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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街坊相連, 成井字形,中間是零零星星的小市,兩側則是東西大市, 可不管是那個集市都是格外熱鬧的。
三人換了胡服直接從大營裏溜出來玩,當真是片刻也不耽誤。
霍光明三年前還來長安述職過一次,但當時長安并無認識的人, 逛街也是胡亂走了幾圈,半點也沒琢磨出這個錦繡富貴的地方到底有何吸引人的地方。
木景行卻是西北戰亂幸存的孤兒, 七歲時被程求知撿了回去,至此就一直身後在西北軍大營, 是一次也沒來過長安。
總而言之,兩個鄉下人進城了。
幸好這次有溫月明做導游, 簡直是如魚入海,得心應手,霍光明在堪堪拉回神志的時候,還要順手把木景行拉着。
這小姑娘差點跟着買白糖糕的人跑了。
“我還沒飽。”木景行摸着肚子委屈說道。
“你都吃了這麽多還沒飽。”霍光明驚嘆地看了一眼她扁扁的肚子,“你這個胃是無底洞嗎?”
“十五六歲真是長身體的時候。”溫月明張望了一會, “那家百味糕點的幾樣糕點都不錯,去買點。”
“你回來也不過一年, 怎麽這麽懂。”
霍光明一手拎着自百味糕點鋪裏買來的糕點,一手拉着直竄的木景行, 随口問道。
溫月明一口一個花折鵝糕,一本正經中總透出幾絲胡說八道:“女人哪裏抵抗得了誘惑。”
霍光明龇了龇牙:“說人話。”
“出來玩得多了。”溫月明老實交代, 拉着霍光明的胳膊朝着一處買羊肉湯的地方走去。
“剛好,這個擺攤的水盆羊肉是全長安最美味, 別看攤位小, 時常供不應求, 還好我們今日來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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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月明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介紹着。
“他們家選的羊都是小羊羔,放在砂鍋內小火炖爛,會放上蔥椒這些尋常調料,最絕的是,會搥幾顆杏仁,在即将沸騰時放入,等骨頭都糜爛了這才會撈出來,真的是肉爛湯清,肥而不膩,清醇可口”
木景行果然粘了上來,大圓眼睛圓滾滾的,老實說道:“雖然聽不懂,但是感覺很好吃。”
“他們煮時,會保持鍋內水微開,便是焖制着,也要保持肉湯冒氣泡。”溫月明站在這口大鍋前,笑說着。
那店家上午不出攤,過了午時才會慢慢悠悠推着車子出來,現在也還在和家人一起收拾着攤位。
老板此刻一聽便知面前小娘子是個懂行的人,連忙上前殷勤說道。
“小娘子一聽便知是個饕客,來來這邊請。”他說話帶着濃重的方言味,可笑起來格外憨厚。
木景行先一步乖乖做好,眨着大眼睛。
霍光明把食盒放在一側,也看着溫月明。
“水盆羊肉三碗,放點潑油辣子。”溫月明笑說着,“再來一疊胡餅,端一盤鮮大蒜和糖蒜來。”
“好咧。”
“哇,月姐姐好會哦。”木景行一臉崇拜地說着。
“你什麽時候這麽會吃了?”霍光明疑惑,“以前竹……咳咳,帶你去黑市玩,你不是都興致缺缺,胡亂吃飯的嗎?”
溫月明拿着筷子仔細擦了擦,笑說道:“以前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果腹的東西自然可以将就。”
霍光明打量了着她,眸光一冽,忽得說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回來。”
“大概我是天下第一大好人。”溫月明把筷子遞到她手中,滿嘴胡說。
霍光明嗤笑一聲:“冤大頭才……”
“大頭菜……”木景行自那沸騰的鍋中依依不舍地移開視線,耳朵只聽了幾個字,頓時興奮起來,“大頭菜腌起來,放在馎饦中煮,确實很好吃。”
她激動握拳:“我們等會打算去哪吃?”
