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月貴妃在宴會臨散時突然召見昭武校尉邵因那家雲英未嫁的老姑娘時, 所有人都頗為震驚。

邵芸芸性格頗為沉悶,坐在屋內也總是低着頭,一聲不吭, 回話也都是只言片語。

溫月明眼尾向屏風後掃了一眼,最後耐着性子說道:“你父親與我父親有一共同好友,你可知道?”

邵芸芸擡眸, 看了一眼月貴妃,搖了搖頭, 随後小聲解釋道:“父親回家很少說起朝中的事情。”

兩人又是陷入沉默。

最是沉穩的花色也忍不住嘴角微動,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那你可知我今日為何召見你。”

溫月明之前胡亂扯了許多話題, 可屏風後依舊沒有動靜,偏偏再也無話可說了, 只好破罐子破摔問道。

邵芸芸一愣,好一會兒才猶豫說道:“難道是我還未嫁人的問題。”

溫月明故意端起茶盞,用茶蓋撥了撥茶沫,沒接下去。

“我二十五未嫁,一直是我娘的心病。”邵芸芸自顧自地說出來, 帶着自暴自棄的語氣,“這些年到處去找夫人幫忙想看, 難道……”求到娘娘面前了。

她悄悄瞄了一眼月貴妃,頭越發低了。

娘娘長得真好看。

“娘娘別聽我母親的, 我不想嫁人。”她喃喃自語道。

溫月明來了興趣:“為何?你父親是昭武校尉,領的是京職, 手下武将如此之多,他膝下又只有你一個女兒, 精挑細選, 難道還選不到你喜歡的。”

邵芸芸嘴角微微抿起, 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由自主攥了起來。

Advertisement

溫月明細眉一揚,原本歪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微微止了起來。

可,邵芸芸只是沉默着不說話。

“還是你喜歡文人。”溫月明聲音放柔,眼神格外溫和,就像一個循循善誘的長輩,笑說着,“你父親身邊都是武人,你想要讀書人。”

那聲音格外好聽,綿軟又溫柔,就像長安最金貴的棉布,貼着心尖劃過。

邵芸芸嘴角微微抿起,眸光微微失神:“不是的。”

“我就是不想連累……”

她話鋒倏地一頓,留下一個語義不明的話,再擡眸時,眼底的失神便消失得一幹二淨,只剩下初見時的木讷。

“為什麽要嫁人,霍将軍也二十五了,為何別人都不催她嫁人。”她微微側首,避開溫月明的視線,小聲反駁着。

溫月明有些可惜,但臉上神色如常,只是笑問道:“你也想從軍?”

邵芸芸搖頭:“我不會,騎馬射箭不過是花架子,我就是不想嫁人而已。”

“不礙事,我受了委托,自然會幫你把這事做好,過幾日我便給你帶幾張畫像來。”

邵芸芸眉間緊皺,但也不敢反駁,只好苦着一張臉。

“花色,送邵小娘子回去吧,別讓邵夫人等久了。”

溫月明見實在無計可施,便只好先結束這個話題,送人回去。

花色帶着邵芸芸離開了閣樓,屏風後的人這才轉了出來。

“有聽到殿下想要的嗎?”溫月明懶懶靠在椅背上,眼尾一掃,似譏非譏地問道。

陸停站在不遠處的地方,抿唇笑說着:“沒有。”

溫月明冷哼一聲。

“娘娘想知道這事啊?”陸停引誘問道。

溫月明細眉一挑,下巴微擡,狀似挑釁地說道:“不想。”

“那娘娘不怕我騙你,害你嗎。”陸停背着手,緩緩踱步到她面前,長長的影子一點一點把面前之人籠了下來。

溫月明神色自若地抿了一口茶,笑說道:“不怕。”

“看來娘娘是知道我想做什麽。”陸停笑了起來,眼尾那簇長長的睫羽落了下來,逆着光的臉在陰影下顯得格外無害。

溫月明嘴角一挑,顯得有些得意,但強忍着沒說話。

“娘娘知道什麽。”他微微前傾,聲音低沉,就像含了一根長滿柳絮的柳條,平白聽的人心癢癢。

“昭武校尉邵因涉及到你要查的舊案是不是。”

陸停笑了起來,眉目頓時溫柔下來:“是。”

“你想要我和邵芸芸打好關系,想要通過她得到什麽。”

“是。”

冬日過了午時就會起風,高樓一向迎風,四面紗簾随風而動,屋內的安靜的只剩下陣陣沙沙聲。

一點細碎的鬓發落在雪白的臉上,便是在清冷疏離的仙子也在這滿室白紗中落入人間。

陸停看着那雙漆黑如水的眼,看着自己的影子完完全全倒映在她的瞳仁中,好似面前之人當真還是以前那般。

滿心滿眼都是他。

“我可不會幫你!”溫月明絲毫未察覺出異樣,只是話鋒一轉,冷哼一聲,“舊案多年,至少邵芸芸是無辜的。”

“娘娘知道我在查應家舊案。”陸停伸手,把那幾根碎發別到她耳後,“又怎麽會覺得,泥潭裏會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略帶冰冷的手指自臉頰上一閃而過,溫月明呆怔在原處,一時間不知道是因為面前之人的動作還是那句喊着冷意的話。

溫月明仰頭看着面前之人。

不知何時,他已經距離自己只有半步之遙,蹀躞帶上挂着的流蘇玉佩垂落在身側,只隔着一層精致繁瑣的布料。

“你查到什麽了?”

