不請醫正來。”溫月明直接問道。

“這這,王美人竟然病了,妾身不知道啊。”她露出震驚之色,對着一側的丫鬟呵斥道,“還不去請醫正來。”

溫月明冷眼看着,随後說道:“不必了,本宮已經讓人去請了。”

張修媛眼皮子一跳。

“娘娘仁心。”她低聲說道,“妾身當真是不知啊。”

“你膝下并無子,五皇子是你殿中唯一的皇子,王美人是他的生母。”溫月明冷淡說道,“陛下子嗣不豐,有意擡舉你,這才讓王美人入住瓊花殿。”

“妾身,妾身有好好照顧……”

“如何照顧!”溫月明打斷她的話,“身側無人,你不知,手腳生瘡,你不知,私自出殿,你也不知,王美人病重,你也不知,就是這般照顧的。”

張修媛這才反應過來,今日月貴妃是來那她開刀的,頓時臉色慘白。

“是,是德妃叫我不要管他們的,娘娘恕罪啊。”

溫月明笑了一聲:“既然如此喜歡德妃,你便去折腰殿一側的水華殿去住。”

張修媛身形搖搖欲墜。

德妃最是厭惡周圍宮殿有嫔妃出現。

“五皇子也已十歲,這個瓊花殿便給他吧。”

這話便是要把王美人提起來。

“至于你宮內的奴婢黃門。”她目光掃過跪滿一地的人,“不敬王美人和五皇子的人送去宮正司,其餘人送回尚宮局,重新分配。”

“娘娘,娘娘,妾身也不過是依德妃指令行事啊,娘娘饒命啊。”張修媛慌亂說道,正打算上前,卻被遠興和小月攔下。

溫月明看着痛哭流涕的人,冷淡說道:“你這話可是在攀咬德妃。”

張修媛愣在原處,面露驚恐之色。

遠處的陸信正朝着裏面看,奈何身量不高,也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身影。

“看什麽?”陸停問。

“娘娘人真好。”陸信小臉紅撲撲的,小聲說着,捧着手中的手爐,“這個手爐我從未見過,好好看,我還以為手爐都是娘屋中那個灰撲撲的。”

陸停把人提溜進廊下避雪:“別看了,我送你去你母親那裏。”

“哦。”陸信突然憂心忡忡問道,“張修媛會報複我和娘嗎?”

陸停失笑:“如今內宮是月貴妃管理,她最是喜歡小孩,容不下這樣的事情,你若是受了委屈,以後便去找她。”

“這樣啊!”陸信眼睛一亮,“那娘娘可以做皇後嗎?”

陸停嘴角微微抿起。

“我娘說若是月貴妃做皇後,我們的日子就會好過起來。”

陸信牽着他的手往最偏僻的西跨院走去:“娘娘能做皇後就好了。”

陸停沉默着不說話。

“太子哥哥覺得呢?”他興奮地問道,“她一定對太子哥哥也很好,也會喜歡太子哥哥的,娘娘,娘娘瞧着心腸就很軟。”

陸停垂眸,低聲說道:“我不喜歡。”

陸信一怔:“為什麽?”

陸停笑着不說話:“我先回去了,等會翠堇就能把人帶來了,你好好照顧王美人。”

陸信哦了一聲,眼巴巴地看着人走遠了,這才轉身回了院子。

陸停剛一出殿門,就和處理好張修媛的溫月明撞上。

“都處理好了?”他盯着溫月明的側臉,眼眸微暗地問道。

“嗯,明日我讓司服局的人給五皇子做幾身衣服。”她看着洋洋灑灑的大雪,随口說道,“殿下也安排好了?內宮不能久呆,殿下記得早日離去。”

雪越下越大,地下已經有一層積雪。

她站在廊下等着花色接她回去,随口囑咐着。

“世人要不喜歡嗷嗷待哺的小嬰兒,因為其可愛無害,要不喜歡蹒跚學步的小孩,因為其惹人憐愛而不自知,可娘娘為何就喜歡十來歲,正是貓煩狗厭的小孩。”

陸停在她背後冷不丁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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