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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要從那日回宮開始算起, 要是溫月明知道陸停是故意在路口等她上鈎,她就讓花色直接開着車把人碾過去。
先是太子殿下上了貴妃娘娘的車,然後邵家那個未婚娘子也接連上車, 最後邵芸芸竟然是紅着眼下車的!
——太子不會真的看上邵芸芸了吧!
——是不是借着娘娘的牌子在私會!
這兩則消息在當日的夜色中不胫而走。
無風也能起三尺浪,更被說這麽兩陣妖風了,一下子就把溫月明給掀過去不說, 溫赴直接送了一份信把她罵個狗血淋頭。
至于本就在風波中心的邵家更是被推上浪尖,從不請假的邵因直接請了七日假期, 邵家連買菜的仆人都找的是一個結巴,不愛說話的。
甚至連一向不管事的陸途也忍不住開始旁敲側擊。
——“那邵娘子聽說二十五了, 太子雖性格不佳,但這樣的人是萬萬不能做的不太子妃。”
——“是是, 怎麽會是愛妃的意思,定是那孽子做的妖。”
——“明日你帶太子親自去邵家,理由嗎,随便找一個,反正這事要做得幹淨。”
所以, 現在溫月明帶着陸停站在邵家門口,齊刷刷的看着花色敲門。
街面上看似無人走動, 實則到處都是窺探的目光。
今日貴妃出宮,用的是驷馬車架, 馬頭剛探出宮門,消息就跟着後腳傳遍長安城。
可見陸停人氣, 确實不錯。
“我借口都沒想好。”溫月明嘴角微動,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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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停側首看她, 笑了笑:“邵家收養了一個孤兒, 是邵芸芸接回來的。”
溫月明眨眼, 疑惑地嗯了一聲:“然後呢?”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陸停聲音含在喉嚨裏,又帶着一絲笑意,輕輕吐出來時便顯得格外勾人,更別說他今日穿了華貴的紫色圓領襕袍,亭亭如紫竹生于田埂,卓卓如野鶴立在雞群。
兩人說話間,大門終于被嘎吱一聲打開。
瞎了一只眼的年邁管家打開大門,驚疑地打量着面前不似凡人的衆人。
邵家在長安不過是正六品的官職,來來往往也不過是同僚,且阿郎也非好客之人,家中甚少來人。
“這是太子殿下和月貴妃。”花色聲音洪亮,卻又不點名來意,只是帶着一點威嚴地看着管家。
管家臉色微變。
“我,我們家郎君和夫人……”管家雖然慌張,但還是扒着門沒有開,猶猶豫豫地說着。
“平叔,外面是誰?”門口傳來一個嚴肅端方的聲音。
溫月明自那道細縫中探去,只看到一角深灰色的衣袍,腰上毫無裝飾,等他到了管家身後,露出一雙黝黑端正的臉,只用一張黑巾幞頭包着頭發,連着發絲都沒露出來。
他身形比彎腰的管家大上許多,近乎九尺,自門縫這等位置看去,竟還有些駭人的感覺。
人群傳來騷動。
“殿下,娘娘。”他讓管家退後,親自推開大門,目光自街上影影綽綽的人影上掃過,這才壓着音量說道,“裏面請。”
長安城寸土寸金,邵因一個六品官,一年也才三十兩銀子,一百石祿米,四頃良田,背景簡單,祖先都是普通人,自然也沒有其他來錢途徑,所以邵家的房子不過是一個二進的院子。
“不知殿下和娘娘今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寒舍簡陋,還請殿下和娘娘多多擔待。”他說話就跟他的長相一樣,生硬而直接。
溫月明打量着院中的蔬菜瓜果,笑問道:“這些都是邵夫人種的?”
一直板着臉的邵因臉色微柔,笑說着:“賤內乃是農家女出生,種的一手好菜,花花草草太過矜貴,瓜果蔬菜能吃能看,她很是喜歡。”
溫月明點頭:“這菜水靈靈的,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有些人若是與你說話溫溫和和地說這話,那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擋不住那縷春風。
邵因臉上的僵硬果然消了不少,整個人瞧着放松下來。
三人來着邵家狹小的廳堂,邵家武舉出身,祖祖輩輩沒出過一個文化人,他的夫人也是如此,是以這個廳堂便格外的空空蕩蕩,只擺放了幾張座椅,連着綠植都沒有。
“家中簡陋。”邵因請貴妃和太子上了主位,這才在太子手邊坐下,“不知殿下和娘娘今日為何而來。”
府中連一個丫鬟都沒有,自然也沒人來上茶。
溫月明手上缺了一個打掩護的東西,撒起謊來也不太自然,只好捏着手中的帕子,微一嘆氣。
“這事說來也是本宮的問題。”她先一步放低姿态,趕在邵因誠惶誠恐出聲之前,又說道,“聽了一些閑話,便自作主場鬧出的風波。”
她把之前糊弄邵芸芸的話再一次精雕細琢了點才說出口。
邵因在聽到盛忘的名字時,嘴角緊緊抿起。
一直沉默的陸停擡眸看他,趕在他發現前便又移開視線,盯着廳外挂着的燈籠。
“不知邵娘子在哪裏?”溫月明話鋒一轉,和和氣氣地問道。
“昨日風寒了,還在休息呢。”邵因說道,“此事也有芸芸的過錯,娘娘今日屈尊前來,某深感不安。”