那雙眼睛迎着光,就好似貓兒眼一般,籠着一層流光閃爍的金箔,每眨一次眼,便能目睹藏匿在光之下的異樣風情。

她這般注視着自己,眉宇間的清冷被日光化得一幹二淨,只剩下盈盈含情目。

只要靠近她,他的冷靜自持便瞬間土崩瓦解。

“娘娘……”陸停喃喃低喊着。

“娘娘!”門口傳來花色驟停的腳步聲,還有一聲強裝鎮定的呼喊聲。

兩人瞬間自那朦胧氣氛中驚醒,各自移開視線。

陸停起身,神色自若地向後退了一步。

花色捏着手指走進,并不朝着陸停看去,只是對着溫月明說道:“人都走完了。”

溫月明還有些發怔,嗯了一聲不說話。

“娘娘該回去了。”花色只好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陛下說晚上來廣寒宮用膳。”

溫月明這才回神,按了按眼皮:“知道了,讓廚房備下陛下喜歡的菜色。”

她話音剛落就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侵/略中帶着一點委屈。

“送殿下回去吧。”溫月明揉了揉額頭,頭也不擡地說道。

—— ——

邵家最近格外熱鬧,熟的不熟的,只要能找個借口便都來打聽一二。

——月貴妃單獨召見女眷的情況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前朝的溫赴從不沾黨派,一向做個純臣,後宮的月貴妃更是以公正出名,肅整了雲貴妃之前混亂的狀态。

前幾次都是一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大都是遞了折子來求個賜婚,這次卻是月貴妃主動尋人召見的。

聽說一談就是半個時辰,這個節骨眼裏,發生這樣的事情,邵芸芸的大名瞬間在長安城廣為流傳。

邵家自那日從宮內回來就閉門謝客。

溫月明的馬車卻在今日低調地出了宮門。

“你打聽過今日爹确實不在家的吧?”溫月明又問了一遍。

花色點頭:“說是和友人一起出門了,大郎君親自說的。”

溫月明哦了一聲,壓了壓眼皮子:“但我出門前眼皮子一直跳啊。”

花色轉似無意地多說了一句:“娘娘昨天怎麽子時了還在翻身,做噩夢了嗎?”

溫月明按眼皮的動作一頓,眼珠子轉了幾圈,這才随口含糊着:“差不多吧。”

——做春/夢和做噩夢應該差別不大。

花色笑說着:“晚上讓廚房給娘娘炖寫滋補的藥膳來。”

“還是炖下火的吧。”溫月明煞有其事地說道。

馬車很快就到了溫府門口,她還未下車就聽到溫愛沉痛的聲音在車窗前響起。

“消息有誤,聚會取消了。”

“哥!能不能靠譜點!”溫月明掀開簾子,心如死心地看着他。

溫愛連忙把人扶了出來,委屈說道:“早上都說好要出門了,聽張叔說你要回來了,特意取消的。”

溫月明腳步一頓,轉身就準備走。

“哎,妹妹……”

“去哪?”

溫赴的聲音和溫愛疊在一起。

溫月明臉上變化幾許,之後轉身笑說道:“沒呢,想起之前給爹特意尋的一個字帖,不知道是不是出門太匆忙忘記帶了,正準備去找找。”

溫赴穿着深灰色的常服,背着手站在影壁一側,眼尾帶着細碎的皺紋,帶着生人勿進的冷淡疏離。

“油嘴滑舌,進來。”他扔下一句話,便轉身走了。

溫月明腳步沉重地跟了上去。

溫愛也緊跟着上前。

“你去讀書。”溫赴就好似背後長眼一樣,冷冷說道。

溫愛腳步一頓,哎了一聲站在原處,看着妹妹跟着爹去了書房的。

“怎麽辦?”張叔也有些愁,“不如去找夫人。”

溫愛沉默地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去看看,不要驚動娘。”

書房內,溫赴并未坐下,只是和溫月明面對面站着,臉色緊繃,久久不曾說話。

溫月明被看得後背發毛,乖乖低着頭站在角落裏不吭聲。

“誰叫你去查應家的事情。”溫赴終于開口問道,“是太子殿下嗎?”