霍光明半途被人叼了舌頭,頗為咬牙。
“吃吃吃,就知道吃,整日吃着碗裏的望着鍋裏的,你這水盆羊肉還沒吃呢。”霍光明拿起一個胡餅塞進她嘴裏,“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木景行頓時不高興地耷眼拉眉下來,小圓臉委委屈屈的。
“等會吃好了我們準備去西市,那邊晚上會有煙花,還有花色坊會開花船來,聽說開了水榭臺,還有鼓舞和劍舞。”溫月明岔開話題,笑說着,“是歡迎你們大勝的。”
霍光明哂笑,不置與否。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天色還未黑,西市就已經熱鬧的不行了,衆人皆知此次夜市為誰開的,是以耳邊皆是這樣的議論聲。
“霍将軍當真是馬中赤兔,女中豪傑,聽說那日大戰大魏那些狗/日的,可是一馬當先。”
“我說聽霍将軍的霸王槍格外厲害,輕輕掃一下就得吐血。”
“是不是吹得啊,一個女人而已,二十好幾了還沒嫁人,估計醜的厲害。”
“就是,感覺是西北那邊也不厲害啊,一個女人就打得過,要我說還是邊境那三十萬兒郎太廢了點,讓一個女人,哎哎哎……”
正在高談闊論的那人椅子突然歪了一下,龐大的身體晃晃悠悠了幾下,最後還是沒穩住身形,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發出一聲巨大聲響。
樓下頓時爆出發哄堂大笑。
“你不廢,怎麽一個凳子也坐不住啊。”有人譏笑道。
“呲,一個廢物,還敢說我們。”二樓雅間,木景行手中的捏着一顆炒蠶豆,她不笑時,小臉板着,竟也顯得有些難以靠近的冷厲。
“這種不足二兩肉的人,遠遠看見狼煙只怕要吓得尿褲子了。”她一邊說一邊快速撥着瓜子,然後悉數推給霍光明,“還敢大放厥詞。”
霍光明抓了一把塞進嘴裏:“人罵得是我,你怎麽還生氣了。”
“說你更不行!”木景行憤憤說道,“這王八羔子,看着就倒我胃口,體胖肉肥話還多,禿頭矮小人猥瑣,我瞧着都不想吃飯了。”
溫月明喝着酒,看着長街花燈照耀下,來往穿梭的人,笑說着:“都是一些動動嘴皮子的人,平白浪費了一顆蠶豆,怪可惜的,這家店的鹽炒蠶豆可是格外有名的。”
“不吃了,有點廢牙,老師說我甜食吃多了,怕我壓壞了,都不準我吃甜的和硬的。”木景行戀戀不舍地說着。
“咦,那不是殿下嗎?”霍光明原本懶懶散散靠在椅子上,突然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朝着外面看去,“他怎麽一個人出來。”
“哇,一個人的臉竟然可以這麽紅!殿下的神情怎麽奇奇怪怪的。”
木景行一向大驚小怪,溫月明便掃眼看去,果不其然看到花燈架下正站着一人,面前還站着一個紅着臉的小娘子,正含羞帶怯地說着話。
大周對男女一向頗為開放,只要不是太過,一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種熱鬧場合,當街送吃的,送花,送帕子,甚至送情書都是常見的事。
眼下,那個小娘子就打算在送帕子。
溫月明眼尖,瞧見了一個周字,還瞧見一簇白栀子花。
“咦,殿下怎麽還是這麽受歡迎啊。”木景行也緊跟着趴了過來看熱鬧,幸災樂禍地說道。
“不過我瞧着殿下不太喜歡,之前在黑市那老板娘這麽勾/引他,他還不是張口閉口都是月姐……嗷嗚……”
霍光明收回手,冷淡說道:“不說話也沒人把你當啞巴。”
溫月明不甚在意地收回視線,把手中的梨花釀一口喝完。
木景行一向嘴巴比腦子快,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也沒想出個臺階給自己下,見她酒喝完了,連忙殷勤地湊上去。
“我給你倒,我給你倒,可不能累了我姐姐的手。”
溫月明拿眼斜她,木景行立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