溫月明正打算說話,便見一側,陸停打在茶幾上的手指狀似不經意地點了三下,話鋒随之一轉:“我與芸芸年齡相近,不如我去看看她。”
邵因頓時踟躇起來。
溫月明明了。
邵芸芸怕不是生病不出門,而是被禁足不出門。
“這……”
“不礙事。”溫月明自然起身,笑說着,“殿下不如在這裏稍等片刻。”
邵因連忙起來,猶豫不決地看着一站一坐的人。
“那是誰?”陸停擡眸,直了直廊下一閃而過的背影,溫柔一笑,“不如讓他陪我孤坐一會。”
邵因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着。
“這是我義子,原是孤兒,不記得父母了,被撿回來後自己給自己取名叫邵行,才十八歲,性格有些沉默,怕是會惹殿下不悅。”
陸停一雙眉眼一旦笑起來便是含情斂意,純良無辜模樣。
“不礙事,讓孤考考他的學問。”陸停笑說着,“娘娘那邊就有勞邵校尉照顧了。”
邵因一咬牙,快步走到門口,大喊了一聲:“行兒,來招待貴客。”
原本打算匆匆而走的邵行身形一頓,轉身時露出一雙內斂不安的眸子。
背後,溫月明對着陸停挑了挑眉。
陸停微微一笑,只是放在茶幾上,曲起的兩根手指,其中一根先是點了點,随後淩空越了一步,朝前點了一下,最後比劃了一個一的手勢。
溫月明了然,收回視線,就在這事,邵因也轉身走了回來。
“我那義子實在是有些膽小,若是有……”
溫月明沒想到邵因這人看似不好相處,但對家人卻是格外上心的。
“不礙事,随便聊聊,若是太過緊張,孤便放他回去溫書。”陸停一笑,那簇眼尾長睫落了下來,像是一塊溫雅的玉,總能令人順從。
兩人說話間,那邵行便抱着書匆匆走了回來。
他格外瘦弱,穿着文山書院的藍白棉衣,緊緊抱着懷中的一疊書,頭也不敢擡起來。
“好好照顧太子殿下。”邵因拍着他的肩膀。
邵行快速掃了一眼堂上兩位貴人,頭越發低了。
“先帶本宮去看一下芸芸吧。”溫月明岔開話題說道。
邵因嗯了一聲,兩人還未離開,就被人打斷動作。
“爹。”誰也沒想到是邵行開的口,“聽說姐姐病了,這是我給她買的糕點。”
他自懷中掏出一包還帶着溫度的糕點。
溫月明眼尖看到字上印着的四季齋的字樣,心中暗道:四季齋在西市,可不是文山書院到邵家這條路上。
“你……”邵因本想說什麽,但礙于有外人在場便只是捏着糕點,嚴肅說道,“照顧好殿下。”
陸停目送溫月明遠去,這才看向拘謹站在一側的人,笑問道:“今日不是文山書院休息的日子,小郎君怎麽回家了。”
邵行抱着書本的手指因為緊繃而格外青白。
“就,就有點事情,所以,所以,請假了。”小郎君不會說話,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的。
“有些渴了,可以給孤倒碗水嗎。”陸停笑說着。
邵行擡眸一掃,見主桌的茶幾上空空如也,頓時紅了臉:“爹……因為娘病了,姐姐也病了,爹做事一向有些粗心,殿下千萬不要生氣。”
陸停溫和注視着面前之人:“自然不會。”
“書放這裏吧,我看你眼底青黑,等會倒碗茶便好好去休息吧。”
邵行也不知聽到了沒,抱着書哼次哼次地跑了。
原本臉上一直帶笑的陸停在他轉身的瞬間斂下笑容。
一道影子悄悄落在他身後,手起刀落,邵行那小身板頓時軟了下來,懷中的書掉了一地。
“看好他。”
陸停終于起身,冷冷說道。
穿着和陸停一模一樣的宋仞山一手端着一碗粗糙的茶碗,一手抱着暈過去的邵行,沉默點頭。
邵家是最簡單的二進院子,陸停穿過廳堂入了內院,一目望去,把所有屋子盡收眼底,腳步一轉,朝着東邊走去。
那是一間帶了鎖的屋子,陸停手指微動,一根銀針出現在指尖,很快便聽到那枚鎖中發出一聲清脆的叮聲,眼疾手快被陸停緊緊壓着。
大門開了一道縫,人影閃過進去。
晃晃日光下,這點眨眼間的動靜并未驚動安靜的內院。
邵因是個武人,書架上的書卻不少,想來是給邵行準備的,屋內只在靠窗處放了一張小榻和一個衣櫃,連個屏風和博物架都沒有,唯一一點顏色,便是案桌前上放着的一盆修竹。
這間小小的書房中,目之所及并無任何怪異的地方,
陸停把視線放在這盆細細長長,不甚精神的盆栽上。
文人愛竹,且都是精心照顧。
一個茶水都會忘記給客人上的武人,且照顧的只能說勉強還活着的花,在這件簡單的屋內實屬有些奇怪。
這應該是迄今為止,他看到的,邵家第一盆綠植。
陸停的手剛剛搭了上去,便察覺出一絲不一樣。
這花盆是焊死在這裏。
他随意轉了幾圈,突然停在書桌衆多格子中,有一處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淡淡的日光透過窗布落在書桌的花紋上。
大周盛愛牡丹,這是一張雕了牡丹花的桌子,每個格子的把手處都是一朵盛開的牡丹花。
陸停伸手按在其中一處的抽屜上,雙手按在花蕊處,微一使勁才能拉了出來。
一本藍皮冊子靜靜躺在抽屜內。
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在走廊處響起。
作者有話說:
邵因的俸祿參考唐朝,折合現價一年二十幾萬吧,不加上良田這個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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