溫月明無辜擡眸:“我沒查啊。”

溫赴看着她也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氣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應家的事,太子殿下上心便算了,你如今算什麽,只剩下半年時間也不肯安分,不準查,現在就給我把這事收拾幹淨。”

溫月明臉上逐漸斂下。

溫赴和她沉默對視着。

“是不是在爹眼裏,我做什麽都是胡作非為,到處惹事。”溫月明嘴角一挑,似笑非笑。

溫赴見她如此,越發生氣:“應家之事與你何幹,你到底為什麽要去查應家的事情,溫月明,你如今是陛下的妃子,你要記清楚你的身份。”

溫月明嘴角緊緊抿起。

“應家的事若是真的毫無錯處,陸停想查又有什麽問題。”

“是陸停要查,還是你要查?”溫赴凝神問道。

溫月明心中微動,突然問道:“有什麽區別嗎?反正到時候我肯定都會知道。”

“什麽叫到時候都會知道,若是殿下的事與你何幹……”溫赴話音停了下來,心中咯噔一聲,逼近一步,聲音都忍不住壓低:“你不會和殿下……”

他似乎想要繼續說下去,可又踟躇猶豫,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他可是你名義上的兒子。”

好一會兒,溫赴才咬牙說道。

溫月明露出譏諷之色。

溫赴最是明白自家女兒的脾氣,聲音放柔,低聲說道:“你日後出了宮,想要怎麽樣的人都可以商量,唯獨他不行。”

“團團。”他長嘆一聲,“男人而已,何必賠上你的身後名,女子本就不易,且殿下注定是要三宮六院的,他,不是你的良人。”

溫月明自鼻腔中嗯了一聲。

“嗯一聲是什麽意思。”溫赴蹙眉。

“知道了。”溫月明淡淡說道,“我和陸停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幹淨的。”

“既然是殿下要查應家的事,你便少摻和,随便找個借口把自己摘出來。”溫赴淡然說道。

溫月明看着他冷不丁開口:“爹為何怕我查應家的事情。”

溫赴驀地皺眉,眼尾的皺紋瞬間僵成一堆,讓他臉上多了悉數厭惡之色。

“應家之事牽扯甚廣,何必沾上這些事情。”他低聲說道。

溫月明哦了一聲,慢慢悠悠走到他身側,猛地彎下腰來:“當年的兵部侍郎盛忘聽說是爹的好朋友。”

“放肆!”

溫赴大怒,扭頭,一雙眼死盯着面前之人:“誰跟你說的。”

溫月明沒想到他會這般失态,愣在原處。

“這等不忠不義,狼心狗肺之人,誰在你面前提起他的。”

“我……”溫月明嘴巴磕巴了一下,“之前給陸停選六品以上官吏家中未嫁娘子時,翻了吏部的履歷表。”

“原來爹是盛家爹爹養大的。”

溫赴好一會兒才收了臉上的神色,收回視線的,淡淡說道:“你不用試探我了,這事沒得商量,若是被我發現你還在查應家的事,就被怪我下手無情。”

溫月明怔怔地看着他。

“爹……”

“你要是再查這件事情,就別喊我爹。”溫赴不去看她,只是冷淡說道,“出去。”

溫月明抿唇,理了理袖子,出門離開。

她出門後走了幾步,突然繞道去了角落把溫愛抓了出來。

“你怎麽也學會聽牆角了。”她抱臂質問道。

溫愛苦着臉,委屈說道:“這不是怕你們吵起來嗎。”

“有什麽好吵的。”溫月明呲笑,“慣例是單方面挨罵而已。”

溫愛哎了一聲,帶着她離開書房的範圍。

“平日裏我挨罵,你怎麽沒這麽積極,今天怎麽開竅了。”溫月明沒心沒肺地笑問道,“怎麽,上次聽了一次,發現聽牆角的好處了。”

溫愛笑着岔開話題:“去看娘嗎?”

“去啊,我給你帶了一個大寶貝!”溫月明神秘兮兮地說着。

“不需要!拿走!”溫愛機敏拒絕着。

“哼,二十一了還不娶親,我給娘帶了一本适齡娘子的畫冊。”溫月明得意說着,“樣貌性格家室,想要什麽都有。”

“溫月明!”溫愛大驚,拉着她的胳膊,打量着東西可能藏在哪裏,奔潰說道,“少給我亂來。”

溫月明虛晃一招,直接跑了。

“站住!”溫愛跟在後面窮追不舍。

“我連江南那邊的小娘子都收集了一份,萬一哥哥是惦記我們小時候在江南玩的情義,想要找個江南小娘子呢。”溫月明趴在欄杆後,正兒八經地說道。

“畢竟哥哥小時候總是被桂花糖粘牙。”

“溫月明!”溫愛氣急,偏又抓不到人,越發生氣了。

直到暮鼓響起,溫月明才踏上回宮的馬車,街上到處都是匆忙回家的人。

溫月明喝了一點酒,雪白的臉頰泛出醉意,靠在影囊上小憩。

馬車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花色掀開簾子朝外看了一眼,臉色微變。

作者有話說:

吃瓜的人太多了,竟然導致jj奔了,大無語!!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