“這年頭男歡女愛,誰還沒個過去式。”
她目光落在街上陸停身上,自那精瘦狹窄的腰間一掃而歸,漫不經心的樣子活像話本裏提起褲子就走人的無情纨绔,嘴角微挑,不着調的滿嘴跑火車。
“個把情郎,我也不甚在……”
那個‘意’字被深褐色的琥珀眸子冷不丁一撞,還未出口,就倉然堵在嘴裏,囫囵吞了進去。
十裏花燈昭昭,自西到東綿延而去,照得長街桂魄輝澄,疑星河散落。
陸停本不願聽她說話,奈何她是禮部侍郎的幼女,不得不耐着性子,戴着面具,聽她磕磕絆絆說話。
“妾身并無他意,只是殿下,殿下的袖口髒了……”
小娘子的頭擡不起來,連着手都在抖,那帕子比在狂風暴雨中還飄搖。
陸停只是百無聊賴地笑站着。
他在等程求知,這位刻板的先生正在給他那不争氣的徒弟挑一盒不太甜的糕點回去。
小娘子還在絮絮叨叨,聲音卻有些聽不清了。
陸停突然有些興致缺缺,只覺得那面具實在無聊,回了富貴繁華長安卻不如在荒涼兵戈的涼州痛快。
他盯着小娘子頭頂的那絨花,簡簡單單的栀子花模樣。
這個小娘子的臉不知不覺成了記憶中的那人,他的目光不由溫柔下來。
周錦感覺到頭頂的視線,一張臉越發紅了,含羞帶怯地擡眸看他,卻見他似乎在走神。
陸停在走神,偏眉宇間被籠着一層溫和的光,便平白讓人覺得此人真是一個極致溫柔的人,可見皮囊确實能誘惑人。
那人一擡頭,栀子花的發簪便看不見,那些虛無的幻想也悉數消失。
陸停有些失神,但一觸及這雙怯生生的眼睛,又讓他平白有些生厭。
她才不會對他露出這樣的神色。
“三郎!”背後傳來程求知驚疑的聲音。
一個清瘦的,穿着青色長衫的人提了一袋油紙袋走了過來:“這是?”
周錦臉頰爆紅,連忙後退一步。
陸停終于開口說話了:“孤該回宮了,謝謝周娘子的好意。”
他話音剛落,便在喧鬧人群中驀地察覺到一道正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帶着一絲放肆,他便在那瞬間擡起眼眸,朝上看去。
聽說應家先祖有外族血統,是以子嗣都格外好看,到了陸停這人身上,大概自娘胎裏就鬼精的,每一處都是精雕細琢的精致,籠着霧蒙蒙的光,委實有一些驚心動魄的俊美。
他大概不曾想到能看到這人,瞳仁中的驚訝遮也遮不住。
床邊滿嘴跑舌頭的惡霸瞬間慫了,往後一躲,避開了這個視線。
霍光明自沉默中擡眸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失憶了嗎?解釋來解釋去,麻煩。”溫月明瞧見她的視線,先一步鎮定解釋着。
“先生!這裏!這裏啊!”
誰也沒想到,一向心大的木景行見了程求知,連忙趴出半個身子打個招呼,親自引狼入室。
溫月明一口酒被嗆住了,一只手抓了抓,把惹事精撈了回來。
霍光明見狀,涼涼說道:“男歡女愛啊,過去式啊,誰還沒個個把情郎啊,這嘴剛才這麽能說,現在喝口酒就嗆着了。”
溫月明拿着帕子連忙捂着嘴,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沒事吧。”木景行還不知自己燒了一把火,連忙給人端茶送水,拍背握手,一副懵懂無知的昂子。
溫月明氣得想罵人,又說不出話來,只好把人推開,眼不見為淨。
樓梯口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一聲接着一聲,混在不遠處湖心正中那鼓一般,一聲跟着一聲,踩着人心尖走了上來。
溫月明也不知怎麽回事,就這樣側首看了過去。
大片紅暈染在眼尾,在兩側如花枝的燭火照耀下,生生在清冷的眉眼中蔓出一絲豔麗。
月宮仙子落入繁華人間,不過如此。
陸停腳步一頓,眸光在搖曳的燭火中微微暗下。
作者有話說:
水盆羊肉的做法——《山家清供》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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